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外孙:以告密发迹,又因告密腰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16:34:00

对我们而言,杨恽的名字比较陌生,但他的外祖父却是大名鼎鼎:司马迁。杨恽后来被腰斩是因人告密,但他的发迹却也是因为告密。

 

杨恽的父亲,也就是司马迁的女婿杨敞是汉昭帝时的丞相。杨恽出身名门,聪慧明敏,自然“以才能称,好交英俊诸儒,名显朝廷”,被皇帝招到朝廷为官。

 

不过在此之前,杨家并不显赫。杨敞当时只是被汉武帝任命为顾命之臣霍光的一个小幕僚,虽然霍光器重他,但杨敞天生胆小。在元凤年间,同被汉武帝任命为顾命大臣的上官桀很看不惯霍光的大权独揽,密谋杀掉霍光。要知道,当时霍光权势盛天,想要造他的反,必须要有严密的计划和十足的把握才行。但是,上官桀的密谋几乎成了光天化日的运作,他要造反的消息居然被负责收取稻田租税的稻田使者燕苍探知。燕苍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于是,找到了时任大司农(财政部部长)的杨敞,希望他出面来告密。

 

杨敞天生胆小,他想,一旦告密不成,上官桀要搞死他简直和捏死一只蚂蚁相当。所以他坚决不做告密者。燕苍也不请求他,因为他现在是一个怀揣着稀世珍宝的人,肯定有人做他的买卖。他又找到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听了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是老天开眼,该当他富贵。两人立即向霍光告密。结果,查证属实,两人通过告密升了官。

 

公元前74年,被霍光扶持了12年的汉昭帝驾崩。霍光依旧大权在握,他和富平侯张安世立了昌邑王刘贺为帝,可昌邑王日夜荒淫。霍光与张安世密谋,准备废王更立。两人象征性地把这个密谋告诉了丞相杨敞,据史书记载:“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徒唯唯而已。”当他汗流不止,惊惧得就要晕倒时,他的夫人出面了。不愧为司马迁的女儿,夫人几句话就把杨敞说得呼吸恢复平静。他的夫人认为,你同意,霍光要废王更立,你不同意,霍光还是要废王更立,倒不如顺水推舟。

 

这两件事就足以见得,杨敞不但胆小,而且听到告密之事如同见到鬼一样。可是,他的儿子却跟老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杨恽是绞尽脑汁去探听别人的秘密,然后上告。历史记载杨恽这个人时有这样一句话:“恽伐其行治,又性刻害,好发人阴伏,同位有忤已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就是说,杨恽天生喜欢挖人隐私,越是别人的秘密,他就越想知道。

 

但霍光在世时,杨恽似乎没有多少密可告。地节二年(前68年),霍光去世,当时的宣帝在许多人的怂恿下,对权倾朝野的霍家进行去皮见骨似的打击,霍光的儿子霍禹和家族成员无法忍受家道的日益衰落,密谋造反。地节四年,杨恽第一个知道了霍家人要造反的消息,第一个向宣帝告了密。霍家被皇帝削平后,杨恽因告密有功,升为中郎将,封平通侯。

 

后人对平通侯杨恽的确有些想向他脸上吐几口痰的冲动。首先,告别人的隐私就不是什么好事。其次,如史学家王鸣盛所说:“敞以给事霍光幕府,为光所厚爱,致位宰相。而敞之子恽,即以告霍氏反封侯,亦可谓倾危之士矣。”王鸣盛就认为,杨恽这个人虽然是个挽救汉朝政权的人,但从道德上讲,的确不怎么样,即使你的恩人的确正准备触犯国法,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来告密,更何况你还是首告者。

 

无论在道德和法制上怎么评价杨恽,他是听不到了。在成为平通侯后,杨恽的日子过得如火如荼。但他始终没有把“发人阴伏”的嗜好忘掉,整个宣帝朝廷,一旦有人的隐私被曝光,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喜欢“发人阴伏”的杨恽。杨恽也不客气,对众人的“认定”不作任何辩解。

 

但是,常走夜路,总会遇上鬼的。杨恽不是不明白,即使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要有人胆子大,黑夜中装成鬼来吓他一下,就够他惊魂半天的了。

 

这个“鬼”就是太仆戴长乐,此人是汉宣帝的亲信,也擅长告密,但最擅长的是说大话和记仇。有一次,他受宣帝的委派去祭祀宗庙,回来后就对下属吹牛说:“皇帝当面召见我,我做皇上祭祀的助手,连金日磾都亲自为我赶车。”金日磾也是汉武帝指定的顾命大臣,昭帝、宣帝都非常尊重他,可谓位尊权重。戴长乐这样的吹牛法,实在是脑子有问题。

 

果然,不久后,宣帝就把他召进宫,把他吹牛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他听,然后训斥一番,关进了监狱。戴长乐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他甚至不用想,就断定是杨恽打了他的小报告。

 

刻板印象害了杨恽。现在无法找到证据证明真的是杨恽告了那次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戴长乐认定就是杨恽。戴长乐决定对杨恽实施报复,主要手法仍是告密。在监狱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戴长乐不避辛苦,艰难地写下了一封告发杨恽的信,呈给了宣帝。

 

