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騰飛:我不是公共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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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騰飛:我不是公共知識分子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0-06-17 11:43:34  

袁騰飛

  中評社北京6月16日訊/“高、平頭、小眼睛、胖瘦宜人的中學歷史老師袁騰飛“非正常成名”之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但“夾著尾巴做人”,而且“兩頭三天換號”。他堅決否認如下稱號:史上最牛中學歷史教師。他不是妖孽,也絕不麻辣,宅男一枚。喜歡獨處,過度關注會令他靦腆。”廣州《南方人物周刊》日前登载对的专访“袁騰飛:我不是公共知識分子”,內容如下:
  
  他堅決地給自己定位:一名普通的中學歷史老師。以一個讀史人的身份,粗糙地反抗著魅力

本刊記者 吳虹飛 實習記者 王映霞 發自北京

  高、平頭、小眼睛、胖瘦宜人的中學歷史老師袁騰飛“非正常成名”之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但“夾著尾巴做人”,而且“兩頭三天換號”。他堅決否認如下稱號:史上最牛中學歷史教師,他表示“愧不敢當”,“北京2500個中學歷史教師,很多很優秀”。

  他不是妖孽,也絕不麻辣,宅男一枚。喜歡獨處,過度關注會令他靦腆。他任教的精華學校的丁老師說,其實袁騰飛很低調,“從走廊過去都輕輕的”。

  每次講課,他都會把講台仔細擦乾淨,課本絕對幹乾淨淨。他喜歡歷史,對歷史亦懷有溫情和敬意,絕不敢放肆。他說,讀史對他來講只是一種“生活方式”,“不讓我看書我不知道一天到晚幹什麼。” 

  去年,他的講課視頻被放上了網,點擊暴高,有學生說,你應該上《百家講壇》。他說,不可能,開玩笑!當《百家講壇》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很詫異,馬上就拒絕了。對方說你再好好考慮一下,試講一下。他去試了,一講就刹不住車了,錄了30講,1200分鐘。講完《兩宋風雲》,又講《塞北三朝》。

  到如今風生水起,有點鬧哄哄的,他立場堅定,“咱不是娛樂圈的人,也不是季羨林。”“講的東西可能有不規範不嚴謹,因為我不是歷史學家,一名普通的中學歷史老師,帶動大眾去看歷史了,這就算是功德事了——就跟京劇下校園一個道理。”

  “你懂的人家也懂,人家說憑什麼你交了狗屎運了?所以我就變得不張揚了,本來早上10點鐘去上課的,現在得9點就去。外邊人都是很不明真相,說,你天天上電視,上一次怎麼也得給你幾十萬吧?我的天,幾百都沒有哇!現在上春晚都要花錢啊!”

  他也不喜歡辯論,不願意跟任何人產生爭論,不願意跟任何人產生衝突。 “那是特無聊的事。”又補充說,“不利於和諧。”

  他這麼說男人,“真正的男人,敢擔當,有才氣,有理想,有抱負,敢愛敢恨,大概就是這樣的。”至於讀歷史給他帶來什麼好處,“讀歷史的人,一般想得比較開,說得不好聽的話,自殺的比較少。”他崇拜文天祥、岳飛,時常說,“你冤,冤得過岳飛嗎?”

  後來因為版稅問題,和出版商“幹”了起來,5月24日對簿公堂。這都不是他期待的。 

“我怎麼混到這個田地了呢?”他說,“我真想回到從前的日子,真不是跟你矯情。”

  《歷史是個什麼玩意兒》這個名字,不是他取的。他反感炒作。書的腰封寫著:袁騰飛=易中天+郭德綱。袁騰飛沒那麼不羈,他老老實實地說:“我很不認可,那都是一種炒作,不是我自封的。”

  他堅決地給自己定位:一名普通的中學歷史老師。以一個讀史人的身份,粗糙地反抗著魅力,“我不是公共知識分子。”

  最為喜感的是,當傳說他被警方逮捕的時候,他在視頻上一本正經地說:請大家相信黨,相信政府。

  你站在什麼階級立場呢?

  袁騰飛生於1972年,在中學連個組長都沒當過,剛參加工作時,也不會管人,“那時正是讀書無用論最猖獗的時候,認為會外語、會電腦、會開車,這就屬於人才,歷史課本從來就不好教”,“按部就班地講課,就老亂堂。”

  “那個時候的孩子不聽你的課,學校又是那種特別破的樓,都不隔音——不像今天的學校都有錢了,校長和教學樓都隔著八丈遠——那時校長一聽你這屋子怎麼回事?你的飯碗就保不住了。”

  “那時候找個工作也不容易。1994年,國家還是分配工作。師範類學校畢業不服從國家分配的話,就得賠錢,兩三萬呢!那時候做校長一個月才800多塊,兩三萬不是天文數字嘛,所以只能服從分配。”

  “1994、1995年,教十二三歲的孩子,真管不了,累。學生鬧,我說你們這幫孩子寡廉鮮恥。現在你們是樂了,那時他們說,老師這個寡廉鮮恥是什麼意思啊。我說,就是臭不要臉。你讓他背鴉片戰爭中國失敗的背景、經過、原因、評價,他能背得下來嗎?”

