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种种表情——爱情是道点错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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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是道点错的菜

  她们不过素昧平生,有什么道理让她心甘情愿地转让爱情?这样想着,秦可依的眼泪突然滚滚而下。爱情是道点错的菜1秦可依的悲欢,都在心底,面上,不动声色。特别在手术台上时,微闪寒光的小巧手术刀,在她冷凝的目光下,宛如一枚泛着银光的小鱼,轻轻翻飞。或许职业使然,她习惯了冷静,李莫说她眼眸里含着一块从不融化的冰,晶莹剔透,让他都有了失败感,难道他的爱点燃不了她的心?哪怕她会因他失去理智片刻,他亦心满意足。他不能忍受怀里的女子,时刻张着一双冷静而机警的眼眸,尽管秦可依是著名的冰美人,而他在旧日的同学中也以赢得冷美人的芳心而沾沾自喜甚久,可那些得意毕竟只是年少孟浪的意气风发而已,经年流转后,冰清玉洁的冷傲终不如一份温暖来得熨帖入心。这些年,他总是要一边吻她一边用手去合拢她忽闪忽闪的睫毛。据说,张着眼睛接吻的男子是不可以爱的,可是,张着眼睛接吻的女子呢?李莫自问不下千次,将自己都问累了。他想,在他提出分手时,若秦可依能让他看到一点泪光,他亦会立马收回心,与她平淡终生。周末黄昏,他约了秦可依,在老城区的一家幽静小馆里。他要了一杯啤生啤,慢慢喝了,渐渐醉去里,见秦可依飘飘落坐,与以往一样的素色衣裙,探过身来,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走,往桌上放时,微微用些力气:跟你说过多次,不要喝酒。李莫凛冽地笑了一下:无聊么,不喝酒做什么?秦可依歉疚地笑了一下,伸手向服务生要了菜单,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尔后,将手搭在他手背上。很快菜就上齐了。两人沉默吃饭的态度,很符合小馆的幽静氛围,间或,秦可依似是漫不经心说快下班时,来了一个因宫外孕而导致了大出血的患者……李莫知道,秦可依说这些,其实是为了向他解释迟到的原因,他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在攒动着,在酝酿着,怎样说出那些分手的话,且要说得看上去无可挑剔,尽量藏起伤人的棱角。那道橄榄牛腩他只是礼节性地戳了几筷子,每每一起吃饭,秦可依必点,因他爱吃。他的心忽地就软了一下,还是挺住了,望着那道菜,自语般说:恋爱就像点菜,很可能会被视觉误导错点了一道菜,其实未必合口味,退掉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你尝过了。

  秦可依捧着杯子,轻声说:这个比喻蛮有意思。李莫捞过被她放在桌角的啤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我们的爱情,就像一道点错了的菜。然后,他低着头,不敢看秦可依。话一出口,胸中忐忑着的巨大恐惧便没了,局面已经铺开了,至于怎样收尾就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了。秦可依说:如果这句话就是约我吃这餐饭的意义,那么,我已明了,还有,这道爱情菜,我不会逼你吃一辈子的。依旧是小馆幽静,梵乐流淌,等李莫抬起头时,对面已空了,且椅子被工整地塞回桌下,好像秦可依压根就不曾来过。刚才一幕,李莫怀疑过它的真实性,试着打秦可依的手机,那端轻笑说:这样的事,不需解释。他就知是真的了,忽然地,内心一片空荡,就像一个斗志昂扬的战士,在抬眼的刹那,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对手。他时常会像起秦可依,想起她白皙得有些冷凝的脸儿,想起她习惯了微闭的唇以及带着质询意味的眼神,在最后的刹那,她有没有流泪呢?李莫很想知道,却无人告知,丢了他的秦可依,有没有追悔莫及?再后来,他就有了薇兰,一个和秦可依截然不同的女子,她喜欢笑喜欢说话,有两个能把人醉死的酒窝,她喜欢躺在他的腿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没零食了,就吃他的手指。这才是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应该有的样子,时刻被需要。他起夜去卫生间,薇兰会懵懂中跳下床来喊他的名字。2男女之间的爱恋,果然是屡爱不鲜,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与薇兰在一起,李莫就管不住自己走神,接吻的间隙,他会偷偷睁开眼睛望着她,腾然地,想起秦可依浩淼的眼眸里,恍若有些凄婉,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恨不能立刻就将薇兰放了手,跑去问秦可依一直睁着眼睛接吻是不是有些原因的。薇兰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她是电台记者兼主持人,工作时间弹性较大,亦是场面见惯,很懂阅人心机的小女子,这些年网络、视频等等的传媒新宠横行天下,电台主持人早就成了昨日黄花,风光泄尽,与电视节目主持人相比,在受众心里连小家碧玉这个地位都有点颤颤不保的架势,能钓得李莫这般克拉不是很大的钻石王老五,已实属幸运,哪里肯给他半分松懈可逃的缝隙?后来,薇兰不知从谁嘴里听说了秦可依,便纠缠着要听他们之间的故事,并声言绝不吃醋。李莫不想讲,因为他知晓,一旦开口,自己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表述那段感情,且,作为女子的天性,薇兰定会追问,为甚分手?定会要他在感情上将她与秦可依分出个高低。

  毁谤旧爱以邀欢新宠的行径,被李莫视为很不男人。他不想那么不男人。被薇兰追问急了,他就道:她太冷了。再不肯多说一字。3自与李莫分手,秦可依的眼神愈发冷静,宛如春寒料峭里的一湖碧水。后来,隐约听说李莫有了新欢,据说那女子满面温柔春风,一肚子运筹帷幄的心计,将李莫看做不经意间眷顾了自己的上帝,爱得很是虔诚。秦可依长长地叹了口气,输得心服口服。这个周日,轮到秦可依值班。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站在秦可依的肩上,她望着窗外,从记忆的角落里一点点挖掘与李莫相处的某些美好点滴。眼睛就潮了。没有比回忆不再重来的美好是更残忍的事。她弯腰,从写字桌下找面纸,搭在脸上,缓缓地仰起头,任它那么搭着,待她摘下时,才见一个女子瞪着大而妩媚的眼睛看着她。秦可依心下大窘,她从不肯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她扔了纸,面无表情地冲女子手里的病例伸出手去:什么症状?女子将病例递给她,款款落座说:做个妇科常规检查。秦可依抬眼扫了她一下:有什么症状么?没有,我只是想想女人要对自己的健康负责,做一下例行检查。秦可依在病例上写了几行惯例的话,戴上口罩,示意女子去检查室。依着她多年的从医经验,知这女子不曾生育过,有过几次堕胎经历,这个生理年龄的女子,生育系统大多不会有什么毛病。因着这样的心理,秦可依行医心态散漫,直到为她做超声波时,她的心忽地颤了一下,多扫描了几下,尔后冷静道:好了。边往门诊走边想,该怎么跟她说?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的?填病例时,特意看了一下她的名字:杜薇兰,24岁,家庭地址和电话一栏是空着的。秦可依抬了抬眼皮:很多人都没有定时体检的意识,其实,对待健康的态度折射出一个人的生活态度。女子望着她,扑哧就笑了,很胜利的姿态:其实我也没有建立一个良好的健康态度,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传说中的冷。秦可依的心头轰地响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她:你……薇兰跳起来:是的,正如你所想,我是李莫的……秦可依猛地站起来,抓起病例,高高扬了起来,又缓缓放到她面前:请你周一来做一个常规化验。她的反应显然出乎薇兰的意料,她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没拿病例,转身走了。薇兰清脆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去渐远,秦可依的矜持终于土崩瓦解,她拨上李莫的电话,尔后怒吼:难道你嫌抛弃我给我的侮辱还不够?还要派她再侮辱我一遍以炫耀你的胜利?!

