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60周年之统帅命运的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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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争60周年
之统帅命运的沉浮
从“雷霆震怒”到手书“万岁”:耿直统帅彭德怀

彭德怀元帅戎马一生,从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一直到解放战争,可以说无役不予,为建立和保卫共和国,立下了卓越的功勋。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最高统帅,彭德怀不仅在军事史上创造了一个个辉煌的战役典范,还把一位雷厉风行、性情率真的中国军人形象展现给全世界。
光杆司令险成俘虏
1950年10月19日,鸭绿江畔乌云密布,细雨绵绵。在灯火管制的夜晚,江面不时被照明弹照亮,江对岸不断有敌机的隆隆声和炸弹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大地和江水。广阔的江面上,部队、民工和汽车、炮车像洪流一般地往江对岸流动。志愿军千军万马过大江,战略行动巧伪装,敌人根本没有察觉。
一辆军绿色苏式吉普车越过行军部队的队列,不开灯,不鸣笛,“唔唔”地挤过去,车上坐的是志愿军最高将领彭德怀、秘书杨凤安和两名警卫员。通信处长崔伦携带一部电台和几名机要报务员乘一台大卡车紧随其后。
为了全面掌握最新的朝鲜战况,彭德怀与朝方约定将在志愿军大军入朝前率先会见金日成。虽然采取了秘密方式,彭德怀这次轻装率先过江的行动,在当时敌情并不是十分明朗的情况下,仍是十分冒险的。
经过10个昼夜的紧张工作,彭德怀已是面颊消瘦,两眼红肿,十分疲劳。杨参谋劝他趁坐车再睡一会儿,可形势如此严重,哪能睡得着呢?彭德怀感慨地对身旁的参谋说:“我带兵打仗几十年,还没有遇到像今天这样既不明敌情,又不明友情和地形的被动情况。不过我已告邓华、洪学智通知各军要有打遭遇战的准备,那时还得要采取以运动战大胆穿插分割包围的老办法去歼灭敌人。”
彭德怀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志愿军总部参谋王天成回忆,彭总在出国作战前,经常带着两本书,一本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一本是《麦克阿瑟的两栖登陆》。他已经提前研究了他的对手,与麦克阿瑟过招,他早就知己知彼,胸有成竹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行程,彭德怀一行在与金日成取得联系后,傍晚又乘车向平安北道昌城郡之北镇进发。彭德怀、朴宪永乘两辆小车同行,和北撤的朝鲜军民的人畜车辆碰头挤在一起。朝鲜老百姓纷纷向鸭绿江边逃难,有的赶着牛车,有的头顶包袱,有的身背小孩。这时,漆黑的夜晚,司机打开车灯照路,突然路旁有朝鲜老百姓高喊“边机已哨”,意思是敌人的飞机来了,注意防空。果然听到敌机隆隆声,接着炸弹爆炸声、敌机上的机枪扫射声连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
为彭德怀开车的司机是刘祥,年仅19岁,东北人。他对朝鲜的地形道路不熟悉,为了彭德怀的安全,车开得稍慢。朝鲜外相朴宪永带路,乘的是银灰色的华沙轿车,驾驶该车的司机是朝鲜人,对道路地形熟悉,车开得很快,每前进一段路,就停下来等彭德怀的车跟上来后再走。
为了尽快和金日成见面,彭德怀赶快招呼朴宪永。俩人都坐进华沙轿车内,急忙赶路。两台小车速度加快,原本紧随其后的装电台的卡车被远远抛在后面。彭德怀带着一个秘书和2名警卫员在敌情千变万化的当口深入到朝鲜腹地。此刻,战争的另一方,麦克阿瑟正在距离前线1000多公里的东京豪华住宅中,遥控指挥。他不会想到他的对手已孤身插到战场前沿上来了。
21日上午8点半左右,我国驻朝大使馆临时代办柴军武陪同彭德怀前往会见金日成。两人在田埂上边走边谈,突然,彭德怀停步问:“军武,你身上带着小剪刀没有?”说着抬起两臂,两个破袖口上掉着一些长短不齐的线头。柴军武会意地笑了,就摸出一把指甲刀给他修理起来。指甲刀剪不齐,彭德怀把头一摇,说:“算了!实在太紧张了,没时间换衣服。反正是战争时期,就这样去见吧!”
