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块石头都有一个故事

 　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 　　

　　主持人：曹启泰 　　 　　

　　本期人物：王石——万科集团董事长 　　

　　王石，万科集团董事长。1951年生于广西柳州，1968年参军，兵种为汽车兵，1973年从部队转业，就职于郑州铁路水电段，1978年毕业于兰州铁道学院，后供职于广州铁路局、广州省外经贸委等机关单位，1984年组建万科前身，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任总经理，1988年任万科董事长，兼总经理。 　　 　　

　　观察员： 　　 　　

　　湘财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金岩石 　《新周刊》的社长 孙冕 　东方卫视节目主持人 陈辰 　　 　　

　　王石： 　　 　　

　　登山是一种生活状态 　　 　　

　　美女是这个生活不可或缺 　　 　　

　　家人是港湾 　　 　　

　　岳父给我写了一幅字，叫远归人，我觉得也比较恰当地反映我的一种生活状态，经常在外边，经常登山。张五常先生在我登上珠峰之后，写了个打油诗，山不在高，到顶则名，那意思是说你干嘛登那么高的山呢，我说没问题。 　　 　　

　　我得了个卓越奖，实际上我特别想得创新奖，因为那让人感觉比较年轻，还有希望。 　　 　　

　　弹指一挥间23年过去了，深圳已经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我来的时候女儿才一岁，现在也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工作了，感慨万千。再过20年，中国的发展，万科的发展，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爷爷了吧，已经是外公了，当然我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离开万科了。 　　 　　

　　我喜欢石头，每块石头都有故事，比如有一块我觉得特别，看到它心里就沉甸甸的，它是闫庚华2000年送给我的，4个月之后他登珠峰就没有下来……每个石头都会有一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故事，特别是见证了我人生很重要的一方面，除了让人知道你是个企业家，你喜欢登山，还有就是你人生轨迹的记录。 　　 　　

　　1999年主动辞去万科总经理一职，从2002年起，万科连续五年被评为中国最受尊敬企业，2005年，万科被评为中国房地产行业唯一驰名商标。23年来，万科一直保持稳定增长，王石本人则成功登顶世界七大洲的最高峰、徒步到达南北极极点，目前世界上完成此项探险活动的仅有十人。 　　 　　

　　登山这个行为当中确实有逆反的心理 　　 　　

　　主持人：是不是爬山的人都不喜欢喧闹？觉得去山上安静，所以爱上爬山，您的原因是什么？ 　　 　　

　　王石：它实际上没有什么原因，它可能是某一种契机，至于什么原因，可能社会学家、心理学家他们会找到一些原因。 　　 　　

　　主持人：通常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心头会有一个蠢动说，不行，我该上山了？ 　　 　　

　　王石：是你上了瘾之后，但怎么上了瘾，有时也说不清楚。我是1995年去了趟西藏，在西藏待了一个月，在看珠峰时遇到了两位登山家，晚上聊天他们说我可以登雪山，不过第一次就不要先登珠峰。 　　 　　

　　因为当时医生诊断我腰椎有个血管瘤，说我下肢要瘫痪，以后不能走，以后要卧床不起，当时我判断下半辈子就要坐轮椅了，当时我觉得坐轮椅应该当董事长没问题，罗斯福小儿麻痹还当总统了。 　　 　　

　　但问题是要去西藏就很不方便了，所以我当时想赶快去趟西藏，这是当时我的心态。 　　 　　

　　金岩石：中国人对登山运动，从文化上有抵触，叫做顶礼膜拜，望山仰止，在你登山上瘾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你跟中国的传统文化在挑战？ 　　 　　

　　王石：当然这是事后了，因为我登上珠峰了，现在说什么话都好说了，但确实这个骨子里是有一种逆反的心态。不过不是挑战权威，就是觉得中国人比较内敛，是很成熟的民族，不愿意冒险，本身这个行为当中确实有逆反的心理，说你不让我登，我非得去登。 　　 　　

　　我离开公司一两个月，公司还正常运转，恰好说明公司是规范化的。公司管理是团队的，是不靠个人的，这对公司有好处。但实际上来讲，确实和它这个传统的思维不一样，是不大接受的，就是它除了正常的股市之外，只要我一进山，这个股票就微跌，这个一直到了2003年我登珠峰，基本才把这个登山的风险消化掉。 　　 　　