  李莫被吼得晕头转向,还未及做出反应,电话已被啪地切断了。4李莫想到了薇兰,心腾地就怒了就疼了,如同她将刀扎在了自己肋上,疼得直不起腰。这时,他才知自己那么地爱着秦可依。只有爱她,她才会是令他疼感最为敏锐的软肋。从停车场提出车,直奔市中心医院。秦可依不在门诊,找到她时,她正在超声波仪器前全神贯注地看一份备份的图象资料。他悄悄站到她身后,等待被愤怒的暴风雨袭击。她转过椅子,静静看着他,说: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好,她很爱你,所以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因而想认识我。李莫的心揪了一下。他宁肯被她暴戾地斥责,亦不肯要她这样有修养:对不起,其实,我并不……一个将要举行婚礼的男人不应在前女友面前挑剔未婚妻,我很欣赏她这样直率的女孩子,我很为你高兴。周一,你带她来做个切片化验,我怀疑她患了子宫内膜癌,我没告诉她本人。说完这些,秦可依就站了起来,边走边自语说:责任感和担当是男人最大的美德,我不喜欢习惯了逃跑的男人,你已经逃过一次了。在门诊室,秦可依转着窗台上的吊兰说:我从没怨恨过你离开我,我等你说分手已等了很久了。李莫说哦,垂着头,将套在指上的车钥匙摇啊摇啊的,末了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我记得以前你是闭着眼睛接吻的,后来你总是张着眼睛,为什么呢?秦可依笑了笑:你说为什么呢?被爱陶醉了才闭上眼睛,睁着眼睛就是心里不再睡着爱了么。李莫又重重地哦了一声,望着她道:我不信。秦可依冲着阳光拍拍手:真的。记得周一带她来做切片化验,如果她是个传统型女子,最好不要告诉她实情,只说有些异常,需要做个小手术就是了。后来,秦可依想起李莫望着她的目光,如同世间万物都已失去了生机,萧条寥落:半年前,我成了第一个闯进她生命的男人。他的背影一晃一晃地就远了,秦可依很想问:你有没有令她怀过你的baby?又忍了,薇兰子宫里的伤痕,都是陈旧性的。5次日,薇兰大闹市中心医院妇科门诊,她指责秦可依心下生嫉而在未婚夫面前污蔑她患了某种足以令男人弃之而去的疾病,试图以这种卑鄙的手段,重新获得李莫的爱情。秦可依将签字笔在食指上轻巧地绕来绕去,面带微笑,一语不发地看着薇兰,久久地,才伏到她耳边说:以我的医术水准,我很了解你的子宫究竟遭遇了多少劫难,但在李莫说他是你第一个男人时,我保持了沉默。薇兰忿忿的斥责,戛然而止。

  秦可依拍拍她的手,低声说:是的,我很爱李莫,但是,医者父母心,我不会在患者危难时落井下石。薇兰怔怔地看着她,紧紧地抿着唇,眼泪扑簌蔌地就落了下来:你对他说的是真的?只是猜测,但我希望确诊的结果证明我猜错了。化验证实了秦可依的猜测是正确的。为薇兰做完手术那天,她和李莫在走廊里坐了很久很久。李莫说:我曾祈祷这不是真的。秦可依也道:我也曾期望这不是真的。李莫看看她:因为只有她是健康的,我在放弃她时才不会良心气短。秦可依笑了笑:有些爱,有份心意就够了,我多么羡慕她,因着一场病,却拥有了捍卫爱情最有效的武器,在爱情上,弱者更容易获得胜利,她只是失去了一个器官却得到了理想的爱情。薇兰出院时,秦可依坐在更衣室的角落里,手指翻飞在手机上敲短信: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我闭上眼睛,那些血淋淋的手术场景就扑面而来,我只好睁着眼睛,在任何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怕吗?你知道我有多想被你拥在怀里抚慰我的惶恐吗?敲完了,找不到收信人。她扒开百叶窗,向外看,李莫正边拉车门边不时向后张望。秦可依笑了一下。等李莫的车离开医院,就可以把这个短信发给他了,她已尽职尽责地发现并消除了潜伏在薇兰身体里的杀手,离开这个院子她就不再是她的患者了。她们不过素昧平生,有什么道理让她心甘情愿地转让爱情?这样想着,秦可依的眼泪突然滚滚而下。他说,那,再见。我说,好,再见。

  背道而弛的爱

  然后,一步,两步,三步,背道走。我用力隐忍了相思,不去回头。背道而弛的爱1钱大宽可能变心了。有人看到他与一个女人在酒吧里推杯换盏、十指相扣。当然,那个女人不是我。忍不住打电话去一探虚实:“大宽,为何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我很忙。你有事?”隔着听筒,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一定是面无表情。你有事?这句话问得我一时语塞。许久没见到男朋友了,找他还得要有事才行。这,还是我男朋友么?我与钱大宽从16岁到25岁,一恋9年。本以为还会有许多个9年等着我们携手走过。不曾想就在第10个年头来临之时,出了岔子。如何是好?2只好去找裴宗念。裴宗念是我与钱大宽共同的朋友,我跟钱大宽如胶似漆的那几年,他没少做我两人的电灯泡,更没少吃过我煮的饭。于情于理,他应该能对我说句实话。裴宗念嘴里叨着一支烟,懒散地踏着拖鞋过来开门,一看是我,眼睛便眯成一条缝,嬉皮笑脸地:“呦,怎么瘦成这样了?追求骨感美没错,骨感成扫把杆可就过了啊!”总是这么没正型。学生时代的裴宗念还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内向少年。9年前,钱大宽对我说:“我喜欢你,周若娴。”坐我们前排的裴宗念惊诧地回头,他的脸微微一红,又做贼似的回过头去,臊眉搭眼的样子。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几年光景便把那个连听别人的秘密也会脸红的少年打造成现如今这个絮絮叨叨、话多钱少的浪荡公子。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如今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只说:“闪开,让我进去。”心力交瘁到多站一会儿都累到不行,进门我就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半天沉默不语。要让一个男人供出他死党的秘密,像直接发问这种路子是走不通的,还是要讲究点策略。裴宗念笑嘻嘻递过一杯咖啡,我不接,冷眼看他。他终于沉不住:“姑娘,敢问我哪儿得罪你了?瞧你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钱大宽对我不忠,他劈腿了。”裴宗念的眼睛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可是他说:“他没有,你不要瞎猜。”裴宗念说谎了。多年交情,我太知道他说谎时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刚才盯住他,生怕错过蛛丝马迹。“裴宗念,连你也瞒我?好,就当我没来过。”有了答案,我起身离开。他欲言又止。3阔别一月有余,我的男友钱大宽终还是约见了我。毕竟只要没有摊牌,我便还是他的正牌女友。可是,正牌又怎样?天知道这个正牌什么时候就会被摘牌,或许就是在下一刻。我惶恐不安,等人宰割。没有嘘寒问暖,一见面钱大宽抱起我就直奔主题——双人床而去,仿佛我还是令他无限眷念的亲密女友。我配合地与他恩爱,体验这貌合神离。是的,我没有拒绝他。钱大宽一向自诩为讲义气的男人。他若已决定与我分手,便不会再在肉体上与我纠缠不清。我依旧不能开心,或许钱大宽选择不与我分手,可是,他的精神已与我分手。毋庸置疑。大宽总是很忙。即便不忙,见了面两人也是相对无语,徒增无趣。苦闷到顶点了,我约裴宗念出来喝酒。“好像吞了只虫子,咽下去恶心,吐出来也恶心。”几杯威士忌之后,我开始大倒苦水。裴宗念坐我旁边,喝着酒听我形容这遭人背叛后的心情。“他最终回到了你身边。”他还是在帮钱大宽说话。“呵呵,没有人甘心做回收站,我也一样。钱大宽他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我也有怨妇的一面。“裴宗念,我是不是没有魅力?”我又盯住他,酒精的作用使我双眼迷离,好吧,或许这是我有心之举。总之,此时的我太想让身边这个异性朋友认同:我周若娴并不是没有魅力。

  裴宗念没有回答,就只是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深遂而暧昧不明。竟然接招,我猝不及防,败下阵来。躲开他的注视,我淡淡地抿了抿酒杯,勉强掩饰掉不知所措。裴宗念把眼光收回,晃晃脑袋恢复了吊儿郎当本性:“想勾引我?我一定全力配合。若娴,就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这事儿只要你不介意,我是不会介意的。你知道,我没有女朋友,正饥渴呢。”他冲我眨眨眼。我皱皱眉。俗不可耐的裴宗念,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变了味道。哈哈,我终于忍不住大笑,明白裴宗念是在调节气氛逗我开心。这家伙总是能让我笑。而钱大宽,他总是能让我哭。原本是陪我喝酒的,最后裴宗念却喝到辨不清方向。醉酒后的裴宗念,话比往常还要多。4我决定咬牙原谅钱大宽的背叛。与钱大宽一起9年了。9年,从少不更事到长大成人,我的人生路上遍布了他的脚印,就这样一路踩踏下来。我并不知道如果失去了钱大宽,我的世界会不会坍塌,因为我连想象一下“失去他会怎样”的勇气都没有。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去超市买了一堆食品带到钱大宽的住处,我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出四菜一汤。最后一道菜出炉的时候,钱大宽从身后抱住我,他轻轻地说:“若娴,谢谢你。”我不知道他在谢我什么。是煮饭还是其他?对了,说过要原谅他的,结果我又在钻牛角尖了。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晚餐结束,床事开始。与我一起,钱大宽自是轻车熟路。翻云覆雨,我几乎忘掉一切烦恼。“苏苏。”钱大宽在我身上说。什么?我奋力把他推开:“你,喊我什么?”我记起了,“苏苏?是不是你们公司那个苏苏?是不是?”钱大宽不再说话,任由我问来问去。他这是默认了。我像一个泼妇那样撕扯他:“你不要脸,你浑蛋!”他任我打骂。我绝望到号啕大哭,我哭的样子一定更像一个泼妇。我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冲出钱大宽的家。他拦住我问:“你去哪里?”我吼道:“你滚开。我要去找裴宗念,继续做刚才没有做完的事。裴宗念大概不会喊错我的名字的,对吧?我的运气不会那么背的,对吧?”钱大宽就真的滚开了,他此时的样子真像个懦夫。5敲开门,我扑在睡眼惺忪的裴宗念身上委屈到失声痛哭。裴宗念完全被吓清醒,忙问我:“若娴,发生了什么事?”巨大的心理失衡使我疯狂,难以停止。没有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想再回忆那些耻辱,我一边扯掉自己的衣裳一边说:“裴宗念,你不是说你饥渴么?”

