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揭秘：约翰·列侬的FBI档案

早期的列侬和洋子，到达驱逐其出境的听证会现场。（AP图片社供图）

2010年10月9日，是约翰·列侬诞生70周年。Fresh Air电台节选了一些过去的访问，以纪念这位传奇的音乐人，访问对象是一些了解列侬、研究列侬的人。以下这段泰瑞与乔恩·维纳的谈话最早播出于2000年1月25日。

反战歌曲，例如《给和平一次机会》，并没让早期的列侬给尼克松政府留下好感。1971年，列侬带着美国签证到达纽约，与积极反战人士会面不久后，FBI便开始监视他。一年后，美国移民局开始试图将列侬驱逐出境。

历史学家乔恩·维纳花了14年，以争取得到列侬的FBI档案。起初，FBI拒绝交出任何文件，声称那将危害国家安全。但最终维纳以情报自由权受损将FBI起诉到了最高法院，迫使其交出了列侬的档案。

维纳在2000年与泰瑞·葛洛斯讨论了这段经历，并写了一本关于列侬FBI档案的书，名叫《给我真相——约翰·列侬的FBI档案》。同时，他也在与戈尔·维达、安吉拉·戴维斯、大野洋子、沃特·克朗凯特共同接受的一项专访中，谈了由档案揭示出的列侬和美国政府的关系。

乔恩·维纳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分校的历史学教授，也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国家》杂志编辑，他的其他作品还有《Time and Historians in Trouble》等。

以下是Fresh Air广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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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sh Air主持人，大卫·比安库里：这里是Fresh Air,我是大卫·比安库里，今天在这和大家分享的是泰瑞·葛洛斯的一段广播录音。明天将是列侬的70岁生日，他的一生中，无论是披头士时代还是乐团解散后，都致力于质疑和改变某些态度——有时是通过音乐。

（插播《给和平一次机会》）

约翰·列侬（词曲作者、音乐人）：（唱）2、1、2、3、4，每个人都在谈论手袋主义，蓬乱主义，拖拉主义，癫狂主义，戏弄主义，紧随主义，这个主义、那个主义，难道还不够多吗？

我们只想要，给和平一次机会，我们只想要……

比安库里：反战歌曲，例如《给和平一次机会》，并没让早期的列侬给尼克松政府留下好感。1971年，列侬带着美国签证到达纽约，与积极反战人士会面不久后，FBI便开始监视他。一年后，美国移民局开始试图将列侬驱逐出境。

乔恩·维纳是一位历史学家，他调查了1971-1972年间FBI与移民局对列侬的所作所为。列侬被谋杀后，乔恩以情报自由权向FBI要求了列侬的档案。

2000年，乔恩·维纳所著的关于列侬FBI档案一书《给我真相》出版时，泰瑞与乔恩谈到“书的开头是一段参议员斯特罗姆·瑟蒙德写给尼克松政府的信，内容关于即将到达美国的列侬巡演，瑟蒙德警告说，列侬可能将政治与摇滚乐结合，并组织美国年轻人在1972年的竞选中投票反对尼克松。同时，他也建议，终止列侬的签证将是防止其‘危害’的有效手段。”

乔恩·维纳教授（《给我真相》的作者）：我先说一下历史背景，1972年，是年满18岁的年轻人首次得以参与选举投票，在此之前，要获得投票权必须年满21岁。年轻人是公认的最强有力的反战群体，所以问题在于，对列侬而言，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名人效应使年轻人参与到政治进程中？此外，那也是一段年轻人与主流政治相互疏远的时期，因此政府更要把列侬赶出美国，通过驱逐出境阻止他巡演并拉拢可以反对尼克松的年轻投票者。但同时他们又担心，年轻人会因政府对列侬的驱逐而反对尼克松，披头士的策略很聪明。

