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华王明权夫妇:患病前夫接回家

2009年4月15日 17:07

来源:东方网 选稿:实习生 许吴彬

　　离婚20年，把患病前夫接回家

　　“感动，如沁人心脾的甘泉。畅饮甘泉，我们的内心变得澄澈而又明亮。感动，如熏人欲醉的海风。感受海风，我们的内心变得纯净而又宽敞。红尘有爱，人间有情，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让庸碌蒙住我们的眼睛而无法感受感动的滋味呢？”

　　——题记

　　那一夜，尽管窗外是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走廊上除了偶尔的脚步声之外，一切是那么的宁静；可是，她的内心却犹如大海深处的浪涛，不断翻涌的焦愁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一幕发生在上海市松江区中心医院的一间普通病房。翌日清晨，当笔者赶到医院准备进行采访时，结果发现她已经出院。按常理说，这位昨天刚刚住进医院并且动完喉部息肉切除手术的病人应该是放下一切包袱，抛除一切烦恼，一门心思地在医院养好自己的病，她如此地反常，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其实她的事迹在松江、在上海、在全国、在网络上早已广为流传。2006年的《解放日报》、《新民晚报》也相继报道过。她就是本文的主人公——松江区叶榭镇同建村的吴明华。身体还未康复的她为什么着急出院回家？也许我们能够想到在医疗费昂贵的今天，这对于一名农村妇女的意义；但听说吴明华事迹的人肯定知道，这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在于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份无法释怀的重量，一缕无法割舍的牵挂。她的家中实在无法缺少她的维系。她与丈夫王明权一起维系全家老少八口的日常生活运转，维系前夫欧阳弟心中的希望与寄托——八年前，这位再婚的重新拥有幸福家庭的农村妇女，把已经离婚20多年的患病前夫接到家里来照顾，一时间泛起轩然大波。当笔者到达同建村时，吴明华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操着浓重的乡音，说起了往事。

　　1980年，22岁的吴明华嫁给了金山区张堰镇比她大6岁的欧阳弟。幸福的生活延续到女儿3岁那年走到了尽头：欧阳弟因为赌钱而输掉了200元，这相当于她半年的工资，为了偿还赌债，无奈中的欧阳弟悄悄地在母亲精心储存的养老钱中拿了200元。当老太太发现了钱财丢失，立刻将怀疑的目光集中于儿媳吴明华，虽然吴明华千辩万解，却始终得不到信任；而此时的欧阳弟仿佛是失去了男人的气概，畏于母亲的威严，悔于赌钱的过失，却始终不敢站出来为吴明华说一句公正的话语。最后的结果是，婆婆来到吴明华的工厂里闹事，声称偷钱者非儿媳莫属。吴明华此时几乎是陷入一种无助的境地，这种孤立无援、被人冤枉、被亲人冤枉的滋味好似油煎般疼痛。更为痛楚的是，她回到了生产队劳动。生性刚强的吴明华当即道：“今天走出服装厂，明天走出15队！”她独自承受着万般的委屈，平常依靠的肩膀此时却默默无语、无动于衷，吴明华感到生活仿佛失去了依靠，天空的一半也成了灰色。所有的痛因为丈夫的软弱、逃避而凝聚成两个字：离婚！

　　那一年，女儿珍珍刚刚3岁，判给了欧阳弟抚养。

　　时光如梭，一晃过了7年，农村妇女独自生活的艰难是外人无法体会的，生活的孤单，希望的渺茫常常让人陷入生活的懈怠，但老天是公平的，在你失去一扇门的时候，他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户——鸟语花香，通向幸福的天堂。这一年，吴明华经人介绍，嫁给了松江叶榭同建村的王明权，他的妻子去世多年，带有一子。一家人生活虽不富裕，但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却充满着幸福的笑声。

