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游:五城一线印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3 00:26:59
回国游:五城一线印象
陈向阳
2007年回国时改了“章程”:在广州下飞机,然后一路火车,逛他几个城市,然后再到北京。
广州:南方味
傍晚六点到广州,刚下飞机印象不好,空气质量比澳大利亚差太多了,还又热又潮。10月底,澳州是春天,北京是秋天,广州呢,还是夏天。
找旅馆时发现了麻烦。第二天是广交会复会,原本在网上查好了几个二星级旅馆,标准间100-150元人民币,此时却暴涨到500元以上。还好,三星级的广州宾馆这晚还是原价:280元,第二天再涨到1060元,先住下再说吧。等到了宾馆放下行李已经8点多了,赶紧上街逛。出了宾馆是海珠广场,去哪呢?一打听,附近最热闹的是北京路步行街。确实,步行街上所有商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因为天热,广州的商店开到很晚,至少11点,早上开门也晚,10点11点。商店虽多,并无特色,以服装品牌专卖店为主,加上鞋帽店,首饰店,化妆品店。街心几处地方用大玻璃罩了起来,一看是古迹,宋代和明代的老地面。明代地面在1米以下,灰砖铺地,宋代地面已在1米5以下,是大方砖铺地。看来这条北京路在宋代明代也是条街道,真是巧。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就出了旅馆,先找了家小饭馆,皮蛋瘦肉粥,两根油条,味道不错份量也足,一共才6块人民币,在澳洲要6块澳元呢(一澳元换6块多人民币)。出了饭馆一溜达就到了珠江边,有些雾气,准确说是霾,雾是水汽,霾是污染。我向着江面随手来了张远景,后来发现照片竟然挺好:毫不刺眼的太阳把江面照出一片红色波光,岸边造型各异的高楼在雾气中只是一些剪影,还有远处一座桥若隐若现。逆光的水面是明亮的,而实际上江水是黄色,不黑不臭,没有太多漂浮的垃圾,这就不错了。沿江路修得好,大树成行,枝叶繁茂,罩住了路还伸向江里,粗壮的树枝上垂下一缕又一缕的气根,像胡须,很粗的胡须。南方的树与北方的不同,叶子比较厚,深绿色,还像打了腊,有点反光,而且树叶浓密。此时早上的太阳平射,到了中午必是绿树浓荫。路上路边晨练的人各式各样,还有去上班的匆匆忙忙。走过一处街心公园,那里的树更高更大,大树下一拨拨的人打拳练操。突然发现有的树上还开着花,是的,大树上开花。此时已经闻不出空气有什么不好了,倒是闻出了熟悉的“夏日清晨味”:暖暖的有点潮,突然又飘来一丝清凉。
后来我离开了江边,拐进一条老巷子,好像比北京的胡同还窄,但与胡同不一样,两边都是楼房。两层三层四五层的都有,各式各样。有的像是解放前盖的,墙、窗户、阳台都比较讲究。更多的却挺简陋,原始设计就是街面房,一楼全是商店,大敞门的小店。店铺全开门了,以卖吃的为主,鲜鱼鲜肉、活鸡活鸭、蔬菜水果、烧腊熟肉。巷子里的人们穿着随便,不少干脆是大裤衩小背心,中年女人多是半截肥腿裤加短袖衫,边买东西边交谈,到处是听不懂的广东话,一片热闹。早点铺也不少,油条、豆浆、各式的粥、还有云吞、米线之类,早知道该到这里来吃早点。又走过了几家面包店,店里忙着制作,店外的玻璃窗里堆着花式面包,竟和悉尼华人糕饼店里的货色几乎一样。香甜的气味引得我终于站住,买了最喜欢的菠萝包、肉松包和椰丝包,三个才三块五,在悉尼要三块澳元。肚里很饱,但还是忍不住每个包都撕下一块尝尝,又香又软,简直还有点热乎呢,比悉尼的一点不差。
出了那条巷子又去了沙面,那是过去的租界,与刚才那条巷子完全不同,典雅的洋房,宽阔的绿地花园。临江还有个沙面公园,不少中老年人在跳舞练操。此处是珠江分岔的地方,江面宽阔,水中走着大大小小的船。从沙面又去了上下九步行街,广州又一处热闹的商业街,但还是服装、鞋、首饰、化妆品为主,有一家广州特产腊味店生意火爆,许多外地人挤在里面挑选着,有腊鸭、腊肉、香肠,都装进漂亮的盒子当礼品。
