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雅格比著《不完美的图画:反乌托邦时代的乌托邦思想》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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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塞尔·雅格比著《不完美的图画:反乌托邦时代的乌托邦思想》简评
作者:劳伦·朗曼 著 吴万伟 译
这是考验人的心灵的时代。
——托马斯·佩恩(Thomas Paine),《美国危机》1776年12月23日
在黑暗时代遭受压迫的人们常常陷入玩世不恭,并最终导致虚无主义。容易感染的绝望情绪说服许多人接受各种各样的极权主义,但是仍有些例外的无畏者试图创造希望,进步提升的希望。只要想一下最近的一些事件,从9-11袭击,伊拉克战争到卡特里娜飓风,理想主义好像一去不复返了,希望几乎消失殆尽。不过幸运的是,拉塞尔·雅格比(RussellJacoby)通过为历史上的乌托邦运动让人惊醒的辩护,重新招回了一些希望。希腊时期的“黄金时代”(GoldenAge)的概念,对未来的憧憬让我们相信如果着手进行宗教,经济和文化议题改革的话,现实社会的种种弊端就可以消除。比如,柏拉图描绘了建立在完全公正的基础上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推行分层管理的体制,确保每个人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问题在于这个层级森严的理想国是由哲学家国王管理的,没有一丁点的大众参与。这个柏拉图式的理想总是有很多的吸引力,从已经消失的封建王朝到施特劳斯(LeoStrauss)到新保守主义的精英主义无不对这种自上而下的统治感到鼓舞。
从托马斯·莫尔(ThomasMore)首次创造“乌托邦”(Utopia)用来表示富裕,和平,宽容的“理想社会”到傅立叶(Fourier)的充满激情和口福享受的感官快乐到贝拉米(Bellamy)的工业化时代范式,乌托邦人充其量被看作愚蠢的梦想家,糟糕的时候被当作独裁思想的帮凶。如今,我们该如何理性的思考乌托邦呢?对于雅格比来说,乌托邦必须是促成“和平,安适,充足,平等,悠闲,快乐,相互关爱,团体协作这样一个社会。”如果这样,要实现它,需要做些什么呢?雅格比带领我们进行了一个激动人心的西方思想的智慧之旅,当然也包括穆斯林思想家如库特卜(Qutb)(他的极端主义思想决不是乌托邦理想)。雅格比的大力神(Herculean)式的艰巨任务就是为“打破旧传统”的传统辩护,他们往往更愿意批评现实社会的种种弊端,而不是给出详细内容的未来蓝图。
雅格比刚开始强烈批评“反乌托邦人士”,他们将乌托邦理想和20世纪的奉行折磨和屠杀是达到可耻目的必要手段的极权主义混合起来。其分析的一个核心目标就是驳斥那些著名的“反乌托邦人士”比如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雅格·塔尔曼(JacobTalman),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和伊塞亚·柏林(IsaiahBerlin)。波普尔和阿伦特的青年时期对社会主义充满同情,但是随着斯大林和希特勒的出现,他们错误的把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等同于乌托邦理想,把乌托邦理想等同于极权主义。和莫尔相似,反乌托邦人士批驳他们曾经拥抱的乐观主义的梦想。虽然他们绝对厌恶纳粹主义,把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等同于现代性的巨大扭曲,用阿伦特的话来说是“极端的罪恶”。(在纳粹战犯艾希曼(Eichmann)的审判中,引起争议的把罪恶被降级成为驱逐(banality)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他们集中批评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而不是刚刚被打败的法西斯主义。(这个焦点可能是因为学者们喜欢思想史,正如阿伦特说的,法西斯主义没有几个严肃的思想渊源,没有什么合理性)任何形式的乌托邦主义者都是隐含的马克思主义者,因而被看作傻瓜,或者权力主义者,或者两者兼有之,从而被很容易的抛弃。
