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素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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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素芝作品

日期:2010年09月22日   

    董素芝 笔名丛林,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周口市散文学会副主席。现在淮阳县委宣传部供职。

     和文字结缘,也曾做过文学梦。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后步入新闻队列。现结有两本小集: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作家出版社 2006年),伏羲文化专著《伟哉羲皇》(中华书局  2004年)。作品《幸福2005》、《逃离鲁迅》、《泉州路远》等在《散文百家》、《散文世界》、《散文诗》等刊载。其中,《泉州路远》荣获中国第三届西柏坡散文节征文奖。

代表作品

  

     放飞的风筝


      我的心中珍藏着一只美丽的风筝,因为担心大自然的风雪雷电,从不放飞,永久珍藏。然而,有一天,在我不经意的冥思苦想中,风筝飞上了天空,飞得好高好高,从此,这远距离的风筝便成了我心中的艺术雕像。
      十年前,技校毕业的我,进本埠印刷厂做了一名技术工人。工厂在离县城十多里远的北郊,是原水泥厂的旧址,百十亩的大院子到处杂草丛生,只有几排老式大房子、两三个大车间,给人以荒凉冷落之感。刚走出校门的我,远离了同窗好友,远离了充满浪漫和青春气息的校园生活,虽然自己也以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为崇高,但每天风雨无阻地穿过十几里的城区,然后坐在“呱哒、呱哒”的机器前,跟着老师傅白天黑夜“三班倒”学习排字技术,自己总有被“充军”“发配”的感觉,有一种被抛进沙漠无法走出的孤苦。书生意气的我,从没想到我的人生这样起步,现实与理想的反差,使我陷于“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无望徘徊中,不甘破灭书生梦的我,便仍矢志文学,发奋读书。
      这时候,我认识了小我八岁的子千,当时,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受广交仁人志士心理的支配,当她从我同学那里得知我发誓自学成才的志向后,便给我转来一封热情洋溢的来信。信中说:“听着你喜欢文学,我也同样,大概热爱文学的人都喜欢与人交朋友。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忘却年龄的差别成为好朋友。”她还说,她性格开朗奔放,活泼热情,很马大哈,尤其偏爱诗。
      孤独寂寞的日子里遇到一个热情的小文友,我很高兴,就托同学转去一封信,介绍说:“我虽然热爱文学,但我不喜欢提起这个字眼,提起它有一种被否定的感觉。我是一个沉静的人,喜欢静静地读书,以此宣泄自己的情感。”她说:“我恰恰与你相反,喜欢提起文学,我生命的希望之光之所以光芒万丈多半是因为她。她神圣而崇高,带着一种神秘而引人的色彩,诱人去追求,但却可望而不可及,这就是我的痛苦所在。” 虽然没见面,已有一种东西在强烈地撞击着我们的心弦。
      我们同住小城,又有媒介传递,像电影里的许多镜头一样。她约我某月某日某时在小城的新华书店门前见面,见面时每人拿一本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偏巧那天我外出考试未赶回,她扑了个空。但她并不泄气,按我给她提供的详细通讯地址不停地找,不凑巧的是,不是因为她把一墙之隔的两个单位弄错了,就是因为我提供的门牌号太小,而她找到的门牌号太大而一次次错过。但当我听到她找不到我不罢休的消息,顿生感动,决定前去找她。
      在古城墙弯弯的小巷深处,我数着门牌号走进了她的家门,她的母亲热情接待了我,说偏巧子千不在家,和同学一块出去了。我有点失望,但很快为她母亲的热情介绍吸引住了。一个小时后从她家出来时,她的母亲一再叮嘱我:“路上,你碰见一个穿一身红色套装的女孩,便是子千。”虽未见她本人,我仍轻松愉快地走出她的家门。但走着走着,我的心情却紧张起来,既急于见到她,又怕真的见到她。就在我即将走完那条长长的又窄窄的小巷时,我果真看到两个女孩又说又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着红色套装,满脸透出聪颖和孩子气,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我要寻找的子千。我的心不禁一动,忽然觉得自己没勇气打破故事的和谐。我便没有说话,只对她们微微一笑,逃避似地跑走了。
      两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正在屋里看书,子千同那天遇到的女孩一块来找我,一见面就像熟知已久的朋友,对我诉说找我几次没有找到的心情。一转身看到我书柜上的书,就像见到了宝物一样,刷刷地抽了一大摞,说要拿走看。看她那满脸的真诚和没有一点城府的孩子气,我自觉无法拒绝,但再看看那些患难与共的书友,我很为之心疼,哀叹我这些书的命运将会如何。好在她并未让我失望,以后,她便每天来借书还书,顺便带上冰棒、冰淇淋、葡萄等吃的东西。一脸严肃矜持又有木讷相伴的我,便忘我忘形地和她吃上一阵,笑上一阵,然后拿出我们喜爱的诗词对上一阵。有时,她还会带着孩子的狡黠问我个问题,令我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犹如看到了灰色天空外的彩虹,我忧郁的心境从此开阔起来,有青春被再度唤醒的感觉。记得一次我用淡漠哀怨的语气,讲起我的痛苦和失落,她却用成人的严肃正告我:“你应该说人活着,总是有收获的,哪怕收获的是痛苦,痛苦给人增加的东西并不单单是痛苦,生活的乐趣是不少的,你消极的思想使我大为不满,生活的阳光不会单单忽略了你!”她的话令我在无法排遣的心境中豁然开通。
      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我们一起跑到郊外,摘几枝挑花或无名小花,插在瓶里,或者剜上一篮野菜,回来后做一次野炊的尝试。更多的时候,我们一起逛书店,小城内大大小小的书屋被我们转了个遍。每次走进书店或书屋时,她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挑上一大摞,带上书出来后,她又故意对我发火,说我把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骗她花钱。但当她母亲责备她买什么《简爱》、《百年孤独》之类的书想干什么时,她便会劝道:“妈,你看女儿学问这么低,出去什么都有,就是没词,肚里又没有墨水,怕您生气,不敢喝几瓶,只有多看几本书了。”一副天真可爱没大没小的滑稽相。
      因为年龄的关系,我们极少有正经话,或争吵,或嘲讽,谁也不服谁,却成了形影不离的搭档,似朋友,似知己,似学友,又似吵吵闹闹亲密无间的忘年交。她整个改变了我忧郁的心境,又常常使我在欢乐中迷失自我。
      我是从子千的诗中进一步了解她的思想内涵的。当她把一首首带着孩童般清新的诗作塞进我手中的时候,同时也把一个孩子的责任与重负、未来塞给了我,从她那由欢快到沉重的诗里,我感受到了她青春期多思年华里流露出的迷惘与悲苦。在《孤独者》中,她写道:“这就是我的世界\四面是坚固而沉默的墙\围成一方枯燥的天空\我仰起脸\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墙\只是轻轻抚摸\无力打碎”。在《总是什么》中,一句“秋\总有只孤雁在孤独地飞翔\它心里有我一对沉重的翅膀\不知南方关于玫瑰血染的雨季\是否与那对翅膀再次重逢”。她的诗再次打动了我,以至十年后的今天,我仍固执地思念那只孤雁,那只孤雁又幻化成珍藏在我心头的一只美丽的风筝令我神往。
      十六岁那年,子千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初恋。那少年质朴、善良、纯情,能干而又老成。在爱情的滋润下,他们越发勃发出青春的朝气。一对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纯情少年,沐浴在清丽的阳光下,享受着爱情世界的温馨、幸福和甜蜜,令我们这些年长的朋友为之羡慕,也滋生出对“小小少年”的感叹。二十岁那年,子千结婚了。因为家庭自身的矛盾,也因为他们没有婚姻的承受能力,不久他们便陷入了婚姻的危机中,为这件事,我惊诧了许久许久,也劝说了许久许久,然而终于没有改变事情的结局。他们的二人世界转入低迷,构筑的家园很快倾斜了。
      他们因爱而结合,又因爱而分手!
      子千从婚姻中跳了出来,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也为此惶惑担忧了许久。走过而立之年的我,亲眼目睹了一对纯情少年爱情的始末,目睹八年恋情的稍纵即逝,过分看重感情的我,就像自己被一份多年的恋情抛弃一样,有一种曾经的纯真感情被亵渎的痛楚,内心深处对她充满了责备和谴责,这种无法与外人道的苦涩,让我经历了一场思想感情的痛苦蜕变。面对曾经在一起嘻嘻哈哈、亲密无间的子千,我有一种陌生感,有一种痛苦和失落。对她,真的不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只有逃避,远离这份无法拂去的伤痛,也极力想跳出这份感情世界,寻回自我,然而我却无法抑制住敏感脆弱心灵的阵阵疼痛。记得那个秋风阵阵、落叶片片的夜晚,子千脸色苍白地来到我身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拘束而不安,那种感觉令人心碎。我无法再责备他什么,只想拉起她的手,拥上她单薄的肩,给她点温暖和安慰。然而,痛苦更深地埋住了我,她反劝我道:“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我终于什么也没说,但我们终于消解了多日的隔膜。那年,我收到了她所有贺卡中唯一最少的一句话:“走过风雨,友情永存!”当我的眼光扫过那八个字后,那股酸酸的暖流又涌了上来。我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子千再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虽然她依旧单纯、善良、善解人意,然而生活的磨砺已使她成熟了许多。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隐隐感到子千的变化,我们也一直在逃避着某些话题,但已明显不似以前那样默契了。在一个个被烦俗所扰,无人共诉衷肠的日子里,我会呆呆地坐着,每每我会梦癔般地想起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想起十年来她带给我的超乎寻常的欢乐和安慰,温馨和希望。
      子千仍在我面前,我仍是十分珍视这份缘,但我确乎有一种失落,有时也涌起一种冲动。那个纯真的女孩,已幻化成镌刻在我心灵深处的艺术雕像,悠远而美丽。

