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新密：淘汰落后产能真假之间

　　“淘汰落后产能，前期投入是很大的，包括关系。”河南新密市大隗镇工业办主任张金涛对《中国经营报》记者坦言，在河南，上不上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如何上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甚至于什么时间、以什么产能上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都有得商量。

　　企业遭官员潜规则

　　2008年，得益于跟主抓工业的副镇长不错的关系，以造纸为主业的河南省新密市锦江实业有限公司老板刘遂安在一个私下场合获得了鲜为人知的信息：“企业将生产效率低下的设备淘汰掉，国家会拿钱给你补贴。”

　　这样的消息让从2007年开始就犹豫要不要将工厂那条满负荷运作下产能仅为7000吨/年的设备淘汰掉的刘遂安兴奋不已。在咨询了相关情况后，刘遂安2008年将落后设备淘汰掉，新上一台24000吨/年的造纸设备，生产效率和市场竞争力大大提高。

　　设备淘汰完成后，按照申报程序，刘遂安先参加了新密市大隗镇政府组织的淘汰落后产能动员会，又跑到郑州市（新密市上一级政府）参加由市发改委统一组织的淘汰落后产能会议，并一一按照会议要求整理企业落后设备说明、营业执照和工商年检等书面材料，向新密市财政局和发改委进行申报。

　　第一年没通过，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二年，新密市财政局把他申报的一万吨以下应予以淘汰的产能上报为“一万吨以上产能”，又没有通过淘汰（事后财政局的答复是“搞错了”）；第三年，财政局企业科科长落马，没有继续上报。

　　连续两年没有申报成功，让刘遂安颇感郁闷，更让刘遂安郁闷的是他得知2010年这次淘汰落后产能居然有很多企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上了名单。而他的设备按照国家要求，早在2008年就已经拆除，但由于没有上报通过，国家的补贴之于他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大隗镇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告诉记者，许多企业得到申报消息的渠道都是通过新密市一些局委直接通知。

　　刘遂安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设备没有进入补贴程序。疑惑的他向新密市企业界的多位朋友诉苦，朋友提醒他，要想获得申报，需要向当时在位的财政局主管该项工作的企业科科长韩永灿提供几千到几万元不等的礼钱，不然“他会坏你的事”。

　　这位不久前落马的科长曾向多位申报国家补贴的企业家表示自己所驾驶车辆是私家车，在为企业往市里面递交材料的过路费均是自己掏腰包，单位也没有这一项报销费用，“看能不能解决一点儿”。

　　韩永灿落马原因有三种版本，但每种版本都和淘汰落后产能的事情密切相关。第一种是新密企业界普遍流传的，韩永灿早在淘汰落后产能政策被企业知道之前，就以妻子的名义悄悄买下当地一家倒闭的小水泥厂。按照国家淘汰落后产能政策，这家产能为三四十万吨的小水泥厂能得来一笔不菲的财政补贴。事后，被人告发。

　　第二种是来自新密市财政局的回应，国家财政部下派的核查小组在核查中发现存在严重的财务问题，韩永灿及其下属杨宏伟才被纪检委带走接受调查。

　　还有一种版本是早在韩永灿出事之前，纪检委就找他谈过一次，源于此前他曾收受一位试图获得国家补贴的企业一万多元的活动费，但却没有帮该企业拿到补贴，该企业老板一怒之下告发了韩永灿。

　　新密市财政局纪检书记张会峰却解释说，韩永灿被批捕是因为“在工作中对一些手续的处理上审核把关不严”。“根据要求，企业在申报过程中要提供一些文件资料，不一定是原件，有企业提供的复印件出问题了。为了更符合申报要求，企业有些地方做了一些改动，把不符合要求的地方修改或者删掉了。”

　　信息不透明促权力寻租

　　当看到工信部的名单，河南省最大的水泥生产商——天瑞集团生产技术部部长陈丙午大吃一惊。因为名单上显示的设备早在2006年就已经拆除。

　　天瑞水泥的“吃惊”根本不算什么。例如，在记者对新密市调查的10家企业中，有7家企业早已被工商部门注销或吊销营业执照，其中甚至有在2003年就已经不存在的企业。

　　名单上的河南省鹤壁市龙祥机械制造有限公司销售部经理王计划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称，根本不知道有部分产能被淘汰的事情，“不要说110立方米的高炉，我们连20米的都没有。”

　　除了名单信息不透明，还有一个环节凸显权力的运作空间：许多企业的实际产能与上报产能存在出入。以永光纸业为例，理论产能是7000吨/年，实际产能还达不到理论产能，但在上报产能的一栏中却显示为0.85万吨/年。

　　以1575造纸机为例，河南新密市上报的产能大都在0.95万吨/年左右，最低不低于0.9万吨/年。而开封市兰考县上报的却较接近实际产能：双阳纸厂1575型造纸机外加1092型造纸机的产能仅为0.6万吨/年；辉县市第一造纸总厂一分厂的6台1575型造纸机也才不过2.8万吨/年的产能，折合每台产能不足0.5万吨/年。

　　虽然1575指的是造纸机生产出纸张的宽度，但记者通过与多位企业家的交流得知这种造纸机的产能顶多在六七千吨，不可能有0.9万吨/年这么高。

　　从数字上看这些是微小的差距，但换算成国家每万吨产能270万元的补贴，就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混乱的相关执行单位

　　记者在新密市为期两天的采访中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市发改委称早在2008年就把淘汰落后产能这项职能归口为刚成立的市科技与工业信息化委员会，但是后者却称从没有管过这一领域，更没有人让他们上报。

　　“这一块的职能不在我们这儿。具体的职能哪个部门管，我们也不知道。关于落后产能我们没有管这一块。”市科技与工业信息化委员会一官员明确表态。

　　因企业科科长落马，新密市财政局处于职能缺失局面，今年并没有往上报送名单。记者采访新密市发改委、工信局被告知2010年并未向上面报送申报落后产能的企业名单，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新密市十多家企业却赫然出现在国家工信部的名单上。

　　为此，记者特意到新密市政府询问详情。一位姓李的市长秘书当着记者的面向多个部门打电话，询问关于淘汰落后产能职责分工一事，但均无人承认应担负这项职责。

　　类似的情况在新乡市也有发生。记者了解到，在执行淘汰落后产能的工作中，各个地方通常都是财政部门和发改委协作进行。后者只侧重于前期的企业名单申报，前者则侧重于补贴款项的落实、资金流向的监管等。但这个情况在新乡却是另一番光景：国家财政部在2010年1月份就召开了落实淘汰落后产能会议，工业部门的会议则迟了两三个月召开。新乡市财政局在听取会议精神后马上采取行动，自行联系企业要求其申报落后产能。

　　新乡市工业局对市财政局的做法极为不满，工业局主抓淘汰落后产能申报工作的一位副局长告诉记者，财政局由于在工作中缺少与工业企业的联系，不一定会详细了解到申报企业的真实情况。再说，淘汰落后产能的后期勒令关停工作也要由工业局来执行。

　　河南华新造纸厂是新乡市凤泉区一家生存30年的企业。老板郭清美跟记者聊起年初申报落后产能时大呼上当。来自工业局的一个电话告诉他如果有落后产能要淘汰，将获得国家的奖励。一时“财迷心窍”，郭清美申报了两条1575型造纸设备。结果工业局称没有达到相应任务，“建议”再上报。郭清美又上报了两条1575的生产设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是当真的”，上报的设备必须关停，郭清美失去了4条生产线3万吨产能。

北京拆除3年水泥厂意外上榜淘汰落后产能名单

“现代亚新水泥厂（以下简称亚新）？你肯定找错了地方。我这家店在这儿开了十来年了。”科兴复印部的老板杨女士满脸疑惑。

亚新名列国家工信部向社会公布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水泥行业名单中，按照工信部要求，包括亚新在内的11家北京水泥厂将在今年三季度之前关停。

在记者多次电话联系未果，而北京市工商局网站则显示“开业状态“的情况下，记者赶赴了亚新实地调查。

根据北京市工商局网站上登记的亚新厂址——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镇火车站前街15号，记者找到却是面积不足30平方米的科兴复印部。

记者发现，紧邻“亚新”两侧14号和16号分别是美羯风味餐厅和荣光自行车修理部，琉璃河镇火车站前街上大都是这样的小门面房，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水泥厂的迹象。

