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旭博文12-- 反对军八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21:33:51
     
    

        戴旭:空军上校军衔,先后在空军地空导弹某部飞行学院任导航台长、新闻干事。毕业于空军电讯工程学院和上海空军政治学院,中国著名军事专家、北京大学中国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浙江大学非传统安全与和平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发表军事政论文章300余篇,以见解独到、思想敏锐、观点尖锐、文风犀利、语言生动见长。

 

                                                反对“军八股”

                          
                                ——兼论军事论文的写作

 

六十年前,有感于党内一些人流于形式、华而不实、无病呻吟的文风,毛泽东写了一篇著名的文章,叫《反对党八股》。六十年过去了,毛泽东老人家早已作古,永远地躺在了纪念堂;而他曾经反对并打倒过的“党八股”不仅没有作古,反而从历史的垃圾堆里借尸还魂,大行其道。其影迹弥漫处,不仅党内鬼影幢幢,军中也一片八股的旗幡。

 

何谓八股文?它是中国明、清时代科举考试规定的一种特殊文体。每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破题一般用两句说破题目的要义;承题一般用三句至五句,承接破题的意义;起讲概说全体,是议论的开始;然后入手。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这四个段落才是正式的议论,中股为全篇文字的重心。在这四个段落中,每一段落都有两股两相比偶的文字,共有八股,所以叫作八股文,也称为八比。

唐诗之后有宋词,宋词之后有元曲,姹紫嫣红各呈异彩。本来文无定法,但千古中华锦绣文章到此却都有了同一的定式,就好比大观园里争奇斗艳的牡丹亭莲花池菊香苑,忽然都被铲平变成了青草地,让人顿生“无可奈何花落去”之感。

明清之后,崇文尚武之民气日衰,而投机钻营之官风日盛。凑巧的是,中国社会在世界历史上全面的落后也是从此时开始的。这二者之间的对应关系只能让我们去联想了。

当西方纷纷发明自然科学领域的许多定理定律的时候,曾经有过四大发明的中国却发明了八股取仕。

欧洲从黑暗的中世纪,进入文艺复兴,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从萌芽到壮大,终于翻开人类的一页文明史;而中国的封建王朝却不思进取,固步自封,反而搞起了闭关锁国,终于将中华民族带进苦难的深渊和覆灭的边缘。当中国在世界历史上全面落后的时候,中国文风的腐臭却从此发端。这股臭气穿过一页页腐朽、屈辱的中国近代史,一直弥漫到20世纪四十年代的延安窑洞里。

 

见微知著的毛泽东明察秋毫,提出“反对党八股”,并在消灭、埋葬凶恶的日本帝国主义的同时,也开始揭露、挞伐和埋葬丑陋的八股文风。

毛泽东对八股的态度尽人皆知,这从他老人家鸿篇巨制的全集、选集中完全不见八股痕迹的事实中可以证明。

另一个反对新旧八股的是鲁迅。这从他刀枪一般的文集里也能看出。鲁迅曾在《伪自由书·透底》一文中评论老八股说:“八股原是蠢笨的产物。一来是考官嫌麻烦——他们的头脑大半是阴沉木做的,——什么代圣贤立言,什么起承转合,文章气韵,都没有一定的标准,难以捉摸,因此,一股一股地定出来,算是合于功令的格式,用这格式来‘衡文’,一眼就看得出多少轻重。二来,连应试的人也觉得又省力,又不费事了。这样的八股,无论新旧,都应当扫荡。”

鲁迅说的新八股,是五四运动以后,一些浅薄的知识分子,就着传统糟粕的“原料”,加入白话文和“洋文化”的调料而合成发明的一种东西,经过他们煞有介事的传播,终成革命队伍中一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危害甚烈的腐臭之气。鲁迅在《透底》附录“回祝秀侠信”中说:“八股无论新旧,都在扫荡之列……例如只会‘辱骂’‘恐吓’甚至于‘判决’,而不肯具体地切实地运用科学所求得的公式,去解释每天的新的事实,新的现象,而只抄一通公式,往一切事实上乱凑,这也是一种八股。”