我匆匆忙忙的结束了广州一日游。原计划多呆两天呢,可是旅馆暴涨,倒不是拿不出那钱,是感觉太亏。以后再来,要错开广交会。
我买到了当日的卧铺票,K365次广州到昆明,330元。下午两点多我一头大汗的上了火车,空调车,冷气挺足,慢慢地消了汗。
广州至昆明:从平原到山区
每个大城市最难看的就是铁路沿线。高档的住宅、漂亮的公园都会避开铁路线,太闹。而贫民、破仓库之类的最容易在铁路边上找到安身之处。于是,当火车离开广州时,看到的除了堆放场就是一片片破房子。又脏又旧的老楼,乱挤乱搭的小平房,夏日的浓绿也无法遮掩到处乱扔的垃圾,脏水洼子一个又一个。不知开出多久景色才算“舒展”开来,出现了小片的菜地,甘蔗,香蕉林,水塘里游着鸭子和鹅,还有一处处相隔不远的农家屋,多是方头方脑的二层三层小楼,贴着瓷砖。全国到处可见此类农家新居,不是统一设计吧?还好,有些富裕农家给小楼加上了大屋顶、飞檐、琉璃瓦,仍脱不了俗气,但突破了方头方脑的单调。
越向西走,房屋渐稀,农田渐广。过了一条又一条河,河水也越来越干净,从黄逐渐转绿。平原也逐渐起伏,远近冒出一座座小山。快到肇庆时,突然出现一大片地中海式洋房,红瓦白墙,造型各异,带露天阳台的小楼,很是漂亮。后来听说,这种“仿外建筑”在中国已是风气,什么“香榭丽舍大街”、“泰晤士镇”、“德国小镇”、“意大利风情镇”。反正世界上什么地方看着不错就照样来它一个,毫不犹豫。肇庆附近还有不少石灰岩山峰,拔地而起像座座巨塔。可惜天黑下来,慢慢看不清了。
第二天早上,火车早已在广西,不久又进了贵州,都是山区,有名的贫困山区。山不算很高,但地形崎岖。有些地段,火车不是上桥就是进山洞,没有多少“正常线路”。山上树木茂密,但很少有大树。山间不多的稍微平缓的地方都被耕种,多是水稻。有些陡到20多度的山坡地也被开垦,多是玉米,很少见梯田。村落民居稀稀拉拉,多是老旧式样,黑瓦,砖墙或土墙,也有木结构的。
渐渐发现有些树很“可疑”,不像南方常见的“照叶林”(深绿又浓密的叶子打蜡般的闪光),可疑树的叶子不那么绿,也不闪亮,更不浓密,简直太稀疏了。我怀疑着,突然又发现了一片标志性的“蓝灰色”,这下肯定了,桉树!澳大利亚的桉树!有些种类的桉树叶子发蓝发灰,成为特征色。曾听说中国引种了澳大利亚的桉树,没想到如此广泛的种植,连这些偏僻山区也到处可见。
当进入云南,地形起伏减缓,已在云贵高原面上了吧。农田多起来,露出许多红色土地,石灰岩不少,常见岩溶地貌:俊秀陡峭的山峰,怪石丛生的山坡。过了石林县,地形更加平缓,成群的建筑出现,前面就是昆明。
昆明:现代化都市
过去觉得云南为边陲,昆明应该“落后”一些,有些老旧的面貌。谁想竟然很现代化,那些高楼、街道放到北京决不逊色。昆明办过世界园艺博览会,在市容上下过不少功夫,街道干净,树也不少,一些街边绿地、小公园都挺像模像样。
只在昆明呆两天,去哪呢?先去大观楼吧,那是中国四大名楼之一(其他为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那句“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就是大观楼上一幅180字长联的第一句。谁知慕名而去,却大失所望。那楼太小了,才三层,也就十几米高,相当于五六层的楼房吧。里面空空的,没啥可看。上到三楼,凭窗一望,根本看不见滇池!估计把前边的树都砍了,也许能看见一点滇池的水,但决不会是波涛浩淼的景色。因为滇池的主要水体还在老南边呢,这里仅是窄窄的“细脖”,不过几百米宽,再出去三四公里才能增加到二三公里宽,继续向南五六公里才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滇池主体。可就是这“五百里滇池”一句诗,引得多少人前来,想开开眼。都像我一样有受骗的感觉吗?可古往今来不少人在此题诗,竟无人揭穿实情,反而都跟着起哄。比如郭沫若的诗里就有“果然一大观,山水唤凭栏。睡佛云中逸,滇池海样宽。”这海样宽只能是想象,此处绝对看不见!不过,大概写诗就是要凭空想象,怪自己外行。