“我们天天送邮件，火车站前街附近确实没有亚新。”琉璃河邮政所营业员祝女士看着记者递过去的亚新地址和邮编的纸条，十分肯定地说。“不过，你这个邮编有问题，火车站前街附近的邮政编码是102403，你这写的是102402，102402是窦店的邮编。”

“亚新水泥厂，以前在我们家住的小区后面，不过已经拆了两三年了，现在那地方是窦店金隅工业区。”在房山区窦店镇邮政所，一位女营业员告诉记者。

按照这位营业员所说的地址，记者来到房山区窦店镇亚新路。一位正在下棋的居民告诉记者，亚新早就不在了，建成了北京市生态岛科技有限公司。

“北京市生态岛科技公司就是亚新厂的旧址。”卢生，窦店砖瓦厂的退休职工，终于为我们解开了谜团。

卢生说他以前供职的窦店砖瓦厂最早是当地建材局直接管理的。当时，砖瓦厂有七八个生产砖的车间，他就在其中的一个车间。早些年，砖瓦厂在停了几个砖生产车间之后，增加了一个水泥生产车间，这个车间随后成为了亚新水泥厂。“水泥厂原来是个很小的地方，挺落后的一个小水泥厂。”

北京生态岛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06年4月，也就意味着亚新水泥厂早在几年之前已经关停。

卢生说的亚新到底是不是名单中的“现代亚新水泥厂”？8月26日下午，记者又一次在网上试图查询更多关于亚新的信息时，意外发现房山区质量监督局公布的一份计量器具强制检定许可结果，其中也涉及到亚新水泥厂。

“亚新水泥厂就是现代亚新水泥厂，早就拆了，这家厂原来负责计量器具检定的老卢昨天来所里办事，我们还聊了几句。”记者在房山计量所负责人张大鹏处得到了亚新水泥厂身份的最终证实。

房山区发改委产业科的负责人说，淘汰落后产能的工作已经移交给了房山区经信委。而经信委一位姓卢的负责人在得知记者的来意之后表示不便接受采访，理由是虽然经信委目前负责淘汰落后产能工作，但是对以前的工作情况（发改委负责，后移交给经信委）不了解。

江西高安：皮革加工企业疑被“误杀”

　　江西省高安市6家皮革企业的老总们最近异常焦虑，而且苦不堪言。

　　对于自己的企业上了工信部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名单，这6家皮革企业老总觉得 “一切都来得太莫名其妙”。

　　莫名的淘汰

　　江西省政府的网站上有这么一则消息：“工信部《关于下达2010年工业行业淘汰落后产能目标任务的通知》（工信部产业〔2010〕251号）要求，2010年全省淘汰落后产能目标任务分别是：炼钢100万吨，焦炭10万吨，铜冶炼3万吨，水泥161万吨，造纸4万吨，制革10万标张，化纤0.5万吨。上述淘汰目标任务须在今年第三季度前完成。”

　　公告涉及即将被淘汰的制革产能，除了江西省宜春市宜丰县港丰皮革制品有限公司0.5万标张制革生产线以外，就是坐落于高安市的6家均低于3万标张制革生产线的皮革企业了。

　　它们是高安市兴琳皮革化工厂0.2万标张制革生产线，瑞龙皮革加工厂0.2万标张制革生产线，瑞宝健震皮业有限公司1.7万标张制革生产线，恒盛皮业有限公司2.3万标张制革生产线，环球实业有限公司2.5万标张制革生产线，渲浴皮革有限公司2.6万标张制革生产线。

　　按照工信部关于制革行业结构调整的指导意见：“依法取缔违法违规小制革，淘汰年加工3万标张以下的制革生产线；严格限制投资新建年加工10万标张以下的制革项目。”这6家都在3万标张以下的企业9月底前必须关停。

　　关停对于高安市环球实业有限公司的老总段锦龙来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环球实业有限公司主要经营出口沙发以及皮鞋贸易。自从2003年进入工业园区，环球实业每年向高安市政府的纳税金额达到150万元至200万元左右，月均产值都能达到1000多万元。

　　这6家企业中，除去兴琳皮革化工厂、瑞龙皮革有限公司外，环球实业有限公司与其他3家皮革企业均坐落于高安市工业园区内，它们的产品都用于出口，而且规模、投资、产能不相上下。“如果一旦关停，那我500、600万元的设备就白白浪费了，加上我还有那么多原材料、半成品都处理不了，我的损失起码要1000多万元。” 段锦龙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不仅仅是处理不了的原材料与设备上的损失，自从这6家企业“榜上有名”之后，业务量明显较少，而且债权人纷纷逼债。

　　“相比于原来的每月1000多万元的订单，这段时间订单减少30%，”段锦龙告诉记者，“因为很多客户在网上看到我们9月份会被淘汰的消息，都不敢和我们做生意了，以为我们犯了什么大错误。”

　　恒盛皮业有限公司老总刘胡伟告诉记者，不仅仅订单受影响，银行贷款受限是最大的问题。“没有哪个银行敢把钱贷给政府公布会淘汰的企业。”

　　瑞龙皮革加工厂的刘姓销售人员告诉记者，由于银行现在不给贷款，加上订单数急剧下降，瑞龙皮革的很多员工已经“打包回家了”。

　　搞错了？

　　在被客户质疑、订单骤减、银行逼债的层层重压下，这6家皮革企业纷纷质问：为何名单上报前没有实地调查企业是否存在污染？为何在高安注册的十几家皮革企业中那些低于3万标张的其他企业都没有被淘汰呢？

　　记者走访了这6家企业之后发现，高安市兴琳皮革化工厂只做皮革化工，不过是企业名称中含有“皮革”二字，厂内根本不存在任何猪皮或牛皮生产线，那“0.2万标张”对于他们来讲算是“天上飞来的产能，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剩下的几家在工业园区的皮革企业也都不像大家想象的属于“制革”的企业。

　　从制革业来说，毛皮加工、皮坯鞣制（俗称“水场”，即皮革生产“前段”）用水量大且工业污水无法保证达标排放，因此那些年产3万标张以下的生产线列入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制革企业名单。

　　“我们只是处于皮革产业链的后段，并不算是制革的企业。简单说，就是我们购买已经经过化工去毛的皮坯，然后对皮坯进行物理的印花或者涂料，精加工成高附加值、用于出口的班椅和高档沙发的沙发革，在这一过程中并不像制作皮革那样会用大量的工业用水。”刘胡伟告诉记者。

　　记者走访发现，在印花与涂料的过程中，这些企业并无废气排放，污水排放仅限于员工对染料桶、以及手套等的清洁用水。在每个企业中都安置了排水蓄水池，水的排放量每天达半吨左右。

　　从事皮革研究30多年的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告诉记者，皮革在喷涂过程中会对空气有些污染（如果使用溶剂）或近距离的雾状浆料污染，洗桶水中也会有少量的残余化工材料排出，但这个污染是较少的”。

　　从淘汰落后产能的字面意义理解，应该是对传统产业中一些低产高耗的粗放型工业过程进行整顿。然而，就这几家皮革企业是否真正因存在污染而被淘汰，高安市工业园区的管委会主任胡小民、高安市经贸委主任左小林、以及相关市领导、甚至包括前段时间从江西省工信委派来的暗访人员均表示“并无太大污染，很可能搞错了。”

　谁上报名单？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这个名单并不知道何人从何渠道上报。据记者了解到，即将“被淘汰的工业园区的皮革企业在高安属于规模最大的企业”，既然他们产能都不达标，那剩下的那些不管从规模、产能以及缴纳税收方面都无法与工业园区的皮革企业竞争的小型企业又为何没有“惨遭淘汰”？

　　原来“工业园区的企业经营更加正规，在税务局的纳税证明中有记录，名单查找起来更加方便。而其他几家规模太小，很可能在上报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这那些企业的名字。”一位不愿具名的政府官员告诉记者。

　　而且，据记者的调查，高安市几户入园皮革生产企业月生产能力均在80万平方英尺以上，规模都比较大，与皮革“水场”3万标张不是一个概念，从生产量来讲远高于3万标张。公告中的生产能力0.2万、1.7万、2.3万标张的数据从何而来，让这几家企业的老总相当困惑。因为，皮革精加工环节的计量以“平方英尺”为单位，“水场”才以“张”为单位。

