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政权走回头路　力打私人市场活动

2008年1月25日
亚洲时报在线／首尔---人们谈论朝鲜时，往往关注的是没完没了的六方会谈和该国所谓的去核化；更值得多关注的朝鲜内部变化，却经常被忽视。这些变化是巨大的，而且鉴于这些变化，那些以为朝鲜会走中国和越南发展道路的人，更应改变其乐观看法。朝鲜最近出现的趋势非常明显：朝鲜政权正在全力抵制市场力量。(chinesenewsnet.com
仅在五年前，情况看来就很不同。1994年前朝鲜领袖金日成死亡后的10年，是朝鲜前所未有的社会动荡和经济灾难期。其中最严重的是1996－99年间的大饥荒，导致100万朝鲜人死亡。在之前的几十年，这个国家单凭苏联的援助而运转。但苏联中断援助后，该国以钢铁和煤炭为特征的斯大林主义经济就土崩瓦解了。(chinesenewsnet.com)
那时候，日益蓬勃的私人市场，成为朝鲜所有具意义经济活动的平台。先前无远弗届的独有食品配给体系瓦解了，民众都依赖市场活动以及“第二经济”（或非官方经济）维生。爆炸式增加的官员腐败意味著，原先许多限制措施（包括禁止人民未经授权在国内旅行），都无法再执行下去。边境控制变得松懈，大量朝鲜难民逃到中国。换句话说，原有的斯大林体制爆炸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出现的草根资本主义。(chinesenewsnet.com)
然而，朝鲜政权不准许这些变化，显然认为这些趋势最终会削弱政府的控制。当局时常会打压市场活动，尽管这些打压几乎不会产生持久的影响。这是因为不管怎样，人民还是得谋生，而且只要官员得到足够的贿赂，他们也乐得不管这些离经叛道的做法。(chinesenewsnet.com)
到了2002年，似乎政府也决定向市场压力低头。那年七月，平壤推出“工业管理改进措施”，把很多市场活动都剔出非法活动的范围，而且还在工业管理体系中引入一些变化。请注意，朝鲜当局使用的是“改进措施”一词而非“改革”，因为“改革”这个词在平壤的官方话语里早已被滥用了。而且这些措施非常温和，在某种程度上类似1960年代和1970年代苏联三心二意的“改革”。(chinesenewsnet.com)
朝鲜2002年出台的这些措施，在海外受到广泛赞扬，被视为值得欢迎的变革。平壤的许多同情者，特别是韩国左翼仍然相信，只是来自“美帝国主义”的压力妨碍了金正日采取中国式的改革。但事实上，2002年的措施并非那么革命性。除了很少例外情况外，政府只是认同了早已存在多年、多次打压仍无法消除的经济活动。不过，这至少说明了，朝鲜政府愿意接受它无法改变的东西的迹象。(chinesenewsnet.com)
然而，大约是在2004年，观察家开始注意到朝鲜政策逆转的迹象。当局开始镇压其民众的自由活动，因为这些新的活动在当局看来是危险的。到了2005年，局势变得明朗了：朝鲜政府意欲倒行逆施，恢复1990年代崩溃前存在的那种体制。换句话说，金正日政府在近4年中，有3年都在试图重新将国家斯大林化。(chinesenewsnet.com)
这种倒行逆施在经济上也许是灾难性的，但在政治上却绝对重要。朝鲜领导人似乎认为，他们的体制经受不住自由化的冲击。他们的悲观也许是有理由的。朝鲜面临著的困境，是中国和越南这两个后共产主义改革典范所没有的。是韩国的存在，使朝鲜的处境不同于中国和越南。(chinesenewsnet.com)
跟中国或越南不同，朝鲜跟一个自由富裕、而且与其有共同语言和文化的国家为邻。中国人和越南人虽然也知道西方很富足，但并不认为这跟他们的问题有直接相关性：美国和日本的确富有，但它们是外国，因此它们的经验并不直接相关。但对朝鲜人而言，跟韩国比较会对朝鲜政权造成伤害。根据保守的估计，韩国的人均国民收入也有朝鲜的17倍。相比而言，就在德国统一前，西德人均国民收入大约只是东德的2倍。(chinesenewsnet.com)