事实上就当时的战事而言,确实是万分紧张的,就在金日成、彭德怀会谈的前一天,前线战况发生了重大变化。10月20日,美军空降兵第187团1000多人在平壤以北的肃川、顺川地区实施空降。
金日成和彭德怀在大榆洞会谈时,金日成未带电台,彭德怀带的电台车也掉了队尚未赶到,美军实施空降和大举北进的消息未能及时传到大榆洞。他们只看见大批敌机掠空而过,听到隆隆的炮声由远渐近,对前线的情况却不明。彭德怀上不通中央,下不联部队,急得在茅屋内踱来踱去。下午,他索性跑到房后小山头上去瞭望,希望能发现志愿军的先头部队。但他看见的都是身背各式包裹,沿着山路向北逃难的人群。
彭德怀回到屋内,气呼呼地坐在土炕上说:“我现在真正成了个光杆司令了!”此时此刻,彭德怀身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身边只有一个参谋,一个司机和两个警卫员。
而人少目标小,也给他们带来了幸运。1968年9月25日,彭德怀在被监禁受审中回忆当时的情景,写道:“我与金日成会谈时,问了当前敌情,金答:'还在德川附近,离此约二百里。'其时敌军异常骄横,如入无人之境。敌先头部队由德川经熙川窜到我与金会谈的大榆洞东北方向的桧木洞,已绕到我们住的大洞后边去了。我志愿军刚过江不远,即与该敌遭遇,我与金幸免被俘。”
事实上,南朝鲜第6师主力已经占领熙川,正向温井冒进,其中一个团已经到达大榆洞的后方,彭德怀的5人指挥部与南朝鲜军擦肩而过!曾经有人评论,彭德怀是抗美援朝战争的排头兵,实不为过。
“雷霆震怒”大骂梁兴初
作为一名战士,彭德怀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作为一名司令员,他更要求部下作战不能畏首畏尾。彭德怀与38军的故事至今被传为佳话。
10月28日午夜,38军军长梁兴初接到志愿军司令部电报,命令38军迅速集结到熙川以北地区,在41军125师配合下准备歼灭南朝鲜第8师。可是,刚刚部署完毕,已迂回到熙川以东的112师却发来急电:熙川发现“黑人团”。梁兴初接电后大吃一惊,“黑人团”是美国军队,装备好,火力强,进攻须有充分的准备与必要的把握才能实施。
梁兴初与政委刘西元研究后,遂将112师的情报上报总部。38军原先的作战预案被取消。但是战事的最后结果却跟38军开了个天大的玩笑。38军的113师迟至10月29日下午17时才向熙川之敌发起进攻,结果在熙川城里扑了个空,进城一看,并无“黑人团”,南朝鲜第8师已于当日凌晨撤离熙川,逃得无影无踪。最后查证,这是朝鲜人民军的误传。“此役全局关键在于38军。”而38军却因弄错了情报,动作迟缓而失去了歼敌良机。
彭德怀闻讯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大为光火:“好你个梁兴初,你误了老子的军机,老子饶不了你。”梁兴初挨了骂,有苦难言,然而更严厉的斥责还在后面。
在志愿军总部第一次战役总结和第二次战役动员会上,梁兴初一见彭德怀进来,立即起立敬礼,彭德怀视而不见,绕过梁兴初同其他几个军长、政委一一握手,然后虎着脸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置上。梁兴初知道不好,便低着头坐在那里。
在会议上,彭德怀全面总结了第一次战役的得失。然后,话锋一转,批评道:“可是有的部队由于没有作战经验,拖拖拉拉,执行命令不坚决!”说完,彭德怀脸色陡变,十分威严,大声问道:“38军梁兴初来了没有?”
“到!”梁兴初霍地起身立正,那张黧黑色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朵根,满身冒汗,那四颗大牙也打着哆嗦,恨不得一头钻到地下。“梁兴初!”彭德怀咆哮着,“你胆大包天,人们都说你是一员虎将,什么虎将?我看是员鼠将!老鼠的鼠!我让你往熙川插,你为什么不插?我告诉你只有李承晚的一个营,你偏说有个'黑人团',一个什么鸟'黑人团'就把你吓住了? 39军在云山打的是白人团,是美军的王牌,被他们敲掉1000多人,40军在温井打南朝鲜人也打得好,42军在东线也打得漂亮!你们是什么主力军!”
梁兴初自打参军起,喋血奋战二十余年,以善打恶仗而著称。以前他听的全是表扬,哪受得了这般指名道姓的责骂?当他听到“38军不行”的指责后,实在憋不住了,脖子一梗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要骂人嘛。”声音虽低,在鸦雀无声的会场却人人都听得清。梁兴初这一顶嘴,治军极严的彭德怀更是大怒。“啪”的一掌狠狠地击在桌面上,眼睛狠狠地盯着梁兴初说:“毛主席三令五申,打好出国第一仗,你38军一再拖延时间,没有歼灭熙川之敌,这是延误军机,按律当斩!??老子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本事还是有的!”