　　更为奇妙的是，按照江西省规定的淘汰10万标张落后皮革产能的规定，将这6家5年前注册的产能相加发现：0.2+0.2+1.7+ 2.3+ 2.5+ 2.6=9.5万，而所差的0.5万标张正好就被一直将废皮重新加工利用的宜丰的港丰皮革制品有限公司补上。

　　按照惯例，此事应由地方工信委进行上报。然而在高安这个县级市，并没有工信委这个部门。工业园区归属于地方经贸委，经贸委一直履行工信委的某些职责；不过发改委在地级市里大都归口到了工信委，但是在高安市，发改委的某些职能部门同样也在履行工信委的职责。所以，当记者问及“工信部产能落后”一事，发改委、经贸委、市政府各个部门均相互推诿，纷纷表示“此事不经我手，不知道哪里上报的”。

　　而这种“不知道”所带来的重担只压在了企业的身上。目前，渲浴皮革有限公司索性将转产进行到底，准备全方位进军陶瓷业，而剩下的做皮革后段的企业一边在向银行说明情况，一边在向客户沟通。总之“真是麻烦大了”、“或者也只能转产，改做别的”。

　　截止到记者发稿时，上述6家皮革企业已经联名上书江西省工业信息化委员会，申请从工信部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中撤下。

　　疑惑之二——因何被淘汰？

　　为何名单上报前没有实地调查企业是否存在污染？为何在高安注册的十几家皮革企业中那些低于3万标张的其他企业都没有被淘汰呢？

　　皮革精加工环节的计量以“平方英尺”为单位，“水场”才以“张”为单位。公告中的生产能力0.2万、1.7万、2.3万标张的数据从何而来？

　　按照江西省规定的淘汰10万标张落后皮革产能的规定，将这6家5年前注册的产能相加发现：0.2+0.2+1.7+ 2.3+ 2.5+ 2.6=9.5万，而所差的0.5万标张正好就被一直将废皮重新加工利用的宜丰的港丰皮革制品有限公司补上。淘汰落后产能只是简单的数字游戏？

　　江西高安市皮革生产工艺流程

　　高安市的皮革生产企业不属于工信部淘汰落后产能要求所指“制革企业”，而是皮革、皮件加工整理企业。“制革”是指毛皮加工、皮坯鞣制，其生产过程中产生大量工业污水（水转鼓用水），容易造成环境污染。高安市皮革生产企业没有毛皮加工、皮坯鞣制，而是直接购进已鞣制好的皮坯，上色压花成沙发革，属皮革精深加工工艺，其生产过程中没有工业用水，更没有工业废水排放，对环境不构成影响，且没有大量能耗。

淘汰指标压力太大 浙江企业挪移外地关联公司

绍兴县鑫峰印染有限公司（下称：鑫峰印染）副总经理黄朝华从7月份就开始忙于企业申报淘汰落后产能工作。一方面，每周的大会小会从工业区管委会开到县里、市里。另一方面，政府也会适时派来相关督导员到现场核实企业申报情况是否属实。

尽管如此，浙江省内在执行淘汰落后产能的过程中还是有很多变相的动作，在黄朝华看来，如果企业不想被关闭，就不得不寻求变通的方法。

淘汰指标压力太大

“淘汰落后产能大致看两个指标，一是按照‘十一五’期内减排要求一次性调减15%，二是到2011年前，使用年限超过15年的设备将被淘汰。”黄朝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照目前公司每天40万至50万米的生产量，其中每月有10天处于限电停产，那么每月只有20天的生产时间，一个月下来的生产量就为1000万米，一年则为1.2亿米左右的生产能力。按照鑫峰印染淘汰的情况看，共有1100万米的落后产能需要淘汰。

“别看15%的产能淘汰规模不起眼，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中小型企业来说也非常困难，等于我们一年减少约900万元的产值。另外企业的各种成本开销不降反升，对企业压力非常大。”黄朝华说。

根据浙江省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发布的省内分解名单上看，全省共有180家企业“上榜”，涉及印染、水泥、炼钢（20万吨）、造纸、制革、化纤（20万吨）等六大行业。

浙江在国家下达任务的基础上，还给自己“加码”：例如造纸在原有5万吨的基础上翻倍，达到10万吨；水泥也将在原有500万吨增至620万吨；制革也从160万牛皮标张上升至244万牛皮标张；印染也从20亿米增加至21.44亿米。并且，浙江争取在9月15日之前完成淘汰落后产能任务，这比国家规定的时间还要提早半个月。

杭州萧山闻堰漂染有限公司（下称：闻堰漂染）接到的通知是要淘汰1.7亿米的产能，这个产能相当于该厂一年的生产能力，也就是说企业将面临关停的窘境。

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闻堰漂染厂房内还飘着刺鼻的化学染剂味、机器轰鸣声依然震耳欲聋，约500平方米的厂房里一片繁忙，丝毫看不到停产的迹象。截至发稿前，厂里面也未向职工公布关停厂的具体时间。

挪移到外地关联公司

“我们企业从4月份开始就不生产了，目前处于关门歇业状态。”宁波维钟印染有限公司（下称：维钟印染）原业务经理潘闻斌告诉记者，此次歇业的主要原因就是淘汰落后产能所致。根据浙江省名单，此次维钟印染将淘汰3000万米的产能及其部分落后设备，而3000万米则是该企业一年的生产能力，这也意味着维钟印染同样面临关停的命运。

但是，早在名单公布之前，维钟印染的母公司维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维科精华）已经给维钟印染做了战略转移。根据维科精华4月3日发布的公告，为了实施公司产业转移战略，公司已启动对控股子公司维钟印染的转移工作，进一步推进公司产业结构的调整。从公告日起，维钟印染已经暂时进入歇业状态。

7月7日维科精华再次发布公告，维钟印染的机器设备由于使用年限都在十余年以上，故折旧程度较高。维科精华同意将部分机器设备（包括退卷机等印染设备及辅助设施，作价合计336.71万元）出售给公司控股股东下属维科联合贸易集团有限公司的控股子公司安徽淮北维科印染有限公司。

“维钟印染并不是迫于淘汰落后产能而关停生产线，而是由于在2009年亏损高达2700多万元，母公司维科精华则无力继续经营，只能将其战略转移。目前，原维钟印染厂房土地已经作价拍卖，正在与当地国土局办理相关事宜。”维科精华证券业务代表赵姝告诉记者。维钟印染破产转移在先，而淘汰落后产能在后，至于为何出现在淘汰落后产能名单当中她也并不清楚。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虽然使用的同样是维钟印染的设备，淮北印染有限公司却并没有出现在安徽省此次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名单中。

分拆逃避淘汰

“重组、停产、开工、再停产、再复工”，绍兴县滨海新区内另一家印染企业——绍兴迅宇印染有限公司（下称迅宇印染）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了如此折腾。在浙江省此次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中，迅宇印染将淘汰3500万米的产能和部分落后设备，但鲜有人知道的是，迅宇印染已于去年年底破产重组。

“去年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迅宇印染的四川籍老板由于经营不善，不得不关闭经营多年的工厂回到四川老家，将其作价3亿元卖给仅一墙之隔的绍兴新三江针织印染有限公司（下称新三江印染）。”迅宇印染原职工唐师傅告诉记者，他目前正为新东家新三江印染效力。

“自去年新三江印染重组迅宇印染后，一直都没有正常生产，中间新三江印染的老板曾试着生产了一至两个月时间，但是因为效益不好，无法运营而不得不再次关停所有的生产线。”原迅宇公司的销售经理毛德振告诉记者。

据毛德振介绍，新三江印染停产后把三个厂房分别租给了三个不同的私人老板，2010年8月份，这三个分厂都开始了重新生产。

山西洪洞：淘汰企业“复活”名单始末

陈小皮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家已经荒废了一年半的马二水泥粉磨站（下称“马二水泥”），竟然上了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下称“工信部”）向社会公布的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下称“名单”）。

在山西临汾市向洪洞县下发的名单中，马二水泥赫然在列，且标明这个年产能2万吨的厂子必须要在2010年三季度前关停，2010年底前拆除。

无论关停，还是拆除，在陈小皮看来都有些“不合时宜”——厂里的那些废铜烂铁早已卖完，院里长起了半人高的野草，多数土坯房已坍塌，剩余几间稍完整的房子已养上猪，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猪圈。

