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制造了农民工的非制度化生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18:28:09
作者:王石川 (个人文集)
新快报8月24日报道近日,以专为民工打官司而出名的重庆律师周立太在其博客上写了一篇博文《又有一群“狗日”的跑了》,用极端的字眼辱骂自己曾帮助过的农民工,指责讨薪成功后很多农民工立刻开溜,全然不理律师费一事。该律师的这种破口大骂引来网友热议,部分网友质疑农民工过河拆桥,部分网友则认为,即使农民工拖欠了律师费,该律师也不应破口大骂,否则有损其作为“民工律师”的形象。
许多年前,笔者就耳闻“民工律师”周立太的美誉,其为民工维权的赤子之心令人感佩。但这一次,无论周律师多么正义在胸,他都没有资格辱骂民工。举头三尺是道德星空,周律师以非道德的方式对民工进行道德审判,明显不妥。法律当前,周律师这种粗鄙化的咒骂,比如,恶狠狠地指斥民工“真是他妈的一帮畜生”,已涉嫌违法。其实,与其剖析周律师的歇斯底里,不如追问周律师为何会如此大失其态;与其指责民工过河拆桥,如何逼问民工为何如此不仁不义?
学者孙立平在《权利失衡、两极社会与合作主义的宪政体制》一文中指出:所谓非制度化生存是指,人们所赖以生存的制度环境缺少确定性,在遭遇某种需要解决的问题或情况的时候,不是依据明确而稳定的制度安排来解决,而是依靠一次次的具体博弈。而结果,则取决于每一次具体博弈的特定结果。由此,我们不妨追问,谁制造了民工的非制度化生存?
诚然,如果不是怀揣傲慢与偏见的话,谁都否认绝大多数民工都是质朴的,憨厚的,重情意的,任劳任怨的,知恩图报的。然而,这群葆有如此优秀品质的民工为何变得滑头,甚至奸巧呢?是谁让民工所赖以生存的制度环境缺少确定性?为什么民工的每一次博弈几乎都气喘吁吁、难见曙光?为什么民工在蝇头小利面前就穷形毕现?事实上,正是因为民工在闯荡江湖中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和无奈,比如欺骗,比如歧视,比如侮辱,甚至遭受皮肉之苦,他们才变得敏感而冷漠;正因为他们微薄的利益也常常被侵吞,而他们又急切地需要小利,于是小利也让他们失态。
即便抛开宏大的历史叙事,揆诸惨淡的现实语境,民工的日子的确不怎么好过。他们首先所面对的是“资强劳弱”的博弈失衡,面对强悍的资方,他们任劳任怨,谨小慎微,甚至忍辱负重;其次,他们遭遇讨薪难的沉重命题。当前,民工讨薪之难,非文字所能尽述,爬高架,跳楼,脱衣服,寄贺卡……一幕幕悲剧让人不忍卒闻。最后,他们无法享受市民待遇,比如孩子上学,办理养老保险等,无不羁绊重重。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种多么恶劣的权利生态啊,权利如此贫困,景遇如此不堪,还要应付无良老板的盘剥和敲诈,这怎能涵养出健全的人格?相反,日积月累,一颗颗质朴的心逐渐疲惫而坚强,甚至坚硬。因为,要生存就必须适应丛林化的游戏规则,有时就必须变得狡黠而市侩。具体而言,报道中所提及的六十余名民工,不正是遭遇公司老板携款逃逸、公司停产的凄惨场面吗?那种绝望和悲凉谁能体味?
其实数日前,孙立平在经济观察报的专栏文章里谈到底层沦陷时,就以律师周立太帮助民工打官司却遭出卖和背叛为例,来引出一个命题——我们实际上不得不痛苦地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在生存生态恶化背景下的底层沦陷,或底层堕落。底层为何会沦陷?匮乏的资源,狭仄的生存空间,会从根本上扭曲人们的价值观与是非观。再进一步说,底层的沦陷是整个社会沦陷的一部分,不过底层的沦陷要比整个社会沦陷的速度更快,沦陷的程度更深,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资源来抵御这个沦陷的全过程。
曾几何时,好心人不敢救人,因为害怕会被反诬一口;日前,湖北5名贫困大学生知恩不感,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资助者;现今,律师周立太为民工打抱不平,却收取不到该收的律师费。底层的沦陷以一种沉重而井喷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不能不让人叹惋而深思。在这里,笔者并非为这些人开脱。但无论如何,如果不是生存生态恶化,谁也不愿沦陷,当我们指责民工忘恩负义时,我们不应回避民工非制度化生存的尴尬与无奈。让民工活得有尊严,他们才会有尊严地行事。否则,在不分青红皂白的唾弃中,谁也得不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