“下个战役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决定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把敌人引到清川江以北的山地,引入我军的包围圈,然后穿插分割,运动歼敌。这个方案,毛主席已经批准。”说到这里,彭德怀又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将领:“这次哪个军再打不好,军长就不要干了,番号也撤销!谁打得好,我按功嘉奖!”
谁也没有料到,彭德怀这一顿大骂骂出了抗美援朝战争史上著名的“万岁军”。
亲书“三十八军万岁”
第二次战役按照彭德怀总司令的部署,准备采取示弱于敌,诱敌深入,分散敌人兵力,最后各个歼灭的战术。彭德怀深知38军知耻而后勇的顽强精神,仍然把38军派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韩先楚副司令员亲自去38军布置任务。临行前,彭德怀交代:“我听说38军过去在国内战如猛虎,很能打仗,这次我要再考验他们一次,看看他们的战斗作风到底怎么样。这次阻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部队沿途遇敌不要恋战,必须不顾一切,直插交通要道三所里,这是我军截断敌军南逃北援的一道'闸门',一定要按规定的时间插到底。”
彭德怀来回踱了几步,又继续说:“沿途可能会遇到小股敌人的纠缠,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冲过去。占领三所里和龙源里后,要不惜一切代价,像钢钉一样,狠狠地钉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后退!”
为保险起见,韩先楚准备派42军一个师过来助战拿下德川,被梁兴初拒绝。他对韩先楚发誓道:“打德川我们包了!”这时,彭德怀打电话过来询问部队情况,韩先楚向彭总报告了梁兴初的决心,彭总在电话那边说道:“梁兴初的口气不小嘛,可不能赶得敌人放了羊,我要的是聚歼!”彭总的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到了。梁兴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军中无戏言!保证完成总部交给的作战任务。”
战役打响,梁兴初带着他历经耻辱的虎狼之师潮水般地奔赴战场,迅速攻占了德川。这场战役梁兴初的38军要面对美军2个师、南朝鲜1个师的疯狂攻击,这些敌人只有从梁兴初这里打开缺口,才有逃生的希望。38军,顶住了无数次敌机的轰炸、坦克的进攻、士兵的集群冲锋,“像钢钉一样”,死死地卡在敌人逃跑和增援的路线上。虽然突围和增援的敌人彼此相隔不到一公里,却怎么也接不上火,最后只有灭亡的命运。
其中被人们所熟知的松骨峰战斗打得尤为惨烈,在近万名敌人尸体中,人们仍可以看到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志愿军战士。他们有的紧紧抓住敌人的机枪,有的把牙齿嵌进了敌人的皮肉里??这一幕幕悲壮惨烈的战斗情景,后来被魏巍写在《谁是最可爱的人》那篇著名通讯中而流芳千古。
经过七个小时的激战,38军全歼伪7师师部及所属第5/第8联队,缴获各种枪、炮、汽车,连美国顾问也当了俘虏。彭德怀看罢第38军的战报,连声说:“38军打得好!打得好!”
28日,38军113师远程奔袭抢占了三所里地区,卡住了敌军南撤的咽喉。下午13时,龙源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彭德怀走到报话机前:“给我要第113师指挥所!” 一阵急促的呼叫之后,报话员将话筒递给彭德怀。“你是哪一个?你们在哪个地点?”彭德怀大声问道。“我是师政委于敬山,我们在龙源里!”“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涌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彭德怀说:“好!你们打得蛮好,加把劲儿,打好这一仗。”彭德怀亲自鼓励113师的这一通电话犹如一剂强心针,113师从上到下充满了战斗激情,在随后数日内顽强阻击,坚守住了阵地。二次战役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12月1日凌晨,彭德怀在办公室看着前方的战报,满脸笑容,高兴地把战报往桌上一拍,对邓华和洪学智说:“38军的确是一支好部队,打得太好了!我们要通令嘉奖他们!”
彭德怀又看了一遍报告,让杨凤安把笔和纸准备好,他拿起笔亲自起草了给38军的嘉奖令:
梁、刘(西元)并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的某些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30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彭德怀写完后,对杨凤安说:“给邓、朴、洪看看。”邓、朴、洪看了嘉奖令,杨凤安准备发出。彭德怀又叫住他,似乎不假思索,在嘉奖令上又写了一行字:“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并批了邓、朴、洪、解、杜阅。“万岁军”的威名从此传遍了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名扬天下。以至于后来梁兴初回国后,毛泽东接见他时开口便赞道:“久仰,久仰,万岁军军长!”
