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被一阵风改变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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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创作小说三百余本,编剧六百部,自称“自有人类以来,汉字写得最多的人”
直到现在,倪匡性情不改,交友之道依然是“聊得来的多聊,谈不来的不聊。”  陈远 摄
◎关于倪匡
倪匡,原籍浙江镇海,1935年出生于上海,1957年到香港。武侠小说以《六指琴魔》为代表,想象奇特;也曾在金庸出国期间代金庸写《天龙八部》连载(这一部分后来金庸改写时删去了)。
最多产、多样化的作家
倪匡是最多产、多样化的作家,他自称“自有人类以来,汉字写得最多的人”。倪匡也是最有职业道德的专业作家,他从不拖稿、欠稿。但稿费、版税奇高,并有两大原则:请先付钱;货出不改。
自1957年由内地来港后,写了三十年,一个星期写足七天,每天写数万字。江湖中人更戏称他为“袋装书大帝”。出版界流传一个笑话:即使倪匡写的是无字天书,也会迅速售清。顶多下次购买倪匡作品时,看清楚是不是无字天书续集罢了!在香港,纯以写稿而致“富”的作家甚少,倪匡是其中之一。
写作动机
倪匡的写作动机,一、谋生;二、兴趣;三、没有别的本事(但后来又发现自己是个很称职的演员)。写作收入,稿费加版税,一年超过二百万港币。
华东人民革大 命运的契机
我到华东人民革大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那一年(1951年)我16岁都不到,读高中,有一次逃课在马路上乱逛,走过外百渡桥的时候,刚好有一阵风吹来,把墙上布告的一角吹了起来,遮住了另外一角,看不到布告的内容了。如果没有风吹着,我根本不会看那个布告,谁管他什么内容呢,可是风偏偏把布告吹了起来,我偏偏又有好奇心,就走上去把布告揭开来看。一看,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在招生,最后一天,招生处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反正也没事,就走过去看看。结果就报了名。当时要求报名的人要年满17岁,可是也没有人管你,他们问我念到哪里,我说初中毕业,他们说好,那你来吧。就这样,我被送到苏州去受训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分配工作了。
还没有毕业,就去参加了抓反革命。当时我们是跟着公安部出去走走,看看门而已。我记得一个晚上在苏州就抓了很多人。我们很迷惑:怎么那么多的反革命?后来了解到,镇压反革命的活动先是在上海展开,很多人从上海跑到了苏州。这是1951年第一次镇压反革命的时候。后来枪毙反革命,我们跑去看,小孩子看到那种场面,回来吃不下饭。
接下来就是土改斗地主,斗争地主的时候,说我同情地主。怎么回事呢?当时让我写一个布告,公示判处死刑,写判处死刑理由的时候我问写什么,领导告诉我写地主。我说地主不构成死刑理由。领导说:让你写你就写,口罗嗦什么!后来我写的第一个关于卫斯理的小说,就把这段经历写了进去。
内蒙古岁月 不屈的灵魂
在革大受训完后,还有另外一段故事,才去了内蒙古。
在内蒙古,因为大雪阻路,煤运不进去,天寒地冻,很多人都冻死了。我拆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桥当柴火,我想河水已经冻到底了,要化冻至少也要到六月,那时我砍一些树再搭好就是了。我以为我在挽救同志生命,结果被冠上了“破坏交通”的罪名,“破坏交通”是现行反革命,很大的罪。我被关在一间周围没有人烟的小房子里,门也是透风的,里面只有一个炕,每天晚上,狼就围着小房子,嗷嗷地叫,狼叫声真是可怕。这小房子以前不知道做什么的,我垒了炉灶。当然没有煤,要自己收集干草,不然零下三十度的严寒,要死掉的。他们每两个星期给我送一次吃的,第一次给我送来一块很大的“花岗石”,我问:“这是什么?”送东西的人答:“豆腐。”好家伙,豆腐要拿斧头砍着吃。幸好那时候年轻。