          人生这局牌

 

      以前喜欢聚在一起东侃西扯的朋友,忽然记起了“清谈误国”的古训,不再以清谈为主了,而走进了新涌起的扑克潮中,成了一群“扑克迷”。周末的晚上,只要一个电话,今晚有约打扑克,不出半个小时,心灵默契的牌友就在自行车、三轮车的驱动下踊跃而至,大人孩子一窝蜂。这种现象的形成,或许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大家都觉得清谈既无名又无利,况且又谈不出什么名堂,只有好自这之了。然而,朋友之间聚会还是有的,也还是要见面的,不然,人生的失落感便无处发泄。很自然的扑克热笼罩了我们的圈子。
      在这以前,扑克早已成了扫地出门的东西,受古人玩物丧志的影响,一直有一种感觉,在人生的阶梯上扑克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又加上小学毕生时正赶上恢复高考制度,看到做知青的大姐姐哥哥为补习文化课吃尽了苦头,尤其是看到他们对已逝的青春年华的追悔和懊丧,时时为自己感到庆幸,便以“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勉励自己,把“活到老学到老”的信条潜在心底,从此与扑克之流绝缘。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生嘛自然要以学为主!于是,上学的年龄就忙于升初中高中升大学,实在升不上就成为五大毕业生中的一员,或死心踏地参加自学考试。这期间,因参加自学考试结识在一起的学友,便经常聚在一起,以书籍展开话题:讨论某某作家又有新作问世,有什么新潮书籍引起社会轰动,引起什么反响,某某作品如何打动自己。由此引发一些社会人生的话题,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好像大家都具备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旷世情怀,都能解决国计民生的大问题似的。一个人独处时,又精力充沛地全面发展,买上几本名家碑贴,练练毛笔字,充充斯文,煞有介事地以备大器晚成,或赶赶时髦,买上几本集邮册,加入集邮的行列,或学学下围棋,以示新潮。因此也时有未成名的“青年书法家”、“诗人”、“音乐家”、“作家坯子”涌现,大家都为自己满腹经纶而甚感欣慰,扑克则被大家甩得远远的,被视之为“下品”。
      而今的“扑克潮”,着实不一般。走到那里,打“双抠”的人们都在绞尽脑汁,力争“过三关,斩六将”,它席卷大街小巷,大有风起云涌之势。而我们这一群已走过而立之年的学子,当年的雄心壮志没有了,光环没有了,桂冠也没有了,忽然一下都沦落为平民百姓,自然无心言及其它,平常心又回来了,理所当然地被它俘虏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围扑克而坐,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中,打扑克拉开了序幕,打得群情激奋,打成火热一片,过上一把扑克瘾。牌友们时常两军对垒分成两班,往往是一方旗开得胜,一方没有缘由地输得一塌糊涂,垂头丧气:“又回老店了”、“背运”,真所谓“点背不能怨社会”。得胜者一方于心不忍,便输上几盘,让失败者以胜利而告结束,大家有个心理平衡,然后哈哈大笑,结束牌局。
      胜负莫测的牌局成了人生前途未卜的写照,变幻莫测的扑克让大家在瞬间充分体验了无常的命运。或许这就是扑克的魅力所在。仔细品味一下,打扑克的过程,就是一个人命运、机遇及个性得以展示的过程。一副或两副扑克,大家抓到手时,一个人先天的运气就决定了,就无法更改了。但扑克如何打法,达到什么样的结果,就是一个人的思路和技巧了。有的人牌起得好,又很珍惜自己的优势,便屡战屡胜。有的人自恃牌好,不在乎,忘我地胡打一气,图个痛快,往往会“大意失荆州”。还有的牌虽然起的差,但不为对方的强大阵势所吓倒,不断地调整自己,谨慎出牌,往往因为几张牌出得好,便彻底改变了命运。还有的一见牌差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劲了,怨声载道,然后拱手“交枪”。所以有人说人生如牌局,牌局示人生。
      尽管扑克是以娱乐为主,但玩牌者还是极尽打牌之能事。扑克中看个性,看品味,一个人的形象昭然若揭矣!有的人玩牌不注重输赢,因此也不甚精明,更乐于打扑克的气氛和过程,大有“是非成败转头空”的气势,一副大家风范。有的人打牌象个“领导”,放不下“官架”,忙得没空看牌,有时即使瞪着眼看牌,也会很官僚地问:“出的啥?”“啥主?”经常要有“秘书”为其点明出“红桃”、“梅花”之类;还有的打牌者小家子气,“张张”计较,而且别人出什么牌由他指挥,有时难免失误,失误后他又会喋喋不休地自责和责怪对方,美其名曰“总结经验教训”。好像他是牌场主持,输了一张牌会输掉他的江山似的。于是打抱不平者应运而生:“喂,伙计,醒一醒,不要太痴迷,打过牌大家还要见面的,不要伤了和气。”
      一副两副小小的扑克牌可排列组合成不同的内容,说不定哪一天谁会禀气硬得连“鬼”、“花脸”都不沾你的边,即使打得心灰意冷,也无可奈何。如关羽的败走麦城,死期至矣!又如人交了华盖运,“未敢翻身已碰头”,躲也躲不掉,只有坦然处之。好在扑克给人带来的伤害是微不足道的,只在生活中多一个自嘲的笑料。即使输上一个晚上,牌友的一句俏皮话就会改变大家的心情,大家仍会开心一笑,扑克欢喜事,输赢皆欢心。
      变幻的扑克中融进了我们的欢乐和期待,欢乐之后也常引起我长长的思考。我想,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握一把好牌,而是把手中的每一张牌都打好。只有出好手中的每一张牌,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棋,把握好自己人生的牌局,才能做到人生无悔。

 

                              寻            觅

     