　　1999年底，当吴明华再次去探望女儿珍珍时，发现前夫欧阳弟具有家族史的小脑萎缩症并发，说话含糊不清，生活难以自理。此时，他大哥又已去世，欧阳弟已没有其他亲人；看看曾经的家庭，已是满目疮痍。因为生病，欧阳弟被单位辞退，没了生活来源，屋里停电断水，屋外杂草丛生。据女儿说，遇到下雨天气，更有流水涟涟，无处藏身。吴明华一阵心酸，往事浮上脑际，历历在目。当年对欧阳弟的怨恨同时又拨弄着她那根同情的心弦。她在思索着、犹豫着，她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是让冷漠之冰覆盖自己滚烫的心窝，还是摒弃前嫌，伸手相助？但她又明白，此时自己的身份已是他人之妻。不管丈夫王明权如何厚道，在这样的难题下，她毕竟知道常人的想法和做法。

　　带着一份不安，吴明华回到了家里。吃晚饭的时候，面对可口的饭菜，吴明华没有一点胃口，细心的丈夫王明权发现妻子心神不宁，猜想一定是憋了什么心事。经过询问，才得知欧阳弟的悲苦遭遇，夫妻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那一夜，是那么漫长，似乎是夫妻俩对话最多的一夜。内心的善良与负担的沉重在他们的心头权衡着，袖手旁观与“惹是生非”在他们的心里交替着，人性光辉与流言蜚语在他们心中斗争着。但是，令吴明华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王明权竟然主动提出要把欧阳弟接到家里来照顾。何谓夫妻？也许这就是一种诠释，一种心灵的默契与体贴。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00年元旦，上海出现了难得的低温天气，她和全家人租了辆面包车去接欧阳弟。当看到欧阳弟被病魔折磨得形如枯竹，貌似槁木，房屋更是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吴明华的继子立刻弯腰站定，主动把欧阳弟背上了车，其他人一起帮忙收拾残存的行李，将他接回同建村。

　　原先夫妻俩考虑到自家房屋的紧张，为欧阳弟在村子里另租了一间房子，然后每天端茶倒水、洗衣送饭，像对待自己的长辈似的精心照料。可是，此时的欧阳弟也许是因为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许是害怕久违的温暖稍纵即逝，经常出现惊恐的状态，莫名之中急呼急喊、心绪不稳。这怎能让这对善良的夫妻心安？于是，两人一合计，决定重新装修自家后院的一间屋子，为欧阳弟安一个真正的家。对于这个经济本来就很拮据的家庭——两人工资不足1500元——来说，这其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几天后，敞亮的窗户，遥控的电视，舒适的床铺，方便的抽水马桶……一应俱全。虽然花费了6000多元，但吴明华心里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值得的。

　　这一举动确实也让欧阳弟倍感心安、激动，但是把前夫接到家里这一做法的确在农村乃至大都市都实属罕见。渐渐地，风言风语流传开来，王明权的亲戚责问他：“老婆的前夫都接进家，你还有脸出去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形的压力压得王明权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敬吴明华之刚烈，她对众人说：“要么就我们离婚，我搬出去照顾他（欧阳弟）！”女性在人们的心目中大多是软弱的，吴明华化如水的温柔为穿石水滴的执著，这份善良深深地震撼了丈夫王明权，他知道，妻子真的是无法漠视良心的跳动和善良的本性。

　　共同的家园，同样的心地让这个组合的家庭充满着和谐的色彩，尤其是两个年轻人——珍珍和王明权的继子惺惺相惜。当吴明华在娘家倾诉遇到的烦恼时，娘家人想到让两个年轻人结合的办法，这样亲上加亲，也为着王家名正言顺地照顾“亲家”欧阳弟。起初，吴明华女儿碍于流言压力和经济条件硬是不肯。姨妈劝她：“你妈为你爸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你也要为全家作出点奉献。这样你们一家就可以抛开嫌言碎语，团团圆圆在一起了。”2002年11月，红地毯上又走进了一对新人，他们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次年，孙子小阳阳来到了这个特殊的家庭，单纯的眼神见证着这个家庭的美满，调皮的双眼激荡着这个家庭的笑声。据吴明华说，现在的丈夫王明权天天充满着活力，曾经笼罩心头的阴影一扫而光，因为他现在照顾的是自己的亲家，自己孙子的外祖父。

　　八年如一日，太多的日日夜夜已经无法罗列发生在照顾欧阳弟身上的故事，也许是太多的感动已经让他们的心灵神化，每一天的操劳只留下千万个瞬间的凝聚：一碗可口的饭菜、一杯冰镇的饮料、一次体贴的安慰……

