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袁世凯:是否过度被扭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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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才子袁克文
民国文人黄濬曾用一句“饮醇近妇叹天才”描绘袁克文。与他同为一母(朝鲜金氏)所出的袁静雪这样谈论胞兄:“他的荒唐生活,从十五六岁就开始了,常常整夜不回来,大姨太沈氏对他百依百顺,帮他隐瞒。”
袁克文18岁时以荫生授法部员外郎(相当于司法部秘书),几乎从不上班。有一次,他不得不同去验尸,便用墨将所戴的眼镜涂黑,回家后就病了一场。
袁克文有名份的妾有5位,没有名分的,前后大约七八十位。“他很少住在家里,不是住旅馆,就是住‘班子’,有时候连最低级的‘老妈堂’,他也同样去住。有时候他回到家里,二嫂和姨奶奶总忍不住要和他吵。他既不回嘴,也不辩解,只是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完了,扬长而去,继续过着他那荒唐的生活。”
他留下的日记和大量的艳情词,勾勒了一个被暖玉温香包裹着的憔悴浪子,一个大隐隐于花丛床笫的寒云公子,粗通诗词的人都能读出其中的惊慌、漂浮和无助。
袁克文位居“近代四公子”之首,是梨园名票。他的一生,也像一场放诞的“玩票”。平生最擅长的,一出是昆曲《惨睹》,一出是京戏《刺汤》。
袁世凯死后,他常住上海,入了青帮,当上“老头子”,是当时惟一的“大”字辈。袁静雪详述了她当时偷看到的开香堂的场面。这位三小姐也了得,后来成了红帮老大,所收徒弟多是舞厅、妓院的女老板或老板娘。
父亲死后,他分到的那份资产外加1万银元很快用尽,仅1918年一次上海之行,据说挥霍大洋60万。不得已,他开始鬻文卖字。
袁静雪这样写道:“他所写的字,只要送出去便可换钱。但是,如果他手上有十块钱,他也是不肯写的。他写对联和扇子,有时候是躺在烟铺上提着笔悬肘写的。有一次,他给张宗昌写了一个极大的‘中堂’,代价是一千元。那张纸又宽又长,屋子里摆放不开,他就把纸铺在两宜里的衖堂里,脱去了鞋子,提着个最大号的抓笔在纸上站着写。”
他的画是文人画,题款别致,如1924年画一棵松树,只一干一枝,没有一根针叶,题词为:“怒气勃勃、怨气森森,天地之间,弃我寸心……”他的字与画,都是有感情、有生命温度的。
袁克文死在天津两宜里。猩红热刚退烧,他就跑到长期包住的民国饭店四号房间,召了个妓女小阿五来,回家后又发起高烧,两天后死了,当年41岁。
丧事是青帮包办,轰动一时——吊丧的徒子徒孙不下4000人,另有很多妓女系着白头绳去哭奠守灵。1931年4月24日出殡,北京广济寺和尚、雍和宫喇嘛赶赴天津,为其超度亡灵。
袁克定闻讯到天津吊唁,袁静雪记恨他唆使父亲称帝,支走众家眷,令帮里兄妹摆开阵式,要教训一下长兄,她可是随身带着袖珍手枪的。幸亏刘梅真赶到,灵堂才没成战场。袁克定在克文灵前磕了个头,匆匆离去。
袁克文有4子3女,并在34岁时就当了爷爷。4个儿子家嘏、家彰、家骝、家楫;3个女儿家宜、家祉、家华。
9月16日,刚过知天命年的袁侃拄着拐杖穿过一大片玉米地,去祭袁世凯生父袁保中的墓。因为几年前遭遇车祸,他的一条腿不方便。他慢慢走着,脚底下的玉米杆发出轻脆的响声。陪他同来的朋友用天津卫方言向记者道:“他爷爷是袁克文的大儿子。方地山可知道?方初观就是他奶奶!”