泰瑞·葛洛斯：那么FBI的消息，即列侬想组织一些政治音乐会，以帮助呼吁和平并反对尼克松，是不是真的？

维纳：列侬的确与他的朋友们——包括杰瑞·鲁宾、阿比·霍夫曼、鲍比·席尔——讨论过举办这样的演出，并曾尝试于1971年12月在密歇根州的安娜堡组织了一场，一场政治摇滚音乐会，名为自由的约翰·辛克莱，由列侬和洋子领头。我偶尔还会遇到当时参加过的人，在音乐会的6个小时中，在克莱斯勒的舞台上，一万五千人除了看到列侬和洋子的演出，还看到了史提夫·汪达、指挥官科迪、MC5，威廉·肯斯特勒、杰瑞·鲁宾、鲍比·席尔都作了现场演讲，大部分内容是鼓励年轻人反尼克松的。事情就是这样，参与的人们都非常激动，演出的效果和收获让列侬和洋子倍感兴奋，所以他们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但他们从未实现全国巡演，因为自由的约翰辛克莱演出两个月后他就收到了驱逐令。

葛洛斯：美国移民局对列侬的驱逐达到了什么程度?

维纳：大概在1972和1973年，列侬都处在“60天内离开美国”的驱逐令下。有一群很聪明的律师在帮助他，他们使列侬的“最迟离境日期”不断得以延迟。有很多人行动起来帮助列侬，但实际上，直到水门事件后尼克松离开白宫，杰拉尔德·福特政府的移民处才真正在极其严苛的条件下，批准列侬获得了美国绿卡。所以说，列侬在两年的时间内几乎一直持续的遭到“60天内离境”命令的驱逐。

葛洛斯: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通过情报自由法最终得到的列侬FBI档案。你说这些档案让FBI看起来更像吉斯通警察（译者注：Keystone Cops，美国旧时无声系列喜剧电影里一群愚蠢的、乱追乱搜、胡乱工作的警察）而非秘密干探，请给我们举个例子吧。

维纳：好的，我这有一个例子，他们——埃德加·胡佛发出指示，要求尽快找到列侬。他们说最新消息显示列侬住在纽约银行街150号的圣瑞吉斯酒店。但其实纽约的任何一个警察或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圣瑞吉斯酒店是在中央公园，而非银行街，并且银行街其实位于West Village，所以这个地址不可能是对的。事实上，列侬当时的确住在银行街，但却是在105号而不是150号。所以一切看起来都像在严正声明，必须找到列侬，但他们却搞错了，我是说，也许我们都可能搞错。

另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是，当时有一份列侬的通缉令。FBI认为“应当拘捕列侬，如果可能的话，还要以非法持有麻醉剂的罪名起诉他。”——例如档案中写着“这样更易迫使列侬尽快离境”。这些指示被下发到了各地警局，附带一张列侬的通缉令，上面写着其身高、体重、眼睛颜色等特征。你也许认为他们实际根本不需要这些说明，显然在1972年，列侬的脸是最好认的面孔之一。然而他们还是在通缉令上贴出了一张照片。但最奇怪的是，照片中人并非列侬，而是另一个家伙。

（笑）

维纳：另一个家伙，我是说，我知道那是谁，他名叫大卫·皮尔……

（笑）

维纳：大卫·皮尔是一个East Village的民谣歌手、街头艺人、流浪汉类型，长的有点像列侬，我的意思是，他也戴着金属镜架的眼镜，留着列侬式的长发，当然，在1972年很多人都是那种造型。大卫·皮尔来自苹果唱片公司，也许这就是他们弄错的原因。所以你看，可怜的FBI，他们不仅对纽约激进的地下文化毫无了解，亦远离主流文化，你知道，在1972年，列侬显然是绝对主流的。

葛洛斯：是的，最搞笑的是FBI的文件，例如，有一段胡佛写的便笺，写着“列侬是一个名为披头士的乐团的成员”，就好像……

（笑）

葛洛斯：你看，就好像还需要解释下谁是披头士一样。

维纳：你知道吗，我一直着迷于那句话，乐死我了。它出自埃德加·胡佛写给H.R.海德曼的信，第一句话是“约翰·温斯顿·列侬是一个名叫披头士的歌唱组合的成员”，现在我所不确定的是，胡佛这么写是想证明他了解披头士为何物以及他们是干嘛的吗？还是他觉得尼克松不知道约翰·列侬是谁？