毛泽东当年痛批党八股,不是就某一类公文的文体大发议论,而是在批从那些僵硬呆板、虚空的文章后面折射出来的“文风”。我们今天提出反对“军八股”的问题,用意也不是就某一类军事文体评头论足。

 

什么是“军八股”?简而言之,就是穿着“军装”的党八股。如果说党八股是指党内的文风,那么军八股则可以理解为军内的文风。毛泽东给党八股定的八大罪状——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装腔作势,借以吓人;无的放矢,不看对象;语言无味,像个瘪三;甲乙丙丁,开中药铺等等和“一开会,二报告,三讨论,四结论,五散会”,做起“报告”来“一国际,二国内,三边区,四本部”现象,几乎也是今天“军八股”的本来面目,只不过带着政治的“大盖帽”,穿着时代的“迷彩服”而已。

请随手翻开当今众多的军报军刊、机关公文,信步走进某些机关、部队的会场礼堂:大到领导讲话、事迹材料、情况汇报、年终总结;小到述职、鉴定、讲评、学习心得,有多少不是类似毛泽东说的那种“瘪三”和“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的模样?有的文字少则少矣,但笼而统之。

个人鉴定千篇一律、千人一面,都是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正派,团结同志,尊重领导,让用人部门无从考量;

单位总结无非党委重视领导带头,司政后装齐抓共管,年年都有进步,处处莺歌燕舞,然后在结尾处将问题轻轻带过,整篇文章看起来宛如一只带把的葫芦。一些单位几十年如一日地“种”这样的“葫芦”,迎新年辞旧岁,在去年的总结上换换年月换换数字,又是一只新“葫芦”。有的文章倒是浩浩万言,洋洋洒洒。初读之下似乎铿锵有力头头是道,细品之下全是诸如鲁迅讥笑过的“夫天地者,宇宙之乾坤也”等等无比正确的废话。

黄豆大的核,西瓜大的壳。满纸都是意义啊,重要啊,突出啊,研究啊,加强啊,提高啊,进一步啊,在华丽的文字迷宫中转来转去,最后划了一个大大的零,等于什么也没说。

 

有人给某报刊总结整理出一部“词典”:开幕没有不隆重的;闭幕没有不胜利的;讲话没有不重要的;鼓掌没有不热烈的;领导没有不重视的;看望没有不亲切的;接见没有不亲自的;进展没有不顺利的;完成没有不圆满的;成就没有不巨大的;工作没有不扎实的;效率没有不显著的;人心没有不振奋的;班子没有不团结的……“包子”皮又多又厚,可是,“牛肉在哪”?看上去花团锦簇,其实不过一团泡沫。

这种恶习也浸染到学术研究领域。我军各军兵种、研究机构及学术单位,每年甚至每月发表的军事论文成千上万,真正让人耳目一新为之一震的好文章不说绝无仅有,顶多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相当部分了无新意,语言枯燥,味同嚼蜡。动辄大量堆砌名词术语,时不时地摆几下大旗,放几响空炮,云里雾里,下笔便是世界风云,革命浪潮。煌煌而论,一团喧嚣,“空空”导弹打“空”靶,“超视距攻击”“发射后不管”。都在那里高呼“狼来了,狼来了”,“狼”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我们怎么办?既不知彼,也不知己,搞研究不搞调查,人云亦云;写文章不假思索,照搬照抄。

名为“研讨”“对策”,常常是“研”而不“讨”,“对”而无“策”。提不出独到的思路,拿不出具体的办法,“假、大、空”。以文件传达文件,以文章学习文章,满足于当一只传声筒、扬声器,上面怎么放,下面怎么响;别人怎么叫,自己怎么喊,鹦鹉学舌。当年焦裕录就说过“吃别人嚼过的馍没有味道”,而一些人不仅吃别人嚼过的馍,还炒别人剩下的饭。实在没什么说的了,就在那里自言自语说车轱辘话,绕口令,什么“抓经常”,“经常抓”啊,“要我学”“我要学”啊,“读好书,好读书,书读好”,“A和B的关系,C和D的辨证”,等等,绕口令一般玩文字游戏,以虚幻的辞藻掩盖自己思想的苍白。

 

北京鬼街有个饭馆有这样两道菜,一道是鱼口香,一道是香口鱼。似是而非,说非并非,几乎“异曲同工”没有思想,没有新意,说话已是多余,何况还是写作?何况有些还是论文——军事论文?!

