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期·广州旧闻篇] 粗陋的文明时代,粗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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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7 10:52:03   来源:南方都市报
本专题由本报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合作编写。
感谢中山大学图书馆提供馆藏报纸。
【第二十九期】
1925年9月
上西关之陋习
广州市的习俗,上西关与下西关,新城与老城,彼此各异。但是目睹上西关的种种恶习,让人心中愤懑难平。
1、烧垃圾
上西关的住户,人口密集,因而垃圾很多。清道夫虽然奉职维持,不敢偷懒,但街头巷尾,仍可见垃圾如岗,蝇蚋聚集。因此,卫生条件很差,更容易传染疾病。但是,更有甚者,常在早晨或黄昏时分,火烧垃圾。刹那间,烟之袅袅,臭味飘至数里。有好心人婉言相劝,却遭毒打,不仅如此,顽童、警察竟然还在背后揶揄取笑。
2、食尿水
自来水的水源,原本优良,但广州市的很多街道却很少开放,因此很多住户还是依靠井水来维持。但是每三天一次的清粪女工,因贪图方便,将粪车停在水井附近,用井水清洁马桶,导致脏垢污秽渗入井中。用户没有察觉,依然打井水烹饪。但是其对肠胃的危害很大,不利于身体健康。
据1925年9月23日《广州民国日报》
地 名 解 析
上西关和下西关
西关是指广州古城西门外至珠江之滨一带的水乡小平原地区。民国时,西关包括除西村外(西村当时为小山丘地带)的今荔湾区所辖地区,因此,西关亦为荔湾区之代称。
由于西关独特的地理优势,很早就成为内外贸易繁盛的地区,在清代晚期西关的十三行曾一度是全国唯一的对外贸易通商口岸。在西关的南部历来是富豪大族的居住区,西关大屋就是当年富豪的象征,直到今天还保留了一些西关大屋。西关又有上西关和下西关之分。1934年广东省会公安局编纂的《市民要览》中记载:南自太平路起,北至长庚路(今人民北)止,以西市区北部,叫上西关,南部叫下西关。相沿于昔日未拆城时,西关及太平门二城门外之区域也。面积广袤与城内相等。
广州市荔湾区编志办副主任胡文中说,上西关和下西关的区分一般以龙津路为界,其北为上西关,其南为下西关。上西关居住的是平民、纺织工人和农民等没有什么文化的贫民,当时那一带很多小工厂。上西关的卫生条件很差,曾经疫病流行。下西关住的都是富豪大户,是商业区,有很多丝绸和茶叶的商号。
《广州市志》记载,建国前荔湾区北部的金花街道是贫苦人民聚居之地,棚户多,卫生环境差,门前屋后摆满马桶,蚊蝇乱飞,被称之为坑渠臭、垃圾臭、屎桶臭的“三臭”街。建国后,金花街人民开展了深入持久的爱国卫生运动,1952年12月荣获全国乙等卫生先进模范单位称号,并接受了绣有毛泽东题词的锦旗。
“地狱”的邻居是“天堂”
吃喝拉撒乃人生必需之“作业”,任何社会、任何地区都不能逃避,只不过是完成的方式不同,它们组成了一个家庭和社会最真实的社会生活史。“作业”方式的不同既跟经济发展程度有关,也和人群的风俗和个人的素质有关系。古今中外,对于吃喝可以大肆宣扬,但拉撒之事就难登大雅之堂,人们也就很少去提了。城里人的拉撒之物对农民而言却是种田的好肥料,所以争相来城里收购,广州郊区的农民向来就有这种风俗,也不用给户主什么钱,逢年过节送点农产品表示感谢就可以了。