（笑）

维纳：或者他可能想强调，这可是约翰·列侬哦！我们在说的是披头士的约翰·列侬！我一直没搞懂他这么写到底想表达什么。

葛洛斯：你从FBI的档案中有没有发现，他们除了监视列侬以外，是否还做了什么？是否曾尝试把列侬关起来？

维纳：似乎有两份档案。他们担心列侬会参与到某种演出、集会、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外的反战示威游行。有一段胡佛写给迈阿密FBI的信件中建议，拘捕列侬并起诉他犯了非法持有麻醉剂罪，可迫使他尽快离开美国。现在在我看来，这相当于试图把列侬当一个毒贩关起来。但FBI并没有起诉他，这涉及到洲际法律，这不是FBI的职责所在。我以情报自由权要求迈阿密FBI交出关于列侬的档案，想知道当时迈阿密FBI是如何处理这一指示的。但他们给我的答复是，列侬的档案已按程序被销毁了。

葛洛斯：嗯…

维纳：这里我不得不提一点，我曾从5个城市的FBI处搜集到列侬的档案，没有一个被销毁，因此我们想知道，被销毁的迈阿密FBI列侬档案中，到底记录了什么。

比安库里：当前播放的是历史学家乔恩·维纳与泰瑞·葛洛斯在2000年的谈话。

稍候继续。

这里是Fresh Air。

（背景音乐）

比安库里：让我们继续回到2000年泰瑞·葛洛斯对历史学家乔恩·维纳的访问，乔恩·维纳曾写过一本关于列侬的FBI档案调查的书，名叫《给我真相》。

葛洛斯：现在你已经有了可以解释为什么FBI停止监控列侬的相关档案，可否概括一下其内容，并为我们读一段文件中的摘录？

维纳：那份档案的日期是1972年8月30日，大概离总统竞选还有两个月。这是一段从负责纽约FBI的特工写给执行官员的信——出自L·帕特里克·格雷之手，胡佛已经于5月去世。信上说，（维纳读道）过去几个月并未发现任何暗示其活跃于新左派的迹象。

这句话暗示了停止监控的根本原因。（维纳继续读道）因其缺乏投身反战和新左派活动的兴趣，目标已经不再受到激进分子杰瑞·鲁宾, 斯图尔特·艾伯特和雷尼·戴维斯的喜爱，鉴于这一情况，纽约部决定将此案转为待侯处置案件。

葛洛斯：所有FBI都停止对列侬的监控了吗？还是只有纽约部停止了行动？

维纳：纽约部是行动发起部——即OO——按档案中的写法。他们负责此项调查行动，我是说，他们真正想表达的是，移民局和FBI已经成功迫使列侬取消他的巡演计划，并渐渐退出反战行动。列侬的律师告诉他这桩对抗驱逐的案件胜算很小，实际上，几乎没人打赢过这类官司，因此，律师对列侬的建议是，别再做任何可能激怒尼克松政权的事儿了。他真的很想留在美国。原因和洋子有关，当时，她正在和前夫打一场争取女儿京子监护权的官司。所以如果约翰被驱逐出境，洋子将继续留在美国。他不想和洋子分开，所以取消了巡演计划。他因此放弃投身反战运动，而FBI则宣称这是他们的功劳。

葛洛斯：所以在FBI看来，他们确实成功“中和”了列侬——这是他们喜欢的说法。

维纳：是的，“中和”是档案中出现的最可怕的词语之一。有的人认为这指的是，你知道，暗杀计划或诸如此类的事。我认为列侬的档案中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中和指的是“让他闭嘴，用驱逐来威胁他退出政治运动”。而列侬确实闭嘴了，作为一名反战运动的发言人来说。