  裴宗念上前制止我,我上前纠缠他。各自坚持、互不相让。最后,裴宗念没有办法了,他抱起我,把我扔进卧室。然后,他在门外小心地对我说:“小娴你在里面冷静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飚车。那什么,保证比做爱刺激。”本来绝望到连死的心都有了,听到他这最后一句,我竟又差点笑出来。裴宗念就是我的救命稻草。裴宗念用他的敞篷车载我驶向海边。海风有些冷,吹在脸上隐隐作痛。此痛却能抵减掉部分心里的痛,我似乎轻松了好多。“若娴,如果真的痛苦就放手吧,幸福还会有的。比如说……”裴宗念不说了,他望向我。天黑,我看不清他眼睛里的内容,不好判断他想表达什么。却是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支吾过。他是想说,他喜欢我么?如果是,我又能真的给他爱,接受他吗?我没有答案。他在我心里究竟是救命稻草还是其他什么,我才刚刚开始想这些问题,目前还没有答案。只好沉默。没有容我沉默太久,裴宗念拉起我的手把我拖回车里,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比如说,以后跟大宽吵架了,就找我出来喝酒、兜风。心情好了,就又能感到幸福了。”我侧过脸去看他,我能看清他的脸,他是笑着说的,迎着风一脸灿烂。他的灿烂没能感染到我。我把视线缓缓从他脸上移开,落寞地看着车外那片海。他刚才就是想说这些么?钱大宽坐在裴宗念家门口。他还是来找我了。一见是他,我转身离开,裴宗念却把我拉回来,送到钱大宽身边:“钱大宽,是男人就别再惹若娴生气。若有下次,我便对你不客气。”钱大宽忙点头。我稀里糊涂就被钱大宽带回家。边走边回头,裴宗念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一动不动。我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已经走太远了。6事到如今,我仍肯跟随钱大宽回去,大宽受宠若惊,待我好似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对我说,自从我跑去找裴宗念,他便真的慌乱了。终于他发现,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看得出,大宽这次是真的回头。他也认为我爱他所以从此原谅他。事实却是,我只是因为习惯。习惯果然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能使人丧失从新来过的勇气。事实又是,从此我的心里满满的竟都是裴宗念。连我自己也始料未及。总是想起深夜的海边,裴宗念他说:“若娴,若真的痛苦就放手吧,幸福还会有的。比如说……”比如说什么?他其实想说的是比如他自己吧。是的,这个我知道。而他是我的朋友,他亦是钱大宽的朋友,所以他断不能说出口。这个,我也知。许久以来,与我恋爱的是钱大宽,与我志趣相投的却总是裴宗念;与我恋爱的是钱大宽,令我开心的却总是裴宗念。我总是忽略又忽略,9年前如此,9年后依然。

  那次在酒吧,醉酒后的裴宗念话比往常还要多,他说:“周若娴,当年我就是因为什么也不敢说,才错过了。打那以后,我就什么都敢说了。”我与钱大宽结婚的那天,裴宗念没有来,因为钱大宽根本不想邀请他。我不解:“他是我们的朋友。”钱大宽嗤之以鼻:“你认为我们跟他还可以做朋友么?”我低头不作回应。他话中有话,我心中有鬼。7以为再也见不到裴宗念了。却又在两年后见到他,就在市区某一条普通的大街。当时我与钱大宽一起。钱大宽拍了拍他的肩,裴宗念作惊喜状回敬他一拳,之后他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东扯西。这期间,裴宗念没有看我一眼,他当我透明。终于沉不住,我说:“裴宗念,你好吗?”他这才上下打量我一番,笑对我说:“我很好。周若娴,你终于不再像扫把杆了。”我也笑:“可你还是那德性。”笑过之后,他对我们再无话说。我与钱大宽对他也再无话说。“那,再见。”“好,再见。”然后,一步,两步,三步,背道走。我用力隐忍了相思,不去回头。

  爱上了你谁还要脸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米兰,她的裙子很短,腿很美,妆很浓,但是笑容却很真。想起米兰说,爱上了谁还要脸?爱上了你谁还要脸1米兰上车的时候,我注意到三件事。第一,她的裙子很短,腿很诱惑;第二,她的妆太浓,遮盖了她本该清纯的脸;第三,这个女人,总体长得还不错。车上人并不多,但是她还是大大咧咧地坐在我身边的副驾驶上,并主动与我交谈。“嗨,帅哥,送我到湖西路下车如何?”“我说美女,你看清楚了,这是公交车不是出租车,想停哪就停哪。”米兰哼了一声,不满地扭着小蛮腰,上衣短得盖不住肚脐。初春的天很凉,我裹在毛衣里,想,女人怎么就不怕冷?我是311末班车司机,每天夜里10点后重复相同的路线,我有理由抱怨生活的无聊。米兰是存心拯救我的。那天她一直坐到终点,她无赖一样地抓着我说,帅哥,我要去湖西路。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于是拦了出租车,陪她一同前往。那天的结局只是一点点香艳,确切地说是只香不艳。她在敲诈我一笔打的费后,很慷慨地在我脸上印下红色的唇印,又从小巧的女包里翻出一张纸,印上她的红唇印和电话。她笑眯眯地说,叫我米兰就行。如果不是因为怕茉莉起疑,我想,我可能会坚持一个星期不洗脸。2茉莉当然没有米兰性感,她也不会理解男人的荷尔蒙是怎么回事。她对感情只有一种理解方式,闭上眼睛都能想出她发现唇印后的反映: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对别人女人动心?她是乖乖女,一辈子做的最叛经离道的事恐怕就是跟我同居。当然,她是要结果的,不然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到家的时候,茉莉正在研制最新的菜谱。最近她买了一本关于如何吃更营养的书,天天换着花样给我补充营养。我挑逗了茉莉,出其不意地攻击她的身后。但是茉莉说,别闹了,我在做饭。对了,桌子上的书是我刚给你买的,你去看看吧。桌子上的书把我剩下的激情碾得粉碎,我把那些考研资料统统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把茉莉扔到床上,没有前戏,强行地进入了她。我说茉莉,你要是嫌我没本事找不到工作,你可以另攀高枝,何必陪我吃苦?那什么局长,不是找你做儿媳吗?茉莉像一头小兽一样地反击了我,她用力甩了我一个耳光,姓杜的,你浑蛋!3茉莉失踪一个星期后,我打了米兰的电话。米兰在湖西路有一个小套间,40平,布局很精致。她说一个女人,怎么也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进可攻,退可守。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一个女人拥有40平也很不容易。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米兰真的明白攻守之道。她的身子软得像鱼,滑得像肥皂,却有着很好的韧性,迎拒攻守,我们在小屋里滚来滚去,40平的空间显然不够用了。米兰说,爱情不要脸,爱上了谁还要脸!这句话送我达到了颠峰。米兰说她也到了颠峰。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像抽掉伞骨的伞一样软在我身上,嘴唇红红的一直在索吻。女人真的不一样!我忍不住感慨。米兰兔子一样地蹦起来说,好了,你可以回家找你不一样的女人去了!她掐着小蛮腰,猫一样妩媚的眼睛斜斜地盯着我。既像生气又像在调戏,我突然发现不化妆的米兰其实更性感。那天晚上我没走,直到天蒙蒙亮了,我们才有交谈。我说米兰,我像浑蛋吗?米兰细长的手指拿着一根烟,要命地好看,她说像,你在床上就是个十足的浑蛋。我忍不住笑了。我说米兰,你肯定不知道,我跟茉莉一个月只做一次而已。4男人其实都具有做浑蛋的潜质,就像女人都具有做荡妇的潜质。遇到米兰之前,我以为自己是个“三好”男人。米兰开发了我,她理应对我负责。米兰负责了我一个月后,茉莉回家了。她没打算说她这一个月的去向。她没打算交代她单位门口的宝马到底带她去什么地方兜风。是的,找米兰之前,我有认真找过茉莉。但是我想,她大约不需要我的打扰,毕竟一个客车司机能够给一个女人的,怎能和宝马车主相提并论?茉莉穿着黑色网纹的袜子,睡裙很短,大腿白得触目惊心,她骑在我身上,像个威风凛凛的女王。