从雷霆震怒到手书“万岁”,彭德怀奖惩分明的行事风格和高超的领导艺术令人赞叹。
“闯宫进谏” “大闹”居仁堂
彭德怀的怒气,不光用在作战时“拖拖拉拉”的将领身上,更用在对战士们的爱护上。
志愿军经三次战役后,伤亡较多,兵员一时补充不上,而后方供应线又长达数百里,在美战机不停的攻击下,后勤供应出现严重问题。前线部队衣鞋粮弹均未补充,很多战士赤脚作战,这使彭德怀对当前的严重局势和中朝军队的处境愈加焦虑和担忧,急电毛泽东要求回京向中央面报,毛泽东复电同意。
1951年2月20日晚,彭德怀带两名参谋、两名警卫员,乘两辆吉普车,冒着敌机的轰炸,连夜向北疾驰,21日晨到达安东,聂荣臻派来的专机已在机场等候。11时,飞机降落在沈阳机场加油,时任东北军区司令部办公室主任的郭瑞乐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看到彭总很疲劳,请他在机场休息室休息一会儿,他说:'我不累,你们别管我!'他不进休息室,既不吃饭,也不喝水,就一直站在飞机旁,等着飞机加完油,即刻向北京飞去了。”
21日午后,彭德怀在西郊机场下了飞机就乘车赶赴中南海,不巧毛泽东当时住在西郊玉泉山静明园,彭德怀又命车折返西郊。当他急急进入静明园时,毛泽东正睡午觉。秘书和警卫人员劝他等一等,彭德怀面色严肃,大声说:“我有急事要向毛主席汇报!”他不顾警卫的拦阻,推门而进,将毛泽东唤醒。
毛泽东事先已收到彭德怀要回京的电报。立即起床,一面穿衣,一面打趣说:“只有你老彭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提意见。”毛泽东得知他还没吃午饭,说:“你必须先吃饭,你若不吃饭,我就不听汇报。”彭德怀只好到食堂匆匆吃了几口,回来即向毛泽东详细汇报,说明从敌我现实情况分析,朝鲜战争不能速胜。
彭德怀一项一项地分析道:“我军现在是出国作战,与在国内作战突出的不同之处:一是兵员补充不能取之于敌,抓到的敌人俘虏不能补充自己;也不能就地动员朝鲜青年参加志愿军。现志愿军伤亡很大,得不到及时补充,战斗力已越来越削弱。
二是敌机轰炸,道路、车辆毁坏严重,物资得不到及时补充。即使缴获了敌人的装备,因缺乏技术人员,不能使用,几乎全部被敌机炸毁。
三是部队越过'三八线'作战,正是严冬季节,朝鲜东西两面是海,寒风袭人,东线更冷,战士衣服单薄破烂,有的连鞋袜都没有,大量生病和冻伤。
四是几十万志愿军既得不到充足的粮食供应,更得不到新鲜蔬菜,断炊现象经常发生,指战员靠的是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作战,营养不良,体力下降,许多人得夜盲症,严重影响作战行动。我们现在一无空军掩护,二无足够的高射火炮,运输车辆大部分被中途炸毁。第一次和第二次战役,一个多月共损失汽车780多辆,真正能够送到前方的物资粮食为数很少。我们如不能有效地保障后方的交通运输,是无法坚持长期作战的。”
毛泽东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中央对志愿军在朝鲜前线的困难处境很关心,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朝鲜战争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要急于求成。”
2天之后,军委扩大会议在中南海居仁堂总参谋部会议厅召开,就志愿军后勤供给问题专门进行讨论研究。有些干部强调国内机构刚刚建立,许多问题一时还难以解决。彭德怀本来就对苏联拒绝提供必需的空军、高炮部队的援助恼火,看到这种情况,立刻火冒三丈。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你们去前线看一看,战士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现在第一线部队的艰苦程度甚至超过长征时期,伤亡了那么多战士,他们为谁牺牲?为谁流血???战士们除了死在战场上的,还有饿死的、冻死的,他们都是年轻的娃娃呀!难道国内就不能克服困难吗?!” 彭德怀的发怒令居仁堂里气氛肃然。
会后,周恩来连续主持召开中央军委会议,对加强志愿军第一线兵力和后方供应做出了一系列重要决定,即凡国内的部队,都要轮番到朝鲜作战。北京等许多大城市的干部群众昼夜为志愿军赶制炒面,迅速送往朝鲜,缓解了志愿军的断粮之苦。随着条件的改善,国内的支援工作逐渐走上了正轨。
生活中的彭德怀:吃饭快 爱悔棋
熟悉彭德怀的人都知道,彭总从来不会对人隐瞒自己的喜怒哀乐,战场上的任何变化也常常能在彭德怀的表情和情绪上体现出来。