袁世凯任直隶总督时,以每月100大洋,聘方地山、严修等名士教授袁家子弟。袁克文与方地山亦师亦友,他一生的政治观点、道德文章乃至生活作风,都受白须飘飘的方地山影响。两人“三杯淡酒便成婚”,袁家长子家嘏迎娶方家四女初观。
袁侃显然得了两位名士的才气,从小跟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奶奶写字、画画。1977年,他在大港油田荣立一等功,有一次入党机会。上级党组织派人来谈心,让他谈对曾祖父的看法。袁侃说:“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课本上说他是啥就是啥,我个人没看法。”上级不满意。10年后,他任国企副厂长,才入了党。
袁侃珍藏着袁克文用过的3枚象牙套印,是篆刻家陈巨来所治,共有“袁克文印”、“君子豹变”、“袁仲子”、“寒云”、“眉云长寿”、“袁苏澄印”6面,玲珑剔透,雍容雅致。袁侃精于书法、雕刻,尤喜收藏,他后来创办了一家工艺品厂,所产丝花远销美国。
袁家出了个袁家骝
袁家骝和夫人吴健雄大概是20世纪华人中最知名的一对伉俪。二人都是国际一流的高能物理学家,袁家骝是美国物理学会会员、纽约科学院院士,吴健雄是全美物理学会会长,曾获美国“国家科学勋章”,国际编号2752号小行星被命名为“吴健雄星”。
袁家骝的导师密立根,吴健雄的两位导师、“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和塞格瑞都是诺贝尔奖得主;他们的独子袁纬承出生那天,袁家骝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同事爱因斯坦专程前往祝贺。
回国时,袁家骝谦虚得名片上只印着姓名,没有任何头衔与职称。有一天,他郑重地告诉袁晓林,这3个书法体的字是父亲袁克文的手迹。
今天项城袁寨里,有夫妇俩专门的展厅,袁家骝生前穿过的白衬衣、老式西装与领带、黑色皮鞋与布鞋,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都静静躺在玻璃橱里。那双皮鞋,1984年主人穿着它在人民大会堂受到邓小平的接见,当时左边那只开着一道大口子。此后,主人又穿了它十多年;那只工具包里,大大小小18件:5把尖嘴钳、3只小夹子、小刀子、小镊子、小钻子、小起子……还有一粒白钮扣。衣服鞋子破了,他动手修补;家电坏了,他戴上老花镜,捣鼓几下便好。据北京协和医院陪伴了老人500多个日夜的特护张涛说,袁家骝在日常生活中,俭朴得令人难以置信。但从1980年代开始,夫妇俩在太仓(吴健雄老家)、项城、安阳、天津之间跑来跑去,累计捐出近300万美元建了一所中学、3个科学奖学金。这些小物件,与父亲袁克文留下的字画、情诗,与祖父袁世凯留下的顶戴花翎、袁大头(银元)、巨大如床的黄花梨龙椅,遥遥相映。
袁家骝的母亲薛丽清,本是南部小班名伶,据说皮肤细腻白皙、气质高雅,袁克文一见倾心,纳为姨太太。袁家骝出生在安阳,他3岁时,薛丽清离开大总统家,寻自由去了。袁家骝从小由别房照料,无缘锦衣玉食,惟有补丁衣服、粗茶淡饭。
他13岁进天津南开中学念书,在燕京大学获硕士学位,在司徒雷登帮助下获得赴美深造的奖学金。青少年时期就对物理学有兴趣,常摆弄无线电;另一大爱好是拉京胡,拜的是著名琴师杨宝中。当年袁克相(袁世凯十三子)、程砚秋、余叔岩等人常在昆明湖上泛舟唱和,伴奏的便是袁家骝。
25岁赴美留学前,袁家骝找到父亲的老友方地山,才知自己的母亲是谁。苦苦寻到上海,才知母亲已在两年前过世,十分伤心。
命运从另一方面给了他补偿。1942年5月30日,加州理工学院院长密立根的花园里,袁家骝迎娶才女吴健雄。密立根教授的礼物是一句话:实验第一,生活第二。他们践行了一生。
袁寨有一张照片:身穿长袖旗袍的吴健雄走在中间,左边是消瘦憔悴的总理周恩来,右边是诚恳笑望总理的袁家骝,身后两米之外是郭沫若。这是1973年,夫妇俩第一次访问故土。当时周恩来对袁家骝说:“袁家出了3个‘家’,你祖父是政治家,父亲是文学家,你是科学家,现在,袁家后人中又有了共产党员,你们袁家真是一代比一代进步了!”
那些没能进步的,遭遇却凄凉。那一年,袁家骝的胞妹袁家祉正靠做临时工、洗衣妇养家糊口,独自拉扯几个孩子。她那间破烂不堪的房子,已经历过无数次抄家;她还落下一个毛病,一听见口号声就会神经质地发抖。有一天,她接到哥哥袁家骝要回国探亲的电报,躲回低矮的房子里仔细端详,眼泪簌簌往下掉。袁家骝刚到北京,就有人上门来规定了几条纪律:不准议论时事政治,不准把袁家骝带进这间破房子,到车站接站时全家人都要穿新衣服,见了面不准哭,要面带笑容等等。袁家祉连连点头,赶紧找人借钱,给孩子们扯布做了新衣服,跟哥哥相见时,忍着泪水,微笑……当年,她嫁的是北洋系段芝贵的公子段昭延,出入有佣人、保镖、司机的。
如今,她儿子段虁是天津某企业负责人,女儿段洁是北京歌剧舞剧院钢琴家,而段洁的儿子是乐队指挥,9月中旬正在人民大会堂紧张排练,迎接国庆60周年。
 
同样大起大落的人生也落在堂妹袁家倜身上。她父亲是袁克端,母亲是天津最有名望的大盐商何仲瑾的女儿,当时何家在天津仅出租的瓦房就有几千间。袁家倜上学的时候,8点上课,送她的汽车7点50到校,车窗垂着帘子,一直开到教室门口。她到上初中时都不会买东西——由女性长辈领着,身后跟着保姆、保镖,到百货公司看好货品,就有车送到府上,来人自去账房领钱……“文革”中她在农村一呆8年,锻炼得能把捏不拢的散窝窝头和着野菜吃,40斤的一麻袋土豆背起来就走。
1973年袁家骝的归来,不仅带来核物理的讯息,也给“家”字辈人带来翻身的机会。根据周总理的批示,袁世凯第三代后人陆续回原籍,落实政策。
1978年,袁家倜重返天津成都道40号小洋楼。1987年,当时63岁的老太南下深圳买了些原始股票,赚了70多万。当时深圳不让汇款,她就用大皮包装着现金,带回了天津。在袁家骝和吴健雄建议下,她在自家楼下开了一家名叫“苏易士”的西餐厅,堂哥题写匾额,很快门前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