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难得糊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12:07:14

    清代书画家、文学家郑板桥题过几副著名的匾额,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是“难得糊涂”与“吃亏是福”这两副。其中“难得糊涂”这四个字写得妙趣横生,韵味无穷,这是郑板桥将真草隶篆溶于一体而独创的一种奇特写法,至于“难得糊涂“四字,据传还有一段有趣的来历。公元1754年(乾隆十九年)秋,郑板桥由山东范县调任潍县知县,上任之日,正好遇百年未有的旱灾,田地裂缝,河水断流,庄稼枯黄。而皇帝派的钦差姚耀宗不問放赈,反而向知县索取书画,还送來100兩纹银,郑板桥就以一幅鬼图讽刺.姚大怒撕了画泄愤,并指使财主屯粮,使百姓饿死,以此增加郑板桥罪过.郑板桥眼见百姓惨状,而心力不支,非常纳闷。妻子相劝:既然皇上不問,钦差不理,你就装糊涂嘛!郑板桥发怒說:装糊涂,我郑板桥装不起來。你可晓得,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变糊涂更难,难得糊涂。由此反而有所启发,就以"拯救万民,在所不惜"激励自己,宣布立即开官仓赈济饥民。郑板桥所說的這句话,后來即成为"难得糊涂"的自注:"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來福报也"。因此,這句话文义,似乎喻人凡事不要太认真,得过且过,所谓“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的另一注解。加以句读,聪明者有俗谓之智慧,有赖於人的先天遗传和后天的环境教育,才能培养成就完美的性格,是以人欲聪明并不易。苏东坡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所以聪明人难做.什么是糊涂,糊涂就是不精明,糊涂有兩种:一种真糊涂,朦朦处世,似是与生俱來,装不來,求不到;一种是装的假糊涂,明明是非黑白了然於胸,偏偏假装养麦不分,即是“由聪明转入糊涂了”。根据郑板桥這种性格和心理结构,出污泥而不染的高雅品格,要他违背自己的理念和道德行为,显然是痛苦和折磨,"聪明人如基於良知道德应有所为,而要他装糊涂而无为,的确很难."所以徐兰川认为,郑板桥有這段感慨"难得糊涂"的题书,"其中有段非常感性的心路历程,也是知识分子从政值得借鉴的最好教材。

清代乾隆年间活动在扬州一带的郑燮(号板桥),金农等,被人称为扬州八怪扬州八怪一生的志趣大都融会于诗文书画之中,他们用诗画反映民间疾苦,发泄内心的积愤和苦闷,绝不去趋炎附势,粉饰太平。郑板桥在潍县署中的那首画竹题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做官者的座右铭,诗曰: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板桥诞生的时候,清朝的武力征伐业已结束,他所生活的康乾盛世实则是一幅在繁荣背后由各色人等组成的众生图,即奴才走狗、市侩、狂生、考据迷、理学家等混迹一堂。之前,郑板桥曾于扬州鬻画;待到罢官后,再来扬州,其画受欢迎的程度虽远非从前可比,但卖画养家糊口却是相同的。因此,他用一方二十年前旧板桥来表达人世瞬忽而我依然如故的感慨。既傲于自己不曾因当官而稍改自己为人的风骨,亦悲叹于自己卖画糊口终老的实际境况。

    其实,板桥起于青萍之末,是很想用自己进仕机会为民众做点有益的事。科举应试是彼时士子腾达的惟一途径,故尔板桥于此用心尤多,用力甚勤,一句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就是他苦学历程的一个缩影。本来这样的苦苦追求,对于长于寒素之家,生于草莽之间的板桥来说,是无可厚非的。但这样猛烈的追求,所寄希望越大,其失望就是命中注定的,因此当他想以寒微之躯为劳苦大众做点事,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时,现实对他的教育却是无情的。要达到在官场游刃有余的境界,除非你与大批的贪官庸官同流合污,打成一片,否则生活在官场上就于心不安。而要想救民于水火,又谈何容易?想以德泽加于民,而又不善于趋迎阿谀,溜须拍马,在官场哪有不失败的呢?板桥为官后,正是做不到糊涂圆融,常常得罪上峰,尽管他耿介地自称为橄榄轩主人,以放言高论、臧否人物自许,但最终就在他书写难得糊涂一年后而去官。鲁迅先生说,他只不过叉手叉脚表现了一点名士的牢骚气而已(鲁迅《淮风月谈·难得糊涂》)。但是板桥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那些神出鬼没的艺术创造,竟然不如这句牢骚话能得到更广泛的响应,而被今人所青睐。

     说起难得糊涂,还有一段神奇的来历。郑板桥在山东任上,一次游览莱州的去峰山,本想观赏其山中郑文公碑,但因盘桓已晚,便借宿于山中一茅屋,茅屋主人是一儒雅老翁,自称糊涂老人。主人家中陈列一方桌般大小的砚台,石质细腻、镂刻精良。郑板桥大开眼界,赞叹不已。次日晨,老人请郑板桥题字:以便于刻于砚背。郑板桥即兴题写了难得糊涂四个字,后面盖上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方印。因砚台大,尚有余地,板桥就请老人写上一段跋语。老人提笔写道: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门也。他也用一块方印,字为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郑板桥见之大惊,方知老人是一位隐居于此的高官。由于感慨于糊涂老人的命名,板桥又提笔补写道: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两人如遇知音,相见恨晚,遂谈文说词,畅谈人生,结为挚友。

    纵观郑板桥的一生,从“一官归去来”,到“三绝诗书画”,人们可以看出,政治抱负与艺术创造,虽然所需要的素质和评价标准不同,而要将其集于一身,其难度可想可知。当官,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不惜手段地洞明人事,而且还须具备运筹于股掌之间的本领,而对艺术创作则需要一副与世无争的“在野”心态,能不时以民间的活力,作为一块浇灌自己心灵的圣地。郑板桥正因为有“一官归去来”的经历,最后才有“三绝诗书画”的收获。虽然我们不能就板桥绝大的艺术成就而感谢官场对他的“修理”,使他及早迷途知返,但官场的失败,带来了艺术的幸事,却是不争的事实。板桥的晚年生活,在他自己的《靳秋田索画》里曾作过详尽的表述:“终日作字作画,不得休息,便要骂人,三日不动笔,又想一幅纸来,非以供天下人之安享也。”其实板桥作为一位狂放的文士,活在那个暗昧专制的时代,不合时宜的命运是铁定了的。他的苦处不仅在于“我于困顿已无辞”,而且还在于他的艺术创造对时代的超越性,所带来的对他无尽的误解。即使他与世俗社会妥协,且向它们投降,世俗社会仍然认为他不够彻底,“束狂入世犹嫌放,学拙论文尚厌奇”(自遣)。既然事情是这个样子,板桥也就只好放野,一路的狂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