      一段时间里,我生活得相当平静。与往日不同的是,像刚从沼泽地里挣脱出来一样,我有一种全身心的疲惫感,又有一种心灵经过洗礼后无欲无求的解脱感。我渴望宁静的生活,渴望放松自己,以此来解脱思考的苦痛。终于有一天,这种平静的日子令我凭空生出了几分寂寞和不自信。它们在吞噬日子的同时,也在无情地吞噬着我的心灵。一天天,我平静地坐着,大脑却麻木得失去了思想的功能 ,似乎要别人捅上一拳才会有所知觉。这种状态令我有深深的恐惧,我一次又一次自问,我失去了什么?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崇拜书的人。还在上小学时,我就喜欢抱着厚厚的书坐在院子里读,虽然自己并没有读成专家、学者,也没有成为作家,但书却成了我精神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只一次,我指着床头、桌上、书架上的书对朋友说,假如有一天,这些书没有了,我想我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这话我是笑着说的,但我明白书对我的意义。而今,许久都没有逛书店的欲望了,更奇怪的是自己对此很平静。现在的书很多很多,令人眼花缭乱,冠以精品美文的书也实在太多太滥,不知哪一本更堪称得上美文精品。尤其是看着“家”们自我感觉良好地谈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东西,很厌倦。它常常使我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垃圾--文字垃圾。所以我每次提起笔来,不禁心惊胆战”。常想,这些“家”们的思想、智慧、才气哪里去了?也是被日子吞吃了吧!剩下的只有卖弄名气罢了。
                                     (一)
       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自己这十多年来孜孜以求的东西,正不断被岁月湮没着,我也正逐渐沉没其中。对此,我充满惶恐,却无法挣脱出来,我知道,我已没有了这份力量。
       一个人骑车走出家门,穿过家乡陈州的古城墙走向城外,伫位在碧波荡漾、蒲苇葱郁、芙蓉斗艳、水草茂盛的龙湖边,凝视着波光浩淼,风景宜人的水面,我想,静静地想,我失去了什么?
       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是1982年,我因落榜处于极大的自卑中,怕见熟人、朋友、同学,整天蹲在家里看书。一个要好的同学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院校,临走的前一天,我去她家话别。晚上,同学与她的母亲一块到同事、朋友家辞行了,因为家远的缘故,我在她的房间里等她回来。
       那是一个有月的晚上,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摇曳着,月光下的树叶透过窗户在墙上、地上晃动,恍恍惚惚令我有做梦的感觉。我找了一本书看着,心里充满了失落。这时,有人进来了,我抬头一看,是我同学的父亲。我以为他来找什么东西,他却笑着来到我面前,开口对我说:“你很有文采啊!”我听了一惊,慌忙说:“不行,差得远呢!”他说:“你对文学很感兴趣,这很好嘛!这爱好不要丢了,多看点书,写点东西吧。”我很自卑地说:“大学都没有考上,我还能做什么!”他说:“并不是只有上了大学才有前途,自学也能成才嘛!年轻人都是有前途的,不要怕失败,失败了再来。蒋子龙开始也是业余创作,后来不是成了作家嘛。”通过一段时间的交谈,我知道了,原来,这位叔叔也是被文学熏陶过的。他小时候,因家境贫寒,上到初中就辍学了。到部队后,他读了不少书,在部队宣传干事的指导下写过不少东西,并发表过一些作品。转业到冶金部下属的工厂后,他又自学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而今他已是厂里第一台风扇的主要设计者。可因学历低,厂里晋职称、提升工资总轮不到他,令他和孩子们都很受刺激。正因此,他的三个孩子以父亲为榜样,学习都很刻苦,一个个都考上了国家重点院校,小女儿还考上了清华大学。
      那一晚,他慈父般的勉励和谈心,使一个在痛苦、迷惘、失落中徘徊的青年充满了幸福与感激。他的话唤起了我心中的某些东西,令我有一种崇高感和使命感,他成了我的引路人和我心目中大写的人。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但他没有为生活的不公而报怨,也没有为眼前的名利所迷惑,他乐观地生活着,从没放弃过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从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责任感。这么多年,他勤奋、执著、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他的人格力量一直在鼓舞着我。
                                         (二)
      每个星期天,我都在疲惫中昏昏欲睡,总有累的感觉。一天,我家先生奇怪地问我,你是不是很寂寞?我无言,何止是寂寞!我的生活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过,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一种穷途末路感。
一个人骑车走出家门,穿过闹市,走向花木环绕、绿意盎然的颍河边,凝望着颍河的上空,我想,静静地想,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想起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记忆中,他是个相当浅薄的家伙。这几年由于特殊的机缘他官运亨通,从一名普通的职员成为县里一名显赫的科级干部。不久前见到他时,他正陷于人生的困境。在老同学面前,经历了一场生生死死考验的他,令人感到如《红灯记》里李玉和一样的悲壮。总忘不了他的一句话,他说:如果今生他还有选择人生的机会,如果他还能选择一次人生,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清苦的日子。说话时,他的表情始终凝重又认真。他微微摇着头,充满无奈和痛苦。那一刻,他的神情震撼了我。我明白,生活的教育已使他成熟了许多。那一刻,我相信他的话是真诚的,一如我时时怀念旧日的时光。
      似梦一般,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能唤起我生存记忆的只有书架底层的那一角落。那一天,我挣脱了床,在书架前蹲了许久,似乎自己失落已久的东西,只有从这里才能找到。我打开书柜,把上面的书一摞一摞挪开,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一摞摞残旧的杂志和充满稚气的日记。然而,它们却与我的精、气、神息息相关。我无法忘怀它们,因为这里有我尘封珍藏已久的青年时代的理想和梦幻。
      我忽然想谈起理想。确实,早就没有谈起过理想了,或者早就以嘲笑的口吻谈起理想了,然而,今天,我却没有笑谈它的勇气。因为迄今为止,我所有的思想感情都与之相连。当我因高考落榜而痛苦,感到前途渺茫时,它告诉我,知识就是力量;当我因取得一点成绩而洋洋自得时,它告诉我,谦虚是一种美德;当我对生活感到厌倦时,它告诉我,只有创造的生命才有存在的价值。
      是的,我忘不了它曾带给我的一次次生命的醒悟,忘不了那一篇篇优美、抒情的文字:那如泣如诉令人回味的《黑骏马》,那深沉、激昂、催人奋进的《高山下的花环》,那唤起我生存意识、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南方的岸》,还有至今回荡在我耳边的《风吹唢呐声》:“是的,我会记得那些白天和黑夜的。在我人生的旅途中,它们帮助我理解贫困和富足,理解人在种种物质压迫面前应有的坚定。它们将使我在每个黎明想起,那善与美永恒的星光,是怎样照耀着人类世世代代的漫漫长征,穿过黑夜,指向完美。”
      终于明白,一个终生拥有理想的人,一个终生拥有责任感的人,才是一个幸福的人。

 

         满纸真言是心香
            

                          ——读董素芝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
                                               张万功
   