  那一晚的激情很持久。一个良家女子突然放荡起来,简直令人不能自拔。茉莉说,她是自学的,为了让我高兴。之前我让她看电影学习一下,她不屑一顾。女人真的善变。茉莉就是茉莉,表演完后她说:“杜远,如果你抛弃了我,我真的会死。”茉莉哽咽着,哭得接不上气来。我想她再哭下去我也要死了。5我跟米兰相聚的时间只有收车后一个半小时。往返一个小时,做爱半小时。一周三次。为此,我买了摩托。米兰说,她喜欢摩托车,喜欢兜风。我说米兰,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去你家呢?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提议无效。每周的一三五,一对神经病开着摩托在宽阔的马路上狂奔,米兰紧紧抱着我的腰,跟一对早恋的傻瓜一样。米兰越来越不珍惜时间,她拒绝跟我做爱,请我喝她的红酒,一起欣赏无聊的电视剧。她说,帅哥,你是怎么沦落到开客车的,说说。我说,美女,你又是怎么沦落风尘的?米兰熄了烟,正色地看着我说,我是在酒吧唱歌,我绝对是卖艺不卖身!我说可我就喜欢你的身怎么办?米兰就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竟然有点纯。她说,好吧,我承认我的遭遇很悲惨,家里穷只念完初中,后来弟弟上大学需要钱。不出来做,靠什么赚钱?我最讨厌那些生活略为顺遂,就做天真状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人。我说我一点也不顺遂,我念了5年医科大学,但是医院人满为患,所以只得接替老爸的班开客车。女朋友茉莉,想方设法让我考研考公务员,同时逼婚,说不嫁给我她会死。米兰的表情由同情转向沉默。她抽了很多烟,在烟雾缭绕中问我,如果我也要嫁给你,不然我会死,你会娶我吗?我语塞。米兰突然大笑,然后被烟雾呛得咳嗽出眼泪。她说,帅哥别那么紧张,逗你呢!她推我出门的时候说,杜远,你女人的照片我看到了,是个不错的女人,好好待她。再不要来了,我要嫁人了。她关门的速度又快又决绝,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6茉莉说有家医院叫我去面试,这与她孜孜不倦地投递我的简历有很大关系。这家医院名头很响,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竟然被录用了。茉莉给我做了红酒牛尾汤表示庆祝,然后付送她的身体作为饭后甜点。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却不厚道地一次又一次想起了米兰。我最想与之分享喜悦的竟然是米兰。我不想这样。但是有谁能在遇到爱情之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茉莉趴在我身上的时候,猫一样地乖巧。我突然问,你什么时候把我简历投到这个医院去的?

  茉莉含糊着说,不知道,我投太多,忘了。她当然不能知道,宝马车的主人是局长,他的儿子才18岁,怎么可能娶茉莉?这不过是他们苟合掩人耳目的说法。茉莉撒个娇,用她自学的媚术引诱一下,我的工作就搞定了。但是肯为一个男人这样委曲求全的女子,即使有污点,也值得珍惜。因为那是爱。我说茉莉,我们结婚,马上结婚。7茉莉走得很突然。那天有很大的太阳,我手上的求婚钻戒很亮。但是茉莉很平静地拿出更大更亮的。她说,我想通了,你永远不可能给我这样的生活。但是,局长可以。原本我以为我永远转不了正,才又回到你身边,但是他现在要娶我,他要为我离婚。那么为什么以前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以为你不会爱慕富贵。我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静。人没遇到诱惑之前,怎么会真正认清自己?甘于贫穷那是因为没机会遭遇富贵,就像你甘于平淡是因为没遭遇激情。茉莉很有哲理的话震住了我。我差点忘了她是名牌大学哲学系毕业的。杜远,你以为你放在抽屉里特意裱好的有吻痕的纸,我看不见吗?我们谁比谁更卑鄙?还有,你的工作的事,不是我帮的忙,真的不是。窗外已经是夏天,但是我很冷,刺骨地冷。83年后,我在医院做得顺风顺水,提了主任,院长说如果我表现良好,有望提上副院长。我娶了院长的千金,开上了宝马,有了一岁的儿子。事业顺遂,家庭幸福。每天晚上11点过后,我总要开着车到湖西路转一圈,米兰家的灯永远是暗着。我猜想她已经嫁人了,住大房子,生很多孩子。但是我还是神经质一样地非要转一圈才能安睡。我没想到会再次遇见米兰。那是初夏的一个白天,有很大的太阳,但是我却不自觉地开车去米兰家周围转了一圈。米兰穿着湖水蓝的裙子,挽着头发,素净而美好,身边3岁左右的男孩眉眼很熟悉,恍若小时候的自己。米兰的眼神很冷漠。她说,杜医生事业很顺利吧,我已经嫁人了,不要找我了。一个星期后,我在米兰家门口拍了很久的门,邻居是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说,别拍了,她房子都卖了,出国了。她惋惜地说,一个单身妈妈,这么多年,也没个男人来看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有种生没种认的!她关门的身体刺得我一身冷汗。3年前我就已经知道,我的工作是米兰帮的忙。她在酒吧像只误入风尘的天鹅,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想要巴结她。米兰说,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理应有属于我自己的好前程,娶清白的女孩为妻,她不能耽误我。

  米兰说,杜远,我很知足,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知道爱情是那么的美好,即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可是米兰不知道,3年前茉莉跟着局长走后,我冒着烈日跑到虚脱,但是却没有勇气去敲米兰家那扇熟悉的门。为什么人一旦遭遇真爱,就变得这么不勇敢?我想起第一次遇见米兰,她的裙子很短,腿很美,妆很浓,但是笑容却很真。想起米兰说,爱上了谁还要脸?我想笑,眼泪却落了下来,夏天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真冷。

  暴发女和狗仔男

  乐白突然一脸深情,手拂在了安卡的脸上,用大拇指轻轻擦着安卡的泪痕:“其实你很好看,只是不懂如何打扮。”暴发女和狗仔男1上大学前,安卡从未走出过家乡所在的小镇。她原名叫丽英,既丽且英,可见父母的品位实在不怎么高雅。上高中后,才愤然去改了名字。高考上榜,满心欢喜的父母从镇上最高档的服装店里,为安卡买了一大堆衣服,上面无一例外都带着耐克的镰刀标记。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些衣服全是些假冒伪劣产品。于是,当安卡到有“时尚之都”的城市里念大学时,她从头到脚的伪劣名牌便成了同学口中的笑柄。第一次见面,同系的乐白便充分发挥了他的长舌本色,活像从狗仔队毕业似的,指着安卡的头发:“这假发哪里买的?”安卡用气得直哆嗦的声音辩称是花了30块在镇上的“迷死你”理发店烫的。乐白顿时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我的妈呀,这发型活像是被闪电劈过,真够惊悚的!”为了这句话,安卡决定替乐白做个草人,天天用银针扎它。不过,也不是每个男孩子都那么令人讨厌,赵甫就是个例外。赵甫是本地人,帅气时尚,3岁学外语,6岁学钢琴,是系里唯一不嘲笑安卡的人。每次上课,安卡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旁流着哈喇子倒头大睡的乐白一醒过来,就挖苦她:“怎么还是这个姿势?你都快变成望夫石了!”虽然乐白的嘴巴很毒,但放眼整个系,不学无术的唯有他和安卡两人。于是,每次上课,两人都是坐最后一排,久而久之便有了革命情感。乐白和赵甫同一个宿舍,便常常向安卡兜售一些赵甫的兴趣爱好。在摸清了赵甫的生活习惯后,安卡先到报亭里买了一本赵甫每期必买的杂志,那是一本和建筑有关的书。到了午饭时间,赵甫像往常一样,在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看杂志。安卡坐在他对面,也拿出杂志来翻。没多久,就听到对面的赵甫轻笑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这本杂志吗?我喜欢巴洛克,你呢?”安卡装出很专业的样子:“我也喜欢。能不能跟我具体介绍一下巴洛克这个人?”赵甫愣住了。一分钟后,他把杂志放进背包,笑着走了。就在这时,乐白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安卡,巴洛克是种建筑风格,不是一个人。”2都说时来运转,这话一点也不假。大二的时候,猪肉的身价突然狂飙,镇上开生猪养殖场的爸妈一下子发了财,作为独生女儿的安卡也顺理成章地当起了富婆。目光敏锐的乐白最先察觉了这种变化。经过他的狗仔嘴巴一宣传,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安卡成了系里的暴发女。于是,沾猪肉的光,安卡也身价大增。她请革命战友乐白吃饭,点了一大桌子的肉菜,只吃了一半,剩下的统统倒掉,然后打着响亮的饱嗝,摸着肚皮走出了饭馆。安卡那个被闪电劈过的惊悚发型,在男生的嘴里,成了波西米亚风格的卷发;安卡只穿鞋不穿袜子的邋遢习惯,被人贴上了后现代主义的标签。这一切,让安卡受宠若惊。当然,一成不变的还是乐白那张嘴巴。他经常从安卡同舍的女生那边,甚至从楼下的看门阿姨嘴里,掏出关于安卡的小道信息,然后大肆传播。有时还会装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企图和安卡谈心事,借此满足他狗仔般的好奇心。有一天,当安卡浑身上下挂满金子,自以为很有气质地走过球场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起哄声。接着,赵甫跑了出来,站在安卡面前:“晚上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安卡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赶紧点了点头。那个晚上,在浪漫的烛光中,安卡吧唧吧唧地吃饭,哧溜哧溜地喝汤,可赵甫还是一副温柔的表情:“后来,每次到食堂吃饭,你怎么都不坐我对面了?”安卡一低头,在玻璃桌上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柿子一样。饭后,赵甫牵起了她的手。月光,在两人的指尖上跳舞,安卡的心中溢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3转眼到了大三,同学们都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安卡宿舍的门。同舍的人都识趣地出去了。女孩说:“我和赵甫从高中就认识了。我们那个地方很穷,他考上大学后,我南下打工,和他的父母一起供他读书。为了他,我放弃了复读,他却和你好上了。我有几个高中同学也考上了这所学校,他们告诉了我。我来到这里,赵甫解释说,他想出国,但没钱,所以才会利用你。还说一旦出了国,就会和你分手,带我出去。我总算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这次并不是来求他回头,而是跟他分手。赵甫现在也有兼职了,不需要我的钱。而我还年轻,暑假过后就会去复读,然后考大学。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被这个男人骗了。”女孩走后,赵甫也来了:“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安卡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打算欺骗我的感情后,还要继续污辱我的智商?”

