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反腐英雄卡尔松 躲过上百次暗杀

　　捉拿大贪官，追捕黑社会老大，清剿恐怖分子　

　　《环球人物》杂志驻西班牙特约记者 王 方    驻英国特约记者 陈 婧

　　2002年的冬天，西班牙巴斯克的一个剧场内，一名流行歌手正在“陶醉”地演唱着，只是他的双眼不停地扫视着台下，显然是在找人。然而，舞台上刺眼的灯光，使他根本看不清台下的情况。他皱了皱眉头。突然，舞台上的灯光“神奇”地熄灭了。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并没有让他找到目标。他又皱了皱眉头，舞台灯再次“神奇”地关了。这一次，他终于看到，要找的人就在第六排的一个座位上。他一边高声唱着，一边将右手伸向演出服里藏有一把手枪的那个口袋。几秒钟后，舞台灯第三次暗了下来。他立即拔出右手，挥枪指向第六排。然而，那个座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像这样针对卡尔松的暗杀行动，“埃塔”组织策划了不下100次，而将卡尔松置于生死边缘的就有至少6次。卡尔松曾骄傲地说：“我始终没有被炸死，那就让‘埃塔’继续闻我名丧其胆吧!”

　　在西班牙北部的巴斯克地区，主张巴斯克独立的“埃塔”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往往以各种名目成立党派和政治组织，以期扩大“埃塔”的政治影响力并筹措资金。然而，这些政党和组织都得经过卡尔松领导的法院调查部门的审查，而它们很难能逃过卡尔松的“火眼金睛”。对卡尔松恨之入骨的“埃塔”成员，便开始对卡尔松实施一次次暗杀行动。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记者有缘结识了慕名已久的卡尔松。当时，记者应邀参加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举办的一次招待会。那天，记者走进会场时，就有西班牙朋友指着一位戴眼镜、衣着光鲜的先生说，他就是卡尔松大法官。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英俊男士会是因反腐打黑、审判政要而名闻全球的“铁面大法官”。

　　于是，我走了过去，向卡尔松自报家门，希望能采访他。卡尔松笑笑说：“如果有空，我让秘书和你联系”。在之后的交谈中，记者终于领略了卡尔松这位西班牙“反腐英雄”的传奇一生。

　　大贪官“黑老大”纷纷落网

　　除了惩治“埃塔”恐怖组织成员外，提起卡尔松，就不能不提他打出的第一记反腐打黑重拳。

　　卡尔松家乡安达卢西亚自治区的马尔佩拉市，是西班牙最富有的城市。该市虽然人口不足14万，房价却居欧洲之首。而手握“批地大权”的马尔佩拉市市长海苏斯·齐尔，更是“富得流油”，横行一方。

　　齐尔不仅是市长，还是马德里竞技足球俱乐部老板、马尔佩拉牧场主等，然而他真正的“赚钱机器”却是“炒地皮”。虽然西班牙政府对马尔佩拉的地产开发，早有明文规定和长远规划，但手握“批地权”的齐尔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要他写一张“条子”，就没有要不到的地——西班牙当红影星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想在当地一个滨海公园建海景别墅，齐尔一个“特批”就建起来了。当然，这个“特批”不是白来的，齐尔收受巨额好处费早已是“公开秘密”。然而，不论当地官民如何举报，齐尔却仍安坐市长宝座。

　　然而，当卡尔松看到检举报告后，这位当时还年轻的法官拍案而起，立即组建“特侦组”展开调查，齐尔的违法行径随之相继浮出水面。当齐尔在家里被警察逮捕的情景播出后，西班牙社会为之一震。虽然齐尔用400万欧元交保候审，但还没等法院判决出炉，他就因脑溢血暴毙。尽管如此，在他死后第三天，卡尔松还是做出判决：齐尔因贪污受贿共计3800余万欧元，被判入狱78年，因齐尔已死，法律随即停止对他个人的惩罚，但其赃款全部缴归国库！

　　如果查办齐尔案对卡尔松来说是“拍苍蝇”的话，那他查办西班牙内政部集体腐败案就是“打老虎”了。1993年，卡尔松曾以独立社会党候选人的身份角逐内政部长之位，并担任助理内政部长数月。这次短暂的任职，让他看到内政部集体腐败的惊人黑幕。卡尔松说：“内政部有一个专存名表、领带、金笔等礼品的仓库，据说全是用来送礼的；还有一个仓库里堆满了当代名画，也是用来送礼的。这些礼品往往会在24小时内一送而空！”　当卡尔松恳请首相罢免腐败的内政部长遭拒后，他愤而辞职，重操大法官旧职。上任后，他办的第一桩案，就是调查内政部集体腐败案！拥有侦办、侦查和逮捕特权的内政部随即与卡尔松展开角力。他们派人跟踪卡尔松，窃听他的电话，数次潜入他的住所，有一次，还故意把香蕉皮丢在他的桌上，恐吓卡尔松。内政部还公开成立一个“特侦组”，专挖卡尔松的“丑闻”。卡尔松回忆说：“他们想查我有没有吸食过可卡因，有没有酗酒史，有没有召过妓，有没有在警察队伍中拉帮结派、搞腐败和洗钱，甚至调查我有没有同性恋的倾向。”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令卡尔松胆怯，他干脆走上全国电台与内政部公开较量。“我不害怕，也不会退让，大不了让他们暗杀了！西西里黑手党不也暗杀了意大利反黑大法官费尔康吗，费尔康就是我的榜样！”然而，最后倒下的并不是卡尔松，而是锒铛入狱的内政部长。