雅格比反对将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合并成为单一的极权主义形式,否认它代表了乌托邦的理想。他说20世纪的大混乱来源于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帝国主义,和/或者宗教派别议题,而不是因为追求和平和富裕的乌托邦理想走上了邪路。乌托邦理想决不会拥抱征服,屠杀和战争,种族净化,外国人恐惧症,或者地区霸权。雅格比在斯大林的苏联,希特勒的纳粹帝国,波尔布特(PolPot)的柬埔寨或者米洛舍维奇(Milosevic)的大塞尔维亚(Serbia)发现很少可以称得上乌托邦理想的宝贵的东西。
但是,把乌托邦等同于纳粹或者俄国极权主义已经成为学者和政客的“接受的智慧”。这当然符合精英的需要,他们声称没有比当前的政策更好的政策了。任何重新分配财富和/或权力的要求都被妖魔化或者被否定。TINA普遍性的描绘任何替换性选择都是不可当真的追求极权主义的乌托邦空想。斯大林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滥用糟蹋了马克思真正的乌托邦理想。相反我们应当“志向小点”,进行点滴的民主改革。但是乌托邦不是改革者的事业,人类的工程目标不光是更好的垃圾回收服务,全民教育,公费医疗。乌托邦理想可以激发真正的改革,但是结果不是空想。如果和当今布什总统的福音派基督教,公司控制(corporatecontrol)和帝国主义的模式相比,斯堪的纳维亚社会民主党充满对社会和性的多元化宽容可能更有吸引力,但是北欧日耳曼民族的社会不是乌托邦。
雅格比认为赫胥黎(Huxley)和奥威尔(Orwell)的经典著作不是像在美国大部分中学和大学里讲授的那种简单的反对乌托邦的专著。相反,这些作者试图指出现代社会的某些天然的危险。对于赫胥黎来说,福特模式美国的消费主义让私有化的享乐主义成为社会控制的手段。真实的或者虚拟的购物场所分配Soma的新形式。(马尔库塞(Marcuse)后来的“压抑的反升华”(repressivede-sublimation)取代了批评性思考和保持长久的支配)后福特时代的美国(Post FordistAmerica)不仅见证了类固醇消费主义,而且把类固醇当作消费的商品。虽然奥威尔担心国家全面控制的危险,但是他终生都是社会主义者,担心他的著作被用来破坏社会主义的名声。我们或许注意到布什政府比任何别的政府都拥抱“假话”(doublespeak),明目张胆的撒谎,和长期的战争(反恐)作为政策的辩解。
雅格比同样批评了提供蓝图的乌托邦人士清清楚楚说明建筑设计,空间分配,服装样式,饮食要求,以及日常生活计划包括工作,娱乐,吃饭,睡觉,甚至性生活等。他认为规定人们日常生活必须做的事情的细节和要求以实现自由和个人成就感本身就是矛盾的,荒谬的。通过独裁的机制严格组织一个社会是不能产生乌托邦的,不管它的人民有多么富裕,不管他们性生活多么频繁。但是就连这个传统也消失了,因为人们在设想未来的时候变得更加困难了。由于对日益增多的现代世界的规定性的幻灭,浪漫主义不仅繁荣而且影响了相当数量的思想家。
对雅格比来说,乌托邦主义“反对偶像和迷信”的本质根源于圣经戒命,反对动辄以上帝的名义,或者制作上帝的偶像。“你们不可作什么虚无的神像,不可以立雕刻的神像”(利未记,26章1节)这个由犹太教法学家迈蒙尼德(Maimonides)提出反对未知的代表的指令是一种抗拒形象化现代倾向的方式。这个遗产在众多思想家的著作中有强大的影响,其中包括马克思,阿多诺(Theodor Adorno),沃尔特·本杰明(WalterBenjamin),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尤其是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和杰森·希洛姆(GersonScholem),他们的著作复兴了犹太教的神秘传统《奥秘教义》(Kabala),拒绝清楚说明乌托邦到底什么样子的弥赛亚式乌托邦主义者古斯塔夫·兰道尔(GustavLandauer)。相反,他驳斥“冷酷的,没有精神的”马克思主义是蒸汽技术的产物,选择一个创造性,热情,和谐和团结的“充满诗意的”世界。乌托邦反传统的理想不像乏味的蓝图容易导致梦想很快破灭,相反它试图仅仅想象乌托邦可以实现的条件。