陈小皮更不会想到，如果他家厂子证件齐全的话，按照临汾市目前执行的标准，还能得到三笔费用：拆迁费、省里的补贴以及中央的奖励。

在工信部公布的名单中，马二水泥并非个案。它们怎样出现在了洪洞县、临汾市、山西省乃至工信部的名单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申报程序，又是一个怎样的摸底程序和核查程序，以致使这些早在几年前就“消失”的厂子又在工信部名单中“复活”？

山西样本

“10KV54P马牧线马二B1支线03号”，马二水泥旁变电站上这个带有“马二”的标记，可能是唯一能与马二水泥联系起来的文字性标识。陈小皮说，这个厂子是他儿子2003年办起来的，由于欠款太多，在2009年初倒闭。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些机器，6万元的机器最后4万元卖掉了。”陈说，他现在主要任务是照看“猪圈”。

何拽杵也是这样一位看门人，他为洪洞县马驹水泥粉磨站（下称“马驹水泥”）看门。《中国经营报》记者现场看到，马驹水泥除了矗立在村头庄稼地边一个报废的水泥窑和一堆水泥原料外，已看不出任何工厂痕迹。何在水泥窑前搭了几间简易房，看着这堆原料别被偷走，每月800元薪水。他还在原来厂里已经荒废的土地上种上了玉米、西红柿、黄瓜等补贴家用。

何回忆说，马驹水泥于2008年3月关闭，2008年7月1日他来这里工作时厂子已经拆完了。

“当时据说这里有一条铁路经过，所以水泥厂就拆掉了。”因为北京奥运会的原因，何清楚地记得他来这里工作的时间：比北京奥运会早一个月而且是7月1日过来的，“这样好算工钱。”

同马驹水泥情况类似，洪洞县洪永冶炼公司（下称“洪永冶炼”）除了一个厂子的名字外，其他工厂痕迹也一无所存。在标注着“洪永冶炼有限公司”字样的办公楼另一侧已经挂出了“中铁十一局集团有限公司山西中南部铁路通道ZNTJ—7标项目经理部一分部”的牌子。据中铁十一局公司一位杨姓负责人说，他们2010年4月正式入驻办公，而洪永冶炼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在这座办公楼的一旁，一座洗煤厂正热火朝天地运营。一位装煤的乔姓师傅说，洪永冶炼两年前就倒闭了，老板也跑掉了，厂子都已拆完了，现在的洗煤厂就是过去的洪永冶炼厂区。

记者探访至此，看大门的大爷已然有点儿不耐烦，边关门边抱怨：“两年前都倒闭了，工厂早就拆了，还打听这个干什么？”

也有一些企业虽然保存完整，但早已不再经营。

洪洞浩溢煤焦化有限公司现在还保存完整，但其门前已经钉上了“停产企业”的牌子。崔大妈是新雇来的看门人，她提醒记者不要往厂里走，因为里面养了十几条狗。“厂子都关了两年了，就靠这些狗看家护院。”

在工信部公布的名单中，洪洞县总共淘汰27家企业。按照洪洞县名单的先后顺序以及顺路原则，记者调查了上述几家企业，其他20余家企业情形如何，尚未可知。

“复活”须“过三关”

“2010年上半年，我们局也摸过底。当时分了四个小组，每个小组三四个人。情况熟悉的就不去了，去的都是情况不熟悉的大厂子，主要找各乡镇配合了解情况。”洪洞县经济局办公室一位负责人向记者讲述了摸底程序，“我们人手有限，不可能一家一家去看。”

摸底结束后，洪洞县经济局分不同行业，将企业的基本情况（下附：临汾市下发的摸底情况表格）上报给临汾市，临汾市根据年度淘汰落后产能的标准将淘汰企业名单下发给洪洞县执行。

记者将采访详情反映给该局，该局一位焦姓负责人说，“至于它们（这些名单上的厂子）是不是在生产，这个不好摸底，企业会根据市场情况决定其生产与否。对于我们政府部门来说，只看其符合不符合产业政策，不管它生产不生产。”

那么，该局向临汾市汇报摸底情况的表格如何填写？

前述焦姓负责人表示，企业上马时，都向政府相关部门报送过基本情况。“立项时都有资料，一查就知道了，所以不可能骗的。”这位负责人也坦陈，他们确实只在2006年做过一次大规模摸底工作。但每年都根据不同行业和情况进行摸底，2010年也做过摸底，但针对的仅是规模以上工业企业。

临汾市经委副主任高向阳也肯定了焦的说法，因为污染过重，山西早在2006年就开始淘汰落后产能工作，比国家早走了一步。2006年临汾各区县都进行了全面摸底，临汾市根据淘汰标准（比如钢铁业2007年淘汰的是100立方米以下高炉，2008年以后淘汰的是100~200立方米高炉）下达淘汰具体任务。

高向阳说，山西淘汰落后产能已经进行到第四个年头。按照市里要求各区县将淘汰落后产能的相关企业名单每年一报，报送前进行摸底调查，看看这些企业是否在生产、产能大小（有些企业为了避免被淘汰，出现高报产能情况）等，以确定该企业“要不要淘汰”。但当记者将了解情况反映给他时，高说，名单都是区县核实过的。

“我们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核实。”高向阳表示，如果早就关停了，2010年的名单就不应该报了。

山西省经委产业处一位李姓负责人说，这次淘汰落后产能工作，市、县（市、区）人民政府是责任主体，负责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项目主管部门下达的淘汰任务。具体的申报程序是县—市—省。省经委负责审核和抽查，“我们也不可能一家一家去看”。

有钱可让厂“复活”？

高向阳说，按照规定，企业在拆除后，政府还要核查一次，这次是查“拆了没有”，因为要牵扯到省里补偿资金、拆迁资金以及中央奖励资金的发放。

8月21日，高向阳带队核查了洪永冶炼。“关停不算的，只有拆迁完毕才会给钱。”当记者问及该公司早已不见踪影是否还有补偿，高说，“只要拆迁完就算，我们不管是市场不好倒闭拆迁，还是其他原因拆迁。”

按照规定，洪洞县具体的补贴资金标准为，100~200立方米的钢铁高炉，投产五年之内省里补288万元/座，五年之外补188万元/座。中央奖励则是每10000吨年产能补贴12万元。拆迁费用则是每座100~200立方米的高炉补贴15万元。

照此标准，1998年建成、如今早已不见踪影的洪永冶炼将获得山西省补贴188万元，中央奖励120万元，以及15万元拆迁费，共计323万元。

洪洞县经济局一负责人说，高主任核查洪永冶炼时他在场，不过他强调，补偿的前提是“对经合法批准、手续完备的企业和项目”。

而按照山西省的规定，“只有符合审批程序、企业生产经营正常、但又需要淘汰的落后产能企业”才能给予补贴。从这个角度看，临汾市目前的补贴标准显然与山西省规定不一致。按照山西省的规定，早已停产的洪永冶炼不在补偿之列。

2008年发布现仍执行的《山西省淘汰落后产能专项补偿资金管理办法》（下称《管理办法》）规定，市、县（市、区）实地验收合格后，提出具体补偿意见，报省财政厅。省财政每年根据省项目主管部门下达各市任务量，一次性预拨补偿资金的70%，并在省项目主管部门核实、确认各市补偿额度后予以结清。

根据上述《管理办法》，专项补偿资金的使用和管理实行专款专用、国库集中支付制度。对省属项目，由省财政直接将资金拨付项目单位；对市属项目单位，由省财政通过划转各市预算指标，由各市财政拨付；对省管县项目单位，由省财政直接下达各有关县。山西省财政将会按照临汾、洪洞的上报名单及补偿意见，将资金下拨给临汾、洪洞；但市、县财政怎样下发给已关停企业，目前未知。

山西省经委李姓负责人说，2010年，山西省财政淘汰落后产能的补贴资金共6亿元，中央奖励约3亿~4亿元，总共近10亿元，所以山西省淘汰落后产能工作“特别得力”。这从工信部公布的名单中也能看出，山西以226家淘汰企业位列第二，名列第一的河南省则为230家。

“不管证件齐全与否，拆迁费还是要给的。”据临汾市经委一位负责人介绍，即使马二水泥证件不全，陈小皮也可以拿到拆迁费，但洪洞县通过怎样的方式补偿给陈小皮，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陈小皮和他儿子见到记者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企业上了工信部名单，更不知道国家还有补贴政策。

档案

淘汰落后产能历程

工信部产业政策司产业结构处处长苗长兴认为，很难把我国淘汰落后产能的发展过程分为几个阶段，但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转折点。

