李维:黄山下的冷漠与牺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06 09:55:47

   两年前的哀悼日,当全国上下正一起沉浸在汶川地震的巨大悲痛中时,一个名叫张雅的东北小女孩,却在通过一个视频网站,用并不文明的方式,向全社会宣泄着自己对法定默哀日所带来压抑气氛的不理解和不快。此视频一经发出,原本沉浸于悲痛的网络,顿时炸开了锅,全体网民整齐划一的对着“张雅”进行了一番声讨和人肉,不少情绪激动的网民还特意录了视频予以“还击”,事后,张雅甚至因此“言论”被沈阳警方抓获,然而群情激奋下,却几乎无人质问这样的公权力是否合理。


  两年后,玉树地震了,又一次的哀悼日,还伴随着被人们关心去向的大笔捐款,和广大不断被折腾的纳税人。而就在人们还没回过神来的四个月后,第三个哀悼日突然降临——舟曲发生了特大泥石流,1434人遇难,也许,这次是公众真的疲倦了,哀悼日当天,一些关于批驳“形式主义”和“哀悼日”的言论开始在各大BBS、SNS网站中出现,并且其数量呈爆发式的增长,自然,当中不乏一些用词激进,且较为极端的。


  再联想两年前,那个被人人喊打的“张雅”,那时的她对于“网站颜色变黑白、电视机台边不让上色”的说辞,到底是走在了许多人的前面,而吵杂声中,一种“来晚了就没了”式的争相表达的虚荣心,似乎又足以让人们忘却远方的灾难,进而不由自主的模仿起了两年前那个被他们千夫所指的声音。整个过程,是声讨者和被声讨者角色的替换,而时间,只用了两年。


  温家宝曾说,多灾兴邦,但笔者却想问,这两年来的三次灾难,究竟是唤醒了我们内心深处中的人性关怀,还是增加了我们对生命中途不断退场的冷漠和麻木感?于是,就在第三个哀悼日的当天,还在上网的笔者,被各种声音所嘈杂了一天,终于憋不住了,随后,笔者在状态上不太淡定的写道:


  “自个儿被灾难片儿折磨的审美疲劳了您就坐下歇会儿呗,还非得玩时尚去跟风弄潮地刷屏开批斗会炮轰灾难片拍的太烂、太没意思了,千篇一律如出一辙一点都不刺激了还赐其名曰形式主义。没必要跟红卫兵除四旧似的跑出来大骂披麻戴孝哭丧烧纸出殡是封建专制思想的残余。死者有享受葬礼的权力,你们也有绕道而行的自由。”


  今年年底,人们又在为“黄山民警救大学生登山族而牺牲”的事件纷纷争议起来。


  18个年轻的生命成功获救,终归是件幸运的事儿,人们可以为之庆幸,同时提醒我们自己和身边的人应该注意些什么,以避免同样的悲剧重蹈覆辙。


  然而,对获救者寄予过高道德期望的人们,因看到了获救者的“冷漠”便横加指责,还一同口诛笔伐、人肉搜索地迫使他人“不再冷漠”,这就有些问题,有时候人们忽略了一点,即便这种“迫使”真的奏效,却也不免成为强扭之瓜,使所有的当事人难以下咽,而一切的本来,又终究只能被停留在形式的表面。


  当然,在言论空间趋于自由的环境下,人们可能还是会选择用一连串的感叹号去强迫他人道歉,甚至可以用辱骂声来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但笔者始终认为,更好的可能是,我们能将冲突转化为理解,把愤怒转化为悲悯,把社会对冷漠者的集体仇视转化为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共同敬畏,而这敬畏中所包含的,应该不光只有悼念和眼泪,更应有警醒、自省、追问和反思。


  对于张宁海的死,社会表达了自己的悲痛,而人们更加关注于这位牺牲年轻人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还与他特殊的警察身份有关,由此,人们对张海宁的牺牲会有些不削一顾,甚至有人认为作为警察,张海宁的牺牲称为是“应该的”。


  “身份”是一个社会转型期的敏感词汇,随着公信力下降,世风日下的年代,身份有时似乎都成了看出一个人的道行的标杆,于是,在多数人的早已习惯的潜意识里,富二代、官二代是有着专横跋扈、唯利是图之原罪的;城管、民警一定是蛮横霸道开着小车强奸街区的家伙;而CCTV、人民日报的工作者就一定缺少媒体人的良知。