      在我所熟悉的文化人圈里,称董素芝才女的朋友“居多”。之所以称她为“才女”,内涵的是她经常发表感怀言心的属于散文之类的“豆腐块”文章。因没有集中读过她的文章,加上按公历纪年我比她长一个年代,平时也熟记一些诗词曲赋和《岳阳楼记》、《白杨礼赞》等古今范文,偶来兴致也能凑出自以为得意的诗文或杂感来,所以对她的“才女”称誉很不以为然,只是想“女士”之中能写文章的少一些罢了。近日有幸得到她的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一篇篇读来,读出些甜酸苦辣的味道来,方觉众言着实不差。尤其细品自己认为有读头的《走钢丝绳》、《灵魂与家园》、《渐行渐远的思念》等,才认识到她是善于写散文的真“才女”。她的“才”并不是流俗称谓的文思喷涌,“笔落惊风雨,诗来泣鬼神”凤毛鳞角的一类,她是用心灵和古今哲人和社会、生活、朋友包括她自己对话,苦苦裁取因缘而生发的所感、所悟、所知、所苦、所乐、所恨、所爱、所怨、所盼的缕缕心灵真情,掬出裸赤的心,变成或重或轻的铅字,奉献给她赖以生存的社会现实,奉献给心灵相通的友朋,也奉献给自己的精神家园。
     《渐行渐远的思念》所辑的作品底色淋漓着“爱”的元素,洋溢着古典的文雅和今文流丽的因子。在思想的高度上,沉重而又细腻地表现她特有爱社会、爱生活、爱自己的感悟,讴歌真、善、美,坚守清纯和崇高。以精神的涅磐,展示她自己的平凡生活故事,展示她的以质丽为圆心,以爱为半径的内心世界,展示她那欲达而未竟久久不能忘怀的美好企盼,展示她那浓郁的温情与蕴着淡淡哀怨的美学情感,展示她那时而明白时而糊涂兼有阿Q、唐吉诃德式的多味人生进行曲。正如她把自己的散文集第二辑定为“多味人生”一样,文章中充满着她对人生多味的品析。随着她的文字你也会品嚼自己的人生多味,挚着《寻觅》自己的心旅之果,《感悟生命》的美丽,玩味《人生这局牌》,把握《文人的选择》,理解《文章千古事》,即使《走钢丝绳》也要坚守《灵魂与家园》,对《永远的朋友》心存《生命的感动》,即使《飘落的记忆》也会永存《渐行渐远的思念》,懂得《磨难是财富》,从《泪光中的人生》中解脱出来,《追逐梦想》,《踏着名言的节拍前进》。
      人文学科中有一门常被一些所谓大家称为“诡辩”的学科叫哲学。哲学中有一分支叫历史唯物论,它有一个基本的论断: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人的思想无不打上时代的浅的深的鲜亮的晦暗的烙印。就个人而言,思想言论都是随着生活阅历、经历的积累对社会发展阶段的认识和感悟。但人的世界观一经形成却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并不随着物质生灭而生灭。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有10多年的时间跨度,所辑录的文章计60篇,真实地记录了她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社会变迁,并由此引起的社会价值取向的嬗变对其多方面的影响,坦言着欢乐中的痛苦,不解中的孤独,求索中的彷徨,奋斗中的呐喊,温馨中的愉悦。虽然对社会生活的思考呈现五光十色的斑烂色彩,但作品中显示的耿介、坦诚、率真、热情、直面社会和人生的优秀品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突出地凝聚到笔端,用以禅释略带迂腐的灵魂,抒发生活的激情,称颂生活的美好,温习心中的梦想,咀嚼友情的甜蜜,剖析宵小的丑陋,在滚滚红尘中用女性的独有韧性坚守精神的家园,用渴望美丽的心灵岩浆,洗礼着她精神的纯净。
      举凡为美的文章,必然是思想深邃,辞语隽永,见解精辟,使人读过之后,或能启迪心智,或可陶冶情操,或能发人深醒,或可震聋发聩,以资作为做人、修身、为政、择友诸方面的借鉴,起到展卷有益的作用,素芝的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确确有了以上全部或其中的部分性质。
      根据大多数读者的经验,能称为美文的,在于立意高远,言真情切,虽然不能说是字字珠玑,确应是句句真言,以引起读者的共感和共鸣。古代文章浩如烟海,选入《古文观止》的也就222篇,当然不是说其他文章都不经典,而是入选的文章或议或论,或记或叙,或褒或贬,哲言睿语时出,读后能起到化育人道德心灵的作用。《岳阳楼记》中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历经数百年,多少贤人志士以它为座右铭不得而知,但它确是常被人所引作为自己道德追求的宣言。读素芝的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你信手可拈出许多足以资鉴的隽句来,诸如:“一个终生拥有理想的人,一个终生拥有责任感的人,才是一个幸福的人。”“太阳依旧朗朗的挂在天际,这是一个充满阳光和温馨的世界。”“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握一把好牌,而是把手中的每一张牌都打好。”“追逐梦想,才能在平凡中创造神奇。”
      而怎样才能写出美丽的文字,又在于作者言志抒怀,是否发于真心,敢于真言。唯其真,乃为美,唯有真,乃感人,素芝散文集中的文章无一不是她真情实感的心灵轨迹的描述。正如她自己把这些文字“视为我生命的同价……这里溢满了我的精、气、神,这里有我的爱,我的欢乐和苦痛,还有我个性的张扬,它支撑着我人生的信念不坍塌”。
      我平时并不大喜欢散文之类的文章,总觉得散文就是散和缠绵,无非是些琐屑和风花雪月,读过《渐行渐远的思念》,真切感到了散文也有它的厚重和深邃,若不信,请您也读读这本集子,看有何感受。
 

 

触摸时代脉搏的乡土放歌 
 
董素芝

                      ——读钱良营的长篇小说《金龙湾》

  这几年,钱良营文学创作的风头正健:继《陈州故事》后,他的长篇历史小说《包公下陈州传奇》又在《周口晚报》连载。而今,他的另一长篇小说《金龙湾》亮相于今年的《十月·长篇小说》第五卷。

  几个月前,我第一次见到厚厚的《金龙湾》打印稿,着实令我一震,继而对他充满了敬意。在这样一个文学并非宠儿的年代,随便一小滴水都可能浇灭文学的火苗。钱良营身为淮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一方土地上新闻宣传工作的领军人物,居然能无声无息地完成了长篇小说的创作,这让同样有过文学梦的我,不能不敬佩他。同时还让我想到,一个人能保持对文学的坚守,不单单是才情,而更需要意志,或者说人生的定力了。