第一个转折点出现在2005年，国务院下发《国务院关于发布实施<促进产业结构调整暂行规定>的决定》（国发[2005]40号），这是国务院第一次部署抑制产能过剩。随后，国务院又下发了《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等文件，规定淘汰落后产能的范围和时限。

第二个转折点是2007年，从2007年《国务院关于印发节能减排综合性工作方案的通知》（国发15号）提出“十一五”淘汰落后水泥产能2.5亿吨目标开始，淘汰落后产能第一次提出了量的概念。也是从2007年开始，中央财政设立专项资金，对经济欠发达地区淘汰落后产能给予一定奖励。

同样是2007年，相关部门第一次公布了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名单，共有1066家企业出现在名单中，并规定淘汰落后产能5000万吨。

2009年开始，淘汰落后产能进入了异常严格的阶段。2009年，国务院下发《国务院批转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关于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产业健康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发[2009]38号）。自此，环保指标被作为淘汰落后产能的主要指标存在，环保部也作为淘汰落后产能的主要督促部门登上了历史舞台。

2009年淘汰落后产能的重点举措与之前相比还增加了对产能过剩行业将坚持新增产能与淘汰落后产能“等量置换”或“减量置换”的原则；严禁向落后产能和严重过剩产能建设项目提供土地；抑制高消费、高排放产品市场需求，严格限制出口等内容。

另外，2009年开始，国家计划扩大差别电价执行范围，还将研究实行差别水价、差别天然气价等措施；同时研究开征环境税等税收措施；并要求金融机构不得向未按规定期限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提供任何形式的新增授信。

在执法和处罚上，2009年的举措也十分严厉：对未完成淘汰任务的地区严格控制国家安排的投资项目，可暂停该地区项目环评、核准和审批，实行“区域限批”措施；对未按期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不予办理产品生产许可，吊销排污许可证，可依法停止供电。

辽宁辽阳：企业揪心如何转型

王佳

“我们现在最关心补贴问题。我们想转型成粉磨加工厂，但资质一直批不下来，我们在等政府的说法。”石师傅是辽阳东方水泥厂的员工，来厂子工作10余年了。这家1992年建立的水泥厂，如今却人去楼空。“最近三四个月，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值班。”石师傅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工人们都已回家，老板也不常过来。

在工信部公告的企业名单中，辽阳东方水泥厂产能15.4万吨的机立窑位列其中。“这条生产线的产量占企业总产量的一半以上。机立窑现在已全部拆除，企业已经关停。”石师傅告诉记者，“职工都在家耗着没钱挣。”

辽阳东方水泥厂位于辽阳市下属县级市灯塔市的罗大台镇。在此次淘汰名单中，包括罗大台镇的水泥企业三家，分别是辽阳东方水泥厂、辽阳金仓水泥有限公司、铧子新生水泥厂。“灯塔市南边是辽阳、鞍山，北边是沈阳。沈阳周边的水泥厂很少，灯塔也就成了沈阳市的建材供应基地”。灯塔市对外宣传办公室副主任施济伟向记者介绍，灯塔市的水泥厂不在少数。

此次记者共走访了七家辽阳市被列入工信部淘汰落后产能名单的企业，这些企业均已按规定全部拆除相关项目或停产。但补贴的标准、发放方式、何时到位成为企业最关心的问题。

谁可进入淘汰名单？

“辽阳市共有26户企业符合国家淘汰落后产能申报资格，其中包括水泥企业18户。但在2010年工信部公布的这份名单中，辽阳的企业只有10余户(据记者调查是12户)，有一部分并未列入名单。”负责此项工作的辽阳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一位吴姓科长告诉记者，其实，辽阳市近几年已经在有序地淘汰高耗能、高污染企业。

辽阳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提供的资料显示，近几年辽阳市共关闭高耗能、高污染企业529家。2010年的任务为淘汰剩余18户水泥企业的全部机立窑，总产能332万吨。淘汰钢铁企业两户，总产能25万吨等。

“辽阳的企业这几年都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在2010年前水泥厂的机立窑都要全部淘汰。所以很多企业都已经陆续拆除设备，上新型干法水泥。”吴科长介绍说。

但在此次工信部名单中并不是所有辽阳市拥有机立窑的水泥企业都上了淘汰生产线的名单。吴科长对记者说，这就出现了问题。有的企业已经在按照大规划逐步淘汰机立窑，却未被列入此次名单，同类型的企业有的被列入了。因为被淘汰的企业会涉及到补贴等问题，所以很多企业就有疑问，究竟淘汰标准是什么？

在记者采访时，不时有企业电话打进来，咨询为何自己的企业没能列入名单。

“但我们只负责申报，至于具体什么标准才能上名单，什么原因没能最终列上名单，作为基层我们就不知道了。”吴说。

“由于补贴是国家财政直接拨款，(关于具体补贴标准)辽阳市这个层次并无机会参与制定。未被列入淘汰名单的许多其他企业也想积极转型。在补贴不明确的情况下，现在再建新厂根本无力支付。”吴科长近来经常接到企业略带不满的咨询。

被列入此次工信部淘汰名单的辽阳金仓水泥有限公司法人李春伟也向记者证实，“我们很早就有这个准备，知道机立窑要淘汰，这是硬性的，阻止不了。我们只能顺应。”据李介绍，2010年五六月间，金仓水泥所在的灯塔市即召集所有当地水泥企业到市里开会，通报淘汰企业名单，要求其必须淘汰机立窑。

“机立窑生产消耗高，污染严重，产生大量二氧化硫，属于典型的落后产能。”施济伟告诉记者，从政府角度这几年就已经陆续下文件告诉企业在2010年前全部机立窑都要关停。

如辽阳金仓水泥有限公司和东方水泥厂就已从2009年开始陆续拆掉机立窑。“现在机立窑全部拆掉了”。李春伟说，自五六月份会议后，国家工信部，省、市经济信息委员会、环保部门、安监部门即陆续到厂内调研。

“后期还会抽查，抽到谁去检查谁。所有拆掉的过程必须用录像机录下，交到市里。”石师傅说。这样的严密过程，企业根本不会选择不拆掉。“而且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必须拆掉的。阻挡不了。”

据吴科长介绍，国家工信部对市里所上报的企业属于抽查，对最后进入名单的企业检查非常严格。

“辽阳市不会出现假装关停的情况。”吴介绍，机立窑要关停本来在2009年末就要全部实施。但由于金融危机，企业日子不好过。政府虽然没下文，但默认了让企业再干一年。这就推到了现在。

怎样拿到补贴？

“按照企业情况，俺们厂想转型成一个粉磨加工厂。但资质批不下来。都得由省里市里商议后决定。”石师傅告诉记者，厂子早在前两年就向市里提出了转型成粉磨厂的想法。但迟迟未获批复。

与东方水泥厂已经停产停工不同，与其一路之隔的金仓水泥厂在全部拆除机立窑后，目前选择的是用熟料直接生产粉磨加工，维持开工。法人李尚学向记者证实，厂子未来的走向还得合计。“听说这片地要动迁，我们也在等消息。先维持开工。”

在记者采访的辽阳七家此次被列入工信部名单的企业中，唯一一家钢铁企业兴华钢厂已经倒闭，现已直接抵押银行。当记者赶到时，只剩下银行派来的人员驻守门口看护。“好几个月都是如此了。”驻守人员说。而门口的牌子已改成“鑫华钢厂”。“兴华钢厂早就黄了，老板转了几次手，后来改名叫‘鑫华’。但也老早不干了。”厂区周围的居民告诉记者。在这家钢厂所处的辽阳刘二堡镇山东村是一个钢铁企业聚集地区。据附近居民反映，由于这家兴华钢厂最靠近居民区，钢厂高炉加工所产生的粉尘、二氧化硫等物质对居民生活影响非常严重。

而位于辽阳县东喻家沟的红钢水泥厂人去楼空，两层的办公楼里无人职守，大门敞开。门口杂草丛生。“老板去年起就不干了，厂子就一直这样”，周围的居民反映。另一家辽宁东京陵水泥总厂已经夷为平地。