如果朝鲜推行改革，南北差距在朝鲜人民眼中就会变得更加明显。这也许会产生严重的政治危机。因此朝鲜政府看来相信，为了继续维护统治，就应避免改变现行体制。维持信息封锁对朝鲜政府而言，是尤其重要的政策，因为朝鲜人一旦接触到境外信息，就很容易发现他们国家的落后以及他们政府的无能。(chinesenewsnet.com)
与此同时，从大约2002年起，外国援助开始增加。韩国政府在推行所谓的“阳光政策”后，开始慷慨向平壤提供援助，而且基本上不对朝鲜政府如何使用援助物质进行监察。中国也在提供援助。虽然两国都以人道问题为由向朝鲜提供援助，但它们的主要动机看来是：防止朝鲜政权在巨变、甚至暴力中垮台。(chinesenewsnet.com)
不管韩国和中国提供援助的理由是什么，朝鲜领导人认为，国家可通过邻居的援助度过最严重的那场饥荒。而且他们还认为，这些在不同程度上无条件的援助，可以秘密分配给在政治上有价值的人，如军队和警察，这会进一步增强内部安全。(chinesenewsnet.com)
于是，朝鲜的倒退开始了。2005年10月，平壤发表声明说，公共分配体制将全面重启，并宣布在市场上出售谷物是非法的（只是由于警察腐败盛行，这一禁令未能贯彻。）不久后，当局又规定，男人不得在市集从事买卖活动，从事这些活动的只能是女性或残障者。这种政策传达的讯息很明确：有劳动能力的人应该现在应该回到他们所属的单位，即那些老式的斯大林主义厂矿。(chinesenewsnet.com)
当局还限制移动电话的使用，并加强了对边境的控制。当局还试图恢复实行原来禁止私自出门旅行的政策。简言之，朝鲜领导人不是利用新获得的资源加快改革，而是试图开倒车，恢复1980年代的社会结构。(chinesenewsnet.com)
最近的变化显示，这种政策在继续。从去年12月起，只有年纪大的妇女才获准从事买卖：在市集卖商品的妇女，至少要达到50岁。这意味著年青的和中年的女性，要重回政府的工厂里。跟早年不准男性经商的禁令不同，这也许会产生严重的社会后果，因为在1990年代中期发展起来的市场中，大多数的摊贩是妇女，而且大多情况下，许多家庭都是靠她们的收入才生存下去的，男人只是在死气沉沉的工厂等官方工作间上班。(chinesenewsnet.com)
当局还推出其它措施，旨在减少市场交易的机会。12月当局宣布，准许个人出售的谷物数量，限制在10公斤以下。为便于控制市场活动，当局只准市集有一个大门，而且周围的围墙很高，使人无法翻墙而入。(chinesenewsnet.com)
摊贩则想尽办法规避这些措施。其中一个办法是，让老年妇女担任家族生意的名义经营者，而实际经营者通常是女儿或媳妇。碰到警察检查，实际的摊主就会争辩说，她只是在给老妈妈帮忙。另一个办法是在市场外的大街上做生意。但这种不受政府控制的交易通常遭到警察镇压，因此摊贩总是避开官员上班的那段时间交易。(chinesenewsnet.com)
去年秋季，平壤多年来试图首次限制市场商品的最高价格。市场内放置了很大的价格牌子，禁止摊贩“以过高价格”出售商品（很多时是鱼）。而且根据新规定，一个摊子最多只能卖15种商品。(chinesenewsnet.com)
政府也没有放过其它商业活动。近年来，私人旅馆、餐馆，甚至巴士公司大量涌现。很多情况下，这些公司挂著“政府企业”这个招牌，更多时候是打著“合资公司”的旗号（许多朝鲜企业家在中国有亲属，很容易就能说服他们充当投资者并签署必要的文件）。(chinesenewsnet.com)
最近很多这类公司被警方关闭。当局向国民宣传说，政府必须摧毁邪恶资本主义的根源，只有这样朝鲜人才能在合适的工厂为共同利益工作，享受幸福生活。(chinesenewsnet.com)
尽管政府力图将人们推回到国有经济部门，但这些新限制措施跟恢复生产几乎没有关系。朝鲜大多工厂实际上已经停产，而且在很多情况下，若没有大规模的投资，就无法重新开工。投资者对这些工厂没多大兴趣，因为其中有些工厂的技术和设备，自1930年代以来就没变过。(chinesenewsnet.com)