　　孙冕：在登山的过程中，行走其实是特别孤独。当时因为他在前面，我在中间，或者后面还有人，这个时候，我想的事情想了很多，我想的可能是儿女情长那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想着童年往事，或者想着哪个女朋友为什么对我不好，为什么要这么苦去走路？我就不知道他想什么。 　　 　　

　　主持人：原来，我们画面里面看到那种非常伟大的壮举，英雄们在举步维艰的状态里想的是，那个女生为什么不理我。 　　 　　

　　孙冕：对，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主持人：你在想什么？ 　　 　　

　　王石：我受他启发。 　　 　　

　　主持人：你们只要不想同一个人，问题就不大。 　　 　　

　　王石：不，我受他启发，回忆我们一起登哈巴雪山，登顶的时候，孙冕是这种表范的，就是嫁给我吧，你爱我吧，嫁给我吧，你爱我吧。登山的时候，过程当中想什么呢，就怎么克服那个枯燥，实际上什么都不能想，在这时候，你全神贯注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onetwothreefourfive。就数数，往下数数。 　　 　　

　　王石这个名字包含着一点宿命 　　

　　主持人：您是一个想做生意的人吗？ 　　 　　

　　王石：不想，因为我是1983年到深圳的，到今年都24年了。以前当然全力以赴，脑袋里转的都是怎么赚钱，把生意做大，怎么做得更大，怎么赚更多的钱，它都有一段时间。现在企业还是一心一意，所以人家问我说，我有很多头衔，说你要选选哪个，我说当然选企业家，我是企业家。 　　 　　

　　陈辰：我想问在您的人生过程当中，在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很疯狂地很热烈地去追求过女孩子？ 　　 　　

　　王石：当然有过，那时候还没登珠峰，写信，一封接一封，那时候是情书，当然再之后就是公园约会啊，溜达溜达到了半夜，当然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溜达了。 　　 　　

　　陈辰：那后来追到了吗？因为我觉得王石给我感觉就是他做的登山也好，万科也好，就是他是一个特别喜欢征服的人，很有征服欲，但是不一定喜欢占有，就是好像就征服了，这个快感有了，就好了，但是有没有无所谓。 　　 　　

　　主持人：等一下，陈辰，你在做很危险的控诉，保持一个环保的心态，曾经登过高山不留下任何东西，让它原样，刚刚我看到那是岳父给的三个字“远归人”，我觉得那好像是个提醒，他在讲的不是你，他只是说对，对，对，你可以走得很远，归，归，归，你要记得回来，别忘了这旁边还都是人，叫远归人。 　　 　　

　　王石：当然他那个着眼点是在第二个字。 　　 　　

　　陈辰：王石这个名字是您父母给取的，然后这个名字当中包含着某种宿命吗？ 　　 　　

　　王石：要说宿命中都还有一点吧，因为我父亲姓王，我母亲姓石，那我叫王石，而我母亲她的名字叫石磊，她那个就更多石了。 　　 　　

　　主持人：四个石，都是石，所以你对石一定情有独钟。 　　 　　

　　金岩石：有时候你起这个名字，它注入了你的生命密码，你看是偶然的吧。你看你现在喜欢石头和你登山，和你的性格，其实好像你继承了你们家的某个遗传密码。 　　 　　

　　孙冕：我跟他一样，每去到一个地方都捡一块石头，因为这个石头刚才王总说了是人生的一段经历，它会留在你心里面，他说石头的那种情感，其实我心里感受得到，可能没有登过山的人感受不到。 　　 　　

　　我还用那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 　　 　　

　　金岩石：职业经理人自身的价值是这个社会的稀缺资源，你现在是这个行业的领袖甚至超越了这个行业的领袖，是很多职业经理人心中的偶像，但是由于你放弃了，你贬低了中国职业经理人的价值。假如我作为一个股东，在你退休的时候，我会提出王石为这个团队，在1994年前所放弃的东西做出补偿，你认为我这个合理还是不合理？ 　　 　　

　　王石：我公司成立二十周年，我写了本书叫做《道路与梦想》。实际我特别想用那个书名叫《光荣与梦想》，但是美国一本很有名的书就叫这个名字，我就改了《道路与梦想》。我是怀着理想到深圳创业的，应该说我如何赚了第一桶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绝对是经得起检查，经得起考验的，我可以坦白地说，但是我不能因此指责别人，所以我还用那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 　　 　　