  “正史很好看,很有趣,很逗,教科書不好看。所以我就希望教科書能用孩子聽得懂的語言去寫。”

  他恪守本分,缺乏野心,在據說是重點學校的首師大附屬中學教了15年才調入北京海淀教師進修學校,不想加入傳統的史學圈,“最煩考據”。

  目前為止,他算是一名好老師,自己著正裝上課,連牛仔褲都不愛穿,他和孩子們“不是一個朝代的”,演藝圈之八卦、炒股於他更是天外飛仙。他講課眉飛色舞,卻不大管學生。 “困了你就睡,餓了就吃,餅幹、面包、巧克力,喝水我不管,泡泡糖、嗑瓜子這不行;做數學作業我也不管,下棋就不行。傳條不行,你不會連短信都發不起吧?發短信不影響別人嘛!” 

 5月22日,原定在北京某書店的袁騰飛簽售取消了。第二日,5月23日下午,精華學校原定的袁騰飛的課也取消了。5點下課時,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學生一邊走出來,一邊對前來接她的母親林女士說:“他們太欺負人了,我要去聲援袁老師。”

  林女士說,“袁老師很冤枉。其實他上課的時候,都會用辯證的方式授課,給學生全面客觀的觀點。但是針對他的人抓住只言片語就拼命攻擊,這讓我想起了我們經歷的文化大革命。” 

  他的一名學生這麼評價他:袁老師是一個傑出的班主任,一個真正為學生著想的好老師。又說,“能讓學生喜歡上自己所教的學科的老師就是好老師。”

  20歲的時候,袁騰飛問老師:“馬克思主義5種社會形態,太平天國屬於哪種?老師說,屬於封建政權。袁騰飛說,太平天國是封建政權,清朝也是封建政權,倆封建政權,為什麼天平天國就是正義的?清朝就是落後的?”

  “老師這麼看著我,我記得倍兒清楚,這麼看著我(側臉做了個眼神):你站在什麼階級的立場上說話呢?”

不會開著寶馬車去上課

  袁騰飛成名後有些身不由己,“不是講座,就是應酬,不想看的非讓你看,想見的人不安排你見。”他去了某市,“仿古一條街,就表演歌舞,問我說,我們的歌舞精彩不精彩。我說,怎麼推出兩門大炮來?宋朝沒有大炮,最早的都是元朝才有火銃。他們說沒關係,就為了好看——那你叫我來幹嘛呀?”

  他一張嘴就是北京大老爺們的話音:“我這個人呢特別懶,因為有糖尿病,不愛運動,能躺著不坐著,能坐著不站著,張家界我爬不上去,就比較愛看人文。你看廟,哪個廟比雍和宮棒?金碧輝煌。西藏咱沒去過,那可能更棒,但咱上不去,到那兒憋死了;你看建築,哪個建築有故宮好?然後你說看園林,哪個園林有頤和園棒?但我一看三孔(山東曲阜的孔廟、孔府、孔林),不得了,不遜於北京故宮。還有南京,不愧為六朝古都,中山陵太棒了。”

  他喜歡跟團去歐洲,因為“歐洲人活得特自在,陽光,不像咱們這苦大仇深的。人家藍領就是藍領,絕對不會說考個碩士,將來當白領。五星級大飯店點一杯啤酒在那兒坐著,照樣很開心,沒有人歧視你,不會說最低消費200等等。不在乎開什麼車,拿著錢去南極滑雪去,去沙漠挖死屍去,幹這個,我高興。”

  說著說著就高興了:“我這個人就是二皮臉,去歐洲旅行,多爛的英語我都敢說,買襯衫,這是長袖還是短袖的一比劃就完了,會幾個詞就完了。”

  他不怎麼上網,推特上的、微博上的袁騰飛不是他,博客上的他也不是他。他交友的圈子也很小,“君子之交淡如水,沒有閨密。基本上在一塊兒都是聊200年前的事,要不就聊100年後的事,不怎麼著調那樣的。”

  他說,他喜歡外國史、古代史,中國現代史他不愛講,因為可展開講的餘地不大。

  他自稱沒什麼夢想,理想卻已經實現了,就是“愛幹嘛就幹嘛”,不苛求物質生活,不會開著寶馬去給中學生上課,也不可能拿一個LV包去,“學生該問你了,你哪兒仿的?仿得挺像的。”“廣廈萬間夜眠不足五尺,糧田千頃日食不過三餐,何必呢?你說你們家12個臥室,你能一晚上挪12個地兒嗎——你得有完啊。”  

 
為了好玩,讓學生愛聽

  人物周刊:你是一個歷史老師,而你的受眾是應試的學生,以及非歷史研究者的普通觀眾,對嗎?