真要看海样宽的滇池要去西山。在市区的西南方十几公里,老远就见一道高高的笔陡悬崖立在滇池西岸。坐车可到半山腰,已在那道悬崖之上,从这里买票进西山龙门公园。凡是俊秀些的山大多都有庙,此处也不例外,什么三星阁、真武殿、北极宫,道家的地盘。不过,陡峭的山坡上实在盖不了大房子,那些小模小样的殿堂实在没啥看头。人们来此都是登高看滇池看昆明全景,最佳地点就是龙门。那门实在不大,像个很小号的牌楼,紧傍着山崖,从下边一级级石阶登上去,抬头一望,牌楼之外只见天空,好似通天之门,所以叫龙门吧。实际上走过了龙门再看,就知才到半山腰。不过龙门确是看滇池的好位置,悬崖之上,毫无遮拦,有点空临水上的感觉。滇池排名中国第六大淡水湖呢,南北四十公里,东西八公里。那天有些雾气,不说向南看不到尽头,向东也几乎看不到对岸,勉强可称“海样宽”了吧。高高地看去,有点逆光,水面有些波光粼粼,还算不错。真要靠近水面看,可就太惨了,水是绿的!一般水体都有点绿,可那是透明的深暗的绿,若打起水花来是透亮的。可滇池的绿是不透明的强烈的黄绿,跟绿油漆似的,打起水花来也得是绿的。为什么?绿藻!水污染造成绿藻大泛滥。满滇池的绿汤真让昆明丢脸。每年都有新闻报道,成千的红嘴鸥到昆明。如果留点心就知道,人家红嘴鸥去的是翠湖公园,而非滇池,那一池的“绿油漆”怎么去呀?
说到翠湖公园,那在城里,不算大,以水面为主,比北京的紫竹院还小点吧。笔者去的那天是周末,人太多。不过笔者根本就没想进那公园,而是去看公园对面的云南陆军讲武堂旧址。此讲武堂是1909年大清国开办的军校,这说话就100年了,也算古迹了。现在保留下来的仅是原来校园的一小部分(约六分之一),一个原来的内操场,四面围着黄色的二层楼房,三面为当年的学生宿舍,一面是“校本部”。现在有一面的楼房开辟为展览室,陈列着照片、文字和一些实物,介绍当年旧事。此军校虽不如黄埔军校出名,但也不可小看。在辛亥革命和护国战争中此军校师生建立了历史功勋,很有些名气。此外,朱德和叶剑英都是此军校的学生,二人入校时都是普通学员,这是他们军人生涯的启蒙之地。至于此军校为国民党和地方军阀培养出哪些军事将领,就不知道了。尽管展览既不详尽,又不全面公允,但那些老照片、老文物还是挺有看头。当然这仅是笔者的感觉。与对面熙熙攘攘的翠湖公园相比,这里空空荡荡,只有旅游团的车不时地拉来一些游客,他们也只是匆匆的走上一遍。嗵嗵嗵一阵脚步声过后,长长的展室中又剩下我一人还细细的看着。
昆明还有什么好去处?闹市区总该看看吧。于是去了小西门附近,大观商业街,正义路步行街,可这种现代的商业街在每个城市都大同小异,不是买东西,只为逛,实在没什么意思。倒是正义路西侧的昆明老街有些看头。大部分老街刚刚拆了,正围着,据说要恢复重建。还有没拆的一两条老街,游人不少。那都是两层的砖木结构的老房,上居下铺,这样一个一个的小商铺总能勾起游人的好奇,希望发现点传统的、当地的,别的城市见不到的东西,所以比大商店有逛头。云南是出宝石的地方,卖宝石的铺子特别多,五颜六色挺好看,可是呢,物以稀为贵,太多了会让人以为都是假的,反而不想买了。卖土特产的也不少,云南的野生菌有名,就是蘑菇,各种各样,不过呢,哪来那么些野生的,估计十有八九是家养的。小吃也不少,但不敢吃,就那么点饭量,得留着吃昆明最有名的小吃,什么呀?过桥米线。