“这些企业后续如何转型发展现在我们也说不好。很多水泥企业想改成粉磨加工厂。但缺少后续企业资金。国家的补贴根本不够。”吴科长说。

在记者采访中，此次辽阳被列入工信部名单的企业对于补贴的情况，还并未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据吴科长证实，补贴和拆除完全是两码事儿。“你拆了不一定得到补贴。”吴说。“根据往年的情况，按产能一吨补贴15万元。从辽阳市政府来讲，现在还没考虑到补贴的事情。”

吴科长告诉记者，辽宁省铧子新生水泥厂被列入此次工信部名单，并已经按规定淘汰了16500千伏安电石矿热炉1台。但现在却已经确认得不到补贴。“我们给企业上报，但是不合格总得给个理由。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吴科长说，“如果这个钱是辽阳市政府给的就好办，但现在是由省财政直接拨付补贴资金，辽阳插不上手。”

对于具体补贴标准和企业未来转型之路在记者对辽阳相关政府部门的采访中均没有得到明确说法。这成了企业最揪心的问题。辽宁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广林表示，“国家制定的政策是从宏观角度出发的，但是落实到微观时就需要相应配套措施跟上。”

辽宁产业经济研究所所长方天堃也建议，企业要看准长远发展方向，重新谋划产业和项目，但政府也要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缓解企业压力。

疑惑之三——如何补贴？

有的企业已经在按照大规划逐步淘汰机立窑，却未被列入此次名单，同类型的企业有的被列入了。究竟淘汰标准是什么？

此次辽阳被列入工信部名单的企业对于补贴的情况，还并未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被淘汰企业如何得到补贴？

许多水泥企业想转型成粉磨加工厂，但资质迟迟批不下来。转型之路在哪里？

立窑和新型干法水泥窑的能耗对比

中铝连城：淘汰目标一团迷雾

9月4日，《中国经营报》记者来到甘肃省兰州市最偏远的一座县城——永登县，中国铝业连城分公司（以下简称连铝）就坐落于这座小县城境内的一个山坳里，厂区周围的空气中悬浮物清晰可见。

历史上几乎默默无闻的连城分公司，其实曾有过两次比较出名的记录：上世纪末，“全国优秀企业家”、兰州连城铝厂原厂长魏光前受贿数额巨大并造成近3亿元国有资产流失案震惊甘肃和全国有色行业；2006年8月，作为全国有色行业首家保税企业的连铝被中国铝业重组，变身央企分公司。

而在工信部于8月8日公布的2087家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里，连铝代表央企中铝上榜的事实，再次让这家深藏不露的企业为公众所关注。

但在连铝的淘汰落后产能现场，记者看到，一个产能更庞大、规模更巨大、动静更响亮的先进技术产能基地正在拔地而起，连铝工人说，等新基地建好了，老厂区过两年肯定会拆掉。

按照工信部“9月底之前所有上榜落后产能必须全部关停”的要求，以连铝为代表的央企，或将上演一幕与众不同的博弈。

172台电解槽在哪里？

“听说贵厂要在2010年9月底之前集中关停172台100KA（千安培，电流单位）的电解槽（电解槽由槽体、阳极和阴极组成，多数用隔膜将阳极室和阴极室隔开），你知道这些电解槽具体指的是哪一条生产线吗？”来到现场之前，本报记者曾数次致电连铝党群工作部和项目部，但均未得到明确答案。

9月4日，甫一来到现场，就同样的问题，记者在连铝生产区、生活区及新项目扩建区随机访问了超过20名连铝职工，却获得了数个版本模棱两可的答案。

比较主流的说法是，就100KA的设备型号看，这些落后产能应该是指宝川铝业（以下简称宝川）。后者是连铝发动职工入股及其它社会股份共同投资的一家股份制企业，最早的产能规模是75KA，2004年改造成为100KA，2008年开始全面停产。

宝川是连铝于1992年在充分利用主体富余的辅助生产能力和供电设施的基础上，控股组建的一条年产铝锭3万吨的生产线。据了解，该企业于2002年曾被列为实施国债重点技改项目“年产13.5万吨环境治理及节能降耗技改工程”；2004年进行了大修改造。

当年以1股4000元认购了几股宝川股份的一位已退休职工王师傅向记者描述说，宝川的设备型号，与连铝大厂其实是一样的。因此大厂的电解槽也不排除“被淘汰”的可能。

据一些正在厂区外面用餐的职工介绍，兴建于1974年的连铝一二电解车间的历史，虽然比宝川早了将近20年，但最早的生产设备型号也是75KA，一直到2004年宝川改造完毕之后，才于2005年改造成为100KA的设备。

但是，老厂区有300多台电解槽，这一数据又与工信部公布的172台难以吻合。

“也有可能只淘汰300多台电解槽里面的172台，事实上，老厂自去年以来生产形势并不稳定。”前述职工透露说，无论2008年已全面停产的宝川，还是生产并不稳定的连铝电解一二厂，使用的设备都已达到工信部要求淘汰的标准。

另一方面，记者注意到，被工信部认定属于落后产能的连铝172台电解槽的年产能仅为4万吨，而电解一二厂鼎盛时期年产能却是高达20万吨。

然而，无论业已全面停产的宝川，还是正在生产的连铝电解一二厂，在企业工人看来，最终被淘汰却是一定的。

但经过多方调查，4万吨将被淘汰的落后产能究竟指的是那一条生产线，仍是一团迷雾。

指向早已拆除的宝川？

记者多方查证获知，2008年就已全面停产的宝川共分为电解一二两个车间，电解槽总数量约为170台左右，设计年产能约为5万吨，非常接近工信部公开的淘汰信息。

在宝川电解一车间记者发现，这一停产多时的企业有一些电解槽早已被拆除，但更多的电解槽仍然没有拆除。

“最早是从2008年年底开始拆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拆完。”一位职工介绍称，宝川停产的主要原因是2008年金融危机袭来之时，企业亏损严重，不得已而停产。

他介绍，宝川于2008年停产之后，大多数员工被安置到连铝大厂的电解车间，大厂原来的电解车间也由此升级为电解一厂、二厂。

公开资料则显示，停产之后的宝川，于2010年4月彻底走上破产程序。“包括厂房、机器设备、办公用品等等，我们接受该公司清算组委托，对所有固定资产进行了整体一次性拍卖。”甘肃九方拍卖公司一位员工称。

来自兰州供电局的信息也显示，宝川2008年停产之后，再也没有复工。数据显示，2009年1月~4月，大宗工业用电量仅为48亿千瓦时，比去年同期下降22.36％，原因是如连铝宝川铝业公司等一批大型工业企业的技术落后产能未能有效复产。

从连铝老厂区向北沿坡而下，大概1公里，一个丁字路口就在眼前，顺着丁字路直线向西再走一段土路，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连铝新建厂区便出现在记者眼前。

由于正值下午2时余的上班高峰期，工地上三五成群的摩托车队不时驶过。在新建厂区工地一侧，清晰可见这一设计年产能达38.8万吨的电解铝项目，是作为淘汰落后环保节能技改项目得以立项的。这一由中国铝业出资的项目占地面积达1431亩，设计建造288台500KA节能环保型预焙阳极电解槽（一种现代化的大型铝电解槽），于2010年3月破土动工，计划当年12月第一批电解槽通电、投产，2011年6月整体竣工。

“马上要投入二期的500KA节能环保型预焙阳极电解槽项目建设，那个的年设计产能高达60万吨。”正在现场施工的一些工人告诉记者说，等到一期项目竣工，连铝老厂区的所有产能将全部淘汰。

问题是，新生产线没有建成之前，无论是业已停产的宝川铝业的职工，还是连铝老厂区的几千号工人，他们要生存，现有的电解一厂、二厂就无法停产。

无论如何，工信部要求连铝淘汰4万吨落后产能事宜，都面临不小阻力。要么是2008年早已停产的宝川铝业的产能此番被滥竽充数，要么是等到新的生产线崛起之日，连铝老厂的电解槽才可能真正得以关闭。

困惑之一 ——淘汰哪里？

宝川铝业电解槽总数量非常接近工信部公开的淘汰信息。但其许多电解槽2008年已经拆除。是否淘汰宝川铝业？

中铝连城老厂区有300多台电解槽，但这一数据又与工信部公布的172台难以吻合。是否淘汰中铝连城分公司部分产能？

无论是业已停产的宝川铝业的职工，还是连铝老厂区的几千号工人，他们要生存，因此，现有的中铝连城电解一厂、二厂新生产线没有建成之前，就无法停产。如何淘汰？

电解铝产能形势

工信部落后产能名单注水真相：关停企业充数

一个早在2010年前就已拆除、如今仅剩几间房子并养上猪的山西洪洞县马二水泥粉磨站，竟然出现在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下称“工信部”）向社会公布的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2087家企业名单（下称“名单”）中。