彭德怀的警卫员景希珍曾经这样描述:当前线正进行战前准备的时候,或者暂时听不到新的战况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或在外头转,有时一转就是两、三个小时,不说话,也不吃不喝。我们喊他,他听不见,催急了,小心他骂人。我们知道,彭总正在思考着重大问题。前线的战况,他的心情,都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遇到战况不好,他的脸马上变色,也容易动气骂人。这时候,在指挥所里,人们走路、咳嗽都格外小声。要是打了胜仗,他就喊叫:“小鬼,拿东西来吃!”他吃,也叫大家吃。有时他还哼上几句湖南花鼓戏,逗得大家发笑。
提起吃东西,彭德怀吃饭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这个习惯曾被陈庚抱怨过。景希珍回忆:志愿军总部的首长,都知道彭总吃饭快。陈赓同志曾经对我开玩笑说:“小同志,帮帮忙,你让我以后吃顿饱饭吧!”他要求我,开饭先通知他,让他先吃一阵,再通知彭总。“彭总吃得少,我吃得多;他吃得快,我吃得慢;他吃完就喊走,我还不到半饱!”的确,彭德怀平时一上桌就吃饭,也不管你陈赓、邓华、杨勇等同志来了没有,他吃完了就喊:“走喽!走喽!”
彭德怀不仅吃饭快,对于饭菜还有自己的“标准”。入朝初期,部队几个月吃不上菜,彭德怀自己也坚持不吃。即使后来志愿军条件好转,彭德怀也从不搞特殊。一次,彭德怀到46军看望战士,吃晚饭时,部队给彭德怀上的是中灶,四菜一汤。其实所谓的四菜,也只是四个罐头:两个肉的,两个素的。
不料彭德怀一看这饭菜就火了,他说:“你们简直是在让我犯罪。我能咽下这些饭菜吗?我们的国家刚刚建立,百废待兴,经济状况还很不好,在国内,许多老百姓都在吃糠咽菜,他们饿着肚皮支援我们抗美援朝,我们忍心大吃大喝吗?赶快把这些菜撤下去,撤下去!”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话说,只得往下撤菜,这时彭德怀指着一种美国普通士兵食用的小咸菜说:“把这个给我留下吧。”
住宿时,彭德怀被安排在一处空着的房间里。彭德怀走进去一看,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志愿军部队里会有这么舒适的房间。“谁在这儿住?”彭德怀问。“没人住。”46军军长肖全夫说。“没人住你为什么让我住?”肖军长嘿嘿一笑说:“这房间的条件不是稍微好一点嘛。”彭德怀瞅了肖军长一会儿,问道:“你们怎么盖这样豪华的房间?”肖军长解释说:“这房间是专门为常香玉盖的。”
常香玉曾以个人的名义为抗美援朝捐献了一架飞机,受到了毛泽东的高度嘉奖,那架飞机被命名为“常香玉号”。当常香玉要到朝鲜战场慰问演出时,毛主席一再强调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常香玉的嗓子,要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好常香玉的饮食起居,鉴于这种情况才盖了这座房屋。
肖军长说:“彭总,你就住这儿吧,一来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二来别的地方都太潮??”没等肖军长说完,彭德怀转身便走,甩给肖军长一句话:“肖全夫,我就睡你的铺!”
除了打仗,彭德怀的嗜好就是看书和下棋。作为志愿军总司令的彭德怀百忙中也不忘下棋,常常在吃过饭的间隙找人下棋,有时找不到人,他就会不辞劳苦地走出指挥所所在的村落去找人下棋。闲暇时,彭德怀总是高兴地招呼:“老洪来杀盘棋。”“你总是拴绳子(悔棋),不跟你下!”洪学智厥着嘴嘟囔道。
彭德怀听了,只是咧了咧嘴说:“你也可以悔棋嘛!”彭德怀下棋有两大特色:一是棋艺不佳;二是爱悔棋,与战场上的举重若轻判若两人。
毛岸英之死:彭德怀一生的遗憾
历时三年的朝鲜战争,彭德怀也曾叱咤风云,也曾吃过败仗,但有一件意外却成为他心中最疼痛的一块。1950年10月7日晚上,毛泽东特地设家宴为即将赴东北就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的彭德怀送行。在这次家宴上,毛泽东把长子毛岸英交给彭德怀作为第一个报名的志愿军战士。
彭德怀起初有些推辞,“主席,这不是开玩笑吧?”“岸英想跟你去打仗,要我批准,我没得这个权力哟!你是司令员,你看收不收这个兵吧?”毛泽东依然不置可否地微笑。“主席,我这个司令还是你封的嘛,我哪能到主席家里招兵买马呢?”粗中有细的彭德怀含蓄地说。“彭叔叔,你就让我去嘛!”毛岸英有些急了,他搬出种种理由:上过苏联的士官学校、莫斯科列宁军政学校、伏龙芝军事学院,当过苏联红军坦克兵中尉,参加过苏德战争??
