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贄 -中國大百科智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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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詞條】李贄
【作  者】成復旺
(1527~1602)
         明代思想家﹑文學評論家。原名載贄﹐號卓吾﹐又號宏甫﹐別號溫陵居士等。泉州晉江(今屬福建)人。回族。出身航海世家﹐祖上多與異域交往﹐通外語。自幼不喜傳註帖括﹐不信仙﹑釋﹑道學。26歲鄉試中舉後宦游各地﹐曾任南京刑部員外郎﹑雲南姚安知府等職。宦游中研讀王陽明著作﹐師事泰州學派創始人王艮之子王襞。所到之處與上司多忤﹐於是在54歲時辭官﹐不久出家﹐於湖北黃安﹑麻城等地著書立說。他力排世人對孔教之迷信﹐稱儒家經典為“非其史官過為褒崇之詞﹐則其臣子極為讚美之語”﹐絕非“萬世之至論”(《焚書?童心說》)。他說漢代以下“咸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故未嘗有是非爾”(《藏書?世紀列傳總目前論》)﹐公然以異端自命。他倡言“人必有私”﹐“此自然之理﹑必至之符”(《藏書?德業儒臣後論》)﹐提出“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焚書?答鄧石陽》)﹐認為歷來之“政﹑刑﹑德﹑禮”﹐皆是少數人“強天下使從己”﹐唯有使“天下之民各遂其生﹐各獲其所願有”﹐“好惡從民之慾而不以己之慾”﹐方可謂之禮(《李氏文集?道古錄上》)。他一生屢遭迫害而始終頑強不屈﹐最後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罪名繫獄﹐自刎身死。
         李贄文學上的基本主張﹐可概括為三點﹕
         其一﹐提倡“童心”與“邇言”。他認為“天下至文”皆出自“童心”﹐即“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而反對以“聞見道理”﹑實即孔孟之道為心。他說“以聞見道理為心矣﹐則所言者皆聞見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就是“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至於“《六經》﹑《語》﹑《孟》乃道學之口實﹐假人之淵藪也﹐斷斷乎其不可以語於童心之言﹐明矣!”(均見《童心說》)因此﹐他以反抗封建禮教的《西廂》﹑《拜月》為童心之作﹐而以標榜全忠全孝的《琵琶記》為“似真非真”(《焚書?雜說》)﹔在古代作家中﹐他最欣賞不受儒學羈勒的司馬遷﹑李白﹑蘇軾。可見李贄提倡“童心”﹐並不是一般地提倡真心﹐而是提倡打破孔孟之道的束縛﹐以反封建的叛逆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即市民思想﹐來指導創作。“好察邇言”﹐“則得本心”(《焚書?答鄧名府》)﹐因此與提倡“童心”相聯繫﹐他又熱烈讚賞“百姓日用之邇言”。所謂“邇言”﹐就是“街談巷議﹐俚言野語﹐至鄙至俗﹐極淺極近﹐上人所不道﹐君子所不樂聞者”(《道古錄下》)﹐亦即下層人民反映“治生產業”之事的日常生活語言。讚賞“邇言”﹐也就是提倡棄雅從俗﹐以下層人民的口語反映下層人民的生活。他說:“善言即在乎邇言之中”﹐“唯以邇言為善﹐則凡非邇言者必不善”(《道古錄下》)﹔“邇言”不待教而後能﹐“是謂天成﹐是謂眾巧﹐邇言之所以為妙也”(《焚書?答鄧名府》)。總之﹐唯“邇言”發自本心﹐絕假純真﹐與《六經》﹑《語》﹑《孟》無涉﹐亦即“童心之言”。李贄提倡“童心”與“邇言”﹐都是要求革新文學的內容﹐表現新的思想和生活。
         其二﹐強調“自然”與“發憤”。李贄極力推崇自然之美﹐認為“化工”遠勝於“畫工”。他闡述說:“性格清徹者音調自然宣暢﹐性格舒徐者音調自然疏緩﹐曠達者自然浩盪﹐雄邁者自然壯烈﹐沉鬱者自然悲酸﹐古怪者自然奇絕。有是格﹐便有是調﹐皆情性自然之謂也”﹐“若有意為自然﹐則與矯強何異﹖”(《焚書?談律膚說》)因此﹐這種自然不僅不排斥﹐恰恰是要求大膽地抒寫憤懣﹑批判現實。他說所謂“作者”﹐應當是“興於有感而志不容己﹐或情有所激而詞不可緩之謂也”(《藏書?史學儒臣?司馬遷》)﹔反之﹐“文非感時發己﹐或出自經畫康濟﹐千古難易者﹐皆是無病呻吟﹐不能工”(《續焚書?復焦漪園》)。甚至提出:“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於為文也﹐其胸中有如許無狀可怪之事﹐其喉間有如許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頭又時時有許多欲語而莫可所以告語之處﹐蓄極積久﹐勢不能遏”﹐“發狂大叫﹐流涕慟哭﹐不能自止”(《焚書?雜說》)。不過李贄並非鼓吹直肆淺露﹑一覽無餘﹐而是提倡“見景生情﹐觸目興嘆”﹐“小中見大﹐大中見小﹐舉一毛端建寶玉剎﹐坐微塵裡﹐轉大法輪”(同前)﹐即將參天地﹑係人生的浩莽情懷寄寓於具體事物的描繪或詠嘆﹐實現激昂憤慨之情與自然含蓄之美的統一。他強調“自然”與“發憤”﹐旨在打破各種傳統清規戒律的桎梏﹐追求文學的解放和憤世疾俗的風格。