我是骑马离开我所在的单位的,当时我的单位要组织一个法庭审判我,所以我要逃走。一个朋友给我偷了一匹马,朋友告诉我:骑着马一直往北走。我说,往北走不是蒙古游牧部落吗?朋友说:就是要去游牧部落呀,他们一定会收留你的。到了那里,你学蒙古话,过两年,改个蒙古名字,你就变成蒙古人了,娶个蒙古姑娘更好。那时候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来,不会再有人管你。我就骑着马一直往北走,当时是五月中旬的样子,抬起头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北斗星,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从九点钟走到十一点钟,忽然天阴了,下了一场大雪,东南西北再也无法分辨,只好随着马乱走。大概走了几十里路,天快亮的时候,走到了一个小火车站,正好有一辆火车开来,我也不知道火车是朝南还是朝北,就上去了。没有目的地,只想赶快离开就好了。
上了火车,没有地方可去。一想,大哥在鞍山,不如到鞍山好了。到了鞍山,在那里报了一个临时户口,我在鞍钢做了两个月的小工。每个月的工资也不低,有四十多块人民币。那时候旧币已经改成新币,是第一套新人民币。
身边有了一点钱,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想到上海看看再说。因为父母在1950年就到了香港,所以在那时就已经想到了最终目的地是要到香港来。
初到香港 文坛露峥嵘
初到香港的时候,什么活都干过。我喜欢看书,那时我跟身边的人说香港报纸上的那些小说我也会写,他们都不相信。结果我花了一个下午,写了一篇一万字的小说,投稿到《工商日报》。我是七月份到的香港,九月份写的那篇小说,十月份发表出来。文章登出来,通知我去拿稿费,我以为只有十块八块的,结果给了我九十块钱。报馆的人跟我讲:“你的文章有一万字,但是我们删改了一些,剩下九千字,一千字十块钱,满意不满意?”我当然满意极了,问他们这样的文章还要不要,他们说需要,让我继续写。我才觉得原来写东西也可以作为谋生的手段。写一篇那样的文章,太容易了!
后来我就到处去投稿,从我第一次投稿到现在为止,没有被人家退过稿。
写到后来,有家报馆的社长找到我,他说:“你不如来我们报馆帮忙好了。”我说:“好啊。我反正没有事情做。”那时候的报馆很简单,总共五六个人,一个社长,一个采访部主任,旁边就是字房。我问社长:“我做什么?”他说:“什么都干,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好了。”比如说采访部主任要一杯咖啡,我就跑下去给他买;字房里说副刊少三百字的影评,我马上就要写三百字的影评,尽管电影连看过都没有看过;甚至社长出去应酬,要六百字的社论,我也要马上写六百字的社论。报馆一个月给我一百一十块钱,可以生活了。那时候字房的工人生活很苦,每个月要靠借高利贷生活。我看不过眼,当时我半个月发一次薪水,55块钱。我就跟字房工人说:“你们真是要借的话,向我借好了,我不要你们的利息,甚至也可以不要你们还。”我离开香港十几年,前年回来,走在大街上有人看见我了就拥抱,一报名字才记得是当时报馆字房的工人。
当时台湾有个很出名的作家,叫司马翎,在我任职的那家报馆,连载武侠小说,写着写着,稿子不来了。我就跟社长说:“这种小说,老实讲我写出来比他好。”社长不相信,我就说:“先续下去再说,因为他的稿子可能会来的。”续了两个星期,不仅没有人看出来,而且读者的反应好得不得了。后来司马翎来了,还大发脾气:“谁敢续我的小说?”我说:“谁敢啊我敢。”司马翎和我同年,那年他二十来岁,他看了我续的内容,笑着跟我说:“续得很不错。”我说:“岂止很不错,简直是写得比你好!”司马翎气得要死。
后来他不写了,社长说干脆你开一篇新的好了。我就开始写,三块钱一千字,一天两千字。简直太好了!你想想那是多么容易的事,半个小时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