　　对于扫黄打黑，卡尔松也不手软。西班牙北部城市加利西亚自上世纪90年代起就成了欧洲最大的毒品中转站，各国的妓女也都相继拥到加利西亚“淘金”。夜幕一降临，满街尽是妓女和毒贩的身影。黑社会老大成了当地的明星，住豪宅，开游艇，配备私人直升机，以至于当地官员都要对他们点头哈腰。

　　为了端掉这个黄毒窝点，卡尔松多次赴加利西亚微服私访，搜集第一手情报，并制定代号“灭鹰”的行动方案。眼看时机成熟，卡尔松寻求陆、海、空三军支持，一举逮捕所有的犯罪头目。美丽的加利西亚从此恢复了原有的宁静与纯洁。

　　“是太阳总要升起的”

　　刚到西班牙时，就有朋友对记者说：“对于我们西班牙人来说，卡尔松就像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是公平、正义的化身。”在西班牙朋友的讲述中，记者的思绪也被带回50多年前。

　　1955年10月26日，卡尔松出生在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自治区桃乐丝市一个普通的农庄里。“我的童年是在极其贫困的岁月中度过的——父亲是加油站的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光靠父亲微薄的工资很难支付我的学费，所以上高中后，我就白天上学，晚上去餐馆打工，星期天就去建筑工地当小工。为了赚钱付学费，每年寒暑假，我也会去父亲工作的加油站打工。”多年后，卡尔松在提及童年时，不禁回忆道。

　　西班牙南部的穷孩子很容易自暴自弃，但卡尔松并没有那样，这得益于他的家教——尽管卡尔松父母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但他父亲总教育儿子不能放弃学业，“是太阳总要升起来的！”在父亲的鞭策下，卡尔松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高中毕业后，卡尔松面临人生的第一次抉择：考法学院当法官，要支付巨额学费；上神学院，无学费负担。这时，父亲再度鼓励他说：“困难总是暂时的，朝你认准的方向走最重要。”就这样，卡尔松顺利考上了塞维利亚大学法学院，并于1979年以优异成绩毕业。

　　不仅对西班牙的“黑势力”强力出击，对于曾经毒害西班牙人的“国际黑手”，卡尔松也从不手软。

　　2000年，卡尔松担任西班牙全国大法官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清算智利前独裁元首皮诺切特执政时犯下的杀人罪。然而，当卡尔松以数百名西班牙人遭杀害为由，要求智利政府引渡皮诺切特时，智利却拒绝了，理由是该国已立法不追究皮诺切特的违法行为。

　　无奈之下，卡尔松只好等待时机。数月后，当皮诺切特去英国治病，脱离智利法律的保护范围时，卡尔松瞄准时机，立即照会英国司法当局要求扣押皮诺切特，并将其引渡到西班牙受审。这次，卡尔松得到了英国司法部门的支持，皮诺切特在英国被拘。消息一出，全世界震惊。虽然后来经过反复较量，英国政府最终以年迈为由拒绝了卡尔松的引渡要求，但已风烛残年的皮诺切特却被吓掉了半条老命。

　　第二个进入卡尔松法眼的是阿根廷前军官卡瓦略。当卡尔松负责调查1976－1983年阿根廷军政府独裁时期犯下的反人类罪行时发现，一个叫阿道夫·卡瓦略的军官不仅下令部下杀人，还自己亲自动手杀戮了几十名西班牙人，甚至还曾经下令将活人从直升机上扔进海里喂鱼。于是，卡尔松下令通缉卡瓦略。由于卡瓦略当时已被阿根廷司法部门判处入狱，卡尔松没能将他引渡到西班牙。不过，他与阿根廷方面约定，卡瓦略在阿服刑期满后立即被引渡到西班牙受审。功夫不负有心人，2003年，在卡尔松的一再要求，卡瓦略被辗转从墨西哥引渡到西班牙，卡尔松随后以“反人类罪”审判卡瓦略，并要求判他1.7万年的刑，让他终老牢底！

　　2001年，卡尔松盯上了俄罗斯传媒大亨古辛斯基。2000年底，俄罗斯总检察院指控身为俄罗斯大桥媒体集团公司总裁的古辛斯基，侵吞巨额国家财产，并对其发布了全球通缉令。随后，古辛斯基隐姓埋名逃到西班牙。当时，许多西方政府和媒体人士将古辛斯基视为“民主斗士”，无视俄罗斯的通辑令。但当西班牙政府将俄方提交的有关古辛斯基的资料转交给卡尔松后，卡尔松很快就做出引渡决定，用他的话说：“犯罪就是犯罪，与民主无关。”

　　此外，“9·11”恐怖袭击发生后，又是卡尔松在西班牙发出第一张逮捕令，逮捕的对象就是制造这起恐怖事件的拉登。

　　对于卡尔松这样管了国内又管国外，审了眼前案件又审历史积案的做法，西班牙乃至整个西方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种视卡尔松为惩恶除奸的超级英雄，一种则把他当成是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然而，对于大多数西班牙人来说，只要卡尔松还活着，西班牙乃至其他国家的一些大贪官、“黑老大”、恐怖头目和军事独裁者就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