南屏路步行街满街都是小吃店,更多的该叫“大排挡”,因为就在街上,露天烹制露天里吃。我的目标是过桥米线,可到处都有过桥米线,吃哪一家呢?吃了冒牌的就要耽误吃正宗的,可每一家都自称正宗。走来走去已经到了另一条街上,忽见一家小店挤得满满的,似乎还多是当地人。“当地人最爱去的就是最好的”,这是在陌生地方找好饭馆的办法。于是我挤进去,买票领“货”,自找座位,好在吃客都是一人一碗米线,“呼噜呼噜”就吃完,人虽多却不时有位子空出来。我来了一碗米线,5块,一盘手撕鸡,也是5块。米线怎么样呢?很一般,敢情就是米粉条子,圆截面,几乎有筷子粗,汤呢,肉汤或鸡汤,味很重,尤其是加多了辣椒,更品不出其它香味。没什么菜,只有薄薄的几片肉,而且接到手里,一切办妥,已经“过完了桥”。相比之下,那盘手撕鸡却很不错,是柴鸡,澳洲华人称之为“走地鸡”的。鸡皮下没有一点肥肉,所以鸡皮不仅能吃,还很有味有嚼头,鸡做得真好,比什么德州扒鸡道口烧鸡都好吃。
头一顿过桥米线没吃好,我不死心。第二天又在金马碧鸡坊(两座大牌楼)边上那排仿古二层楼的饭馆中找了一家看似最正宗的。花了15元就被请上二楼雅座,伺者端来个大托盘,有一碗米线,一盘切得极薄的生肉,一盘菜:包括豆制品、豆芽、韭菜段等,还有个鸽子蛋。最重要的是一碗老鸡汤,由滚开的锅里刚盛出来。伺者告诉我,要赶紧把鸽子蛋打入汤里,肉片和菜也放进去,用那热汤把它们烧熟。能烧熟吗?顶多七八成吧,接着再放入米粉和一碟混合好的佐料,然后呢,开吃!味道如何?比头一天强点,至少有个“过桥”的过程,感觉新鲜。有人说“过桥”的意思是传说中一位女子走过小桥给丈夫送米线,我却相信那篇小说[美食家]里的“过桥面”说法,就是米粉单煮,从水里出来,“过个桥”,再进肉汤。
昆明还有个名小吃叫炒洱块,是什么呢?就是炒年糕,味道比起悉尼的上海风味饭馆的炒年糕不大一样,但也强不到哪去。其它小吃呢?没机会了。我在昆明只呆了两天。
昆明至成都:大山大河
晚上八点多坐K146次车去成都,卧铺票220元。天已全黑了,有点可惜,这是成昆线,走在大山大河之间,应该有些看头。第二天早上天才亮,别的旅客还在睡觉,我已坐在窗边使劲地往外看了。火车早已在四川境内,山区,下着小雨,缕缕薄雾,山上山下一片青翠。村落很稀疏,黑瓦木结构的老旧房子。这里少数民族不少吧,在一车站见几位妇女头上缠着包头,不知是哪个民族的,身上衣服也是少数民族式样,但脚上穿的呢,旅游鞋!当然,那一地的泥泞,传统的布鞋或草鞋显然不如旅游鞋。又走了一阵,天渐晴,山更高水更急,隧道极多。我手拿一本杂志,一进山洞看杂志,一出山洞赶紧看窗外。有那么一大段路,看杂志比看窗外的时间长多了。至少两三个小时里火车总沿着河走,河不小,水相当清,流的很急。哪条河呢?后来查地图才知道先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然后是大渡河,再后又是一个峡谷中细长的水库,龚咀水库。不少的山是石灰岩,风景相当不错,悬崖峭壁峡谷瀑布。不过,有石灰岩往往就有石灰窑,不仅把青山开采出大片的“伤口”,更有脏兮兮的、到处盖着黑煤面白灰粉的破厂房脏设备,还冒着黑烟,成为绿水青山中的丑陋疮疤。
山区终于走完,火车进入了四川最富庶的地方:成都平原。
成都:实际不如名气
成都号称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成都的小吃更是享誉全国,算得上排名第一吧?可是,名声太响了,把人的胃口吊得太足了,反而不好。
笔者到成都的第一顿饭就奔着成都小吃去了。去哪呢?街上问人。有个人挠挠头,然后说:川西路。于是我就一路打听着川西路,到了地方一看,不是川西路是春熙路,市中心的步行街。我一路问的可是川西路,没一个人听出有毛病。这步行街和每个大城市的步行街大同小异,以高中级品牌专卖店为主,并无多大逛头。小吃店在哪呢?一转头见一家张飞牛肉店,一位大汉化妆成张飞,黑衣黑胡子红脸,站在门口招徕顾客。其实效果并不好,张飞和美味根本联系不到一块,那形象也不招人喜欢,还能吓着孩子。张飞牛肉从没听说过,定是新造的小吃,不理他。再一抬头,好大的招牌,龙抄手,这可是有名的。进去一看,不小,人坐得满满的,但基本上都是外地人,还有旅游团的,这不好。正想走人,一看招牌,有套餐,25元12样,囊括各种我知道的成都名小吃,这下打动了我,一次全尝到了,省多大事。于是买票,然后找座,一旦坐下,服务员马上来收票,然后立即上货,有碟有碗有盘,细一看:馄饨(龙抄手),红油饺子(钟水饺?),汤圆(赖汤圆),几片肉(夫妻肺片?),其它不大清楚是什么,比如从没听说的三合泥。味道怎么样呢?太一般了,没有一样能让人一入口就想到“好吃”二字。也难怪,这早已不是当年手工烹制精工细作的小店,“龙抄手”已是连锁店,遍布全市,吃客川流不息,早已流水线工厂化生产了。