  笔者时常想无力的高呼:富二代、官二代如何,贫农、工人又如何;CCTV、人民日报如何,南方周末又如何;城管、警察如何,小商、小贩、钉子户又如何?如果在每一次事件里,对于个人的评价,夹杂了太多带有身份性色彩的标签,这是否会让原本就事论事的基础失衡?记得今年发生的李刚事件中,巨大的民愤再一次的见证了人多的力量:关于李启铭轻判的谣言、被公众“搜索”出来的豪宅、房产等。而其中留给笔者印象颇为深刻的一件事是,当CCTV给了李刚对着电视机镜头前的公众以悔过痛哭的机会时,许多人在指责CCTV,说这是在迎合权贵,但是,笔者想问,难道作为一个地方公安局副局长的李刚,由于其“权贵阶层”的身份,就必须要自我放弃对事件的表达权?


  在极力神化、或极力妖魔化的修辞手法大行其道的年代,有人被当成国家机器的走狗爪牙,有人被当成民众拥护的英雄斗士,有人被当成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有人被当成救苦救难的大救星和红太阳,却偏偏没有谁能够幸免,被公众当作是一个普通而又真实的“人”来看待。所以,有时候笔者不由得去想,如果在营救中牺牲的不是一名人民公安,而只是一位善良的普通人,或者,只是那十八个大学生中的某一位,那么今天会不会又有人跳出来,对着假设中幸免于难的人民警察进行道德指责:“你是一名警察,但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而这时的社会公众,又会怎样来看待呢?或许,警察的身份注定了张海宁无法安身的命运之悲,而也正由于这种悲壮,才更有理由加深我们对张海宁的敬重。


  当然,已经过去的悲伤无力再去假设,天地间只剩下两个孤独相依的老人,和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的庄严。而在悲壮、敬重等复杂情绪交织的背后,却让人偶感一阵心寒。


  也许,以上的一切,也在折射着一种时代的冷漠,大环境中的每个人都如此的冷漠着,但又同时被冷漠着,人们靠一副冷漠的面孔来保护自己,同时又要承受这冷漠所带来的痛苦。人人自危下,刺骨的寒风让你我难受,而对安全感的渴求,貌似又成了眼前这个社会的最大的难题,每年不断增加的移民,以及报考公务员的火热,一同佐证着这样的趋势。我们都在这片阴霾的天空下,诅咒着道德的无力和上帝的虚妄,一会儿急于引刀一快、寻舟远航,接着逃往彼岸,远离是非之地的战火硝烟;一会儿又面对凛冽的寒风,争取一处可以容纳自己躲藏的墙角屋檐。但是,在一次又一次流浪和折返的旅途中,那每一个个体生命的掉队,每一回人类心灵所付出的疲惫,会不会只配沦为过往岁月中,那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每一个个体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生命都拥有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的灵魂、幸福、快乐和伤感,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色彩。然而,为何这样的美丽却总要面临牺牲的命运?


  也许,该问问的还是自己,好比习惯了过哀悼日如家常便饭一样正常的我们,也会习惯起麻木一样,总是偏好模仿着自己的偶像或前辈,宣泄出铿锵有力的不满,而拿着体制和高墙来抱怨的你我,也大抵如此:要么向左转,要么向右转,要么三个向左转,要么三个向右转。然而,折腾的时间一久,谁都可能晕眩。


  其实,对于执念于朝着某个方向转身的人们而言,无论是上下或是左右,心有恒念,再深的肖申克也无法锁住信仰的力量,而没有信仰的人,无论身处何方,无论体制怎样,终究还得无奈于四周高墙。


  也许,随着日子在一天天走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又将被现世的喧嚣嘈杂尘封于人们的记忆以外。即便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还在可能黑暗中哭泣。


  也许,夜深人静古月当空时,祖先们也会睁开双眼凝视着我们。九天之上,沁人心脾的诗颂依旧恒古不灭: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也许,站在千年后的今天,过于自信的我们还需要某种无法言而道之的敬畏,以此,消融我们内心的冷漠与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