  赵甫垂下了头:“我对不起她。我会跟她道歉的。”一听这话,安卡顿时火冒三丈:“道歉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说完便将赵甫赶了出去。当晚,安卡一个人到附近的饭馆里喝闷酒。回来的路上,安卡忍不住吐了一地,接着便记不得后来的事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同舍的人说:“昨晚本来要去找你的,后来就看见乐白背着你回来了。你们一起去喝酒的?”安卡摸了摸脑袋,昨晚不是一个人去的吗?之后的几天,安卡几乎每晚都去学校边的饭馆里喝酒。她的酒量很小,几杯便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直到有一天,赵甫来到了她的宿舍:“我还是爱你的。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安卡摇了摇头。赵甫于是离开。没几天,安卡再次碰到赵甫时,他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那个女孩黑黑的,有点丑,而身上却满是名牌。4这晚,安卡在饭馆里喝酒。乐白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你要跟赵甫和好?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欺骗你,最近还和另一个有钱的女孩好上了。”安卡呆了好一会儿,才说:“这跟你有关吗?”就在这时,乐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已经在一家大公司里实习很久了,老板对他很器重。这次的电话,是老板要他回去加班。乐白要待会儿回去,老板说不行。乐白火了:“你当我是超人呀?加个屁班!”乐白一发火,安卡顿时酒醒了。她拉着乐白往外走:“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看在你送我回宿舍的份儿上,我告诉你,要进那样的大公司可不容易,赶紧回去跟老板道个歉吧……”没想到,乐白毫不领情:“暴发女,你真没出息,那样的男人也要?道什么歉呀,你也说过,道歉如果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那段时间,乐白经常出现在身边,安卡于是也跟他诉说过自己的辛酸恋爱史。可是她记得,在自己的辛酸史里,并没有这句话。想了一会儿,安卡不禁怒火冲冲:“你偷听?你这个死狗仔,竟然偷听我跟赵甫说话!”再想到这阵子的遭遇,安卡委屈得直掉眼泪。乐白一见她掉泪,不禁慌了:“求求你别哭了!”他接着解释,看到安卡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住了。安卡也许不漂亮,也没什么气质,却是最自然、最真实的。可帅气的乐白一向只有被女孩子追的经验,不晓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于是就像小时候一样,喜欢一个人,就欺负她,引起她的注意。最后乐白说:“我用蛋糕还有每人每年一份的生日礼物收买了你们宿舍的所有女孩子,所以知道你的行踪。我常常跟着你,装成偶遇的样子。你每次喝酒,我也偷偷跟着。那天,赵甫的前女友找你,你们宿舍的人来报信,我才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前几天,我听说赵甫又去找你复合,赶过去后,赵甫却已经走了。我以为你答应了。你不要被他骗了。其实,我从来不喜欢八卦别人,也决不狗仔。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乐白突然一脸深情,手拂在了安卡的脸上,用大拇指轻轻擦着安卡的泪痕:“其实你很好看,只是不懂如何打扮。”看着眼前这个胆小、嘴巴又毒的狗仔男,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安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挽住了他的手……第二天,安卡拉着乐白,找到公司老板,说明了缘由,然后道歉。老板一听,顿时乐了:“暴发女和狗仔男,绝配,绝配!从今以后,你们一起来我的公司上班吧……”

  爱不过一场满地凌乱

  那么多年的压抑,那么多年的怨,终于灰飞烟灭。她只当爱到绝路,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步步进逼,只是一个圈套。爱不过一场满地凌乱1上海是一个多情的城市。尤其是坐在院子里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看着午后清亮的阳光透过那些翠绿的叶子,落在小花园里鲜红的英伦玫瑰上时,梧桐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浮出这个想法。这幢坐落于旧上海时期法租界里的两层欧式小洋楼是卓然给她租的,房子的墙壁用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花岗岩,这使它在一个多世纪的战火及风雨中保持了它的安详和风度,于是,它成为了一幢有灵魂的房子。卓然说,梧桐,只有这样的房子,才能配得上你住。于是,梧桐在这里一住就是6年。6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足以让梧桐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转变成一个眼底寂寞日益加深的怨妇!是的,她对卓然,从来都是有怨无恨,只因为,他说过,梧桐,总有一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于是,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付出也都变成了心甘情愿。这一天的阳光特别的灿烂,梧桐坐在铜花镜前细细地描眉。镜子里是一张美丽的脸,两腮点缀着潋滟的颜色。3个小时前卓然来过电话,说将有一份特殊的礼物送给她。听到他在电话里磁性暧昧的声音,她心底的小虫爬了上来,有一点点酥,有一点点痒。她是明白他的暗示的。这也是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暗语。卓然每次从北京飞来上海,都会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她,然后,他们在这幢美丽的房子里,肆意缠绵。他喜欢用他刚冒出来的胡茬故意在她脸上磨蹭,惹得怕痒的她蜷缩在他怀里笑成一朵花。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宠坏的女儿,在父亲的怀里无所顾忌地撒着娇。门口有邮差在喊:梧桐小姐,您的信!她飞快的跑了出去。在拆开信封的那一刹那,笑容僵在了唇边。信封里是一张鲜红的结婚请柬,新娘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新郎,她的目光死死的定在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上:江卓然!原来这就是卓然所说的特殊礼物!他终于倦怠她了,在被6年的光阴啃噬过后!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某位女子禅悟爱情的话:信不过的不是爱情,而是人性。于是,在午后清亮的阳光下,梧桐满心悲怜,泪流满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在不放弃的响了十几遍之后,梧桐木然地按了接听键。梧桐,我是苏瑾。我想,你大概也已经接到了卓然的再婚请柬。如果可以,我们见个面好吗?2苏瑾是卓然的前妻,一个陪他走了10年的女人。就在3个月前,他们离婚了。苏瑾一直以为卓然离开她是为了梧桐,毕竟,为了卓然,梧桐等了6年。在北京这个并不陌生的城市里,梧桐第一次见到了苏瑾。和她想象中一样,苏瑾肤色白净,温柔娴静,嘴角总是挂着柔柔的笑。梧桐,我终于见到了你!苏瑾说。梧桐的目光落在了苏瑾身边安静地吃着薯片的小男孩身上。苏瑾笑着说,他叫晓航,今年5岁了,是我和卓然的孩子。梧桐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狠狠一割,疼痛便散到了四肢百骸里。6年前,梧桐20岁,大学还未毕业。偶然的机会,在同学的生日派对上见到了卓然,只一眼,便电光火石,彼此相见恨晚。之后,梧桐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卓然的怀抱,甚至放弃了学业。那时,卓然的公司刚刚起步,而苏瑾的父亲是商界名流。他们的婚姻,也许无关爱情,但也相敬如宾。更何况,为了不拖累卓然,苏瑾两年内流掉了3个孩子,此后再也不能生育。于情于理,卓然无法开口向苏瑾提出离婚。于是,梧桐说,我等,一直等到你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她的那一天!后来,为了补偿对苏瑾的亏欠,卓然提议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弃婴,以填补苏瑾失去孩子的空虚和寂寞。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卓然和苏瑾的亲生骨肉,因为谁会把500万意外险的受益人给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呢?而有了孩子之后的苏瑾,心思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再也不过问卓然的一切事情。而梧桐,在上海的洋楼里一等就是6年。终于等到卓然和苏瑾离婚,可谁知,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新郎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梧桐,苏瑾说,我们两个都是苦命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挣扎。我为了爱他,所以放开他,甚至连一分财产都不要,只要了晓航;而你为了爱他,苦等6年。可最后的结局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是我们太傻,还是他太高明?梧桐的心里,有冰冷的泪水流过。3卓然的婚礼在王府井饭店举行。梧桐盛装赴约,一亮相,便硬生生的把新娘比了下去。饭店的门口,她将手中的礼物放到了卓然的手里,而后,用低得只能让卓然听到的声音道:我在老地方等你!她送给卓然的礼物是一条领带,冷暗的颜色,古旧的花纹,触手却有缜密的温柔,仿佛一段珍藏的心事。这些年来,她送卓然最多的就是领带,她总是对他说,领带是最贴心的东西,她要用领带,牢牢的把他套住!只是,言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老地方是306,一家酒店的套房,她相信,他会来的。那时,卓然常常以见客户为由瞒着苏瑾在这里和梧桐偷欢。只是后来,怕飞短流长,卓然才在上海租了那套洋楼,让梧桐做了金丝雀。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梧桐几乎是以飞蛾扑火般的姿势扑了过去。果然,门口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欲望如潮水般彻底将他们淹没。她喘息着,发出能让人销魂荡魄的呻吟声,十指剥开卓然的衣服,四肢如藤蔓一样牢牢地缠绕上了他。冲撞,撕咬,纠缠,他们像野兽一样抵死缠绵。当情欲如狂蜂浪蝶将他们席卷时,当他将温热的液体悉数洒进了她的体内深处时,她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潮水般的欲望褪尽,卓然起身穿衣。梧桐紧紧地抱住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卓然,可不可以,不要走了?不可以!卓然淡淡的,但语气是那么坚定。短短的三个字,粉碎了梧桐最后一丝希望。他说,对不起梧桐,我的新婚妻子还在等着我!然后,他低下头,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梧桐,这一辈子,注定我是要辜负你了……寒气从她心底扑了上来,她绝望了。她终究还是留不住这个男人,两年前她最怕的是时间不给自己机会来留住他,而现在,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到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毫无眷恋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徒留一室的清冷给她。那么在他心中,她到底算是什么?胸口狠狠地疼了起来。想起苏瑾说过的话,梧桐,是我们太傻,还是卓然太高明?她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4回到上海,梧桐把自己关在那幢漂亮的洋楼里,整整3天不吃不喝。她想,或许人来到世上走一遭,只是为了要尝尽千般滋味,之后再悄无声息地回归自然而已,有些事情,终须要做个了断。于是,3天后,她拨通了江卓然的电话。她是以见最后一面为由把正在蜜月当中的卓然叫来的。那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男人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梧桐,对不起,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有什么话你就尽快说吧。梧桐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这个她付出了最后的光阴和全部感情的男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到他新婚妻子身边去了,旧人虽好,可哪有新人妙?想到最后的光阴,梧桐的心里杀机陡起。她仰起脸,说,卓然,你可不可以最后吻我一次?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俯下头,轻轻地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也就在那一刻,梧桐手里的水果刀已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腹中,鲜血在他的衣服上迅速染成了一朵玫瑰花,一如院子里灿烂盛开的英伦玫瑰。