类似情形并非个案。《中国经营报》记者在山东淄博实地走访发现，10家落后产能企业中，2010年前已停产的至少占4家，落后产能置换1家。而在更广范围内，电话拨不通或空号、企业早就关停甚至转产、企业实际产能小于工信部名单所列产能、众多被淘汰企业不知国家有专项财政补贴等“怪现状”颇多。

由此，工信部公布的2087家名单到底怎样产生、落后产能淘汰的标准是什么、何类企业能获得财政奖励、是否有企业或基层政府虚报产能套取资金、工信部如何核查名单执行情况等诸多疑问随之而来。

层层汇总：名单“水分”难免？

淄博是2087家名单的“样板城市”，除了当地近年来治理环境加大力度外，工业门类多、企业类型丰富也是重要原因。

“2087家企业名单中淄博企业情况比较复杂，各种‘成分’的企业都有。像山东铝业公司因2万吨80KA电解槽电解铝生产线上榜，山铝属于中国铝业（601600.SH）子公司，中铝为部属企业；张店钢铁总厂则为省属企业，落到省管。这些企业市里都没能力管。”淄博经济信息化委员会（下称“淄博经委会”）经济运行处科长燕清勇告诉记者。

而对于淄博市落后产能名单的出台过程，燕清勇表示，具体企业名单均由各区县经信委上报。因此，具体情况也需要联系各区县相关部门。

本报记者采访中发现，淄博市淘汰落后产能名单的产生过程恰是2087家企业名单产生的缩影，因为没有核查环节，自下而上的逐级“上报”过程使名单本身难免失真乃至“注水”。

以淄博天隆不锈钢有限公司（下称“天隆不锈”）为例。天隆不锈因2条0.3万吨粘胶长丝生产线被列入淘汰名单。但实际上，该粘胶生产线早在一年前就已停产，天隆不锈的实际经营范围也非粘胶或丝绸印染，而是“不锈钢、钢材加工（不含冶炼）”等。

天隆不锈办公室主任孙士勇介绍说，不锈钢加工企业当然不会投产粘胶生产线，天隆不锈厂家的前身是华隆化纤厂（下称“华隆化纤”）。因淄博市对高耗能企业实施差别电价，华隆化纤早已停产一年。2009年底，天隆不锈的台湾老板和华隆化纤谈成了洽购意向，原本生产粘胶长丝的华隆化纤变身为不锈钢深加工的天隆不锈。

但天隆不锈所在的淄博市周村区经信委在上报信息时并未注明，以至于天隆不锈在登上名单后，还被当地的贷款银行暂停信贷。

“2087家企业名单是各省、直辖市、自治区确定并公布后上报的，工信部汇总后对外公布。”工信部产业政策司产业结构处处长苗长兴说，“根据各省产业发展具体情况，经淘汰落后产能部际协调小组研究确定，5月26日，工信部将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目标任务分解到各省，然后再由各省把任务指标分派到具体企业。”

7月份，各省将淘汰落后产能的具体企业名单报到工信部,工信部经汇总，整理后于8月初向社会公布。

拆除为准：关停企业充数？

2010年8月8日，工信部向社会公告了18个工业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明确规定：这些企业“6月底前在当地媒体上公告企业名单，并采取综合措施，确保在三季度前全部关停”。

但对于2087家企业名单中的一些停产企业，苗长兴解释称，淘汰落后产能的标准是“拆除”而非“停产”。换言之，即便落后产能企业已停产，但只要生产设备此前未被拆除，就存在“复产”可能，且此前未被列入淘汰名单、并在2010年底前拆除，该落后产能就符合2010年淘汰条件。

“2010年是‘十一五’最后一年，也是中央政府兑现‘节能减排’双降承诺的最后一年。在此背景下，拆除关键生产设备才被作为明确标准提出来。”苗长兴说，国家层面的落后产能淘汰1999年就开始了，2007年国务院“节能减排”目标提出后，淘汰落后产能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力度不断加大，但2010年之前，对于“淘汰”标准并无明确做法和统一要求。

但也恰恰是今年这样的标准，降低了各地名单上报的门槛。相较于正在生产、缴纳利税的企业，已停产而未拆除的企业既然允许上报，各地政府显然都可以从中获益。

淄博经信委不愿具名人士即表示，国家对于各项政策的制定、执行有明确计划，而所有计划的推出都分多个步骤，从这个角度上说，名单所列企业要求9月底关停、2010年底拆除，不完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以淄博为例称，早在2010年淘汰名单出台之前的几年，淄博通过差别电价、环保税收等手段，已经让多数落后产能企业无法承受，而此次登上名单的不乏早就停产企业，原因也在于此。

对于名单中出现很多早已关停企业的情况，是否地方有意在“保护”那些正在生产的落后产能企业，目前还不得而知。

各省互查：谁愿意得罪人？

追究前述乱象产生原因，各级政府既要完成任务、还要保护税收利益固然难脱干系，缺乏核查环节、核查设置存有制度漏洞，更给各级政府留下了“注水”甚至虚报空间。

淄博铝厂副总经理王在春介绍，淄博铝厂1969年建厂、1993年曾停产。2007年，该厂试图复产，投入1200万元检修设备，但因为铝价波动极大，2007年初铝价还是2万元/吨，后来不断下调跌至16000元/吨再到1万元/吨，企业无奈只能在2007年底2008年初再次停产。

这期间，淄博铝厂职工曾堵路要求政府解决困难。2009年底，经过当地统一安排，淄博铝厂开始申报国家落后产能淘汰。2010年上半年，重庆市财政局对淄博铝厂进行了评审。预计所有产能2011年全部淘汰完毕。

王在春表示，这次进入工信部2087家企业名单部分设备1989年投入5000万元购置投产，现在市场价可能不到2000万元；而企业亏欠的职工工资和养老保险都不是小数目。他希望政府的财政资金能尽快落实，以便于企业尽早重新运作起来。

淄博铝厂的案例至少提出了两个问题：落后产能淘汰项目的财政资金如何核定？为何要由重庆市财政局进行评审？

苗长兴告诉记者，淘汰落后产能需要完善约束和激励措施，采取多种手段。譬如，差别电价属于经济手段；环保、能耗、安全、生产许可等约束属于行政执法手段；这两类都属于约束手段。中央和地方设立的淘汰落后产能奖金，属于激励手段。

“中央财政奖励资金是国家给各省级政府的奖励，不是‘补偿’，专项资金用于解决淘汰落后产能有关职工安置、企业转产等问题。”苗长兴说，2007~2009年，财政部安排相关资金162亿元，2010年约为40多亿元，“具体由财政部负责组织安排，主要支持经济欠发达地区，北京、上海、天津、广东、山东、浙江、江苏等实力较强的省份没有安排奖励资金。”

由此来看，淄博铝厂申请的落后产能淘汰资金绝非财政部拨付，应是山东省和淄博市政府财政出资，既然如此，为何又由重庆市财政局进行评审？

“我们的核查人员非常有限，因此，列入2087家企业名单的项目核查，人员均由各省相互派出且非两省彼此派出。”苗长兴说，山东由重庆核查，重庆则并非山东核查。

不过，问题的关键是，既然淘汰落后产能往往非各地方政府主动行为，协调小组和工信部都无力派出足够的核查人员，同样身为被查之列的各省相互核查，利益默契的达成似乎比中央核查容易得多。

中央监督：核查充满变数？

对于各省间可能达成的利益默契，苗长兴表示，工信部正在会同协调小组各成员单位研究制定相应的检查考核办法，具体颁行时间则尚未确定。

引人关注的是，中央监督未来采取的方式很可能是“抽检”而非“普查”。

8月30日，工信部产业政策司产业结构处调研员舒朝晖所在的国家节能减排巡视组到淄博市核查，即是山东省经信委推荐，巡视组所能做的就是要求淄博经信委拿出2087名单淄博企业分布图，然后自己选定企业进行抽查。该巡视组主要抽查了张店钢铁总厂和几家水泥厂，结论是“淄博的水泥落后产能淘汰走在了国内前列，立窑已全部拆除”。而同期的8月底9月初，国务院向全国十几个省份派出了多个巡视组，核查方法与此相类。