  钱良营是从文学创作起步,又进入新闻写作领域的。文学创作是他的看家本事,也是他一生割舍不掉的情结。在长达30多年的时间里,他不停地在文字里耕耘着、劳作着,不管是文学的还是新闻的,从不停歇,居然写出了上百万字的文字,由此可见他对文学的钟爱。刘震云因此赞他:“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和语言系统。现在他写出了30多万字的《陈州故事》,主要赖于白天和晚上的分别。他白天写新闻,晚上搞创作。业余作家的甘苦和得失,怕是寸心所知而不足与外人道也。”看来,钱良营是在借文字的力量张扬人生、丰满人生,以此达到内心的完美。《金龙湾》是一部农村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它以广袤的豫东平原上一个普通村庄为背景,通过一个叫金龙湾的地方20多年的演变,透过几个家庭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生动地表现了中国社会的历史转型给农村带来的震荡和变化,揭示了中国农民在生存、生活、情感、观念上的变化。小说集中展现了新老两代村官之间的思想冲突,细腻描绘了青年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浓墨渲染了农村的人情世俗,塑造了龙凤云、龙腾飞、韩秀女、齐兰花、金母、金喇叭、许大斗等一系列的人物形象,特别是塑造了一个一身正气、不畏艰难、脚踏实地、因地制宜地寻求村民致富之路的好村官金大强。

  主人公金大强是一个虽普通却极具人格亮色的人,他两岁失父,母亲因受不了同村老光棍的骚扰,背着幼小的他向金龙河下游出逃,经过几天的跋涉劳累,饿昏在离金龙湾不远的河堤上。他的哭声引来了在田里浇水的男人金福,一脸麻子的金福善良又仗义,但三十二三岁还光棍一个,他背着饿昏的金母抱着哭啼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家,并做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没想到,两年后金麻子因为生产大队建房飞落下的梁头死于非命。特殊的身份使金大强深感自卑,也造就了他的坚毅。金母是有远见的女人,虽贫寒仍支持甚至逼儿子上了县高中。他成为村里两个高中生之一。另一个是老村长的女儿龙凤云。几年的初高中生活,成就了他们的朦胧爱情,但龙腾飞无论如何不让女儿嫁给贫寒且身份独特的穷小子金大强。他以村支部书记的身份和金母谈话,奚落金母。金大强遵从母命去当兵逃避龙凤云。满怀爱情的龙凤云却非他不嫁,她拒绝所有登门提亲的人,甚至在迎亲的日子里独自出走。复员后的金大强靠国家补助的安置费办了蛋鸡场,成为村里首批万元户和县养殖专业户的典型,并顺理成章接替了老村长龙腾飞。面对一直苦苦等他的龙凤云,他苦闷无奈,道德感和责任感促使他向母亲和妻子妥协。他把对龙凤云的爱埋在心底,一心一意带村民致富。而龙凤云终因失去爱的支撑而疯狂。

  一位评论家说:农村题材作品要重聚人们关注的目光,就必须有原创性的重量级的作品出现。《金龙湾》无疑就是一部这样的作品。钱良营的小说虽然注意了语言和人物的刻画,但仍然是一种朴素的文学表达,力求把当下中国农村社会最真实的面目展现出来,借这种文学表达说出自己的思索。这自然与钱良营多年的生活体验有关。钱良营虽非出身农家,但幼年就有过随母亲城镇居民下放的生活记忆,有过八年的乡村生活。乡村生活阅历,使他对农民有一种天然的同情,积累了大量的农村生活素材,对农民命运的悲悯之情使他在写作中积极地用农民思维感知并营造农民形象,对农民和土地充满了深深的温情和敬意。多年的新闻宣传职业,培养了他的敏锐,也使他获得了一个审视官场、商场以至于人情场面生活的平台。翻开《金龙湾》,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那种细致的描绘,独到的细节选择,散发着浓郁的豫东地域风情。没有生活积累的作家是决然做不到的。还有许多细节的描写,无不透出时代气息:“金大强上高中的时候,还穿着金麻子留下的一件蓝布对襟袄,到了春天,金母便把袄里面的破棉絮掏出来,缝成夹衣给他穿,待下秋天凉的时候,金母再把破棉絮装进去。”而老村长龙腾飞的女儿自然不同:“龙凤云上学是骑自行车的,那自行车虽然只有六成新且是‘二八’型的老式加重车……”两相对比,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贫家小子和富家女的生存状况跃然纸上。

  《金龙湾》洋溢着鲜明的时代精神,真实、艺术地再现了当今农村的生活现状,显露出作者的精神追求和道德良知,有为农民、为村官代言的勇气和气魄。古今中外,经典作家的宝贵创作经验表明,一个作家的作品往往不在于你写了什么,而在于怎么去写。钱良营笔下的村官金大强,有情有义有胆有识,既有奋进的激情,又有开阔胸襟和干事创业的能力。他帮助农民寻找生存和致富的出路,虽然遭遇到老村长龙腾飞暗中拆台,但他始终坚守着一种精神信念,充满担当责任的魄力和勇气。这是个既鲜活生动,又体现出时代新质的人物。如果作者仅仅局限于这个层面的描写,应当说还是肤浅的,文学毕竟不是政论文章。钱良营的笔触像利刃一样,围绕金大强又塑造了一系列性格各异的转型期农民群像,如奸诈阴险、玩弄权势的“土皇帝”龙腾飞,单纯任性的龙凤云,憎爱分明的韩秀女,智慧隐忍的金母,能干爱显摆的齐兰花,搬弄是非的金喇叭,暴发户许大斗等。让读者清晰地感受到市场经济环境下农村各个利益阶层的形象。正是这些有血有肉的个体生命的艺术传达,使《金龙湾》这样近距离反映“三农”问题的小说,没有成为农村社会政治的直接传声筒,而具有了一种文学的意蕴。

  他有这样的创作,完全是凭着他不可遏止的政治热情,去关注国家命运,关注农村现实,关注底层农民的生存境遇,思索农民的出路和未来。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中国的根本问题是农民问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经历了怎样的历史变革与发展?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中,农民又遇到了怎样的生存困境,他们的出路在哪里?这些问题都在触动着他的思考。他说,在多年的采访过程中他接触过不少村官,深感他们在农村发展中的意义。农民过上好日子,上靠党的政策好,下靠农民勤劳的双手,这中间还有一大批农村干部,他们把党的政策化作一件件具体的事情来做,化为一点一滴的光和热送到农民心上。在农民的幸福日子里,饱含着基层村官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正是这种朴素的想法,使他成功地塑造了好村官金大强,并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深深地留在读者的心中。