军事思维领域集聚了人类最高的智慧,就像军队的装备集中了当代最高的科技成果一样。自古“军中无戏言”,兵者,国之大事,凡与“军”字沾边的任何领域均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马虎。眼下军事论文的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定性分析文章铺天盖地,要这样,要那样;应如何,该如何,重要性、必要性、可能性,头头是道。但是,内在科学依据何在?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可能,有概率、有系数、有公式吗?

恩格斯说,一个事物只有可以用数学的方法去描述时,对它的认识才是深刻的。可是,看看我们的学术刊物,除了自然科学类,有多少战略、战役或战术问题是用数学来表述的?

美国兰德公司出了一个研究报告,叫《恐怖的海峡》,有定性有定量有过程有分析甚至有情节,几乎可以看做一部战争科幻片的剧本,既有思想有数据,又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和感染力。

我空军某学者到俄罗斯军事单位访问,发现俄军很重视对理论问题做量化分析,普通教研人员都如此。实际上,量化的分析,正是科学、认真、深入的体现。不下苦功“学”和“思”,哪来真知?没有真知的文章有什么价值?没有价值的文章岂不是在无端地浪费别人的时间?鲁迅说:无端地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普通八股如此,“军八股”危害更烈。除了观点陈旧、论述肤浅、不求甚解等等内容方面的痼疾外,“军八股”另一个令人可憎的地方,是“表情”呆板,体例单一,活像一尊庙里的泥胎菩萨,甚至还不如。佛像们还有躺的,有卧的,有说的,有笑的;而很多军事论文统统是一个闭目打坐的样子,开头引言,末尾结语,中间一二三四,大段小行,大一二三套小二三。这样的体例格式,怎么能够容纳、承载鲜活、生动、形象的语言和思想?打开一本学术期刊或者研究成果汇编之类的结集,仿佛来到龙门石窟,八百罗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又似乎进了停尸场,看上去男女老少,姿态各异,其实一个个生气全无。本来文无定法,起承转合风格气韵没有一定之规,可不知从何时何地起,大家约定俗成地都“八股”起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一篇又一篇的文章,一本又一本的刊物,终于组合成庞大的“思想”的坟场无穷无尽地延伸着……

 

毛泽东反党八股,鲁迅反新旧八股,我们今天又在这里反对“军八股”。黑格尔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马克思说“存在决定意识”,八股真的就一点好处也没有么?季羡林先生说:同世上的万物一样,八股也要一分为二的。从内容上说,它是代圣人立言,陈腐枯燥,在所难免。这是毫不足法的。但是从布局结构上来看,却颇有可取之处。

事实上我们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反对八股文,我们反对的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八股式。一定的形式反映着一定的内容,不同的内容则需要不同的形式,就像装不同的水果需要不同的筐子,装核桃要竹筐,装西瓜则需要集装箱。但是,在我们今天一些军事公文、学术文章作者的思维中,不管什么山珍海味生猛海鲜,不管你是液体固体是死是活,也不管是煤渣土块,几乎统统是清一色八股的“筐子”,卒不忍读,这就让人大惑不解无法忍受了!

 

八股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文风,如果仅仅是反对这种文风,战争年代戎马倥偬——特别是1942年,正值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毛泽东他老人家本不至于大动干戈大张挞伐。他是看到在八股后面站着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的两个大魔鬼“不负责任,到处害人”“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的巨大杀伤力,才愤然口诛笔伐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控诉”军八股,也是看到这种风气在我们军队现代化建设中,对“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巨大阻遏作用。

党八股当年的死而不僵和今天“军八股”的盛行泛滥,反映了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还盘踞在我们有些人的头脑里,甚至禁锢着我们的思维。这不仅与当今信息时代世界新军事革命风起云涌一日千里的发展形势极不合拍,也与我党我军与时俱进创新发展的时代精神完全不符。