反乌托邦者大部分是犹太人决不是巧合,在某种程度上是回应希特勒和斯大林的反犹主义。同样的,“反对偶像和迷信的乌托邦人”也受到弥赛亚式的犹太文化根源的影响,希望回到弥赛亚(Messiah),不管他们的著作采取什么样的世俗的形式。对于布洛赫来说,犹太人受到乌托邦追求的激励。就像布伯看到神秘的犹太教是“乌托邦的途径”一样,他的朋友杰森·希洛姆宣称对弥赛亚的信念就像不确定性的“无政府主义微风”(anarchicbreeze),雅格比希望他的信息是激励阿多诺,本杰明,布洛赫或者马尔库塞等人的乌托邦“无政府主义微风”,他们的世俗理想是现代的文化适应的犹太教的最新表现。这样的话,雅格比看到“反对偶像和迷信”的传统来源于犹太思想的遗产,包括先知的警告,正如世俗犹太人表达的那样。
形象的抗议者和破坏者将让我们“听到”未来但是不能看到——以免任何具体的描述窒息丰富想象力的空间。雅格比认为“反对偶像和迷信”的乌托邦人促进政治想象力提供真正的希望和可能性而不是乌托邦蓝图的清教徒秩序---即使在性自由的情况下。“反对偶像和迷信”的传统批评现存的尤其是维持支配地位,割裂社会,阻碍人的发展和自由的社会制度。这个主题很清楚表现在法兰克福学派批判资本,工具理性(InstrumentalReason)(技术专家治国的逻辑),极权主义,文化产业,消费主义,和单一思维(one dimensionalthought)的传统。相反,他们许诺自由,“真正的同胞情谊”和创造性实现,虽然他们不敢肯定具体形式是什么。因此,他们更可能指出现在的世界哪里除了毛病,而不是未来的世界回是什么样子。他们拒绝偶像。   除了犹太神秘主义,德国浪漫主义的某些特征也影响了反对偶像和迷信的接近于神秘和精神的乌托邦观念。比如,在布洛赫的著作中,希望来源于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是愿望的实现,他对民间故事,音乐,和传说的分析表达了自由和平等的基本思想。乌托邦思想渴望未来,但是并不描绘未来社会的形式。但与此同时,未来前景形成于过去的遗产和当前的现实,包含痛苦,挫折和希望。在布洛赫的弗洛伊德式观点将来的希望根源于早期童年时代的经历,虽然霍克海默(Horkheimer)警告现代性密谋掐灭乌托邦梦想的火焰。而且和梦想不一样,乌托邦是共享的,提供了真正实现的许诺。但是这样的乌托邦不大可能是完美的, 很可能在时间和地点上聪明的结合了人们和所处时代的弱点。
《不完美的图画》读起来引人入胜,给人启发。书中有一流的思想,作者非常精通体现各类乌托邦版本的宗教的,哲学的,智慧的,政治的传统,也包括那些反乌托邦的观点。(它让我想重新阅读波普尔,阿伦特,布伯等人的作品)。一篇简短的评论很难谈到他提出的众多问题关于宗教,文化,政治,语言和表达等,但是肯定有些充分证实的批评。雅格比显然注意到马克思是个乌托邦主义者和反对偶像和迷信者,但里面有个让人不舒服的真相,“真理”必须加以考虑。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行动究竟为什么产生了斯大林的古拉格,清洗和屠杀的呢?同样的问题还可以问毛泽东以及他的“文化大革命”和“大跃进”。尽管雅格比令人信服的批评了阿伦特,柏林和波普尔,他需要考察什么东西导致了马克思的乌托邦理想的内爆和歪曲变形。甚至阿伦特也从早期的“极端邪恶”的立场转为对其被诅咒的反思,这同样让人恐怖。尽管左派可能同情雅格比的分析,但是我们更愿意看到更多对出岔子的解释。