　　股改的结果就是把1300万净资产四六分，60％归国家所有，40％是归就是我们这个团队，当时我记得非常清楚，谈判的时候该多少分呢，我报的是五五，我记得主管体改的副秘书长叫朱悦宁，就说怎么能和国家来五五分呢，应该是四六，我就说了一句，我60％你40％啊，他说当然是国家60％你40％了，我说ok。当时我想不要说四六，一九我都干，因为这界定清楚了，80％是你的，20％是我们的，但是我们可以再扩股，这样慢慢形成一个规范的股份化，所以对方一说四六，我心里高兴，但我装糊涂，但是改造之后，我在公司的管理层大会上第一个声明，我说我放弃给我的股份，我放弃其他的老总也不好要。 　　 　　

　　股权这里我透露两点，第一点是股权的去向，在万科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和香港一家企业合作了一栋大厦，一人一半，我们的一半卖掉了，他们一半还没有卖，他卖不动因为他没有营销的手段，我们很想就把它买回来，买回来我们再卖，但我们那时候已经没有现金了。这时候我作为公司董事长，我和职委会商量，我说能不能动用股权，拿股权换那个楼，卖掉现钱，就是说这批股就质押给这家香港商人变成紧急钱，这个钱一直在公司运转之后，之后再还回去，也就是我们看很多公司的故事，大股东管理层占股东的利益，只有我告诉你这一点，这我从来没透露过。我二十年那个《道路与梦想》我也没写过，只有说放弃股权来支持上市公司，这个股和上市公司没任何关系的，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股权现在它置换成地产，也置换成股票，它也在运转，现在也值几个亿。关于前面说，既然你放弃了，那你们公司如果不搞期权，你们管理层没有你们的股票，我们投资者不满意，那么万科应该说，一直到2006年之前，我们没有进行这种期权，为什么呢，我的逻辑很简单，当蛋糕做大的时候，你分一小块，都是很大，当蛋糕很小的时候，你分一大块也是很小，但是你分成一大块，你和股东就是个利益冲突，当你现在万科经济增长非常快，利率盈利非常高的时候，你随便拿一小块，股东很开心，管理层也很开心，这是万科现在的状况。 　　 　　

　　我就是企业家其他的我都不是 　　

　　孙冕：我觉得企业家其实很苦的，整天琢磨那个事情，还倒不如爬山的时候那种简单，那种轻松。 　　 　　

　　王石：苦倒不苦，你们没发现吗，像刚才金先生那么严肃的问题问我，对我这来讲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毕竟经营过二十年的企业了，什么都吃过，而且当老实人正正当当地经营，你会发现，你非常坦然，我相信能像我这样坦然的企业家不多了，尤其是80年代。 　　 　　

　　主持人：这一句话描得最轻，但是却有分量，问一下孙先生，只能用一个形容词形容你所认识的王石，企业家，登山家、艺术家、音乐家、生活家、时尚家…… 　　 　　

　　王石：我就是企业家，其他的我都不是。 　　 　　

　　孙冕：没有，我觉得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王石：闹了半天才把我性别搞清楚。 　　 　　

　　孙冕：真正的男人，因为做一个企业，他经历了很多事情，他都能够化险为夷。 　　 　　

　　王石：现在我们中国男人不容易。本身是男性社会，但是规范约束太多，结果弄成阴盛阳衰，就是男人都唯唯诺诺，说话都思前虑后，事情明明是这样想的要那样说，明明是想这样做又那样做，非常委屈，实际上我是不想委屈自己，我觉得这个是很简单的。 　　 　　

　　陈辰：我记得王先生曾经说过，中国商人一般名和利是不能兼得的。 　　 　　

　　王石：那是刚改革开放，大家从计划经济经历过来，大家都很穷你突然很有钱又很有名，那我觉得非常危险，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陈辰：那这两个之间您选择哪一个？ 　　 　　

　　王石：我选择了名，就不可能名利双收的。我认为在中国是一个不患穷患不均，不患寡患不均这样一个社会，就是大家都穷没有问题，你突然很有钱一定有问题，这是我考虑的一点因素，第二个我也很担心，我突然很有钱了，因为我在少年时代我读了像巴尔扎克，人间喜剧很多像高老头这种，就是资本主义开始发展时期很多暴发户的那种形象，我对暴发户是非常反感的，我突然发现我变得很有钱，我不知道有钱能不能把握住它，我还专门问我的堂弟要来我的族谱，看我祖上有没有地主出身，如果有地主出身，这个钱我可能不要了。 　　 　　