  她以为他会反抗,未曾想,他的笑却水晕一般地荡漾开来。梧桐,你终于没能让我失望,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其实,他是真爱她的,一直都是。只是,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苏瑾。如果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看到的东西,他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那晚半夜醒来,他看到梧桐拿着一张纸在灯下哭泣。他佯装熟睡,趁她睡着之后才偷偷地从抽屉的最底层找出了那张检验单。第二天他按照检验单上的医院找到了为梧桐看病的医生,原来,早在两年前梧桐就已经被检查出了绝症,医生说,梧桐的病最多还能挺三个月!那一刻他心如刀割。而公司因为连年亏损,也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以一场婚礼彻底断了梧桐的念想,彻底将她逼上了绝路。因为,他只有找个人杀了他,他和梧桐的孩子晓航才能得到500万的保险金,这是他唯一能为梧桐和他们的孩子做的……他安详地躺在她的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说,梧桐,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梧桐的心里爆炸开来,鲜血狠狠地往外流,疼得她失去了知觉。那么多年的压抑,那么多年的怨,终于灰飞烟灭。她只当爱到绝路,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步步进逼,只是一个圈套,而这个圈套,终于成全了6年前他对她许下的承诺——永远和她在一起!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了他苍白的脸上。是的,晓航其实是他们的孩子,今年5岁,o型血,后颈处有块胎记。送给苏瑾,只是为了他能有个正常的生活环境,能够更好地长大,而苏瑾,也确实是一个能让他们都放心的称职的母亲。梧桐凝视着在她怀里睡熟了的卓然,唇角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然后,她拨通了苏瑾的电话,说:苏瑾,我把卓然给杀了……傍晚时分,警笛声尖锐地划破了这个区域固有的宁静,呼啸而来。落日的余辉照进庭院,高大的法国梧桐下一个男人躺靠在一个依树而坐的女人怀里,一汩汩红色的液体正从女人的手腕处流出和男人身下的红色染成一片,就像不远处花池里嫣红的英伦玫瑰。

  谁的悲伤坐北朝南

  天台的边缘,站着路嘉。她宽大的袍袖在8月的风里飘飞起来,像天使一样美,像天使一样,摇摇欲坠。谁的悲伤坐北朝南

  1波音747狠狠地抖动了一下,郝路嘉的心脏猛地跌了一下,训练有素的身体却依然纹丝不动,微笑更是不露破绽。这是飞机升空途中必经的磕绊,当它攀升上万米高空,便会平静一如在最温柔的内陆行驶。郝路嘉将心里纷纷扰扰的心思平了平,微笑着推起饮料车行走在窄窄的过道里。您好,请问您喝点什么?需要我帮您放下小桌板吗?当心,咖啡有90度哦。机械的话语重复来去,似乎不打脑子里过,心里的回声却越来越大,仿佛刮起9级台风,一点点疏落的忧伤被吹得跌跌撞撞,无处可逃。

  她想起向南送她来机场的路上,说口渴,将车停在便利店前,她跳下车,向南笑着说,帮我拿一支乌龙茶。她点头,知道了。站在收银机前,却突然沉默了。一支?两支?这种奇怪的量词大概全中国只有广东人才用吧。向南幼年时期随插队的父母生长于北方农村,小学时举家迁回上海。北方和江浙语系里,都没有这样的用法。那么,答案只有一个。tina吴。这个曾经跟向南相恋5年的女人,依然渗透在他的口味、他的日常生活、他的量词习惯里。向南接过乌龙茶,跟她说,谢谢。她随意地扯了扯嘴角,连个礼节性的微笑都编织不出来。装作疲倦地靠在车窗上,眼皮却一直在剧烈地抖动,毫无睡意。积攒了一天的饱满情绪,不经意败给一个微小的量词,并且,一溃千里,无从收拾。

  2她跟向南相识于深夜的卡丁车馆。当天她飞完日本线,有4天的休息,被朋友扯去卡丁车馆凑数。她害怕速度这回事,只能站在赛道边观战。远远地看见有个男人穿黑色皮装,一脸佻达的笑容,很有把握的在每个弯道一超再超,第一个停在了她脚边。她被惊吓了一下,略退了一退。这个眼睛很大、笑容甜美的男人跳出车子,笑嘻嘻地问她,不敢玩啊?我带你去兜风好不好?他的声音像是6月的恒河水,有种透彻的温暖。像被驱魔人的笛声牵引,她竟然点了点头,走出了卡丁车馆,随他去取车。夜色里,她看着他的单薄背影,有吊儿朗当的意味。他走路的姿势那么大步流星,一点要等她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她却甘愿一再加快步伐,只希望不被他甩出太远。

  吃过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他们就交往了。有时候路嘉也会自嘲地说,哎,我真是好追啊。而向南总是没皮没脸地靠上来说,还不是因为我帅啊。她一边捶他,又一边笑倒在他怀里。这个男人,30岁还有很天真的一面,耍起赖来像5岁的孩童,让人心软得无法拒绝。

  3互相交代恋爱史是成年男女交往的必经之路。路嘉的比较简单,初恋男友去了曼彻斯特念mba,两年以后分手,单身至今。向南每次都躲躲闪闪,耍赖说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遇见她以前的生活是一张白纸。路嘉不依,一定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开始十个八个地胡乱数。有一次路嘉见他皮得不像话,便拿话激他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这样念念不忘,竟然提都不敢提。眼见着向南一张明亮的笑脸渐渐黯淡了下来,路嘉也有点后悔。只是这佻达的男人竟然一本正经的开始跟她交代,怎样跟广州女生tina吴认识,交往足5年,后来她嫌他升得不够快,在某个清晨拎起行李箱不告而别。

  本是开玩笑,说到后来渐渐沉重。向南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一迭声地问她,路嘉你会不会也觉得我不正经,觉得我没出息?我没本事让你坐奔驰,我只有一辆破现代。路嘉笑,好脾气地拍拍他的后背,像哄5个月大的婴儿。

  tina吴这个人,卸去了神秘的面纱之后,开始频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向南告诉路嘉,2004年的情人节,他跟tina在九寨沟,tina高原反应得一塌糊涂,病足3天。2005年的10月,他跟tina在泰国的普吉岛,蓝天碧海,吃饱就睡,睡醒就吃,像两头猪。他现在住的房子,也是跟tina一起挑的。房号802,是她的生日。这个狮子座的女人,美得惊天动地,走得也是扬长而去,完全不留恋。这个家,也是她当初一手一脚地跑材料盯装修搞出来的,可是她依然走得毅然决然。向南说得坦坦荡荡不躲不闪,可是这一份无所顾忌,却像是赤道的太阳,将路嘉的心烤出了炙热的灼痕。这么漫长的时光,这么强烈的感情,郝路嘉要花上多少力气,才能让它们渐渐淡去?