雅格比认为反乌托邦思想,“反对偶像和迷信”的乌托邦思想明显的带有犹太教的特征,是反传统者弥赛亚式主题的鲜明特点,但是从柏拉图到莫尔这条线很难说是犹太色彩的,同样的,法国哲学家,德国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他们的对启蒙的希望和恐惧也影响了乌托邦思想。雅格比符合实际的建议对反乌托邦思想的批评以及对反对偶像和迷信乌托邦思想的批评都限制在特定的人。对于批评纳粹的学者,这样的宗派主义即使是温和宽厚的也让人窘迫。人们可以争论说在其他的宗教传统里也有乌托邦论述。确实许多基督教派别反对战争,贫穷,和人类的堕落。对于很多世俗的左派人士,宗教传统的多样性常常被混为一谈,简化成为福音派基督教。还要注意到的是许多极端主义者对现代性持批评态度,就像世俗的左派一样。正如托马斯·弗兰克(ThomasFrank)强有力的指出的,堪萨斯等地支持布什的人们感受到真正的痛苦,但是世俗的政治语言他们不懂,所以无法解释造成他们痛苦的原因。他们寻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但是期待它要么遵循极乐世界(theRapture)要么来世兴旺发达。可以肯定他们的“更美好的世界”更像乌托邦蓝图,充满了限制乌托邦人许诺的自由和满足的规则,规定,和禁令,更糟糕的是葬送我们所理解的性生活。   当今时代的玩世不恭和脱离社会的倾向对乌托邦思想没有帮助。左派剩下的东西支离破碎。对于“微小的政治差别”的自我欣赏常常造成联合的立场,让所有人都受到削弱。同样的,道德败坏的学术界左派已经遭受了多次的暴风雨袭击,左派人士开始从学术界主流走向边缘化。苏联的垮台被认为损害了马克思和乌托邦的可靠性。这让学术界很多人质疑左派学者的合法性。而且,过去的并不很伟大的后现代时尚排斥任何形式的宏大叙事认为是完整表述,这留下很少空间让乌托邦想象来描述公正的世界和美好的生活。最后,尽管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可能支持社会改革,但是大部分的改革只是非常有限度的,而不是《世界社会论坛》(WSF)宣称的“更美好世界是可能的”。虽然,这些改革声称自由,平等,民主,公正,富裕等目标,这些确实提醒我们当前的现实和美好未来的可能性。
尽管我们可能感到绝望或者蔑视乌托邦的理想,我还是要说相反的倾向。《世界社会论坛》(The Social Forummovement)虽然很难说是世界变化的发动机,但是确实代表了表达乌托邦理想的不断强大的社会力量和不断增加的空间。我们可以看到面对新自由派帝国主义和所谓的美国霸权。一系列的左派运动已经出现改变了拉美政治的颜色。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Chavez)和他的玻利维亚式革命或许不是乌托邦,但是把石油利润变成学校,医院,诊所,确实为委内瑞拉的普通老百姓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条件。我注意到布什对宗教的过分热忱只有他在9-11袭击到卡特里娜飓风中表现出的无能和不称职可以相比,促成了进步力量的动员和团结。当华盛顿有30万到40万人抗议伊拉克战争的时候,在美国的MSM上是看不到这个场景的,但是互联网上众多信息来源进行了广泛的报道。这是否成为理想主义时代的黎明呢?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但是如果出现,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历史学家将会看到导致这个结果出现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拉塞尔·雅格比的著作。正如他警告我们的“如果没有乌托邦理想的冲动,政治就变成了苍白的,机械的,西西弗斯式(Sisyphean)无休止劳作,一个接一个的补窟窿,但是船舱隔板已经脱落,大船开始沉没。漏洞当然必须堵住,但是我们或许需要一艘新船。这是在水面不断上涨,船员和旅客惊慌失措的时候往往忘掉的一个想法。”但是雅格比重复了本杰明的诺言“只有为那些人们认为没有希望实现的事业奋斗才是给予我们的希望”。
译自:“Picture Imperfect: Utopian Thought for an Anti-Utopian Age, by Russell Jacoby” reviewed by Lauren Lang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