一提起广州西关,人们首先想起的就是西关大屋、西关小姐、西关的美食,却很少关注在上西关“吃喝拉撒”的那群贫民。生活在上西关的人主要是在手工作坊工作的工人和农民,他们住在矮小狭窄的小房屋里,人口密集,卫生条件很差,门前屋后摆满马桶,蚊蝇乱飞,被称之为坑渠臭、垃圾臭、屎桶臭的“三臭”街。当时富豪大族住在下西关的大屋里,处处有佣人照顾,这些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诚然,上西关和下西关卫生环境的差异,和住在上西关的工人的文化水平也有关系,但记者以为主要还是跟社会经济发展失衡有关。那群生活在卫生条件最差的地区,为广州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然而却没有“力量”拥有一个干净舒适的环境。
上西关与下西关如此之近,而“贫”与“富”却如此悬殊。有闲阶层的“天堂”与普通劳动者的“地狱”原来是“一衣带水”的。
把视线切换到城市公共卫生的角度。对于城市的公共卫生,广州市开展的还是比较早的。1922年,黄炎培写了《一岁之广州》一书称:“查阅广州市政公报,凡文告规章之类以属卫生为最多。盖以卫生行政,中国尚未讲求,广州市特聘专门人才主持此项行政,本科学的方法,锐意进行,辅以当局坚强之意志,与行政之卓越之权能,足于卫生行政史上放一异彩。”确实如此,二三十年代广州制定了大量的涉及餐饮、清洁、服务等行业的规定,非常详细,在1934年编纂的《市民要览》中都可以找到详细的条文。
然而中国在公共卫生领域并不“先进”。比如,中国采用现代意义上的抽水马桶就很迟,而且是引进西方文明的结果。400多年以前,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抱怨她的宫殿里未倒空的便器恶臭难闻,她的侍臣约翰·哈灵顿爵士前来解难,最终在王宫中安装了抽水马桶。但当时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排污管道,这项发明的广泛意义还未能体现。19世纪后期,欧洲的城镇都已安装了自来水管道的排污系统后,大多数人都开始用上了抽水马桶。
自来水和排污管道的建立才能保证干净卫生的环境。1908年广州才建成了第一间自来水公司,主要供应下西关和北京路饮水,在二十年代的西关用自来水者也不是太多,大户人家每家还有一口水井。民国时期广州的排污系统主要还是沟渠河涌,在城内的排水干道就是六脉渠,西关的则是排进河涌,再流入珠江。
处在西风东渐的广州,较早享受了西方文明的便利,给家庭生活和经济发展都带来了飞跃。电灯、无线电、抽水马桶让现代人享受到舒适,但同时也不要忘记那群生活在上西关的人们。
也许任何文明总会有些“漏网之鱼”的。

1936年广州市政府派人督责市民做好清洁卫生。

1915年夏广州市区街道的水灾情景。“水浸街”现象的产生,与街道脏乱不无关系。

现代城市中烧垃圾现象。

上西关的房子。本报记者 黄皓摄
上西关和下西关的区分一般以龙津路为界,其北为上西关,其南为下西关。上西关居住的是平民、纺织工人和农民等没有什么文化的贫民。
民 间 记 忆
“当时的垃圾箱方方正正,很大很结实”
梁宏智,1919年生,一直在广州生活
那时候的垃圾处理,不少人家会把垃圾积攒起来,然后将其倒进路边的垃圾箱。当时的垃圾箱方方正正,是用水泥做的,很大很结实,跟今天的非常不一样。除了垃圾箱以外,还要有一种“老鼠箱”。这种箱挂在路灯柱上,箱里面放有一些化学溶剂,用于老百姓抓到老鼠后进行集中处理。广州方言里用于形容情侣高矮悬殊的“电灯杉挂老鼠箱”便是来源于此。
