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发一篇(2009-07-28 08:4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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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28 08:47:44)转载
标签：文化
我和夏奈还有邻居的故事
  
快十一点我才起床。我起得迟是因为昨晚上不是一个人睡。我离婚后一个人住单位的单身宿舍，但有时会和女人过夜。我挺喜欢那个女人，虽然每次做爱之后，都会相当厌倦。上帝安排的好，叫男人和女人厌倦了好离开，叫他们想念了再走近。和我做爱的那个女人叫夏奈。夏奈也是一个著名香水的牌子，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名字的缘故吧，很少有女人像夏奈那样对香水孜孜不倦，夏奈甚至会在她的内裤上也洒上些香水。
  我起得迟，也不仅仅是和夏奈折腾了半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老觉得这间用三合板隔开的宿舍那一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这边。我那一会儿搂紧夏奈，让她别动，可侧耳听半天，但什么声音也没听到。那种敌意让我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一会儿我又有意识地放纵夏奈的那种销魂的声音。夏奈那一会也故意似的，让她的声音又舒服又难受。我终于忍不住时，摸黑悄悄走近三合板的隔墙，但什么也没有听见。以至于我那天夜里到天快亮了才睡了一会。这样的事很久了，只要夏奈来，我就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始终没有见过我这位邻居，但我一直觉得那个人对我有着相当的敌意。
  太迟，已经没法上班了。窗子外面，天晴得很，我就想到四楼阳台上转转。这座楼的楼顶上有个很大的阳台，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我有时候会上去看一会书。经过邻居门口时，我又想起夜里的事，就真想把昨天夜里用过的那个现在看起来有点恶心的东西挂在他的门把手上，但这会儿我手里只有一本画报。我犹豫一下，就把其中一个半裸着的女人撕了下来，放在邻居的门把手上。

  我在阳台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楼下有下班的人相互问侯的声音，我就走到了阳台边上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不知怎么就有人看见了。也许是我的头发有些蓬乱，动作和往下看的眼神有些古怪，下面那个人就觉得我有些不对头。那个人我觉得也许就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其实八楼那么高，下面的人很难看清在几十米高处的我的眼神，但那个人还是站在下面往上望。我没有习惯看热闹，可以离开阳台边上，可我又觉得这个可能是邻居的人有些讨厌，就一直在阳台上盯着他，这也就决定了我的姿势一直不变，而这姿势的不变，则让人觉得我似乎真是有些不想活了的意味。
  楼下也许是我的邻居的那个人仰头望着，下班的人也就接着一个个停了下来，都仰头望着。阳台上的我有些火了，但是我知道这么高，骂上几句，下面的人也未必能听清楚。但是我还是小声地骂了几句，我懒得那么大声音。但我也不想离去，只是站在上面，死死地盯着那第一个停下来的似乎是邻居的人。一会儿，下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人开始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人们一边议论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着上面。

  阳台上的我动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想动，只是因为一直那么站着不大舒服。我只是在阳台边上动了一下，眼睛还是一直盯着似乎是邻居的那个人。我一动，邻居就往那边跟着走，似乎我会立即从阳台上跳下去。我自然看出了他这种企图，就又往前走，邻居一走，那一群人就一直跟着走。我走烦了，就又往回走，那一群人就又跟着往回走。我这样走了一阵，不愿走了，就停下来。
  楼下渐渐聚了很多人，那么多的人，就显得阳台上的我一个人孤单单的。阳台上特别静，没有一点风。我盯烦了楼下那个人，就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楼下。我平常并没有太注意，这会儿却觉得楼下的水泥地面实在是不干净，要是像家里的地毯一样干净就好了，一个人如果有翅膀，可以飞下去，而下面的地面又是那么干净和松软。我想着就发呆，似乎进入了某种情景。我不走了，站在阳台的一个角上，这就更显得上面的我孤零零的。我这会儿两面都是空的，只有脚下那一点可以立足。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愈来愈躁杂，人也愈聚愈多，我从高处可以看出有人似乎在出什么主意。我往下看的时候，我的邻居正和几个人交头接耳。我终于朝下面大声骂了一句，你们都给我滚！下面的人没有听清楚。有人知道我在上面说了些什么，就赶紧叫人不要说话。下面的人想听我在说些什么，可我又不想骂了。
  有人往大楼门口那儿看，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悄悄摸上来了，要在我干出些什么蠢事之前控制住我。有人拿来了好几床被子和毯子之类，四角有人抻着，我知道那是预备着我跳下来时好接着。也有人在喊，不要跳！不要跳！我知道那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也有人在大声说，他不敢跳下来！也有孩子在怪叫，跳下来！我真的有些火了，我上阳台转转，干别人鸟事。
  我猛地离开阳台，向楼下冲去。我在三楼楼梯上恶狠狠地搡开悄悄摸上来的那个人。随着我从楼上冲下来的声音，下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楼门口。人们见出来的我一脸愤怒，就迅速散开。我本来想就这么一直冲过去，遇见谁就骂谁，可我下来一见人们的滑稽样子就改变了主意。我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我走了十几步，忽然转过身，看见人群中有些人非常失望，其中包括好像是我的邻居的那个人。