第一天失望后,我并不死心。第二天在武侯祠旁边的一条仿古街“锦里”,其中有一溜小吃店,大吃了一顿。第三天又在文殊院旁边,正办美食节的地方,又大吃一顿。都是放开了吃,午饭和晚饭合为一顿,不管不顾了,什么忌油腻,少吃糖,八成饱,全不管了,只要是看着不那么可怕(比如太多的辣椒),闻着不那么讨厌(比如油炸臭豆腐),全来!一会甜的,一会咸的,一会干的,一会稀的,直到十三分饱了,再吃就是受罪了才停。然后再慢慢回味,哪样最好吃呢?好像还真是鱼丸子,外边鱼肉,里边包着牛肉,挺滑嫩,汤也鲜。我过去问过一位朋友,成都人,他就说过:锦里那一片小吃店里属鱼丸子最好吃。我当时心中暗笑,鱼丸子不是广东香港的小吃么?堂堂的成都怎么能让外来的鱼丸子占先呢?
三天吃下来,我得到一个很不客气的结论,虽然味道这东西不好比较,但以个人口味来说,我吃到的甜的成都小吃统统不如北方的江米面炸糕,凡肉类都不及最常见的烤肉串,而各类馄饨水饺这包子那包子的还不如一个比较会做饭的北方人家做的饺子包子。我怕自己太武断了,问了出租车司机:你们喜欢那些成都小吃么?什么锦里、文殊院小吃街,还有龙抄手、夫妻肺片店,你们常去么?几位司机都说那些地方根本不怎么样,主要是外地人去。我问,那你们出去吃饭上哪呢?回答是社区里边一些不起眼的小店,某一家鱼做得好,某一家回锅肉炒得特香,某一家豆腐做的不一般。这话有道理,当年的麻婆豆腐、夫妻肺片,不也是在不起眼的小店里做出来的么?一旦出了名,成了连锁店,统一流水线制作了,原来的好味道也就没了。都怪自己只在成都呆了三天,又无人指导,找错了地方,吃了一肚子下等货。
成都市内可玩的地方并不多,青羊宫不能去,我就烦那些庙呀观啊的,武侯祠也很像庙,不去。文殊院是个庙,我却进去了,只因为吃完小吃撑得想找个地方消消食。草草走了一圈,果然很不好,黑乎乎烟熏火燎的殿堂有什么好看。杜甫草堂我去了。其占地之大,建筑之多,园林之像模像样,有点出乎意外。不少建筑都是明清时的,整体规模够得上一个王爷府了,当年穷困潦倒、栖身茅草屋的杜甫若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园中有展览介绍杜甫的一生,将几首最有名的杜诗作了“情境再现”,还收集了历代许多关于杜甫的著作。喜欢杜诗的人实在值得一去,至于凡夫俗子,比如我,却觉得那60元的门票不太值。
金沙遗址博物馆的门票更贵,80元,但我却觉得值。第一,内容好。金沙文化是三星堆文化的延续,是独立于中原文化之外的古蜀文化。那些面具,夸张突出的眼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诚如介绍中所说,奇特,诡异。那些青铜器、玉器、金器,显示出“文明程度”不低。尤其是太阳神鸟金饰,现已成为金沙博物馆标志,那四只鸟环绕太阳的造型,线条流畅,图案美妙,确为艺术珍品。但那金饰实物之小之薄却有点令人意外。不管怎样,一想到三千多年前,中原文化还是夏商,那时的四川,竟也有旗鼓相当的文化在独立的发展着,令人叹服。第二,那博物馆的建筑和布置好的出乎意料。光那草地园林的大和绿就已经让人赏心悦目。那遗址馆、展览馆造型不俗,展览的设计布局,声光电的应用完全够得上世界水平,是笔者在国内所看过的所有博物馆中最好的。连讲解员们都一反“中国风格”,低声细语,只让眼前的游客听清,不干扰别人。