　　平时碰上好天气，吴明华就把座椅移到窗口，扶欧阳弟晒晒太阳；天寒下雨的时候，就为他添衣加被；头发长了，请理发师上门服务。在珍珍住院生孩子时，欧阳弟的生活起居就全由王明权一人照料，完全把欧阳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2005年８月的一天夜晚，宁静的村庄沉浸在纳凉的惬意中，８点时突然停电，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家中随即同时传出两个不同呼喊的声音，吴明华稍一辨听就知道一个是欧阳弟的惊叫声，一个是孙子的呼喊声。吴明华一家顾不得多想，顾不得安抚哭闹的小孙子，借着月光径直跑到欧阳弟的房间，查看他是否一切安好。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欧阳弟更需要亲人在身旁，更需要亲人的安抚。

　　让他们记忆最深刻的是那一次：2007年的冬天，上海出现了少有的雨雪天气，持续时间之长，影响力度之大属历史罕见。雨雪的绵延、潮气的侵袭、低温的严峻使得长期卧床的欧阳弟身上出现了严重的溃烂，虽然进行了治疗，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和身体的虚弱，病情迟迟没有得到好转。此时的欧阳弟因身体上的疼痛渐渐变得脾气暴躁，说话更加含糊不清，有时大吵大闹。命运的捉弄让曾经的铮铮男儿迷失在自我的把握中，无望的未来、幸福的过去与肉体的毁垮迸发成最后的哭泣。心急如焚的吴明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和丈夫天天为欧阳弟清洗创口、使用头孢消菌治疗，百般地关心。漫漫长路，大约治疗了一个多月，欧阳弟的溃烂终于痊愈。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年夏天，欧阳弟再次出现病状：双膝疼痛并且伴随发烧。于是，村民们经常看见这样一幕：妻子吴明华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丈夫王明权小心翼翼地骑着电动车在后面不停地用脚助推。毫无疑问，车上撑着伞的就是重病缠身的欧阳弟。他们去的是6里外的亭林医院。清晨出发时，有徐徐清风为他们消除疲劳，但是当他们求医回来的时候，正是烈日当空，公路上隐约跳动着热浪的火焰，汗水止不住地流，回到家中衣服已无一处干燥。

　　虽然，这个家庭经济拮据，但吴明华从未抱怨过自己对欧阳弟的付出，一家人也从不亏待欧阳弟，三天两头为喜欢吃荤菜的欧阳弟买鸡买肉，每天都备好一包香烟。5.12地震发生后，吴明华在“松江人”第100期活动中，积极响应，在家庭困难的情况下，毅然主动捐款100元善款。“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回报，但无言的行为已然感动着身边的人们，现在吴明华在一家服装厂做保洁工作，老板破例允许她每天只上4个小时的班，并且为她购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女儿如今被叶榭镇有关领导介绍到本镇的科化有限公司工作；当吴明华在松江中心医院求医时，主治医师立刻认出了这位民间英雄，给予格外悉心地照料……

　　法国作家雨果曾说：“世界上最广阔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是人的胸怀。”吴明华和丈夫王明权打开心灵、冲破束缚，让一切的成见和困难在宽广的心灵世界中变得渺小不堪。内心的崇高、内心的善良和行为的果敢兼融着我国古代传统之美德与西方博爱之思想，在新时代、新和谐中绽放光芒。欧阳弟的一生是不幸的，命运的玩笑让他遍体鳞伤，自身的过失让他遗憾终生，两位兄长先他而去，母亲在他离婚后郁郁而终。幸哉！他在生命行程中有一方停息的驿站，不离不弃，风雨相随。

　　生命是脆弱的，但脆弱的生命正因为有了爱的呵护，就有了战胜一切的力量。吴明华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同时她又是一位道德模范、人性典范。在她的辞典里，也许不知道什么是崇高、什么是责任，可是她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着今天所有的人，用自己的秉性为人类划出了一道神圣的准则。世人皆知小草生命顽强，遭遇野火而不灭，孰知正是那来自草根深处的脉络紧紧相拥，不断积蓄力量，为来年的萌发做好储备。吴明华及她的家人就像这簇拥而成的草地，在一个普通的舞台上挥洒本色，传播感动，演绎出不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