“德怀,你就收下他吧!”毛泽东满意地望了望儿子,又笑着对彭德怀说:“岸英会讲俄语、英语,你到朝鲜,免不了要跟苏联人、美国人打交道啊!”
彭德怀见事已至此,只得表态道:“那就让岸英当我的翻译官吧! “
部队入朝前在沈阳休整,彭德怀曾经语重心长地指着地图说,“岸英,朝鲜是个狭长的半岛,三面环海,纵长约九百公里,横宽约二百公里,北部山高林密,地形狭窄,峰峦起伏,沟壑纵横,我一直在想这个仗该怎么打呀!“不待毛岸英回答,他又吩咐,”听说国民党军队败退时扔在沈阳不少图书资料,你发挥一下你的优势,去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是!”毛岸英挺身立正,领命而去。做这种案牍工作,毛岸英可说是驾轻就熟。在有关部门的配合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国民党败退时未及带走的大量英、俄文军事资料,他淘沙拣金,挑出有关二战以来美军的发展变化、麦克阿瑟其人及作战经验等方面的内容,直接对着原文翻译给彭老总听。彭德怀听得很认真,每每听完一份资料介绍,他都会慨叹不已:“哎!我老了,不然我也要学外文。”
1950年10月23日,结婚不到一年的毛岸英作为一名普通的志愿军战士,进入到了战火纷飞的朝鲜。毛岸英作为彭德怀的俄语翻译和机要秘书,只在彭德怀办公室附近活动。
彭德怀的秘书杨凤安回忆,10月24日,彭总与13兵团会合后,成立了志愿军总部,彭总的临时办公室就成了志愿军司令部首长办公室。毛岸英的一切背景只有彭总、邓华、洪学智和彭总办公室的人知道。按彭总指示,毛岸英只在彭总办公室附近活动。他既没配枪,也没有查哨任务。
白天,毛岸英和大家都在彭总办公室工作;晚上,彭总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休息,毛岸英和杨凤安就在用稻草搭的地铺上睡觉,不到一周,他们身上长满了虱子,平时吃的饭是粗高粱米,也没青菜。彭德怀对毛岸英很关心,多次提出让毛岸英和他一起吃饭,但毛岸英都谢绝了。两人还常常下棋,经常为悔一步棋而争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毛岸英入朝仅仅34天就发生了意外。1950年11月24日,美军开始发动强大空中轰炸。拂晓前,洪副司令员急急忙忙来到彭总作战办公室,请彭总到山腰上一个防空洞去办公。彭总倔强地说:“我不走。”洪副司令劝说不行,也不顾彭总发脾气,拉着彭总就出了门。警卫员把彭总的铺盖卷起来,和行军床一起拿到防空洞里去。邓华副司令早已在那里等候。三人进洞后,就研究第二次战役的问题。
过了2个多小时,彭总叫杨凤安到办公室去问前线情况。他刚一进门,敌人两架B-26轰炸机由办公室上空飞过。杨说了声“注意防空”,随即向成普副处长、徐西元参谋询问前线情况。这时,毛岸英和高瑞欣参谋正在围着火炉热早饭。杨凤安问完情况准备回去向彭总报告,一开房门,看见又有敌机飞来,便喊了一声:“不好,快跑!”这时敌机凝固汽油弹已离机舱,有几十枚投在彭总办公室及其周围,乌烟冲天。成普和徐西元以及彭总的两个警卫员从火海中跑了出来,成普面部受了轻伤。毛岸英、高瑞欣未来得及跑出,不幸牺牲。
当时,彭德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站立不稳,久久一言不发,尔后才喃喃地说:“岸英和瑞欣同志牺牲了,牺牲了。”说着,他走出防空洞,缓慢地来到出事现场。彭总看着烧焦的尸体,心情十分沉重,中午饭也没吃。天快黑的时候,他带领司令部的全体成员,到毛岸英墓前做哀悼,哀悼了很长时间,哀悼完了,彭德怀说了两句话,“毛岸英同志是向我第一个报名参加志愿军的,是一个好苗子”,“岸英同志牺牲了,我怎么向毛主席交代?” 空袭过后,所有人都搬到了山洞里,彭德怀也没吃晚饭,不说话,一宿都在山洞里面走来走去,他亲自起草电报报告了此事。
据毛泽东的秘书叶子龙的回忆,他收到这封电报后一时拿不准主意,把电报交给周恩来。周恩来看了电报,坐在办公桌前,左手扶在前额,半晌才站起身低声说:“让我考虑考虑,先放一放再报告毛主席。”
按照惯例,毛岸英的尸体应该运回国内安葬,彭德怀接到国内发来的电报后,又陷入了沉思,最后他提笔写下了一封至周恩来的信:
“总理:昨24日赖传珠同志拟一电稿,将毛岸英同志尸骨运回北京,我意埋在朝北,以志司或志愿军司令员名义刊碑,说明其自愿参军和牺牲经过,不愧为毛泽东的儿子,与其同时牺牲的另一参谋高瑞欣合埋一处,似此对朝鲜人民教育意义较好,其他死难烈士家属亦无异议。原电稿已送你处。上述意见未写上,特补告,妥否请考虑。敬礼彭德怀”