到成都的游客主要的游览地并不在成都市内,旅游客运中心一趟接一趟的旅游车把游客送往乐山、峨眉山、九寨沟、卧龙,几乎所有四川的名胜。我只挑了个都江堰,在成都西北五十多公里,四十多分钟就到了,真方便。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奥妙不是一下就能懂,笔者就听见两个北京游客一连串的问:他们修什么了?怎么看不见他们到底修什么了?如今的大型水利工程通常是一座拦河大坝,一个大水库。可两千多年前的都江堰没修水坝,只在山崖间凿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利用自然的江心洲和分叉的水道,通过加固改造就做到了调节水量,分水排沙等现代水库的功能,其中奥妙此处不谈。笔者印象最深得却是岷江那清亮的水,在宝瓶口旋转着,泛着浪花奔腾直下成都平原,这是笔者在中国看到的最干净的自然的水。
成都人以泡茶楼出名,但茶楼在哪呢?出租车司机大声回答:到处都是!原来我总想着古装片里那种二层木板楼的饭馆,所以找不着。茶楼多不在大街面上,只要拐进居民区,确实到处都是,有些楼房的一层全是茶室。不该叫茶楼,因为楼上是住家,一层才是喝茶的地方,其实喝茶也是次要的,茶室里的人都在玩麻将。招牌上写有“手麻、机麻”,不知什么意思,反正都和麻将有关系。
说到成都的商业区,春熙路是高中档商店为主,有点像北京的王府井。但更热闹更实惠的是荷花市场,离火车站不远,有纵横好几条街,全是商店、小铺、地摊,到处是人,就冲那热闹劲,不买东西也值得一逛。
在成都呆了三天,已经对市区兴趣不大了,下次再来,目标是峨眉山、九寨沟。
成都到西安:由南方到北方
坐晚上八点多的火车去西安,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坐到了窗前。外面是山区,而且是北方的山区,因为植被变了。南方是常绿树,树叶墨绿闪亮,北方却是落叶树。此时已是深秋,山坡上有黄有红,五彩斑斓,早晨的太阳照上去真漂亮。这里是秦岭的一部分吧,山不小,目光所及,从山顶到谷底常有七八百米的高差。
火车到宝鸡出了山区,折向东方,走在了“八百里秦川”的渭河谷地。到处是农田村落,南边远远可见秦岭,向北遥遥可见高起的黄土塬。要说农业,此处确是沃野千里的富庶之地,不怪秦、汉、唐都以此为帝国中心。
西安:古迹之都
在西安一下火车,眼前的古城墙就提醒你这是座古城。我在此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去哪呢?只限市区吧。先去钟楼,在市中心,马路环绕,要从地下通道前往。登楼可俯瞰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登楼时正逢古乐表演,演员身着古装,有舞有乐,乐当然以编钟为主,钟楼吗。此处看罢赶紧又前往几百米外的鼓楼,去赶鼓乐表演,虽然只有鼓,但也大鼓小鼓好几种,有粗重清脆不同的音色,嗵嗵嗵的很有点气势。钟鼓两座楼,加上两场表演,一共40元门票,值了。
鼓楼之下的那条街号称“回坊”,是清真小吃一条街。好多家都有西安最著名的吃食:羊肉泡馍。可惜本人不吃羊肉,到了清真地界只能捡甜的吃。先来了个柿子饼,可不是柿饼,是柿子里的甜汤和上江米面,再入油锅炸,金黄香甜。又来了一盒黏糕,最小盒的也把我塞饱了。肚里虽然没空了,可嘴里没嚼点咸的,尤其是肉,就好像还没吃饭呢。于是又到东大街上来了几根肉串才算完事。
第二天先去了西安博物馆,挺大的一片,包括小雁塔。此展馆是按地区分类,介绍西安周围的每个地区都有哪些朝代的哪些古迹。内容实在太多,没时间细看。小雁塔有13层,可以一直爬上塔顶的平台看看风景。可惜没什么风景,一片高楼大厦。西安虽有古城墙,又到处是古迹,却没有成片的老城区保留下来,比如像北京胡同四合院那样老的民居。可能是古迹太多,又年代太古,百十年的老房不当回事了。结果让一处处的古迹淹没在现代的楼群之中了。
