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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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04 13:46

     

      那天我把小离叫出来,让她闭上眼睛,把手伸出来,说有东西送给她。然后小离就很高兴地闭上眼睛。我刚把毛毛虫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到她手里,小离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到我爸面前说,“叔叔,言默哥哥欺负我。”结果我爸当着若小离的面把我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我一直不解小离为什么在被我欺负的时候,总是去找我爸爸,而不是她妈妈。按理说,小孩子在受欺负时,第一件事就是哭天喊地的叫妈妈,而小离在这方面与众不同。后来我就问小离这个问题,小离说,“给我妈妈说了,我妈妈就会觉得你是个坏孩子,就不让我跟你玩了。”这句话让我十分感动,并且让我做了以下推断:小离是因为想跟我一起玩,怕她妈妈知道我不是好孩子之后,不让她跟我在一起玩,所以才去找我爸爸告状的。由此得出,小离是个考虑问题很全面的女孩。但让我很不爽的是,她每一次告状我都会结结实实地挨一顿揍。我挨揍的那天晚上,小离把我叫出来,塞给我一根棒棒糖,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跑开了。要知道糖对小孩子来说诱惑力是非常大的,虽然小离这种行为让我觉得有种被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再给你一个枣吃的感觉,但是总比没枣吃强。于是我在心里就原谅了若小离,其实我压根儿没怨她,只不过是为这根棒棒糖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上小学的前夕,我被迫在家里进行学习。小离一本正经的抱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到我家里来找我,说是要去上学,所以要一起学习。那是我总是会问小离一些像几十加几十等于多少的问题。然后看着若小离一根一根地板着手指头数。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呐。”小离就嘟哝着嘴,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像极了满腹委屈的婴儿。那年我7岁,小离6岁。奇怪的是我们却同时上了一年级,还在同一个班。我爸说,我在学校要看好小离,不能让别人欺负她,要像个哥哥的样子。这个哥哥很是让我委屈,因为小离除了在我爸面前告状时会哥哥哥哥的叫之外,私下里总是死言默臭言默地叫。上学的日子我成了若小离的私人保镖,每天早上都要把她死扯烂拽地拉到学校,晚上再安然无恙的送回家。那时学校放学回家还要排队,男女生站在一起,手拉着手,还要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之类的歌曲。我和小离一直都是站在一起,手拉着手,一直到队伍解散若小离还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有一点让我想不通的是,小时候男女可以肆无忌惮地手拉手,为什么长大了反而不能拉了。后来我跟小离说起这个问题,小离说,那个时候单纯,谁会想那么多啊。

      五年级那年,老师突然把若小离的座位调到了后面,小离委屈地哭了好久。班里一个小胖墩过来得意的对我说,“你知道老师为什么把我和若小离换位置吗?”我问为什么。那个胖墩说:“我妈妈给老师送了好多的东西,不服气你也可以让你妈妈给老师送东西啊。”我不明白在别人都羞以为耻并且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走后门”这种事上,那个胖墩竟然厚颜无耻地引以为荣。我把胖墩拉到门口,指着校门口停放着的那两黑色轿车问:“这就是你们家的车?”胖墩满脸横肉地对我说:“是又怎么了。”我二话没说,抄起一块砖头,哐当一声砸到那辆车的玻璃上胖墩突然坐到地上,两腿不停地来回蹬,扯着嗓子哭嚎起来,我上去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出息。”事情最终以我爸低声下气给人家赔礼道歉而结束,当然还赔了许多钱。我爸第一次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小离拿着棉签边给我擦消肿药边哭,我说:“你哭什么,挨打的又不是你。”小离突然抱着我说,“你怎么那么傻。”这件事之后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许多慕名而来的小混混们把我尊为老大,我觉得自己就像古惑仔里的陈浩南一样,从几个孩子的头头变成了几十个孩子的头头,整天招摇过市,不可一世。胖墩也开始对我恭维起来,一个劲儿老大老大地叫。