  4凌晨3点她毫无预兆地清醒过来,一颗心空得像冬天的原野。向南在熟睡,却将她独自一人遗弃给这暗蓝色的夜。桦木的衣柜在黑暗里投射下来隐隐的轮廓,床头柜、梳妆台,这些都变成无声的压力,她渐渐觉得整个空间充斥的都是tina吴神采飞扬的笑脸。那张脸俯下身来亲切地询问她,亲爱的路嘉,得到向南之后,你到底快不快乐?很明显,郝路嘉开始不快乐。

  有一半的时间郝路嘉飞在天空,另一半的时间她行走在地面。渐渐她觉得地面比高空还要难以行走,地面布满了tina吴,一个接一个的障碍,她绕不开也躲不过。有时候路嘉从厨房出来,会看见向南冲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呆。这个家里的每一样摆设,都有可能是他和tina的往事与过去,像电脑游戏里的地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在半空里炸出一声脆响。从此以后,路嘉最怕向南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心不在焉的恍惚。对着这样一个恍惚的男人,她几乎就要抓狂。她想占领他脑子里所有她未曾涉足的隐秘部分,她也想揪出他的那颗心,整个泡在酒精里洗一遍,洗去tina留下的所有温存记忆。

  后来她知道了tina一直是长发,第二天就借口天气热了去剪了个跟奋斗里的夏琳一样的短发。见向南之前她在电话里笑得很欢快地跟他说,我换了发型,你不许不喜欢哦。向南一径应承,好好好。等真见了面,他却皱起了眉头,拍拍她的脑门说,还是长发比较好看。他这么一拍差点把路嘉的眼泪拍出来。她多么希望他抱着她说,宝贝你不管怎么样都好看。可惜生活永远事与愿违,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53月的春天,阳光真好,路嘉和向南坐在转角窗台上打牌。向南让着她,总让她赢,正好也可以逃避洗牌。路嘉洗好一把牌,催向南开牌的时候,却发现向南的视线长在了窗外。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嘿。向南舍不得收回眼光,只喃喃地跟她说,你看,小区里的那两棵白色玉兰开了呢,多好看。4年了,还是这么好看。好像一颗深水炸弹投射在了路嘉的心海,一颗心给炸得七零八落,收都没法收拾。怎么办,不仅这个房子里有他们共同的记忆,这个小区,这个大门,这一排橙黄路灯,这两株雪白玉兰,这条光润的鹅卵石路,这个一天只喷一小时水的小喷泉,这个种满不值钱的蔷薇和茶花的小花园,都曾经被他们共同拥有。时光倒退回去5年,多么好的时光,掷地有声的青春。他们欢笑,他们拥抱,他们在清晨和深夜接吻。这是他们的王国,他们的领土,而郝路嘉,只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吧。

  6有一天,路嘉试探着跟向南说,我们卖掉现在这个房子,换一套好不好?向南觉得纳闷,反问了一句,给我个理由,为什么?

  路嘉结舌,她怎么能说tina像个巨大的阴影,完全败坏了她对生活的兴致、对爱情的期待。只好扯些其他理由,地段啦,交通啦,等等;可是又似乎每一个理由都不成立。这套房子地段优越,向南开车去上班的南京西路只需要20钟;房型方正,面积够大,所有房间都朝南,冬暖夏凉,正对小区园林,景观也好。更重要的是,在房价暴涨的2007年,它升值了一倍,看样子,未来还将一帆风顺一往无前地升下去,永无宁日。

  这房子越来越趾高气昂,而郝路嘉越来越萎靡不振。向南以为她是太久没有休假了,笑嘻嘻跟她讲,等我出差回来就带你去旅行好不好?路嘉有气无力地应,嗯,好。行尸走肉一般。向南也不以为意,只当她是累了,拉开被子给她盖上,哄她入睡。

  7向南不在家的时候,整个房子都像布满了tina的挑畔。她那么完美,显得路嘉一无是处。厨房的灶台在嘲笑她,向南最爱吃蜜汁排骨,你烧得好吗?书柜里的书在嘲笑她,向南最喜欢看哲学书,你懂吗?窗帘在嘲笑她,向南最喜欢温暖的颜色,你挑个雪青色是什么意思?所有他们的心心相印,都变成了对她的巨大讽刺,她无所适从,无法遁逃。房子不像衣服,也不像摆设。扔不掉,卖不得。此后年年,它都会像枷锁一样,越缠越紧吧。

  路嘉冷笑,好好好,惹不起我躲得起;拿着帐篷睡袋去天台露营,枕着一天星光,虽然风很浩荡,虽然气温很低,却奇怪的可以睡得安稳。只有天台,让她觉得逃离了阴影,重获自由。

  可是向南就要回来了。她又将回到tina的统治下,日复一日,苟延残喘。裹着睡袋,对着整个城市的繁华灯火,路嘉狠狠地抽掉了一整包boss。亲爱的向南,我这么这么爱你,爱到不能孤身离开你。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烧掉你的回忆,让你无路可退,让我可以完完整整地拥有你?

  向南从北京直飞上海,落地的时候给路嘉打了电话,她很欢快地说,烧了排骨,炖了汤,正等着他回家吃。他笑,好好好,像是整个烟尘人间都在向他挥手。路上一直堵车,从浦东机场到静安区居然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向南一走进小区,便觉得气氛异常,安静的鹅卵石路上挤满了人群,消防车停在他住的那栋楼下。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奋力拨开人群向前奔跑。在他的单元门口,他看见自己的窗口正冒出火舌与浓烟。而人群都对着天台尖叫,不要跳啊,千万不要啊。