按照苗长兴的说法，正在制定的核查管理办法，会覆盖2087家企业名单所涉项目的存在与否、对应与否、产能大小、资金使用等各个环节，但问题是，核查管理办法未公布、核查小组未下到基层之前，诸多已经提前在2010年9月底前拆除的落后产能如何核实？

“国家有关部门将加强对淘汰落后产能的检查考核。省级政府检查考核下级政府，国家检查考核各省政府。”苗长兴说，在企业淘汰落后产能的具体数量上，在公告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时注明了需淘汰的落后设备（生产线）型号及数量，根据设备型号数量就能判断出产能大小，这也是为了避免企业虚报淘汰产能数量。

但记者在山西调查发现，洪洞县马二水泥粉磨站每月最高产能不过300吨，年产能不会超过4000吨，但列入2087家企业名单的年产能数目达两万吨，是实际产能的五倍。

铁拳打在草包上 地方化解淘汰落后产能名单

中国的太极拳技在世界技击舞台上可谓独出心裁。它要求拳手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避实就虚，借力打力，后发先至。太极拳特别讲究“听劲”，即准确地判断对方来势，然后顺势而为，将对方汹汹来势化解于无形。

中国一些地方的经济管理部门在应对目前这场节能减排的硬任务时可谓深得太极神功的奥妙。

从中国的实际情况看，节能减排任务相当繁重。根据“十一五”规划纲要的要求，2006年至201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源消耗降低20%左右，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减少10%等目标。但根据第二次经济普查结果，2006年至2008年单位GDP能耗降低率分别修订为-2.74%、-5.04%、-5.20%。算上2009年的能耗降低率则为16.59%，离5年20%的目标还差3.41%。2010年上半年，能源消费同比增长11.2%，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11.1%，单位GDP能耗同比上升0.09%，与上年同期基本持平。因此，要完成规划指标非动真格的不成。

今年8月工信部公布了2087家钢铁厂、水泥厂等高能耗企业的名单，要求在9月30日前关闭名单上的落后产能企业。外界普遍认为此举是落实温家宝总理“采取铁的手腕淘汰落后产能”的有效措施。英国《金融时报》说：中国计划关闭2000多家重工业企业拥有的落后产能工厂，这是迄今北京决心冒着经济增长风险实现低能源目标的最清晰信号。《纽约时报》称：“越来越多企业发现，这好像是一记‘铁拳’。”

但接招这一“铁拳”的地方经济管理部门却自有化解之道。

一是花拳绣腿摆样子。目前的行政管理是一种指标管理方式。上面下达指标，下面要完成指标。考核的标准就是指标是否完成。至于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就很难说清楚。只要公文往来能对得上号就不会犯错误。所以在外人看将是一番激烈对抗，而实际的交手只不过是一场公文往来。

二是避实就虚全身而退。地方企业是地方财政税收的主要来源，如果实打实地拆房撤厂地方利益受损不说，其他各方的利益如何摆平也是件难事。但太极拳的妙用就是化繁为简，避实就虚。用一些已经不存在的企业充数，不但对上好交待，对下也容易摆平。虽然有作假之嫌，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以虚对实的招数绝对是划算的。

三是借力打力得实惠。当前中国行政体制最大的弊端就是部门利益化。无利不起早，何处有利？财政预算就是最大的利。能争得一块是一块。目前各级财政支出只要名目合理，其他也就是个大概其了。既然现行的政策有这种补贴何乐而不为呢？淘汰落后产能，财政补贴力度越大，地方部门实惠越多，真是得到太极神功之精髓了。

中国经济管理体系之于市场经济，准确地说是一个“半途而返”的过程。西方国家对市场经济的管理是从基本不管理，即只当守夜人角色，到后来有限介入。而介入的原则也是以尊重市场规律为主。但中国对经济是从全面管理到逐渐放开的过程。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改革就是一个政府部门放权让利的过程。这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市场经济成长过程恰恰相反，非常不幸的是，中国在这个逐渐放开的过程中恰好是西方凯恩斯主义盛行的时期。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作用突显。于是刚刚下放的权力又重新以另一种方式收回，行政对经济的干预又堂而皇之地再次君临天下。

遗憾的是，再次主导经济的行政管理体系既没有了计划经济时代的严谨与责任，也没有真正市场经济管理体系的灵活与实用。计划经济的敷衍了事，僵化死板的毛病没有去掉，市场经济的逐利贪婪却已经染上身。可中国市场经济却在蓬勃发展。面对日新月异的各种经济难题，现有的经济管理体制越发显得力不从心。如果继续强化这种管理体制，则有尾大不掉之虞。因为这种管理体制对于任何目标性的要求都会形成一套自我判断的准则，是否有利于其官本位？是否有利于本部门？是否有利于本任期？是否最小风险与成本？是否最大利益化？而对于国家的要求，社会的要求，则以其自身需要来衡量执行力度。

文牍主义导致“注水”名单产生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能导致一个月后得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这个富有诗意的“蝴蝶效应”假说想表明，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也可能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

但这个目前尚无法用科学证明的气象假说，如今却在我国的行政机构中真实上演。一个个早在几年前已拆除的厂子，竟然经过层层申报变成了2010年将要淘汰的落后产能企业；而且这些企业名单从区县报到市、从市报到省，再从省报到国家工信部，最终形成2010年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并由工信部向全社会公布。为此，国家、省财政还要拨付专项资金进行相应奖励和补偿。

从目前暴露的问题看，在目前的行政生态中，这种“翅膀”甚至用不着“扇动”——企业上马或者改造时都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审批，按照审批时报送的资料，县里直接往市里报就行了。至于这些企业目前还存在、生产与否，这个摸底工作“不好做”：“因为县里人手紧张，不可能一家一家去看”。

市里的理由也同样能“站住脚”。县里报送的名单是盖过章的，这还有假？再说了，“那么多县市，我们也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查。”省里则公开讲了“市、县（市、区）人民政府是淘汰落后产能的责任主体”。国家工信部也同样可以把“板子”落在各省。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早已经拆迁完的企业公然在国家工信部公布的名单中“复活”，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向全社会公布的名单，竟然还出现了多家企业的重复申报、多家企业名称错误甚至企业所在县域搞错等等。

诚然，作为基层政府，上级各个系统、各个部门都有具体的工作要求和标准，都需要基层落实。对基层单位来说，上级指示的事项件件都要做好，可谓“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条针”。但仔细算来，名单中淘汰数量比较多的一个县也就27家，这个工作量有多大难度？

各层上级单位又是怎样核查？为什么偏偏没有发现这些早已经拆迁完的企业？一边是政府公务员队伍日渐壮大，一边是几乎所有行政部门都觉得“人手不够”，“人手”都在做什么？

有熟悉内情的人说，“人手”大都在“办文”，成了文牍主义的践行者。所谓的文牍主义，是指以原本作为管理手段的文牍案卷掩饰、遮蔽工作目的本身，惟烦琐、因循的程式化、形式化文书、表格为上，不务实际、不求实效的管理作风。

由文牍主义而滋生的脱离实际、不了解下情、高高在上的官僚作风，正在成为市场经济的绊脚石。过去的所谓官僚主义多是“糊弄事儿”，以应付上级领导和机关为主要目的。现在不仅“糊弄事儿”，还可能“捞点儿钱”，因为上级政府的各种奖励和补贴会随之而来，本级政府可相应从财政中拨付相应资金。

上级政府不拨付资金是否可行？恐怕更不行，因为下级政府推行政策没有“动力”。除此而外，要命的是，各级地方政府主管部门还掌握着补贴和奖励政策的制定权、解释权、执行权，他们由“事权”还可以延伸出大量“自由裁量”的财权——可以将奖励给那些早已经拆迁完毕的企业，也可以不给；可以给多，也可能给少。

如果仅此也就罢了。类似此等政府行为往往忽视市场经济之“手”的存在，多以行政手段控制或者垄断市场。如果我们各级政府现在还不是在利用行政系统为市场服务，没有做好这个角色上的转变，市场经济对政府职能转变的挑战将更加艰巨。

早在1901年,遭遇“庚子之变”后的清政府，在以皇帝名义下达的《罪己诏》里感慨道：“我中国之弱，在于习气太深，文法太密……公事以文牍相往来，而毫无实际。”

文牍误国，兹事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