小雁塔出来,在一条巷子口找了家小饭馆,主要是看中了“腊汁肉夹馍”,也是西安名小吃之一。不过这家算不算正宗呢?看着不像,但也不管了。不出所料,此肉夹馍不怎么样,肉太少,也不够香,所谓“腊汁”不过是卤肉的汤,肉不够拿汤凑。如果拿馒头夹上广东的叉烧肉一定比这肉夹馍香多了。不过一个肉夹馍人家才卖两块钱,还抱怨什么呢?我还要了个沙锅粉条,这倒是出乎意料的香,粗份条子挺筋道,锅里边荤素七八样东西呢,热热乎乎,连汤带水吃得满舒服。
下午看了陕西历史博物馆,门票35元,比那50元的西安博物馆却更好看。内容和展品更丰富,按历史年代,从蓝田猿人开始,介绍八百里秦川的历史。有不少展品看着很眼熟,在中央电视台的[国宝档案]节目里早就见过了。比如那个煤精做的多面体印章,白玉的皇后之玺,虎符,镏金竹节薰炉等。已经在电视里知道了它们的身世,再见到实物,一眼认出,竟有点亲切感。
出了博物馆,一溜达就到了大雁塔。没进去,早听说里边没啥可看,只在外边照了些像。外边的广场是新建的,有点气势,东西宽200多米,南北长近400米,不小,还有喷泉,有花草树木,并非“空场”。
西安至延安:黄土高原
坐早上八点多的火车前往延安,并非去朝拜革命圣地,多半为了看看黄土高原。
火车并不急着爬上“黄土高坡”,一直走在宽阔的洛河谷地里。直到过了黄陵、富县,洛河谷地已经很窄了,火车才不得不钻进了黄土区。北京也能见到黄土,但绝没有如此巨厚,多厚呢,100多米。除去远近不多的几座石头山,那大片的岭、梁、坡,都是黄土堆积而成。黄土从何而来?是风从西北、中亚的荒漠地区搬运而来,就像那沙尘暴,还有比较平静的“下黄土”。这百米多厚的黄土是几十万倒上百万年里堆积的。黄土干燥时还有些强度,一旦遇水却立刻松软塌陷,极易被雨水冲蚀,所以黄土地区千沟万壑。黄河的泥沙主要就来自黄土高原。为什么水黄?这就是根源。此时是枯水期,洛河的水很小,也不很黄。但夏天大雨过后,肯定是满河的黄泥汤。铁路沿线的绿化搞得不错,工程措施更不含糊,石头水泥的护坡,导水的涵洞非常密集,黄土区修铁路必须如此。
延安:窑洞和摩天大楼
延安地处一向贫穷的陕北,发展的会慢一点吧,住窑洞的还有不少吧?谁知笔者在火车上就遭到一位延安的干部痛批:我们早就不住窑洞了!全住楼房!跟你们北京一样的楼房!
果然,一下火车就是一惊,新车站极为巨大,材料设计都是高档次,只是来延安的火车太少,空空荡荡。延安的高楼大厦已经“成林”,玻璃幕墙等新建筑材料、造型不俗。还有大片的新式住宅楼,一个大体育场,这些放在北京也够格,真是一步到位,直接按最高标准来呀。
去哪呢?先上宝塔山吧。过去看照片,好像宝塔在一个山顶上,挺高。其实那只是半山腰的一个平台,高出平地近五六十米。爬上去再看,还不如城里最高的几座楼高呢。塔是唐朝的,除此之外就没东西了。可宝塔山的门票居然40元,进宝塔要再交10元。但游客仍然不少,都是外地的,一车又一车,多是机关单位组织来朝圣的。从宝塔再爬上去七八十米才到真正的山顶,有座新建的亭子,叫摘星楼。四面看去,全是望不尽的黄土山,山顶都在差不多的高度,这就是那100多米厚的黄土堆积成的“原始高原面”,从这高原面上有数不清的沟壑、河流切割下去,使地形变得破碎不堪。还剩下比较完整的高原面叫“塬”,被切剩一条条的呢,叫“梁”,只剩下一个个山包呢,叫“峁”,延安周围就是数不清的梁和峁。大些的河流,比如延河,早已切穿了黄土层,到达了坚硬的岩石。延安就坐落在不宽的河谷里。
延河由西北而来,在宝塔山跟前又折向东北。南川河由南面来,在此汇入延河。此“三岔口”交汇处河谷比较宽阔,是延安市中心商业区所在。而城区呢,顺着河谷伸长出去,成三星状。有多长呢,看不到头。向南到火车站就有4公里,而市区还继续向南。在东北和西北方向,城区似乎伸得更远。而且,每遇到更多的支流河谷,城区就再次分叉,向所有较宽阔的河谷里延伸。延安市就是由这样的一些“细长条”组成。细长条的横截面通常只有几百米宽,最粗的地方,比如市中心,也不过一公里多点。所以呢,站在城里,一抬头就见两边的“黄土高坡”,坡上还有一些窑洞。是的,还有一些延安人仍然住在窑洞里。高楼大厦和千百年历史的老窑洞近在咫尺。