然而在朝鲜，监视和宣传体制总是以工作单位为中心。朝鲜社会运行的假设前提是，每个朝鲜成年男性（以及大多数女性）必须在国营设施有一份“合适的”工作。因此，人们现在被送回到工厂，并非为了生产，只是为了便于对他们洗脑和方便警方线人监视他们，令他们与颠覆性的传言和市场的危险诱惑绝缘。(chinesenewsnet.com)
与此同时，当局也加强了边界安全措施。这令朝鲜难民越境进入中国的人数大幅下降，从2000年的约20万人下降到当前的3－4万。当局表示，会更严厉地处罚越境者，恢复约在1996年被废弃的严厉处罚手段。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金日成统治时期，任何试图越境进入中国或被中国警方遣返的朝鲜人，都会被投入监狱几年。(chinesenewsnet.com)
近年，大多数被抓住的越境者仅被拘留几周，但政府现在表示，这样宽大的处罚措施很快就会结束。政府发出的恐吓、改进的监视手段和对边界更严密的控制，显然产生了效果。(chinesenewsnet.com)
政府还试图恢复对信息的控制。警方最近突袭并关闭了许多录像店和卡拉OK俱乐部。当局担心，这些场所会成为传播外国（特别是韩国）大众文化的渠道。出售、复制和观看韩国录像带或DVD在朝鲜仍是重罪，尽管这类“颠覆性材料”仍唾手可得。(chinesenewsnet.com)
朝鲜领导人显然并不担心，这些新措施是否会削弱国家经济或人民的生活质量。当他们觉得自己的政治统治受到威胁时，即使是人民的生命也可以牺牲。(chinesenewsnet.com)
然而，有很多障碍会防止朝鲜当局恢复斯大林主义。(chinesenewsnet.com)
首先，朝鲜需要大量投资以重新启动经济，而且还需要一个重要的但又被低估的因素，那就是──有足够真正信奉这种理想、并愿意为之牺牲的虔诚信徒。1940年代和1950年代朝鲜政权初建时期，拥有苏联的支持、日本遗留的经济基础以及大量忠心的狂热分子。如今，这个政权却什么也没有。外国援助不足以供养它的人口，官僚又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官方意识形态。(chinesenewsnet.com)
其次，朝鲜社会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普通百姓都已知道，即使不靠政府配给，他们也能够生存。虽然现在还不能说，相比过去那种稳定、可预期的生活方式，所有朝鲜人都更喜欢近年来相对自由的生活方式，但有一部分人确实持这想法，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状态。盛行的官员腐败，也是朝鲜恢复斯大林主义的一个障碍。因为官员们如果看到发财致富的机会，就很愿意忽视一切规范。(chinesenewsnet.com)
2005年平壤宣布全面重新启动旧有的公共分配体制后，政府甚至无力实施有关的措施，这一点就是明证。如今，只有大城市居民能获得充分的配给，而其它地方所得的配给，并不足以维持人民活命。政府未能成功禁止人们在市场从事谷物交易，因为大众通过各种方法抵制，收受贿赂的警察也视而不见，人们仍公开在市场上买卖谷物。(chinesenewsnet.com)
不管朝鲜政府是否能成功重新让社会斯大林化，其真正的意图是恢复原有的体制。朝鲜领导人不想改革，因为他们认为这样的改革会削弱他们的权力。他们的这种看法也许是对的，因为一旦改革开放，他们失去权力的可能性会非常大。(chinesenewsnet.com)
本文作者Andrei Lankov是首尔国民大学副教授、澳洲国立大学亚太研究院客座研究员。他在列宁格勒大学获得远东历史和中国方面的博士学位，重点研究朝鲜半岛事务。(chinesenewsnet.com)
译者：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