  天台的边缘,站着路嘉。她宽大的袍袖在8月的风里飘飞起来,像天使一样美,像天使一样,摇摇欲坠。

  爱情文物

  我生命中所有能够贡献的勇敢,都在那一个像黄昏一样的早晨被全部释放了。我们最初最长的一次旅行,变成了最终最末的一次告别。爱情文物1裁缝铺里的竹竿上挂满了还没有烫的衣服。吃过午饭,我那能把人家衣服烫出各种窟窿的姐姐被人请去吃冰了,我就在这片姹紫嫣红中躺在睡椅上,守着店子。昏昏欲睡的时候,谢子明来取他的裤子了。我长到读大学的年纪,还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福建的沿海小镇有什么古值得考。直到大二的暑假,北京文物科考队的谢子明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打捞考古设备,在小镇里租了房子,每天早出晚归。我们当地半死不活的广播台也开始说我们镇子出去的那片海域的水下有沉船,沉船里有宝贝。可是晃荡了半个月,连个八爪鱼都没有捞上来,谢子明倒是缝裤子来了。谢子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翻了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条破裤子。裤腿一直裂到了腰部,像飘逸的旗袍,显然还没有补好。他说:“你姐姐呢?”我看了看那条裤子,说这容易,用舌头把线粘湿,轻快地穿针引线,三下五下就缝好了。谢子明付了10块钱,我找了他8块钱,他说:“我请你吃冰。”那天下午,姐姐回来了,翻了案板问:“那条北京人的裤子呢?”我姐姐有点财迷,她缝一条裤子的价格是5块钱,听说我只收了2块钱后,她胃都疼了。“都一样,”我指指肚子,安慰她,“那3块钱被我吃进肚子里啦。”2谢子明再来我就不理他。8月份,海上刮起了台风,考古队是不能出海了。风那么大,渔船可以被直接扭成麻花。谢子明倒轻松了,这样的天气,那些文物盗宝贩根本出动不了。他找了几个队友在我们家打牌。打累了,谢子明喜欢逗我,指着案板上的灯问:“小妹,那是什么?”“台冬。”我们福建人是有些大舌头的,但我敢保证,我去北京的两年学不是白上的,尽管如此,我的普通话还是遭到了谢子明的一阵嘲笑。他说:“台冬,那你喜欢盗宝贼多一点还是我们的考古队多一点?”我想都没有想:“当然是盗宝贼,多侠义多神秘多冒险,你们太一本正经了。没劲。”谢子明气得话都说不好了,他瞪了瞪眼睛:“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女贼的同伙。”可是啊,小镇真小,除了要做衣服的姐姐,就我这样一个看上去有点精神的女孩了。打厌了牌,北京大院里长大的男人谢子明就会变得很聒噪。他只看过下雪,下冰雹,下沙尘暴,头发短,见识也短,所以有一天晚上,他说:“台冬,我们明天去看台风好不好?”两个爱冒险的傻瓜跑去看台风的早晨像黄昏一样灰暗。从镇子一直走到了海边,风太大了,以往滩涂上会出现的弹跳鱼、小螃蟹、牡蛎统统不见。我想,我生命中所有能够贡献的勇敢,都在那一个像黄昏一样的早晨被全部释放了。风那么大,谢子明自诩打过5年篮球的手握着我做过不少衣服、摸过不少布料的手,暖暖的。我们就那么大无畏地站着,看一艘来不及上岸靠好的摩托艇被台风像玩溜溜球一样摔过来摔过去。场面有点搞笑,我们心惊肉跳。回来的路上,风小了点,谢子明说你要知道这是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中国的大船从泉州出发,装满了茶叶、瓷器、丝绸,一路向南向西到达波斯、红海。但这一块海域是台风高发区,许多船往往行驶不了多久就沉没了。里面的茶叶腐烂了,丝绸泡化了,也只有瓷器在海底沉睡下去。3台风过后,我让谢子明带我出海看文物打捞。打捞船是一条旧渔船改造的,刷了一点清漆,写了几个白字。路途遥远,所以凌晨3点就出海了。等考古打捞船驾驶到附近的海域时,天依旧没有放亮。谢子明眼睛尖,看到不远处有灯火闪动。忽明忽暗中船驶过去,等近了才发现是一空船。很显然这是一条盗宝船,船上那么多潜水设备和水下照明设备都还来不及运走。谢子明立即报了警,并按照指示把空船和考古打捞船捆绑在一起。还没有绑好,海上就飞快开过来一艘摩托艇。这些猖狂的盗宝人是要来抢回盗宝船。“台冬,你知道吗,如果今天你不在场,我早就尿裤了。”那天清晨,在遭遇那些猖狂的盗宝人时,谢子明把我一把塞进了小小的资料室,关好了门,提了刀子就冲出去了。幸好,警察的巡逻灯很快就照过来了。谢子明的背全湿透了,风吹着他身体的气息钻进我的嗅觉,我的心像一枚剔透的圆贝,突然间就露出了最柔软的部分。

  此后连续一星期,我都没有见过谢子明。考古队从海上打捞出了上百件景德镇全盛时期的青花瓷器。这些美轮仑美奂的青花瓷从水下打捞出来时,被洗去了包裹了几百年前的淤泥,完好如初,宛如新生。它们立即被放置进特制的水箱里,隔绝了氧气连夜运到了福建博物馆。同时被运走的,还有来不及道别的谢子明。4那个暑假过后,我还是装模作样地去了北京,但我在学校是再也没有长住了。是啊,如果一切顺利,我就能读完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应聘进一个不错的服装公司做设计师。我会做得很出色,并为那些t台上瘦骨嶙峋的模特设计服装。但生活嘛,总有一些事让我无能为力。包括谢子明在内的很多人都不可能知道,我不想让靠做裁缝的姐姐供养我上那内疚万分的大学了。于是突然某一天,心里的承重几乎摇摇欲坠的时候,我决定放弃。我就这样不轻不重地肄业了。可我想在北京安定下来。这是谢子明的城市。去找工作,简历投进设计部,人家直接扔到了生产车间。还好我会踩缝纫机,就成了流水线上的女工。一个车间里有200台电动缝纫机,每台机器旁边都堆了一大堆一模一样的布料。为了每个月填饱肚子的1000块,我们就整天嗒嗒嗒嗒地做那些贴牌的牛仔裤和白衬衣。谢子明呢?我偶尔去琉璃场瞎转的时候,道听途说了一些他的事,他还在他的考古队,天南海北地跑,据说眼睛很亮,一眼就能看出宝贝真赝,很多人想挖他走。他没有,现在好了,全国重大的考古发现地都少不了他。他们文物局的院子和我们工厂隔了几条街。我在超市选打折水果的时候,有个人拍拍我的肩膀:“台冬!”考古队的谢子明眼神明亮,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他在人海茫茫中淘到的宝贝。我夸海口,说自己在做设计:“你身上穿的裤子就是我设计的呢。”他知道我搞服装设计,就让我陪他去买衣服。摸着那些布料细腻的衣服,我粗糙的手很轻易就勾出了一条丝。服务员当然不肯饶过我,那件抽丝的衣服在服务员的絮絮叨叨中被谢子明买下。一件衣服300多,相当于我小半月的工资。所以当谢子明要求去吃烤鸭的时候,我是死活都不愿意去了。最后妥协的结果是,我去了谢子明的公寓,为他做晚饭。他拉我上楼,他说:“你的手有点粗,我介绍你一个办法,你每天用苏打水泡半小时。以前我妈妈在丝绸厂工作老勾丝,用这个泡着一个月就细腻了。”哦,我这台亲爱的台冬,粗糙的台冬,夜已继日不熄灭的台冬。我的手泡进了谢子明准备好的苏打水里。来不及抽出,他的手突然覆盖住了我的手,他的呼吸在我的耳朵后面,让我觉得炽热。第一个吻落下来的时候,谢子明眼神明亮,他说:“台冬,你长大了,知岁月了。”

  5姐姐来看我。在小小的女工宿舍里面,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女工,旁若无人地换胸罩。姐姐眼睛就红了。她知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际遇。我拍拍她肩膀,说:“姐,我没事,我买了顶小蚊帐,可以放下来,这样就感觉跟家里一样了。”女工宿舍的夜里,我真的想念隔了几条街的谢子明,哪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哪怕我们地位很悬殊。我的念想夜已继日不熄灯。我带了姐姐又约了谢子明去吃东来顺,热腾腾的火锅,闷骚的气氛,我姐姐突然脑袋短路:“你会和你车间的工友一起来吃吗?”哪怕我一再嘱咐,我淳朴的姐姐还是说漏了嘴,谢子明到底知道了我根本不是在什么设计部,而是站在那些千人一面的女工队伍,三八节领个红旗手的小裁缝。我那么小心那么小心掩饰的谎言来不及准备就被稀里哗啦揭开了。那天,谢子明很内疚:“台冬,我原本早就应该知道的。和我妈妈一样,挺粗糙的手就是在生产线待过。”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到底狠狠打击了我原本就弱不禁风的自尊。我想就这样吧,18岁在那个福建小镇的遇见只是我们一生唯一一次的交集,那次过后,我们的交叉线只会越来越远。而如果现实不再美好,我宁愿选择走掉。真的,我一个小裁缝,只爱记忆,什么都不要。6我现在24岁,和两年前相比,有一点点老了。眼睛也越来越不好用,一根针穿半天也穿不进去。但我的普通话倒是顺溜许多,我和同事们刷烧烤说英语顺口令,说潘多拉的box,要说出新疆人的风味,我玩得比谁都顺溜。我的记性也不太好了,但谢子明,我依旧会记得18岁的那个暑假,我们看台风,看瓷器,看那条看不见的丝绸之路。11月,北京冬天了,万里之外的福建还是温暖如春,谢子明在离我家很近的泉州市人民医院给我打长途电话,像4年前一样矫情:“台冬,你知道吗,如果这次不是挂念着你,我早挂了。”放心,他没有遇见强盗、遇见台风,只是不小心。11月,泉州附近的海域又发现了一批沉船,他前去考古,潜水打捞时,氧气输送出了点问题,窒息了那么几秒钟。如果他死了,我们的故事就俗了,我会哭哭啼啼像个小媳妇。幸好,我们之间还有再一次见面的价值。他醒过来,在福建的电话中说:“台冬,我现在不是一般地想看见你。”“我只是一个小裁缝。”我止住他的话,好让自己的尊严获得苟延残喘。“不是不是,台冬,哪怕你是很小很小的裁缝我都需要你。这是我们一起看台风的时候就决定了的……”谢子明,他还是那么固执。这么多年了,有些记忆沉下去,发酵,腐烂,像茶叶,像丝绸。有些感情却一直被打捞。可是那些新出土的瓷器注定不能再砌茶盛汤,它们要被送进博物馆,以一种标本的形式被纪念。谢子明,我会记得大2那年的暑假看台风,我清汤挂面,你器宇轩昂。我们最初最长的一次旅行,变成了最终最末的一次告别。那些疼痛的好时光像打捞上岸的景德镇青花瓷,闪着硌人眼的光,美好得让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