宝塔山的西边,隔着南川河,是凤凰山。那是中共中央1937年迁到延安后的最初所在。宝塔山北边,隔着延河是清凉山。宝塔山是“从头到脚”的黄土山,清凉山却不是,其下半截是岩石,上盖黄土。那岩石崖壁上开凿有不少石洞,是过去的佛教石窟,哪个朝代的不知道。里面可曾有佛像壁画么?也不知道。延安时期哪些石洞被充分利用了,放进了印刷机等。整个清凉山上,层层叠叠的石洞、窑洞曾是解放日报、新华通讯社、广播电台、印刷厂、新华书店等新闻出版单位所在地。搞新闻的都是“夜猫子”,所谓“延安窑洞的灯火”就是当年清凉山从上到下那一大片窑洞形成的夜景。
最多的革命旧址分布在从市中心到西北方向的路上。走上一公里半就是王家坪,当年的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现在正在扩建延安革命纪念馆,规模之大超过北京的美术馆。三公里处是杨家岭,此处有一条支沟汇入延河,当年的中央大礼堂就建在这支沟的宽阔处。现在看,那大礼堂小得可怜,可当年都住窑洞的时候就算得上宏伟了,里面能坐一二百人呢。礼堂的主席台如今布置成当年中共七大开幕的样子,有横幅、旗帜、主席团座位。出了大礼堂不远的山坡上是毛泽东、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住过的窑洞,已整修一新。几十米开外的一排窑洞里现在还住着人呢。再往上去,一条小路弯弯曲曲能爬到那黄土梁上,山顶开阔,山上绿化得不错,到处是小松树。但扎眼的却是坟,东一座西一座真不少,多是没几年的新坟。现在老百姓又回归土葬了。可是四周山上却不见坟,只有这当年中共领导人旧居背靠的山上到处是坟,老百姓很懂得借风水呀。
从杨家岭再沿着延河向西北走上五公里就到了枣园,这是中共中央在延安的最后一处所在地(1943-1947),自然也是条件最好的一处,一大片平地,比杨家岭那山坡山沟宽敞多了。而且到处是树,除了枣树还有桃树杏树等,春天来此一定非常漂亮。枣园的房子也不是窑洞了,一座又一座砖瓦房,是当年的机要科、作战室、研究室、小礼堂等。就连领导人的住房也不是真正的窑洞了,不是在黄土崖上掏进去的洞,而是盖成窑洞似的房子,顶多后半截伸进了黄土,以求冬暖夏凉。
枣园的小卖部里摆满了“红色纪念品”,冲着门摆着一台电视,锁定的画面竟是身着绿军装的江青。听说延安老百姓对毛主席不满意,说“毛主席没良心”。为什么呢?因为毛主席自从1947年离开延安后再也没回来看一眼。延安是中央红军在极度困境中找到的安身之地,又在此养精蓄锐,待1947年离开时已是羽翼丰满,可与国民党决一雌雄了。所以老百姓自以为这是毛泽东应该感恩的救命之地、发达之地。可惜,讲良心是俗人之见,搞革命是不讲良心的。别的不说,在延安和毛泽东紧密合作,住窑洞都是“街坊邻居”的刘少奇最后还不是死在毛泽东的手里。不管怎样,那一切都成了历史。延安时代的中共领导人已全部作古。再有二三十年,那个时代的任何一位见证人,连当年的小兵、小娃娃们也剩不下了。时间就是这样毫不留情的向前走去。
当我再次回到街上,再次抬头看那近在咫尺的窑洞和高楼,实在感叹这几十年里的天翻地覆。至于这里有多少前因后果,功过是非,恩恩怨怨,留给历史学家吧。
当我又一次坐在火车上,一位在延安地区搞了几十年石油工作的汉子听我赞叹延安的现代化,忍不住地说,“你是没看见,有些山沟沟里的老乡还是穷的呀,”他不知怎么形容了,摇着头,“穷得你都不信”。怎么不信呢,车窗外不时闪过黄土高坡上简陋的窑洞,那里的人和祖祖辈辈千百年来的老样子能有多少变化?如果没有外面世界的“入侵”,他们就会像黄土地上的草一样枯了又荣、荣了又枯,一辈又一辈的过下去吧?
黄土地,多么悲沧的黄土地。
我就坐在窗边向外望着、望着,直到一切都暗淡下去。明天天再亮时,就到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