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火反思:谁的城市? 8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20:07:44

“意外”火灾与灭火极限之痛

  “意外”火灾与灭火极限之痛

  这是一场看似超过以往消防经验的火灾,电焊引起的火星能达到2000多摄氏度,四周外墙铺好的具有可燃性的聚氨酯泡沫,“相当于在四周架起了柴火堆,人焖在里头烧,平时面对这么一栋大楼,你很难想象它怎么会像炉火一样烧了起来”。

  在高层如此猛烈的火灾中,依靠大楼内消防设备的自救成为根本措施。然而高层住宅建筑的消防一直不是我国消防的重点,有大空间的公共建筑防火设备要完善得多。无论是火灾中成为“致命炸药”的聚氨酯泡沫,还是被烧大楼没有警报系统,在制度上都是符合相关标准的。消防专家强调:“这场大火应该引起国家相关规范的变革。”

  主笔◎吴琪

  路口的火灾:警报缺失

  “这是上海的市中心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原来以为会不会是老弄堂里边的楼,消防车不容易进来,可它把着两个大路口,四面通畅。”69岁的上海老伯段任清(化名)这几天每天从闵行区的家赶过来,在事故大楼前待上两三个小时,一面拍照,一面沿着大楼四周查看。他也执意要带本刊记者沿着大楼转,来看看这么好的一个地理位置,为何会有一场好像救不了的大火?

  胶州教师公寓的3栋28层高楼顺着余姚路一字排开,这个占地面积只有1848平方米的小区,实际上处在一个“井”字形地理位置中,北面紧邻余姚路,东西两侧分别是常德路和胶州路,南侧的昌平路有一个地铁7号线的出站口。除了胶州路是没有自行车道的两车道马路,其余是2~4车道更为宽广的大马路。

  悲伤从街角开始,被烧大楼处在一个拐角,两侧的胶州路和余姚路封了路,高高低低的花圈和一束束淡雅的菊花,密密实实地沿着两条马路摆开。围观的人群成为一个流动的整体,从早到晚,沿着这块方寸之地川流不息。上海话音在人群中起伏,仿佛大家置身于一个议事广场,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总是切切地交谈几句。偶有遇难者的家属,穿着黑衣,举着遗像进入到警戒区内叩拜,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开始擦眼泪,那种物伤其类的悲伤,原始而强烈。

  “我们上海人是安全意识很强的,社区服务也做得比较细,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家门口。”在上海某报社跑消防口的魏元(化名)提到,火灾前的6天是11月9日“消防日”,上海市消防局刚刚进行了一场全市规模的消防演习,“演习重点就是高层建筑的灭火,让市民们放心,我们有能力应对高层建筑的火灾”。魏元说,这次演习让大家对两个数字印象深刻,“我们配备的90米云梯,能够喷射到300米。你再看看眼前被烧的大楼,多么像一出讽刺剧,代价也太大了”。

  大楼被积木式的20多层脚手架严密地裹着,窗户成为一个个黑洞,斑驳的墙上仿佛被泼上了大面积不均匀的沥青,混合着黄色的锈迹,没有哪一个房间没被大火侵蚀过。最高层的脚手架已经离开了墙面,仿佛被炸开后四面向后仰开,每当一阵大风吹来,叮咚作响的铁架声浪便从高空一层层传到地面,震得人心头发紧,屋里头残存的白色碎片,随着大风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追溯这场大火的起源,发现它很难寻出一个清晰的路径,很多在场者的感受是,“没见过烧得这么快的火”。

  11月15日中午,火从大楼的北侧燃起,隔着余姚路与胶州教师公寓相对的一栋7层住宅楼中,居民们看得最为清楚。这栋7层的居民楼,一层是临街底商,楼上居民多是退休在家的上海本地老人,中午正在午休。本刊记者走访后发现,多数人都是在火烧到一定程度才开始注意,对于起火点和具体时间,很难有一致的说法。按照上海市政府公布的初步结论,起火点初步判断在北侧10楼左右的脚手架。人们记得火起于14点之前。2302层的住户常利(化名)告诉本刊记者,他清楚记得,当时在家的老婆不到14点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楼下在着火,她已经打过了“119”火警电话,让他再打电话报一遍火警。