据告发信所写,杨恽曾经跟富平侯张延寿谈过话,说的是高昌侯的车狂奔抵触北掖门,可能有事要发生。为什么呢?杨恽举例子说,先帝(昭帝)未死前,曾有马狂奔触殿门,马死,随后,昭帝就驾崩了。那么,这次要发生什么事呢?杨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话:“今复如此,天时,非人力也。”

 

真是毒辣无比!戴长乐可谓深得告密三昧,在上者如果不鼓励告密,是不能轻易告密的,如果要告,就必须一击而中要害。戴长乐的告密信可谓是击中了要害。他是在告诉宣帝,杨恽是在诅咒您早登极乐呢。

 

戴长乐是作了十足的准备要把杨恽告翻的,所以,在这个主要问题告出后,他又举了杨恽的一件事,“杨恽曾看过古代帝王的画像,他却不看皇上您和尧舜的,而只是盯着桀纣的画像说什么‘天子经过这里的时候,应该问问他们有什么过失,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才是’的话”。然后戴长乐阐释说,“这不是明显在骂皇帝您是昏君吗”?

 

汉宣帝看了这封告密信后,大吃一惊。他认为戴长乐那样口无遮拦已经属于大逆了,想不到杨恽这个小子居然还有更“不道”的阴事。经过查证,杨恽决不抵赖,供认不讳。宣帝把他废为平民。戴长乐并没有因为告密而得到奖赏,只是被从监狱里拎出来,逐出了朝廷。

 

杨恽被废退以后,并没有闲着,而是“家居治产业,起室宅,以财自娱”。按理而言,被罢免的臣子应该低调一点才好,杨恽却不这样,他用经商赚来的钱大肆招徕才学之士,俨然把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集会点。

 

他的好朋友安定太守孙会宗有一次来找他,发现无密可告的杨恽的确是闲不住。他告诫杨恽,应该采纳前人的经验,大臣被罢免后,必须胆小怕事,装成一副可怜相,让人觉得你很低调才好。

 

杨恽不这样认为,他肚子里有怨气,他认为皇帝只凭自己的几句话就把自己废了,的确不符合规矩。当孙会宗走后,杨恽心血来潮,拿纸拿笔,写下了中国文学史上比较有名气的《报孙会宗书》。在信中他先是夸耀自己的显赫家世,然后写被废为平民后的生活,最后,他狂傲地说,古代有个叫段干木的不肯做官,我要效仿他。

 

这篇文章还没有传出去时,被他的侄子读到了,侄子对他说:“您过去有功于朝廷,现在只要低个头认个错,皇帝会重新起用你的。”叔叔大怒:“胡说!这种皇帝,我还为他卖命做甚!”这当然还属于大逆不道之言,在专制时代,为皇帝卖命是义务。但他的这种话并没有被人告发,直到他的《报孙会宗书》被人读了去,接着五凤四年(前54年)又出现了日食。

 

日食在今人眼中只是一种天文现象,在古代却是一件关乎性命的预兆。一旦出现日食,就只能有两种人要死,一种是皇帝,另一种是大臣。与其死皇帝,不如死大臣。宣帝正在思考要哪个大臣死的时候,一个养马的小官拜成前来告密。拜成说,日食警告的是杨恽,因为他不但未有悔过之心,反而骄奢淫欲,私自经商,又写过一篇文章,很有怨恨之意。

 

宣帝立即叫人拿来那篇文章读,当读到“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羔,斗酒自劳……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箕。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袖低昂,顿足起舞,诚淫荒度,不知其不可也”时,宣帝大怒,下令逮捕杨恽。

 

宣帝为什么会大怒,《容斋随笔》的作者洪迈给出了答案:“予熟味其词,独有‘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既。’盖宣帝恶其‘君丧送终’之喻耳。”

 

杨恽觉得,我已经被贬官三年,就仿佛是我给我死去的老子守了36个月的孝一样。按礼制,我已经尽孝道了,也就是说,以后我老子再来我梦中骂我不孝,我就会骂他,因为我应该尽的已经尽到,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对我说三道四。你皇帝老儿也一样,我被你贬了三年,已经对你尽了忠道。那么,从此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找我,我肯定不会去找你。我们之间的君臣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

 

宣帝看到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发怒,他仔细想想,杨恽说的的确有道理,尽管有点强词夺理。但让宣帝受不了的是,杨恽居然把他和死掉的父亲相提并论,这无疑还是那个“有马狂奔触殿门”之语的翻版。宣帝大怒,于是杨恽被腰斩。

 

杨恽由告密发家,又以告密败身。可谓成也告密,败也告密。但我们不得而知那个喂马的小子拜成为什么要告密。也许,有时候,这种告密的人只是希望给皇帝排忧解难,才把别人性命给搭进去的,但随着别人性命的丧失,告密者则摇身一变,被加官进爵。拜成后被宣帝封为郎,从此结束了与畜牲在一起的岁月。

 

为什么像杨恽这样的人特别喜欢告密?因为告密是一条终南捷径,许多人用毕生精力才能到达的顶峰,在专制时代,你只需要告密就能登上去了。为什么告密事件屡见不鲜?柏杨先生的论断是:“不是中国人特别喜爱打小报告,而是制度如此。有什么制度,就有什么样的行动反应,当社会风气以告密为荣,认为告密是效忠时,我们又如何唾得完?又如何特别唾某一人二人!”

 

从此后,告密者创造的纪录开始笼罩着中国专制时代的所有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