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

一个周末，已是深夜12点多了，和两个朋友乘电梯下楼。这是一部只容下十一、二个人的老旧电梯，里面已经有四位女士，我们的后面又上来了四五个男子，电梯满员了。
这几个男子看上去都已三十出头，喝了酒，高喉咙大嗓门地嚷嚷着涌进来，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笑，空气中立刻充斥了酒味、烟味和汗味，大声的喧哗使拥挤的空间增添了不安和躁动。我尽量屏住呼吸，盼望电梯快点到一楼。
可是电梯启动没多久就晃了一下，停住了。看楼层显示该到三楼，但电梯只走到三四楼的中间，不上不下，在不该停的地方停下了。
大概因为已是深夜的缘故，人比在白天容易惊慌，才过了几秒钟，那几个男子的情绪就失控了，开始高声叫骂，使劲儿拍门、砸门、跺脚，站在门前的一位男子居然学着电视剧里的情景，用力扒门，企图强行打开电梯门。剧烈的震动使电梯开始摇晃，几位女士花容失色，跟着紧张的尖声大叫甚至抽泣起来。转眼电梯里就乱成一团，我和朋友想制止他们的行为，告诉他们这么做会使故障电梯更危险，但我们大声喊着，也盖不住他们的哭叫声。
我看到在电梯门的右边墙上，挂着一部红色电话机，很醒目，傍边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些应急电话号码。可惊慌失措的人们视而不见，没人想到打求救电话，只一味的叫骂、哭喊。
我们站在最后面，够不到电话，我只好放下礼貌，拼命往前挤，从几个人的面前伸过手去，摘下了电话，几乎是趴在前面那个人的背上才勉强够到，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立刻有人接听，我报告了电梯发生的状况。
听到有人打电话，电梯里逐渐安静下来，慌乱的人们这才想起应该求救，有人小声嘟囔着：“怎么没看到电话？”那几个男子也冷静下来，显然因为刚才的失态有些难为情，没有一人说话，大家尴尬的沉默着，开始静静的等待。
大概两三分钟后，电梯启动了，缓缓的降到了一楼。几个男子迫不及待冲了出去，我注意到他们相互之间甚至没有告别，各自走了。
一桩小事，令我生出万千感慨。紧急状态下能保持镇定，才是脱险的重要保证，往往事故本身并不严重，人们的惊慌无序却会造成更大的灾难。惶恐会像瘟疫，迅速传染给其他人，令人们失去判断力，可能只是一瞬间，但却会丢掉一辈子。人是非常渺小的，灾难面前我们常常无力回天，这时的平静是最好的救赎。
我联想到了另一次的经历。
我从西安乘飞机到兰州，是晚上七点三十左右的班机，飞机晚点了，直等到近十点还不能登机，机场的大厅经理通知我们，可能今天飞不了了，这是一架联航班机，从大连起飞，经西安飞往兰州。大连当时是雷雨天气，飞机无法起飞，航空公司安排我们在附近的酒店休息，等候通知。
话音落地，人们骚动起来，两个老板摸样的中年男子冲上去，一把揪住大厅经理的衣领就要挥拳，旁边的警卫急忙拦住。他高声叫道：“我明天要签一个五百万的合同，签不上你赔得起吗？”我看过去，只见他一身高档的深蓝色西装，皮鞋领带，披挂整齐，只是这会儿西装袖子已经撸到胳肘上，敞着衬衣领子，涂抹星飞溅，一张钱钟书笔下的“四喜丸子”脸，青筋暴起，愤怒使他的五官完全变了形。
他的愤怒令我费解：他该去找老天爷算账啊，如此的不顾体面，全是钱闹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两个人的纠纷还没平息，又有一位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女人领着几个人高喊着挤了进去，加入了批斗大厅经理的行列，原来她们也有生意要做，所以要求赔偿损失。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手里举着几页纸，在大厅经理的脸前使劲儿挥着：“这是合同，你好好看看。别以为我们在敲诈！”又转头对众人说：“我们都买了机票，你们不能按时飞，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对不对啊？”听上去她也在替大家争取利益，众人立刻被煽动起来：“对！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纷纷要求赔偿各种损失。斯文瘦弱的大厅经理满头大汗，无法招架，用双臂护着脸，嘶哑着声音直说“对不起 ”。
这时候我注意到有几个也乘这架航班的外国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脸上流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过一会儿，来了一位工作人员，要带我们去酒店，激动的人们高喊着：“不去，不答应条件我们哪里都不去！”再三劝说也无用，工作人员只好对我们几个旁观的说：“你们来吗？有车在门口等着。”我和四五个未加入声讨行动的乘客跟了出去，却听里面有人大声喊：“叛徒！”“赔偿金不能给他们！”
上车后看到那几个外国人已经在车厢里，他们小声地交谈着，平静的气氛让我忽然有些惭愧：他们只是游客，一生也许只来中国这么一次，不知道这个场景会给他们留下怎样的记忆?
飞机终于在凌晨一点半起飞，赔偿金他们是拿不到了······
飞机在几千米的高空飞翔，我的思绪也随着飘浮起来。钱是好东西，它能让你生活的从容淡定，宠辱不惊。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敬重那些有德有行的有钱人，而那晚见到的有钱人和即将有钱的人，我只能说——我鄙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