　　我查了上溯30多代，我祖籍是安徽，追踪到湖北，最后追踪到江西，全是农民。 　　 　　

　　主持人：答案出现了，王石为什么是王石，因为他在当年就能做那样的决定，我相信换100个人，10000个人，都会想把钱放在口袋里。 　　 　　

　　金岩石：就是一个在金钱上跳舞，但是没有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容易，真不错。 　　 　　

　　王石：实际上踏踏实实做一件事情，一定会有所成，比如说2006年的中国的首富张茵女士，她是一个收购废纸的，她一直做废纸，从废纸回收，卖废纸，到最后把废纸和纸浆合成在一块做包装纸，她成了中国的首富，实际上她就是在做一件事情。我觉得如果从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就是踏踏实实做一件事情，但我和张茵有点不同的是，人家就做一件事情，我曾经做了很多事情，所以在改正错误改了很长时间。 　　 　　

　　主持人：卖电器、进出口、零售、房地产、投资、影视、广告、饮料、印刷、机器加工、电器工程，十三大类，所以您觉得您多花了时间。 　　 　　

　　王石：对，多花了很长时间。 　　 　　

　　小荷刚露尖尖角，才是开始 　　

　　观众：王先生您觉得像您现在如此成功，您成功的关键点是哪一个？ 　　 　　

　　王石：第一个就是你认准了。年轻人犯错误不要紧，上帝都原谅，但是你要有勇于改正错误的勇气，因为你不勇于改正，可能你刚愎自用，可能你就自杀。我曾经想过自杀，因为困难的时候走投无路，想了结，但是没有再往前走。第二个就是你一定要坚守，一步一个脚印。第三点更重要的是你得首先善于当一个成功的被领导者，因为你不可能一开始就当领导者，成功当被领导者之后你才能被别人接受。你再上去当领导者之后，你就懂得如何包容资源整合，大家都认为自己很能干，那我认为我不能干，所以这是我的成功。 　　 　　

　　成功首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脚踏实地，再重要的一点讲诚信，我不行贿，我不搞行骗，这是成功，我认为是长远成功最重要的。 　　 　　

　　主持人：你的人生当中要选择某一个人作为羡慕的对象，我不知道有没有，你有吗？ 　　 　　

　　王石：当然有了，透露一点点资讯给大家，有人生追求，有品位，有点浪漫。 　　 　　

　　陈辰：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吗？ 　　 　　

　　王石：是 　　 　　

　　金岩石：是中国人吗？ 　　 　　

　　王石：是 　　 　　

　　金岩石：还活着吗？ 　　 　　

　　王石：是 　　 　　

　　孙冕：是男的了吗？ 　　 　　

　　王石：是 　　 　　

　　金岩石：是商界的吗？ 　　 　　

　　王石：是 　　 　　

　　陈辰：比您年纪大吗？ 　　 　　

　　王石：是 　　 　　

　　主持人：各位猜得出来吗？中国商人，年纪比他大，还有点浪漫，中国商人比他更浪漫的还有谁啊？ 　　 　　

　　王石：是刘元生，猜不到是很正常的，他突然出名也是最近的事情，因为把他形容成中国的股神巴菲特，投万科的股票在手中12年，增长了250倍。我是在做生意之前就认识他的，是在广州一次音乐会上，他小提琴独奏《梁山伯与祝英台》，我是在听完之后到后台找的他。 　　 　　

　　主持人：好浪漫。 　　 　　

　　王石：之后就这么认识了，小提琴是业余的，他是商人。在刚去深圳的几年当中，还是和农民一块扛麻袋，那是非常非常辛苦的，那人从我来讲是很苦闷的，他就给我录了很多古典的音乐，这个音乐，像莫扎特，像巴赫、海顿，还有维瓦尔蒂，对古典音乐的了解，欣赏就从那时候开始的，就这样的和刘先生结识下来，后来生意之间合作，我觉得他的生活本身是非常有情趣，很浪漫。 　　 　　

　　主持人：所以大家没答对，一点不意外，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其实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听到了，而我们在此刻开始认识。今天在节目当中，如果为了万科，你想告诉大家什么？ 　　 　　

　　王石：我只能用一句话来说，小荷刚露尖尖角，才是开始，当然应该感谢这个时代感谢这个社会。我还要说一句话，在平时很少说的，就是中国的房地产住宅市场才开始，产品还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包括万科的产品，在这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并用我们的工作来进行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