周恩来收到电报后,还是决定将事情先隐瞒下来。直到1951年1月2日,第一次战役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周恩来说:“不要瞒了,总瞒着也不是办法,报告主席吧!”于是叶子龙手拿两封电报走进毛泽东的办公室。毛泽东当时正在沙发上看报纸。接过电报后,那份简短的电报看了足足有三四分钟,他的头埋得很深。当他抬起头时,没有流泪,没有任何表情,但脸色非常难看,后来说了一句:“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这样很好。”此时,毛岸英已经牺牲38天了。
1951年2月,彭德怀从朝鲜回京述职时,亲自向毛泽东汇报了此事,对毛岸英的死做了检讨,毛泽东说:“岸英是属于革命烈士中的一员,你回去要讲岸英是志愿军的一名普通战士。至于岸英的遗体没有运回国内,埋在朝鲜的国土上,体现了我们与朝鲜军民同甘苦、共患难的革命精神,也说明我们中朝两国人民的友谊是用烈士的鲜血凝成的。你们做得对,做得很好。”
毛岸英牺牲时仅仅28岁,没有完成毛主席的嘱托,彭德怀痛心疾首,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件战场上的意外,却在若干年后的文革中让自己备受折磨,痛不欲生。“文化大革命”中,在彭德怀被专案组审查时,专案组提出了一个令彭德怀大吃一惊的问题。他们说:1950年11月在朝鲜前线牺牲的毛岸英不是美国飞机炸死的,而是彭德怀有意害死的。这个诬陷令彭德怀又气愤又伤心,连续失眠,甚至发生了幻觉。1972年11月的一天,专案组又为毛岸英的问题提审彭德怀。当时的哨兵回忆:彭德怀回来的时候神智模糊,走错了地方。哨兵叫住他,领他回到屋里。他倒床时昏迷,扑通一下,头朝下磕在床板上。哨兵扶起他,他两眼含泪说:“我认不清你是谁了。”已经74岁的彭德怀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诬蔑。
战场上横刀立马,生活中性情率真,即使是面对文革中的暴力殴打彭德怀也从不屈服,然而面对好友的嘱托,他的心中却充满愧疚,毛岸英的死成为这位耿直统帅一生的遗憾。(参考书目:《北纬三十八度线:彭德怀与朝鲜战争》王天成 / 杨凤安著,中央文献出版社;《彭德怀传》《彭德怀传》编写组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志愿军援朝纪实》李庆山著,中共党史出版社;《开国英雄的红色往事》梅世雄/黄庆华著, 新华出版社;《毛泽东瞩目的著名将帅(三)》陈锋/王翰,长江文艺出版社;新华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肩上挂手雷的四星上将:朝鲜战场上的李奇微

马修·李奇微是美军四星上将,18岁时进入西点军校,毕业后长期担任参谋人员,直至47岁时才成为作战将领奔赴二战战场。但正是这位后起之秀,凭借在朝鲜战争中的不俗表现,令人刮目相看。时至今日,很多美国人认为是李奇微挽救了美军在朝鲜战场上一败再败的危局
在李奇微朝鲜战场指挥部的墙上,挂着这样一幅座右铭:一个司令官唯一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1950年10月,李奇微的前任麦克阿瑟认为中国不会出兵朝鲜,对中国军队参战没做任何准备。在志愿军发动的第一次战役中,联合国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全面撤退至清川江以南。
1950年11月25日,志愿军发动第二次战役,麦克阿瑟这次知道中国出兵了,但他却认为中国入朝部队最多7万人,不难打败。他连这7万人部署在哪里都懒得弄清楚,便命令联合国军发起“圣诞节攻势”。在为期一个月的战役中,联合国军再遭重创,志愿军收复了除襄阳以外的所有三八线以北地区,歼敌3万6千人,其中美军2万4千人。
这些,都是一个军事指挥员最不该犯的错误。李奇微决心不再重蹈麦克阿瑟的复辙。
李奇微与麦克阿瑟在朝鲜战场上指挥权的交接,也预示着这个半岛的形势向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一次意外的任命
在李奇微来到朝鲜前,第8集团军军长由活顿·沃克担任,他以战术丰富和善于进攻著称,曾在二战的欧洲战场留下“攻势权威”的美名。