烧垃圾的情况也不少见。我所在的小学(在今天的越华路上),经常在学生放学之后将学校的垃圾集中起来烧掉。公园里也有烧垃圾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学校和公园里面树叶和纸张类的垃圾比较多,烧掉更容易处理。而老百姓日常生活中有不少湿漉漉的垃圾,就只丢到路边的垃圾箱了。
至于处理粪水,当时有专门的公司,是政府承包给一些人经营的。每天晚上,都会有人专门上门收粪。老百姓不需要为这项服务缴纳费用,只需要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那些收粪工人适当的打赏就可以了。
那个时候“上西关”的井水很脏,因为那边地势较低,排水又差,“水浸街”是家常便饭,人们称之为“西水浸”。
“清粪婆走进家里时,腰上围着麻做的围裙”
邓圻同,1926年出生于西关名门望族
印象最深的就是收垃圾和收粪溺了。当时没有厕所,每家都有一个马桶,一般都是隔天晚上由专门的清粪工人来统一收,这些人都是卫生局请的,把粪收上来之后卖给农民。每家每户不需要掏钱。一般是晚上八九点后开始收,走进家里去收的是女工,当时叫清粪婆,男工在外面等着,收回来后倒在木桶里,男工挑走。木桶里面经过密封,不会漏水。清粪婆走进家里时,腰上围着麻做的围裙。有的家庭就把马桶放在门口外面,等别人来收。收粪工人一般从晚上八九点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每当这个时候,街道上臭气熏天。下西关还好一些,上西关更严重。
对于尿溺,一般是由农民上门来收,拿去当肥料,到过年的时候农民会送一些农产品给大户人家,表示感谢。西关大户的厨房和放马桶的地方都在后院,从房子的一侧有专门的通道叫做青云巷,通往后面。平时买菜、买米、买柴以及收垃圾、粪溺都是从青云巷经过。大户人家这些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佣人干的,那时候大户一般都有四五个婆妈(佣人),跟主人的是年龄比较轻的,十几岁,叫做妹仔,门口也有门工。
土煤渐受洋煤排挤
据1925年9月26日广州民国日报 洋煤来源短绌,本省矿商,纷赴北江采掘土煤,运省接济。其有前已停办者,亦乘此时机,急谋恢复。最近尚有矿商数人,领照前往北江探采煤矿。惜闻近日洋煤已有大宗运到,价格因亦随之低跌,因是土煤销路,不无多少影响,据矿商云,倘洋煤源源运到,价格再跌,则土煤受此排挤,必难与抗。补救之法,惟希望当道迅令粤路减低运费,使土煤成本稍廉,如此较足与洋煤竞争云。
解读:价廉的洋煤运到广东与土煤竞争,土煤各方面成本较高,因此难与洋煤抗衡,如此下去土煤厂可能就要赔钱甚至破产。因此报纸呼吁政府要减少运费。在洋货和国货竞争的大背景下,不只是煤,很多产品都面临着难以抵抗的局面。就如同《多收了三五斗》中,洋米洋面大批运来,农民丰收也是歉收。
卫生局何故不理吹水猪案
据1925年9月19日广州民国日报 三区一分署警长李必达,因闻惠福西路大市街兴利猪肉店,常有贩卖吹水猪肉情事,遂即留心侦察,果于昨午发现该屠猪时,又将猪心软喉割开一孔,灌注清水,大吹特吹。当场执获证据,连同店东李瑞带区,转解往卫生局罚办。不料该局拒不受理,着令带返区处置,故该区又欲解往公安局发落,卒因李瑞自愿在区遵罚,旋即交保释放。查贩卖吹水猪肉,妨碍公众卫生,早经卫生局谨严申禁,不料今由警署破获解办,该局反不为之受理,一般人咸莫明其用意云。
解读:看来注水猪肉的问题由来已久。这家猪肉店在注水时被警察当场抓获,这是有利于人民群众的好事,可是卫生局和公安局相互推诿扯皮,谁也不办理,幸亏这位猪肉店的老板“觉悟高”,自己认罚,才保释回家。本来公共饮食卫生是卫生局负责的事情,他却推脱不知何故。
卫生局派员检验人造雪