葛洛斯：你认为列侬对FBI监视自己的行动了解多少？

维纳：他明白整个驱逐事件都是由政府策划发起的。他曾在电视节目中，如“迈克·道格拉斯秀”和“迪克·卡维特秀”中，抱怨过这些“犯罪集团”的作为——太多人来“修理”他在银行街住处的电话、到哪都有奇怪的西装男跟着他。他最终确定了FBI对他的监视，他说自己成为了非法窃听的目标。

列侬的FBI档案中，有一部分内容是FBI对此指控的回应。他们回答说档案中没有任何关于授权窃听的证据。你知道，这在我看来是典型的尼克松时代的回复——似是而非的否认。他们说没找到任何证据，但也许他们只是没认真找罢了。他们说没任何关于授权窃听的证据，但也可能是未授权的窃听。也有可能窃听不是FBI做的，而是美国警察或其他机构所为。

所以列侬有时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会说，他还没重要到足以收到这种级别的监视；而有时他又会大声的宣称他是政府迫害的目标。结果对的当然是后一种说法。但他自己也从未确定跟踪他的就是FBI的人。

葛洛斯：你有证据证明他的电话真的被监听了吗？

维纳：列侬的档案中没有关于监听的记录， 而据说对马丁·路德·金的窃听是被记录在案的…

葛洛斯：嗯…

维纳：...这始终是一个问题。我是说，他住在银行街，约翰·凯奇的隔壁，而每当他需要拨打一个……

葛洛斯：噢！

维纳：那是，你知道，那是60年代，60年代的West Village。每当他需要拨打一个机密电话的时候，他们可以去隔壁用约翰·凯奇的电话——在假定FBI并不知道约翰·凯奇是谁的前提下。关于这一点，他们基本是对的。

葛洛斯：对，FBI从不对即兴音乐感兴趣，是吧？

（笑）

维纳：也许是的。

葛洛斯：你在你的书里提到，这些FBI档案最让你着迷的一点在于他们记录了一个摇滚乐似乎真的拥有政治力量的时代。来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吧。

维纳：好的。你知道，在今天看来，我们很难相信一位总统会害怕一个摇滚明星。现在的摇滚明星也会发出政治方面的控诉，但它们总是——或者说通常，都是“安全”的，例如拯救雨林或抗击乳腺癌之类的，都是些没人会因此而将你驱逐出境的玩意儿。

仍然很难确定驱逐列侬的过程是否完全由尼克松政府完成。毕竟，尼克松以一边倒的优势赢得了1972年的竞选。他的对手，乔治·麦戈文，只得到了什么呢，两个或三个州的支持，大概如此。所以，也许整个驱逐事件只是被大众臆想为由尼克松政权主导——根据列侬和他朋友们的观念。

另一方面，所有这一切都在总统竞选很久前就开始实施，从之前的冬天便开始了。在那个时候，我想任何人都无法确定尼克松是否会以绝对优势获胜。尼克松担心他的年轻选民的举动以及他们将对竞选造成的影响。当时MG是否会成为候选人的形势也并不明晰。

葛洛斯： 这就是你对那个时期感兴趣的原因, 也是你崇拜列侬的原因。

维纳：是的。我是说，列侬冒的险是几乎没有其他人经历过的。娱乐圈鲜有人因为自己的政治活动而遭驱逐出境？什么，查理·卓别林基本上是自己跑出美国的，保罗·罗宾逊离开了，但几乎与列侬的情况相反，他被限制了活动范围，所以他选择离开。总之，贝尔托·布莱希特在被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问话后走了，只有这一小群人。

所以我认为这种类比贬低了列侬所作的贡献。我的意思是，我想他并不知道自己顶着怎样的风险，但你知道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冒险家。他希望站出来支持自己相信的东西。他不会选择所谓“安全”，那不是一个安全的年代。所以我认为他的行为很令人敬佩。

葛洛斯：好的，乔恩·维纳，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维纳：我很荣幸。

比安库里：以上是2000年泰瑞·葛洛斯采访历史学家JW的录音。乔恩·维纳所著的关于FBI对约翰·列侬的调查一书名为《给我真相》。

约翰·列侬，1980年遇害，明天将是其70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