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镇冰先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4 04:12:55
事实上,今人提起他,应尊称一句”萨镇冰先生”才对——老人家1952年去世时,已经93岁高龄.然而我脑子里的萨镇冰,却始终是《北洋水师》中那个和日本同学摔角与英国水兵斗酒的年轻人,所以,请允许我只称呼他老人家为”萨镇冰”吧!

多年以前看《北洋水师》,最感动我的应是邓世昌与刘步蝉.那时对勇者的理解,大概是要以慷慨赴死为最辉煌色彩的;如今重温《北洋水师》(北洋水师那片子上世纪90年代初拍的我今年5月份重看过一遍已经时隔两个世纪将近20年),已是看过了太多”慷慨赴死”背后的苍凉与无奈、不舍与断肠,所以不敢再对勇者轻言”就义”——悲壮一死固然不是我等旁观者能够随便评说的,选择继续存活的人也不应受到任何责难,事实上,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对希望更加坚持、也是更加执着于未来的人.

甲午战争的结局我们都很清楚,不过我们大多数人也许并没有注意过中国近代第一批海军军官、那些赴英留学时”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的真男儿们,大都选择了与舰共沉;当然也有人留了下来,开始重新构筑中国的海军梦——当年留英学生中最年轻的萨镇冰,就是一个.

萨镇冰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不知道《北洋水师》对他的刻画有多少艺术加工的成分,但剧中的萨镇冰确实非常非常可爱.他喜欢摔角也擅长摔角.剧中有一幕为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留学期间中日学生发生冲突,在场几个中国学生先后被摔倒,这时他们的反应是”叫萨镇冰”,而这个本来躲在凉亭内睡觉的年轻人一到来就击败了所有挑衅的日本学生;另有一天擦甲板时遭遇英国水兵侮辱,先是隐忍不发的他得到刘步蝉目光首肯之后立马将那个闹事的水兵扔进了海里,还不忘抛给他一个救生圈.此事件的直接后果是引发了我一直津津乐道的”斗酒”——小酒馆里那个被迫洗海水澡的英国士兵要与萨镇冰比酒量,声称谁输了就要任对方在身上扎一刀.萨镇冰的反应是什么呢?他一言不发,径直找来一个盆子,当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注满酒一饮而尽!现在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他拿匕首在那水兵身上比划了半天,然后……插进了匕首主人的刀鞘里……摇摇晃晃走出小酒馆,他总算说了一句话:”洋人的酒,真难喝……”^^

(插花:斗酒事件余波——当那个水兵跟随中国政府在英聘请的海军顾问来到北洋舰队时,他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很能喝那家伙……当然,这次见面双方都是笑容满面……)

萨镇冰是一个性情中人.冰心在《记萨镇冰先生》一文中写道:“他实是一个极风趣极洒脱的人。生平喜欢小宴会,三五个朋友吃便饭,他最高兴。所以遇有任何团体公请他,他总是零碎的还礼,他说:‘客人太多时,主人不容易应酬得周到,不如小宴会,倒能宾主尽欢。’请客时一切肴馔,总是自己检点,务要整齐清洁,也喜欢宴请西国朋友,屋中陈设虽然简单,却常常改换式样。自己的一切用物文玩,知道别人喜欢,立刻就送了人……”他素有朝气,对青年学员的教育方面主张”文字贵在自修,不在乎学作八股式的无性灵的文章”;成绩好的学生他常以私物奖赏,甚至连自己房里的藤椅也教人搬了去;练船时常常教学生荡舢板、泅水、打靶,以此为日课,也让学生实际操作,被别人评为”太肯冒险”也不改——作他的朋友和学生,一定是件极享受的事儿.

萨镇冰是一个浪漫的人.”浪漫”这个词的含义不是玫瑰花和烛光晚餐,而是指一种精神至上的生活态度.冰心说萨先生所在的兵舰纪律清洁总是全军之冠,他还常常捐款修理公物,笑言“人家做船主都打金镯子送太太戴,我的金镯子是戴在我的船上.”他卖字作公益事业,放赈灾区,福建赤区别人走不过的地方只有他能通行无阻;他还用海军界的捐款办了一个模范村,个人生活却非常清简——对这种人我从不以”高尚”来形容,而只冠以”浪漫”,因为如果不是一个精神至上的浪漫主义者就不会为理想奔走一生,而一个没有理想的人不可能不被物欲所束缚.所以说爱军舰爱到自掏腰包修缮的地步、热心公益而不注重自己的物质条件,实在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生活态度.

当然,我不会忘了浪漫最通常的那个含义.萨镇冰自三十六岁夫人去世后,就将子女寄养岳家鳏居终身。别人问他为何不再婚,他说:”天下若再有一个女子,和我太太一样的我就娶。”——这样的男人,即便一辈子都不会送上一朵花买回一个金镯子,我也是不会放跑他的呀! = =

萨镇冰还是个律己甚严的人,是个非常公正的人,是个慈蔼的人温和的人细心有绅士风度的人……我的天哪!我想我是在说他是一个完美的人!有人喜欢说”人无完人”,有人喜欢说所有人都是既有优点也有缺点,可在我看来那些论断一点也显不出高明,还很没意思——很显然,大家对”完美”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基本上……一个懂得反思与克制自己的有趣的浪漫主义者(或者说理想主义者),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那个年代的很多人,似乎从孩提时期就比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有激情有一种该死的责任感,在他们面前我始终自惭形秽.尽管现在谈起萨镇冰我们都应尊称其为”萨老先生”,他在我心中却始终是《北洋水师》里那个神采飞扬爱摔角酒量好的年轻人.冰心说曾有许多儿时敬仰的人物令她灰心失望,但每一想到萨镇冰,就保留了对人类的信心;而对我来说,每当看到他就会想起一个词——少年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