据1925年9月23日广州民国日报 人造冰块,为日用必需之品,从前除土制出品外,多由香港运入。自实行封锁香港后,此种人造雪,全靠土造各厂以供给市面,惟是出品有限,大有求过于供之势。以是之故,近为迅速起货计,虽保不草率从事,所用原料,或有不洁之弊,卫生局有虞及,以此种直接供给市民饮料之物,苟有不洁,殊于公众卫生,大有妨害,昨特令局内防疫课,派员分往各土制造雪厂调查,验其所用原料,究竟有无不洁之弊,以便令随时改良。
解读:在这件事上卫生局还算是负责。当时吃冰糕雪糕也是流行,大部分都从香港运来,可是香港被封锁后,市场上供不应求,于是广州本地的厂商开始大量制造。对于制造冰块雪糕的原料卫生局还是抓紧检查。
旧闻延仲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
广州的公共卫生
关于粪便的收集
民国初期,广州市的粪溺在卫生局的管理和监督下,由粪商雇用的粪埠厕夫和清粪夫负责清理,全部是桶装肩挑手拉操作。尽管当时对清粪时间、清粪站地等作过一些具体规定,但粪商只顾图利,对有关规定置之不理,有的甚至五六日或七八日仍不清倒,粪便溢流,臭气熏天。1930年,卫生局成立了清理股,专司清粪管理工作,第二年制定了《清除粪溺改良厕所办法》,规定设置固定的粪溺码头,在郊外建粪场,购置大木船20艘。规定粪船停泊于粪场,一律不得停泊在码头。全市划分区段,定时清理,并按繁盛区和僻静区、夏秋季和冬春季规定不同清粪时间。清粪夫则分为倒粪工、担粪工、车面工。倒粪工负责上楼入室收集粪溺,担粪工负责将粪溺挑运至集中点,车面工负责粪便的装卸车工作。经过整顿后,清粪工作有所改进。广州市郊农民向来有入市收集尿水的习惯,不免与承包粪溺购销的粪商发生争执,为此,有关部门于1930年将7个边沿区的尿水划给农民清倒。
关于垃圾的清运
清末至民国时期,广州市垃圾清运与街道清扫统由清秽夫负责,清秽夫出勤先清扫街道后收运垃圾。1923年,广州有居民18万多户,每月清运垃圾约15万-18万担,平均每户月产垃圾90多斤。当时,全市有清秽夫1000人。1924年,广州市财政局核准安泰公司承办垃圾捐(运销垃圾),备有船艇70只,以60只装运垃圾,10只装运瓦砾泥沙等无机物,每天在分舶指定的垃圾码头装运垃圾。1928年为方便市民清倒垃圾,先后增设垃圾箱1200多个,分发各区放置适宜地点,收集垃圾污物。民国19年市政厅拨款设置水泥垃圾箱100个,分置于东山及各街繁华地点收集垃圾。
为了预防鼠疫,1922年卫生局洁净课新设鼠箱2000多个,分钉各街道墙脚,加入臭水(粉),收容死鼠。此外,市内路旁、空地发现有死鼠、死婴,亦由鼠夫捡拾,送交总鼠夫掩埋处理。
关于马路的清扫
广州市道路清洁卫生管理,始于民国12年(1923),是年卫生局洁净课规定清秽夫目役对所管理路段必须扫除干净,路边沟渠、渗井的垃圾应清除,路段交界处,必须不分界限扫除干净。此后,还曾陆续作过一些规定,如:民国14年12月,规定商店、住户不得将货物、木箱、竹秽等杂物堆放在门前和人行道,禽畜不准放出街道,果摊的果皮、核等物应用箩箱装载。民国20年2月28日,禁止小童在街道大小便,禁止在街道放养禽畜和丢弃死鼠等。民国36年,取缔在马路、人行道和沿江两岸码头及街口摆档摊。
以上资料据《广州市志》
撰文:本报记者 宋金绪
图片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片

1937年广州市夏令卫生运动中清洁队的旗帜和垃圾车。
责任编辑:范海东 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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