      初中时小离以优异的成绩进了重点班,而我品行顽劣没有学校肯要我。我爸在找了关系后把我安排到小离上的初中,不过只是在普通班。我和小离依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小学不同的是,这次是小离死拉烂拽地把我拖到学校,然后再看着我安然无恙地回家。我当时听不进去课,就把我爸书柜上的书一本一本的带到学校里去读。小离不肯在课堂上看课外书,就趁着周末来我家里看,一坐就是一整天。有一天若小离指着《王小波全集》问,“这个好看吗?”我把书取给她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于是小离便开始认真地读起来。十几分钟后若小离突然面色绯红地看着我,我阴笑地说,“嘿嘿,小丫头片子,瞎想什么呢。”小离瞪了我一眼便哭着跑出去了。我爸进来后看到桌子上王小波的书,把我给揍了一顿,然后就把那本书给封存了。只是父亲不知道,那时我早已读完了书架上所有的书了。后来我暗恋一个女孩,并且写了从出生以来的第一封情书,小莉看了之后说,挺感动的,她差点都哭出来了。我笑笑,把情书撕得粉碎。小离问我撕它干吗。我说,她跟别人好了。小离叹了一口气说,“你要学着对女孩子好一点,不然谁会看上你呀。”我把手里的烟头摁灭,看着小离说。“叫我一声哥吧?”小离冲我吐了吐舌头。“哼,你想的美。”

      初三时一个同样为混混的男生拦住我,笑着给我递了根烟。寒暄了几句之后,对方直接切入正题,“伙计,我看上那个叫若小离的妞了,看你跟她走的挺近的,能不能给兄弟我介绍介绍?”很老练的江湖术语,让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我说:“放你妈的P,你敢打她的主意试试!”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脸色一变,横眉怒视地对我说,“你小子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我今天还就吃罚酒了。”他留下句下午放学等着的话之后,便带着身边两个一米八高的大个子离开了,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午放学后我让几个兄弟先送若小离回家,小离问我去干什么,我说胖墩过生日,我们一起去搓一顿,小离才安心的离开。我领着胖墩和十几个兄弟在后操场等着那小子的出现。当时胖墩已经长成一米七多的壮汉,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坐地上哭的孩子了。我问胖墩害怕不,胖墩说又不是第一次打架怕什么。我说,我感觉不太对劲。胖墩刚说完放心吧,对面就出现了十几个拿着钢管砍刀的人朝我们飞奔过来。我当时吓得腿都麻了,虽然经历过打群架,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喊了句,跑!大家便开始四处逃窜。胖墩可能是吓得腿软了,摔了一跤,我拐回去拉他,这是那些人已经跑到我面前了。其中一个人拿着刀伸手就劈过来,我用胳膊挡了一下,被划开一道口子。我夺过那人的刀,朝上午拦住我的那小子猛劈过去,他突然一闪,说了句:“散!”那十几个人便一哄而散了。我杀气腾腾的喘着粗气。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红着眼睛问我:“你怎么又打架?”胖墩想解释点什么,我拦着没让说。小离把我送到诊所,看着医生给我包扎伤口,问我疼吗?我说不疼。回家的路上小离说,“又是因为我才打架的吧?我说,”不是。”

      “死犟!”

      “……”

      初三的暑假中我中招考试落榜,父亲在无奈之下同意我去学电脑。小离考上了重点高中,全封闭式的学校,一个月放假一次。高中快开学时,小离对我说:“既然学了电脑就好好学,别再胡混了。”我点了点头,小离又说:“我跟我妈说好了,以后放假让你去接我。”我说,“好,不过你要好好学习,不然我就不去接你了。”小离用手拧着我的耳朵说,“你敢!”那个暑假小离发神经地把我拉起来跑步,而我大早上往往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小离一大早来我家对我爸说,“叔叔,言默哥哥起来了吗?”我爸说,“他啥时候能起来早,我就省心了。”然后小离就闯进来把我被子一扯,捏着鼻子说,“死言默,你就不能睡觉前把袜子给洗了。”我睡眼惺忪地说,“要不你帮我洗得啦。”小离说,“等下跟我去跑步。”就把我袜子拿去洗了。我爸看见小离给我洗袜子说,“你怎么又帮他洗衣服?”小离笑笑对我爸说,“没事的,言默哥哥平时总照顾我的。”我爸便不再说什么。我跟小离沿着马路慢慢地小跑,早上的空气很清新,小离穿着白色的运动装,像一个活蹦乱跳的精灵。不一会小离就俯下身子气喘嘘嘘地说,“不跑了,不跑了。”我看着小离红扑扑的脸,莫名的心疼起来。我过去蹲下来,对小离说,“走,哥哥背你回去。”小离看着我愣了一会儿,就趴到我背上。路上小离问我,“你小时候不是死都不肯背我吗?”我说,“谁让你那时候不漂亮来着。”小离用胳膊从后面抱住我脖子,哼哼的笑了笑,我听着小离均匀的呼吸,觉得内心无比的宁静。小离在我耳边轻轻地哼着梁静茹的《宁夏》。