  作品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置身其中,会被其动人的故事情节吸引。如龙凤云出嫁当天逃婚,金麻子救人被房上的梁头砸死,与嫂子齐兰花赌气而走的金二强几年后突然带女朋友回乡,何寡妇母女为宅基地和不明不白被砸死的母猪上访告状,许大斗因行贿犯罪,齐兰花嫉妒韩秀女鸭场下毒,清醒后投案自首被判刑,龙凤云失恋发疯焚烧金大强鸡场等等,正是在这诸多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中,金大强人格的高尚、心灵的坦荡、胸怀的博大得以鲜明地体现。

  读完小说,不由不感叹钱良营对乡村生活的熟稔,对村乡世相、稼穑农事、民俗风情的洞察和了解。对他来说,农村生活是丰富的矿藏,他可以用的素材太多,筛选的余地很大,作品由此而产生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对并不真正了解当下中国农村社会变化的我们来说,犹如打开了一扇农村的大窗。文中语言凝炼简洁,质朴流畅,大量地运用了来自乡村的活生生语言,给人清新、鲜活的感觉。小说中的对话生动活泼,极富个性,显示了其深厚的语言功底。小说结尾略显悲凉,给读者满怀的希望迎头泼上一盆凉水。

  文至此,已是结束,但我却想起钱良营后记中的一段话:“我还想说的是,在这片号称人杰地灵的土地上,从古至今没有生长和培育出一个令世人瞠目的作家来!或屈原、或司马迁、或李白、或陶渊明、或鲁迅、或沈从文……没有,一个都没有!一块土地生长不出一个作家虽然不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但假如这块土地一旦生长出一个令世人瞩目的作家,也许,这片土地就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陈州能有自己的‘土特产’!”

  我想说的是,我真诚地祈愿这片土地的命运因他而改变!