思想的僵化,窒息一切创新的可能。教条主义不破,何谈创新发展。一些人看不惯、容不得新观点,把标新立异视同出奇冒泡。一位《孙子兵法》研究会的高级研究员告诉笔者,中国对孙子兵法的研究远远落后于国外,当日本已经将孙子兵法的原理用于青年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还停留在论证、考证不同的出土文本谁为正宗。原因在于这样做既可以出“成果”又不会冒风险,而谁要是提出些理论上的新见解——尽管是纯学术性质,也要层层上报逐级批准。为什么我们这个曾经诞生过孙子、吴子、毛泽东这样军事大家的大国,现代竟没有出一个杜黑、米切尔、沃登这样有独到见解的人?什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有些单位有些地方,百花齐放不错,却是百花一色;百家争鸣也有,不过是百口同声。

 

邓小平说:要敢于讲老祖宗没有讲过的新话。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江泽民说,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联想开去,我们可以年复一年地写着和以往一样的文章,但我们可以在军队建设和理论方面也坐守孤城吃传统老本吗?在一次全军性的军事学术交流研讨会上,有提出“高射炮打隐形飞机研究”的;有论“手枪打武装直升机可行性”的;还有设想“在渔船上配备榴弹炮作为联合登陆火力支援”的。把半个世纪前的战争“古董”直接贴上现代标签“出售”,一厢情愿地设计未来战争。前不久爆发的伊拉克战争中,我军一些军事专家满口都是“扎口袋”啊,“埋地雷”啊,最后面对一边倒的战争结果只能尴尬地瞠目结舌。凡此种种,正是不少人头脑里刻舟求剑式思维的反映。

两大“主义”阴魂不散,不仅让我们的思想长期地落后于时代,在和平时期一次又一次贻误追赶世界新军事潮流的“战机”;弥漫在军事文章里,还严重地毒化着学术空气,腐蚀广大官兵热爱军事、钻研军事的兴致。反思今日部队上下甚至作战部门,对学术刊物兴趣索然、对学术研究不冷不热;一些军事部门的领导看待军事理论工作可有可无的现象,实与“军八股”和后面两大魔鬼的毒害有直接关系。

两大魔鬼的幽灵,共用一个八股的面具。八股的嘴脸已够木然,再穿上军装,又多一层冷冰冰的铁衣,让人如何不敬而远之?军人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走一样的步伐,有一种整齐划一的美;而如果军事论文也和军人一样在总体上抹杀个性,循规蹈矩,结果不过是在耕种“大田作物”,看起来郁郁葱葱绿油油一片,但永远也不会有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要想收获奇花异草则更是痴人说梦。

形式主义是教条主义的孪生兄弟,也是一种“政治毒品”,且带有自欺欺人的麻醉性。形式主义的乌云不散,真理的阳光、空气和水就不会渗透、注入到智慧的土壤,就不会生长出思想的幼苗和花朵,又怎会有茁壮参天的理论之树?

在两大魔鬼的阴影笼罩下,一些单位的领导思想保守,明哲保身,谨小慎微,缩手缩脚,从言语到行动不敢越雷池一步。思想束缚着自己,自己又约束着部下,绳捆索绑,日复一日,万马齐喑,死水一潭。一些政工部门研究单位选人调人“八股取仕”,结果八股高手前赴后继层出不穷,枉费了多少纸张笔墨人力物力甚至先进装备,最后收获的不过是一只又一只的“葫芦”。一些人刚到机关和学术部门,原本是奇思妙想“枝繁叶茂”一棵好苗,但禁不起老八股“园丁”的精心掐叶剪枝的一番“整理”,就成了一株光秃秃的枝杈但却是“合格”的“材料”。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些专门的“笔杆子”皓首穷经,青丝变白发,数十年如一日精心编“八股”,从小机关编到大机关,从小八股编到大八股,到最后毕生的成绩只是一大堆“美丽的垃圾”;一些“老学究”索性得过且过,应付敷衍,写些应景文章交差;更有一些人沽名钓誉,为调职调级评奖出“成果”,东抄西摘,坐拼右凑,文章只要印在刊物上就算大功告成。

 