  袁騰飛:對,我是為了好玩,讓學生愛聽。我舉外國例子吧,中國例子不好說。法國大革命的時候,上斷頭台的法國王後,很多人覺得她很冤,認為她罪不當死,因為她驕奢淫逸,愛亂花錢,她又不是像現在的貪污犯,貪污的是國家的錢,她是專制的時代,國家是她的,她花的是自己的錢,沒有哪條法律能夠判她死刑——那怎麼能夠讓中學生明白呢?

  你就說她就是一個愛花錢的傻娘們嘛,愛瞎糟,學生哈哈一樂就完了。奢侈不能判死罪,就這麼個意思。

  人物周刊:一種東西,有幾種不同的講法。

  袁騰飛:比如講科舉制度。宋朝的皇帝自己寫詩,他告訴下面的人要好好學習,書中自有顔如玉、千鐘粟、黃金屋,車馬多如簇。同樣是這一首詩,在《百家講壇》講,就書面語,多用點4個字的詞,用點排比句,念念古文什麼的,正面講什麼叫車馬簇,什麼叫千鐘粟,就完了。給中學生講,你得逗逗他,比如說,博士就比碩士工資高,碩士就比本科工資高,如果你連大學都沒有的話,別說千鐘粟、顔如玉了,連棒子面、柴火妞都未必有。跟公務員講,就得講科舉考試跟今天國家公務員考試是一種什麼關係,就講出一點厚度來。

  人物周刊:你說宋朝是一個很可愛的年代,經濟文化繁榮,還是一個知識分子特別幸福的時代。

  袁騰飛:如果一個國家知識分子是最窮的,那我不敢自稱是文化大國,宋朝就是一個文化大國,它的知識分子是最富的,所以皇上告訴你,書中自有黃金屋、顔如玉,這不是吹牛。你確實做了官就有這些,真的是知識改變命運。如果說我苦哈哈的,全家借債我上一個大學,然後上大學欠了一屁股債,完了出來找了一個工作就是超市送水,那我為什麼要讀大學?如果知識不能創造財富的話,怎麼能夠告訴別人知識有用?

  宋朝真的是一個知識創造財富的朝代。你看蘇東坡他窮嗎?光媳婦好幾個,白居易(唐代詩人)窮嗎?他們家蓄妓,他能窮嗎?你跟皇室親王貴族比,當然是不行了,一般是中產階級往上肯定是沒問題的。蘇東坡流放嶺南的時候當然窮了——他流放嶺南還帶著小妾去呢。

  中國古代這種君臣共治,臣相對皇權進行制約,發展到極致的就是宋朝。個人的自由,最起碼士大夫這個階層的自由度,文化體系對皇權的牽制足夠大。

  比如宋朝的第三個皇帝,宋真宗,想知道國庫里有多少錢,宰相就告訴負責國庫的官員,不許告訴皇帝,怕皇帝知道國家有錢,亂花錢。宋朝文官士大夫是沒有死刑的,有一個官員貪污,皇上說他真該殺。宰相就說,祖宗家法不殺士大夫。皇上說,咱流放他。結果宰相說士可殺不可辱,不能流放。皇上說,如此說來,快意事朕一件也做不得?宰相說,這樣的快意事不做也罷。皇帝不是為所欲為的。 
  人物周刊:電視里皇帝不是經常把人推出午門斬了的嗎?每次去午門都覺得脖子涼颼颼的。

  袁騰飛:明朝殺人是在西四,清朝是在菜市口,午門不是殺人的地方。再有一個,中國古代的皇帝不是想殺大臣就殺大臣的,也是有法律的,他也是法制國家,不是說皇上想殺誰就殺誰。

  像宋朝最高的死刑就是斬首,沒有比斬首更厲害的,但是明清有淩遲的,尤其是明朝弄點事就淩遲,很多的,我覺得明清就很恐怖。

  人物周刊:咱們中國五千年文明,是否亂世出英雄?

  袁騰飛:中國文化的高峰、大師輩出的時代都是亂世,先秦諸子百家,魏晉南北朝,包括唐安史之亂,到宋文學都有,然後就是民國的時候。民國中國的教育家湧現,為什麼?因為政府顧不上管你。你罵蔣介石,蔣介石有工夫理你嗎?那兒好幾個軍閥造反呢,毛澤東那兒起義呢,哪有功夫理你啊?國家大一統了,政府才想著治你了。

  (實習生史衛燕對本文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