泉州路远

董素芝

    廿年前,艾芜先生把荡人心魄的《南行记》锁在我年轻的记忆里, 独特的异域情调和边地传奇让中原长大的我对南国充满神秘。多年后,泉州文友的一则关于“中外华文作家泉州笔会”的消息再次调起我关于南国的想象力,开启我南行的心结。
    泉州在哪里?我不知道。不止一人告诉我,泉州和我们亲爱的宝岛台湾隔海相望,有山有水好风光,那个喜欢“穷理”、“格物”的老夫子朱熹曾夸耀:“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这消息让我欣喜,有缘偷窥我们千呼万唤的宝岛台湾,遍寻佛国圣人,造化钟爱也。
    踏上南国的寻觅之路是中秋时节,和盟友小邵会师武汉,向南向南再向东进发泉州,从厦门机场出来已是傍晚,乘大巴车到泉州的路上,迷失在高大的棕榈和椰子树中的我们,有置身画中世界的迷茫。无法抑制地把对异域的兴奋传达给朋友:“真正的南国情调!椰子树、芭蕉树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全是真的!想扛几棵回河南老家。 ”
    一个小时后,我和朋友站在略显炎热的泉州街头,仍是一脸茫然。这种茫然来自对南国语言的恐慌,还记得四年前邢台笔会后,我曾兴奋地和泉州文友捣电话,但他叽哩咕噜的外国语把我吓住了,从此断了煲电话的念头。此时,在非洲茉莉遍地的泉州,无法想像,面对一群叽哩嘎拉的泉州人时我们的尴尬。
 笔会的接站处在泉州刺桐饭店,会务组的接待同志伸出了友爱的手,用叽哩嘎拉的闽南话表达着热情。晚餐时方知,佛国之称的泉州是与众不同,这次由中外散文诗学会、菲律宾华文作家协会牵头举办的“中外华文作家泉州笔会”,惊动了泉州各方圣人,它的协办者是一个一手拿着图纸架构华宇,一手握着诗卷彻筑文字的青年诗人——任剑锋,还有,泉州开元寺的住持道元法师、多次助学的著名华侨庄启明先生都来助威助兴。
    开幕式前,走进会议室的我们像走进了图书自选商场。靠南墙的几个大案上摆满了菲华文学杂志和菲华作家作品集,还有《散文诗世界》及福建地方文学期刊及泉州作家的作品,正醉心于挑选时,有人招呼我们:“会开始了,散了会再选不迟”。
    我调集全部精力去辨析泉州各界人士叽哩咕噜的致辞,一边的小邵却调皮地说,我怎么老听见“欢迎世界苟国(各国)代表来泉州”,我扑哧一下差点笑出声:“什么世界苟国?啥话到你嘴里就没好词?”小邵继续调皮地说:“真的,我满脑子都听见‘世界苟国’,不知他们这么喜欢‘世界苟国’这个词?”她又说,“他们说话怎么像我们王店口音(河南淮阳的一个乡镇),我家表妹说吃饭就是吃‘换’。早知道泉州话也这样,在家多练练王店话不就行了?”唉,贫嘴的小邵和叽哩嘎拉的闽南话一样让人晕。
    欢迎晚宴上,一泉州作家来倒酒,听说我们是河南来的,很惊奇。用很别扭的卷舌腔说“嗳,河南?老家来的。多喝一杯。”我说“怎么一下子成老乡了?”他说:“嗳,我们的先祖都是中原来的。就是老乡嘛!”哦,我心里一惊,这么爽快地承认,应该是真的。我说,可你们的话怎么像外国话?那么难懂?他一点也不谦虚地说,我们讲的才是正宗中原话嗳。我大笑,他们真敢吹!算了,不给他们计较!再往下说,敢情我和小邵都不是河南人了,也得回去寻根。
    晚上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泉州朋友,他却说,他讲的很有道理的。我说:“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你们讲的是中原话?我们讲的是哪国话?”朋友用闽南普通话解释,中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乱纷仍,文明汇集地也汇聚着各方语言,语言变化快。这里偏安一隅,与外界少有战事纷争,中原语言得以保存。我们“泉州南音”就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中原古乐遗韵。噢,是这样,我似乎有所悟。
    在遥远的东南边陲,一个盲点就这样被触动了,冥冥中,我与这块土地的感情分明一下子拉近了。
    泉州寻古的第一站是清源山老君岩。一早随菲律宾客人及其文友出发时,熟知的朋友并无相伴,置身一群南国人中,我和小邵还是有形单影只的自怜。随采风团到清源山,穿过层林,走过满是长胡须的大榕树和果实挂满枝头的荔枝树时,一片略显空旷的平坡上赫然出现一位清爽的老人,他席地而坐,左手扶膝,右手凭几,双眸含笑,须眉皓然,真可谓“风过髯动,指能弹物”。在这陌生的异乡,这个深邃睿智和蔼可亲的老人一下子让我有见到亲人般的震颤。
    这是来自我们中原陈国苦县的智慧老人——老子。
    我不想赞美这尊6米高宋代天然石刻的“老子天下第一”!不想以此证实有“世界宗教博物馆”之誉的泉州道教文化的发达!只是,当我们跨越山山水水从中原而来,这个智慧老人真真切切的接纳,让我有一种感动,觉得在这陌生的南国,他才是最早迎接我们的中原亲人。