毛泽东当年号召全党,要求要把党八股当作过街老鼠“非加以揭穿,把它打倒不可”。悠悠六十年过去了,结果如何?曾经穷凶极恶的日本帝国主义已经被打回老家去了,但是,当年无敌的“八路”却没有奈何小小的八股。

事实证明,虽然小小的八股并没有荷枪实弹的敌人那么强大,但要将它打倒,也并不那么容易。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提出反对“军八股”,其实我们心知肚明,没有上上下下的共识,没有愚公移山的耐心和意志,不仅不可能彻底消灭八股,连遏制“军八股”蔓延与泛滥的可能都没有。

但是,不能一下子“消灭打倒”,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反对。人类祖祖辈辈打苍蝇灭蚊子除老鼠,也没有把那些害虫根绝,但人类停止消灭它们的努力了吗?事实上也只有坚持不懈地反对“军八股”,才最后有消灭打倒它的能。日本帝国主义,蒋介石的800万军队和“美帝”“苏修”等敌手不都是这样败在毛泽东手下的吗?所以,我们也要有战胜“军八股”的信心。

信心之后,是办法。反对军八股,谁来“反”?原则上说,每个八股的直接受害者都要有反八股的意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我们是军事理论研究者,所以,我们就从军事学术的角度“反”一下。

怎么 “反”?首先要乘时。八股虽属文风的范畴,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却是畸形政治的怪胎。消散阴霾需要阳光,扫除妖氛需要正气,政治的桎梏还是要靠政治的力量去解放和打破。要在思想解放的春天里自由起舞,不去掉头上的“紧箍咒”和身上的“脚镣手铐”,怎么能够?说乘时并不等于消极等待“玉宇澄清”,而是要善于驭乘时代的东风,挥动真理的扫帚,从根源上荡涤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的角角落落。做到这一点,除睿智外,更需胆略。有胆才会有识,才会改变和杜绝神圣的军事学术问题庸俗地围着“政治口号”转、围着领袖的语录转、围着领导转的媚上现象,才会启动属于自己的思维机器,才能转出“灵感”和真知灼见。

 

真理是怀疑的女儿,不是权威的女儿。怀疑精神的培养,是钻研与探索真理的必需。有怀疑才会有创新。问题是:怀疑我们能够做到,但让我们说出我们的怀疑并且坚持我们的怀疑,我们有多少人可以做到?这就需要点骨气了。骨气从哪来?这又说到独立人格问题。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自勉,用意就在这里。 

然而,鼓足勇气这句话说易行难。现实中无论政治理论还是军事理论领域,无论行政部门还是学术部门,都有一些人拿着一支支“老枪”专门等着打那些“出头鸟”。他们抱残守缺,不思进取,自己不做向未来军事制高点冲锋的勇士,却有意无意地成为先行者冲锋道路上的“铁丝网”、绊脚雷或陷阱。这就需要军事理论研究者拿出军人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精神,不怕牺牲的气概;以为党尽忠、为国尽力、为职尽责的凛然正气;以不怕降职、降级、丢乌纱甚至坐监狱的军人品格,以献身战场的决心献身军事理论创新,才能把我们自己思想上的陈旧观念,现实中的守旧势力踏在脚下。当年,意大利的一位叫杜黑的军人,为了坚持自己的《制空权》理论,不仅承受了几乎整个军队高层的冷嘲热讽,还被撤职、除役并被关进监狱。但杜黑从未屈服,终于为世界军事理论之塔镶嵌上空中战争经典理论的明珠。

 

有了勇气还不够,还要有才情。转了一圈回到具体问题上:我们为什么写不出好的——或者说不及那些伟人、名人的军事文章?除了上述所说的外因,归根结底是内因——才情不如。这一点要承认。不管你是什么职称、学历;也不管你是少中上将校尉,文章千古事,放在当下也许分不出高低深浅,但在历史的炼丹炉里过一过火,是什么货色立马原形毕露。军事论文是军事文体里的研究类文章,属“阳春白雪”的层次,除了军事文章的优秀标准外,更应有自己特别之处——独到的、超越时空的洞察力,即思想,思想是根系是枝干,文才是枝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