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 特别心情:《感悟广陵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3 09:34:54

 

 

   一千七百多年过去了,那一个人,那一首曲子在岁月深处潇洒依旧,让人回味。

 

   乱世文人少有行,自古而然。这是因为,在盛世,一般都有一个统一的道德准则,严格的法律约束,对某些沽名钓誉的文人来说,没有敢冒天下大不韪者。而一逢乱世,道德沦丧,人性扭曲,恶欲横流,一些薄行文人就会趁势而起。由于有文化,做起坏事来更是“智”计百出:小则栽赃陷害,排除异己,大则祸国殃民,出卖祖先。二十四史,比比皆是。

 

  然而,其中,也有少数例外的。

 

  魏晋交替,就是这样的一个乱世:而嵇康,却又是那个时代文人世界的一个异数。

  嵇康生活的时代,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极出名的时期———正始时期,它和其稍前的建安时期,在中国文学史上筑下了两座赫赫有名的丰碑。

 

  然而,就政治环境而言,两个时代又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一群诗人们戎衣提剑,横槊赋诗,金戈铁马,快意恩仇,使这个时代充满了人性的昂扬之气;而后一个时代则充满了卑污、血腥、诡计和宫廷政变。

  

  在这样一个明争暗斗的时代,手拿拂尘如意,崇尚清谈的名士之间,只剩下了庸俗、胆怯、变节、利用、出卖;若再有讲究人性、自由、名誉的人,反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幸的是,嵇康恰是这样一个时代里的一个这样的人。

 

  在那个人人钻营、寡廉少耻的时代,嵇康心甘情愿地做了隐士,领着一份中散大夫的闲散俸禄,躲在家里打着铁。这真合了古人“中隐隐于市”的说法,后世的文人王维走的也是这条路。

 

  嵇康的打铁,很多研究者认为是一种归隐,而我则更多认为是一种抗争,一种鄙视,一种与污浊官场的决绝。当朝代即将更替时,一群文士以此为机遇,卖身投靠,纷纷跻身官场,昨日山林名士,今日尽成司马氏座上宾。一时冠盖满京华,衣冠尽锦绣。这,就是嵇康独打铁的原因,也是司马昭的心腹钟会高车驷马,扬扬而来时在打铁炉前碰了一鼻子灰的原因。其实,两种不同生活趣味的人即使当时交谈了,又能谈出什么名堂呢?无外乎说一句“今天的天气,哈哈———”罢了。

 

  嵇康的心此时已不在官场,而是早已走出繁华,走出世俗,飘飘乎走于江湖之中。“今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换言之,自己不愿做一只司马氏的狗,只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只愿守着一具琴,与名曲《广陵散》为伴,与诗酒为伴。这是诗人无可奈何之后心灵的回归,在举世若狂的情况下自我营造的一角精神山水,诗人在其中徜徉,消遣,以躲避世俗世界的恶浊。

 

  越是生活在腐朽黑暗的世界,越是容易发现美。当权力、欲望让一些文人甩脱青袍,衣紫腰金时,诗人却青衫飘飘,融入到山水之中,在那儿寻找心灵的契合点。“春木载荣,布叶垂阴。习习谷风,吹我素琴。交交黄鸟,顾俦弄音。”自然界的美,在作者的笔下显得那样明媚可喜,富有人情味,以至于他走入山林时,竟“驾言出游,日夕忘归”。

 

  当年,庄子濮水垂钓,以此来蔑视官场富贵。而嵇康更是把庄子的主张生活化了,诗化了。他傲视做官为庖厨,污浊不堪,因而当山涛(字巨源)举荐他做官时,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直言相讥,“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痛下针砭,意即你先生做杀生的厨师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吧,因而又引荐我做助手,让我也拿拿你那把屠刀,也沾一些腥味。其言辞激烈,文笔犀利,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那个君子道消、小人道长的时代,他在无奈之下,只有走入心灵的一角,追寻着一种山水田园的生活,追求着一种“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潇洒。甚至在死前的绝笔中,他仍向往着“采薇山阿,散发岩岫”的山林岁月。

 

  但,在一个“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世界里,那个清醒的、清白的人注定是不被醉人、混浊之人所容纳的,甚至是他们迫害的对象;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对他们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一种否定,让他们寝食难安。

 

  因此,公元263年,在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这个魏晋时代的清道夫终于被司马昭杀害了。

 

  对于当时的情景,南朝宋人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有详细记载,道: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繁华落尽,人去楼空,魏晋风流就在这一声长叹中如霜叶片片凋零。可一千七百多年过去了,那一个人,那一首曲子在岁月深处潇洒依旧,让人回味。

 

  近二千年里,《广陵散》已湮没不闻,真成了绝响。可更成为绝响的是嵇康的人格,弦音已绝,无人再续,早已半入江风半入云,无处可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