    清源山不远是气势雄伟的中国闽台缘博物馆,在闽台 “ 地缘相近、血缘相亲、法缘相循、商缘想连、文缘相承”的“五缘”解说中,有“晋唐以来,中原人入闽并移居台湾、东南亚和欧美各地,他们及其后裔以‘唐人’自称。唐人故土就是大唐江山”的文字,我不禁又暗吃一惊,惭愧!中原入闽这广为人知的史实对我竟是新闻。
    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南国,扑面而来的中原气息让我始料不及!
    奔泉州千古名刹的路上,对南国的好奇变成了对无处不在的中原气息的困惑和追问,我一下子变得复杂了。站在开元寺拜庭前盘根错节的古老大榕树下,观唐、宋、明不同时期的古经幢、小舍利塔,这静默的丛林似从苍茫的辽远而来。无法想像的是,泉州开元寺竟在人声鼎沸,充满人气的老街上。这个相传以桑树开出白莲花而献地结缘的千年佛门胜地,只有一堵象征性的屏障——紫云屏与尘世相隔,善男信女随时可以走近庄寂、神秘的开元寺传达心愿,表达虔敬。在开元寺品尝素餐时,同桌的林老,《菲华文学》的执行主编——林鼎安先生、泉州作家陈国华得知我们来自中原,不停地为我们挟菜,让我们猜每道菜是什么做的,说泉州还保留着中原的一些饮食习俗,如泉州的肉羹、虫豪仔羹、粉羹都保留了中原最古朴的烹调方法,就是现在中原称为煮或蒸的汁状、糊状食品。
    他的话让我忽然回过味来,怪不得我和小邵对这里的饭菜这么适应,甚至有大欢喜。让我们觉得这东南的旅程像回家又不是家,既有和我们接近的面食,又有海鲜解馋,咋吃咋舒服,实在太幸福了。
    从开元寺中走出来,没想到又和少林功夫不期而遇。这是泉州少林寺。听着关于南少林寺始建于唐代,由嵩山少林寺僧智空来泉州兴建的讲解,望着“少林禅寺”几个遒劲大字,虽身在见证泉州少林寺兴衰的千年大榕树下,我仍有身在河南的错觉。
    出泉州城奔洛阳桥的路上,老君岩、少林寺、洛阳江、洛阳桥……这些耳熟的名字让我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蕴藉着浓浓中原情结的泉州像谜一样一直在心中翻腾着,参加笔会的福建朋友陈、林、蔡三姓之多让我迷惑,他们和中原和淮阳有关系吗?因为在我的家乡淮阳南坛湖边躺着陈姓的先祖——以国得姓的陈胡公,那里本是陈姓的老家……当我把心中的疑团向同行的《福建乡土》副主编林登豪先生迷雾般抛出,风趣的林先生一下子凝重起来。他说,中原汉民批量迁入泉州平原,大致始于晋室南渡。西晋末年,泉州较为安定,而北方中原却爆发了大动乱,导致大批中原士人南渡,入闽避难。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衣冠南渡”或“八姓入闽”。八姓是指林、黄、陈、郑、詹、邱、何、胡。从那以后,中原士人共形成了三次入闽高潮。远离了中原是非之地,北障清源山,南拒晋江水。此地因与中原有几分相似,他们便以国名命名这条江——晋江,表达对故乡的思念,还把同样的乡思给了洛阳江、洛阳桥。
 哦,这个有着“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誉的南国,这个宋元时期的“东方第一大港”,原来是我们中原的另一处家园。像忽然找到了久别失散的亲人,此时,我的心中是无与伦比的激动。
    出泉州城东,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是泉州市和惠安县分界的洛阳江入海处,拥挤的古城被眼前的江海一下子抛掷得无影无踪,一座美丽古老的长桥映入眼帘。这就是听名字就让中原人心动的洛阳桥了。千年洛阳桥,横跨江面达1000米,现在看时仍一眼望不到边。走到桥上时,已是下午四时,虽是中秋时令,仍是骄阳如烤,一些观过此桥的朋友在桥头转了转一边乘凉了,我和小邵几个他乡人走在古朴的长桥上,像去探访一个多年远离故土的老人!
    异乡、故知、亲人。这条古老寂寞的长桥,载着厚厚的中原情结向我涌来,情切切,味足足,此时的我已不是南行路上匆忙的过客,而是客居他乡的中原人,走在这样一个长长的寂寥的古桥上,像和远方的亲人守候着一个古老的约定。这时,朋友的短信蹦了过来:“向北向北再向西,莫忘了回家的路。”  “大海不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还是回到黄土地上来吧!”我一下子泪眼婆娑。
    我明白这里无处不在的中原气息了,我们的中原先民们,启程时躲着刀枪,流着血泪,他们把思念化作了晋江,化作了少林功夫,化作了洛阳江、洛阳桥,也化作了点点的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