  我从没见过邻居的窗帘拉开过。邻居的窗帘是一种深灰色的布料，似乎厚得很。据说邻居几年前曾结过一次婚，就在他现在住的这间宿舍里。第二天一早，女人就走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开头也觉得有些奇怪，一个男人的宿舍怎么可能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我也曾经从另一个方面想过，可很快就否定了，毕竟那对一个男人太可怕。
  可不管怎么说，虽然隔着一层三合板，但邻居还是让我有些不安。夏奈再次来我这儿时，说起来就大笑不止。真的！他怎么不去找一个女人呢！夏奈说着就扒在三合板上，四处寻找着可能透过去的地方。
  夏奈开始帮我糊纸，在糊一个三合板上的有些开裂的疖子时，夏奈惊叫了一声，说那边真的有一双眼睛。我拉开夏奈，扒在那个疖子上。邻居的窗帘拉着，疖子上只有极小的一点裂隙，屋里的光线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你的邻居生理上有问题，夏奈诡笑。

  一个多月以后，早早起来锻练身体的人，一出楼门口，就见楼下的水泥地上有一个人趴着。那人急急过去，以为是某个人不小心跌倒在那儿。待走到跟前，才觉出一股逼人的寒气。那个男人竟然没出一点血，只是一双眼睛圆圆地睁着，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邻居从阳台上跳下去的时候，夏奈还在我身边一丝不挂地睡着。
  那天我没有去上班。我没法经过那块水泥地。我的邻居肯定是无法忍受听到夜里我和夏奈做爱的声音。

  警察自然会从我这里调查一些情况。让我吃惊的事是，我的邻居竟然在宿舍门口留了一张红色的硬纸卡片，上面从什么印刷品上剪下来几个字：有人有危险！我不知怎么就问那几个字是不是从一张有半裸女人的画报上剪下来的，警察立即用另一种眼光看着我。
  警察追问了我好几天，才将我放开。他们很奇怪我竟然知道其中一个如此重要的细节，竟然还能和这个人的死亡毫无关系。
  那天晚上，我和夏奈喝了许多酒。
  我对夏奈说，他也许是可以活下去的，在最后一刻，他都希望有人会见到他留下的那张红颜色的温暖卡片，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也许那天晚上他早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从走廊里过来过去的人没有一个人看见。邻居一定从阳台上下来过。他甚至也会在阳台上等，计算着时间地等。但是没有一个人关注他，甚至是他即将到来的死亡。
  我后来想想，那个晚上，我真的听见了邻居在走廊里的忧伤的脚步声。

  邻居自杀的第二天，夏奈告诉我，我的邻居前几天在漆黑的楼道里堵住了她。夏奈有些吓坏了，可我的邻居说他不会伤害她，他只是想看看她，看看一个女人是多么好看。夏奈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夏奈出门旅行去了，不知为什么，她拒绝我陪她去。虽然夏奈老是说，多想有机会和我一起出去转转。没有夏奈的消息，夏奈只是在旅行快要回来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夏奈说，有点想你了。

  几天以后，我沿着阳台边上一直走到邻居跳下去的那个位置，那正是我那天开头站着的位置。我看着下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我那会儿真想我的邻居就在下面，仰头看着我，有些失望我没有跳下去的样子。我低头看着下面，静了一会，把一张纸巾捏成一团，伸出阳台，松开，纸团在空中慢慢吸收着空气，松散开，飘了下去。那一刻我想就那么跳下去，和那个纸团一样，在空着轻飘飘的。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夏奈那时就站在我的背后，只不过身上一点香水也没洒。
                                                 1999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