         其三﹐重視戲曲與小說。李贄堅決反對文學復古思潮﹐重視一切新的文學樣式。他高度評價戲曲﹑小說的社會意義﹐說“孰謂傳奇不可以興﹑不可以觀﹑不可以群﹑不可以怨乎﹖飲食宴樂之間起義動慨多矣﹗今之樂猶古之樂﹐幸無差別視之其可”(《焚書?紅拂》)﹐他讚《拜月記》“自當與天地相始終﹐有此世界﹐即離不得此傳奇”(《焚書?拜月》)﹐稱《水滸傳》為對於宋朝“大賢處下﹐不肖處上”的不合理現象的發憤之作(《焚書?忠義水滸傳序》)。李贄是明代最負盛名的戲曲﹑小說評點家。嘗自稱:“《水滸傳》批點得甚快活人﹐《西廂》﹑《琵琶》塗抹改竄得更妙”(《續焚書?與焦弱侯》)。當時人也說:“人言《水滸》奇﹐果奇”﹐“若無卓老揭出一段精神﹐則作者與讀者千古俱成夢境”(署袁宏道《東西漢通俗演義序》)。署李卓吾評點的戲曲﹑小說有《西廂記》﹑《拜月記》﹑《紅拂記》﹑《三國誌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等多種。《水滸傳》又有袁無涯刊百二十回本﹑容與堂刊百回本兩種評點本﹐但其真偽尚待考辨。
         李贄的這些觀點﹐實際上就是從思想內容﹑藝術風格﹑體裁樣式三方面提出了同封建正統文學觀念相對立的見解﹐建立了一個適合當時的新興文學﹐主要是市民文學發展需要的理論體系。除此之外﹐李贄在《琴賦》﹑《詩畫》﹑《樊敏碑後》(均見《焚書》)等文章中﹐對言與意﹑形與神﹑道與技等古代文學理論的傳統問題﹐也發表了有價值的看法。李贄深受老﹑佛影響﹐其文學思想亦與崇尚自然之道的老﹑莊文學觀有密切聯繫。不僅提倡“化工”﹑反對“畫工”﹐同老﹑莊主張“大巧若拙”﹑以素樸為美一致﹐提倡“童心”與“邇言”亦與老﹑莊返樸歸真﹑“任其性命之情”的思想一脈相承。但是﹐李贄並沒有遵循著老﹑莊的思路﹐把自然之美和汪洋澹泊連在一起﹐而是走向了任其自然的抒寫憤激之情﹐因而他所提倡的自然之美不是陰柔之美﹐而是陽剛之美﹔他也沒有把“任其性命之情”局限於抒發一己超然之情﹐而是走向了不受傳統觀念束縛的反映廣泛的﹑發展的現實生活。這樣﹐李贄就把老﹑莊反對加於人和文的各種束縛的思想﹐運用於對束縛人的封建道德觀念和束縛文的封建文學觀念的積極批判﹐從而形成了一套推動文學同社會一道前進的文學理論。
         李贄的文學理論﹐集中代表了明代中葉以後社會發展對文學的要求和文學發展本身的要求﹐事實上成為明代後期新的文學思潮的綱領﹐對當時的文學理論和創作﹐尤其是對湯顯祖﹑袁宏道﹑馮夢龍等進步文學家發生了巨大影響。明代後期的文學﹐就是以強烈的反封建精神﹑鮮明的浪漫主義色彩和戲曲﹑小說的繁榮載入史冊的。明末以後﹐由於社會形勢與社會思潮的變化﹐李贄的文學理論漸被冷落﹐但其中某些觀點仍為一些有見識的文學理論家所繼承。如王夫之“以追光躡景之筆寫通天盡人之懷”(《古詩評選》卷4)的主張﹐即與李贄“小中見大﹐大中見小”之說相通﹔葉燮論文學創作時提出的“才﹑識﹑膽﹑力”(《原詩?內篇》)﹐實以李贄論學道作事時所說的才﹑膽﹑識(《焚書?雜述》)為本﹔劉熙載“為文宜師農工”(《昨非集?論文》)之論﹐更與李贄對“百姓日用之邇言”的稱讚一致。“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後﹐李贄重新受到重視﹐他的文學理論的反封建精神﹐也得到充分肯定。
         李贄的文學理論也有其局限性。“童心”說及“最初一念之本心”﹐都有唯心色彩﹐評論《水滸》標榜“忠義”﹐而且以“一意招安﹑專圖報國”的宋江為“忠義”之首﹐表明他實際上並未完全擺脫封建道德觀念。以肯定“創製體格文字”而肯定“今之舉子業”﹐即八股文﹐亦屬不當。當代學術界對李贄文學理論的進步意義都是肯定的﹐但對其中局限性的輕重﹐估計不盡相同。對明代是否出現資本主義萌芽及李贄是否代表市民階層要求﹐看法也未盡一致。但李贄在文學批評史上佔有很重要地位﹐則是公認的。
         李贄著述甚富﹐但因明清兩代數被禁毀﹐故多有亡佚﹐存者亦遭改竄﹐間有偽作。現存較可信者主要有《焚書》﹑《續焚書》﹑《藏書》﹑《續藏書》﹑《李氏文集》等。正續《焚書》﹑《藏書》有中華書局新校本﹐《李氏文集》有明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