       每次去接若小离,她都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我身上塞,说这个要换洗,那个要换洗,看着小离笑起来的样子,我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小离除了每次带些课本之外,还会带几封情书回来。我看着那些情书的内容觉得好笑。我对小离说,“你魅力挺大的啊,这么多人就看不上一个?”小离说,“他们都没你写的好。”我笑笑说“人家没我这么矫情。”小离愣了一会儿说:“你给我做饭吃吧。”我轻轻地刮了下她鼻子,说,贪吃鬼,想吃什么?”“糖醋排骨。”糖醋排骨,父亲教我做的第一道菜,父亲说,男孩子家要学会做饭。我问为什么,父亲没说,只是说,“你学着点就行了。”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我们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小离吃饭的样子,总是像一只猫一样,文静,可爱。我看着早已出落成美女的小离,心里突然失落起来。效力每次回来总是给我说很多很多的话,说老师的幽默,说班里的趣闻。每次她说又有人追她的时候,我总感觉浑身不自在。我说,“人家也挺不容易的,实在不行答应算了。”小离撅着嘴瞪着我说,“你丫的小屁孩长大了哈,敢管老娘的事。”我连忙说,“好好好,不管,不管,咱家小离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小离的表情瞬间就失落下去,我知道小离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给不了她什么。

      高考完的暑假,我带着小离疯狂了两个月,尽情宣泄十二年来,小离压抑的厌学情绪。看着小离拿出北京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小离在去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把我叫到房顶上,我们俩躺在凉席上,望着漫天的繁星,说着心里不能说的秘密,四周静得出奇,小李突然说,“哥,你给我写封情书吧,我明天带走。”十几年来小离第一次叫我哥,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小离说,“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没人陪你聊天了。”

      “哥,把烟戒了吧。”

      “哥……”

      小离说着说着就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我的肩膀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样依靠着。看着小离软弱的哭泣,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第二天一大早,我把那封一万多字的情书给了若小离,我说,我就不去送你了,免得你不想走了。

      小离红着眼睛说,“讨厌。”

      “大学里人才多,好好找个男朋友。”

      “……”

      我还是去送了小离,只不过是去送火车,看着火车渐渐远去,我仿佛觉得青春就像这辆火车一样,彻头彻尾的从我面前消失了。我知道我将空虚的过完以后的日子,那份我本以为会很久之后才到来的空虚感,现在却早早地到来了。在没有若小离的日子里,我知道我所能做的只有回忆。我就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要用回忆来填补余下的空白。小离走了,我想起小离对我说,学了电脑就好好学吧,别再胡混了。我开始寻找自己的信念,开始变得执着。我对小离说过,我喜欢回忆,因为回忆远比未来要来得真实。小离说,不去创造未来。怎么知道未来不真实呢。我突然想让自己的未来变得真实起来。

      大二那年小离寄信回来说,她找了个男朋友,那个男的写的情书跟我的一样感人。还说,过年带那个男的回来,亲口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我看着信傻兮兮地微笑,眼眶突然就湿了。当时央视正在播出年度大戏《走西口》,我看着豆花一口一声哥地叫田青,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小离叫我哥地情景。

      “哥,把烟戒了吧。”

      “哥,叔叔也挺不容易的,你以后多让着他点。”

      “哥……”

      “哥,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