  这并不是一场刚开始就让人惊慌的火灾。“即使在我们专业人员看来,一般住宅楼着火,是烧不大的。”武警学院消防指挥系的李本利告诉本刊记者,“我们对于高层建筑,防火的重点一直是公共建筑,因为公共建筑大空间多,火势蔓延很快。住宅楼里边的空间很细碎,阻隔物非常多,火要烧大是很不容易的。”火灾的拐点应该是发生在14点20分之后,北面的火突然开始整面墙地蔓延,大楼的东侧和西侧的外立面也被点燃。

  40岁的庞晓林(化名)住在大楼东侧的常德路上,他说,当他14点15分经过余姚路时,看到明火已经在10层左右形成了一道横着的火龙,他用手机拍下了当时的照片:横着的火龙一头沿着大楼东侧往上烧,另一边飘向大楼西侧往下蔓延,好似一条“竖横竖”形状铺开的线条。楼面被脚手架撑起的绿色尼龙网罩得很严实,无法看见窗口,只能看见“线条”之外,北面有两三个窗口飘着火光。这两三个窗口并不直接相连,却不知为何最早被大火突破了防线。按照上海市消防局的说法,第一辆消防车在14点16分赶到,本刊记者看到庞晓林拍摄的照片上,最先出动的普通消防车停在了余姚路和胶州路的路口,两名消防队员站在地面上,拿着消防水枪往北面楼面上喷,喷射的高度大约为四五层楼房。

  51岁的何久恩此时从两条街外的工作单位赶到了大楼下,26岁的儿子何爱青正在10层的家里。大楼的每一层楼住着6户人家,何家的1005室的窗口对着西面。何爱青告诉本刊记者,14点10分时,他还向玩电脑的女朋友问了一下时间,他甚至听到楼下有点动静,往下看见了消防车,却认为事情不会太大,又靠在床上打了一个盹。等到14点30分,他再从西面的窗子向楼下张望,看到极浓的黑烟往上翻滚,这才慌了神。

  何久恩告诉本刊记者,当时他围着第一辆消防车,急得直打转,他用手机给儿子打电话,让儿子快跑,再打电话儿子手机就没了信号。“我想着这会不会是我们父子的永别?”事后他回忆起来,火灾一开始显得太过安静,即使消防车已经在楼下救火了,楼内的居民基本上是不知道的。“大楼外边在施工,物业这一两个月都告诉我们要紧闭窗子,防止小偷夜里顺着脚手架爬上来翻窗入室。所以几乎每家都是关窗闭户,拉着窗帘。因为施工方引起的噪音,有个周六,我们一下午就打了3次‘110’跟他们闹。”何久恩说。

  住在17层的张德柱告诉本刊记者,14点20分他接到女婿打来的电话时,才知道楼下已经来了消防车,他顺着东边的窗子往下看,还没有看到火光或是烟雾,“家里空气很清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紧接着1802的邻居跑下来敲门,老张说:“我一开门,烟呼地一下蹿了进来,我才确信是着火了。一直到后来,我在楼里等到了15点40多分,没有听到任何警报声,除了女婿从外边打进来的电话,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们楼下着火了,应该赶紧跑出去。”

  武警学院消防指挥系的李本利告诉本刊记者,其实,我国消防规范对于高层公共建筑要求很严格,但是对于一般性的高层住宅建筑,并没有强行要求安装自动报警系统和自动喷淋系统。消防车虽然有扬声器,但是对于20多层高楼的警报作用,并不直接。于是在这场灾难中,全楼没有统一的警报告知火灾发生,居民基本上是凭着自己的运气或是家人朋友的电话通知,才知道自己身处火海,于是,他们失去了最有利的逃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