但在朝鲜战场上,沃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志愿军的攻势下,善于进攻的沃克完全发挥不出他的长处,而指挥大规模的撤退更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1950年12月23日,在志愿军进行第二次战役时,沃克亲自开着吉普车指挥部队撤退,谁知情急之下撞到了韩国的卡车上,当场车毁人亡。无独有偶,他的老上司乔治·巴顿将军也是因车祸丧生的。勇敢的将军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而是死于交通意外。
沃克中将的死让美军士气更是颓丧,这时,麦克阿瑟不得不尽快考虑接替沃克的人选。当日晚,正在华盛顿和朋友们共进晚餐的时任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接到参谋长柯林斯的电话,得知沃克阵亡消息的同时,被通知立即赶往五角大楼开会。
在五角大楼,李奇微在听取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情况之后,便被告之当晚就必须飞往远东,接替沃克的第8集团军司令官的职务。
李奇微,时年55岁,是美国陆军一位上校的儿子,和父亲一样,他的大半生都是在美国陆军中度过的。他1917年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同班的同学中包括了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和朝鲜战争后期接替他的克拉克。在西点军校上学的时候,他被评价为“相貌堂堂,简朴严峻”,他当过学校中最引人注目的橄榄球队队长,同时还是学校冰球队的主力。
作为一名军人,李奇微渴望在战争中赢得荣誉。但是,当他被任命为少尉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了。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和平年代,他在中国、尼加拉瓜和菲律宾服役,除了认识了一位后来成为他夫人的姑娘之外,他没干过什么令他喜欢的事,他认为那是一段“令人生厌”的生活。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军人的机会来了,李奇微被任命为美国第82师师长,这个师很快就被改编为空降师,成为美国陆军的精锐部队。从西西里岛作战开始,他率领他的士兵转战于欧洲战场,直到参加了著名的诺曼底登陆。
李奇微在这场战役前,独出心裁,提出由他率领空降师,在登陆行动开始前24小时,空降到敌后,配合主力部队的登陆战。他的建议得到了批准。
1944年6月5日,82师3个团6500人乘坐400架飞机,于晚11时40分进入法国海岸上空。由于遭到德军防空炮火的密集拦截,部队落地时情况非常混乱。随505团行动的师长李奇微次日6时才收到第一份报告,与800人取得了联系。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李奇微指挥各部开始根据各自受领的任务进攻预定目标。
李奇微的部队空降到敌后以后,给德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恐慌,加速了德军海岸防线的崩溃,为盟军诺曼底战役的成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为大规模空降战术开了一个极好的先例。
因在战斗中表现卓越,李奇微在战后不断地得到升迁和提拔,官至美军地中海战区总司令、军事参谋委员会代表、陆军副参谋长等职。
李奇微以敢想敢做、战术机敏而享誉美国陆军。
地图和手雷
在去东京的飞机上,李奇微首先想到的是“地图”,多年后他在自己的朝鲜战争回忆录中写道:“我在军校学习的时候,常被叫到地图前回答问题。教官说一个营长阵亡了,你现在接替这个指挥位置,赶快决定怎么办。那时,我会迅速地考虑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和作战能力,并且根据自己的知识做出决定,接着就考虑下达命令的程序和内容。”
李奇微作为美国陆军负责作战的副参谋长,曾在华盛顿的五角大楼里每天对着朝鲜地图办公,他已像熟悉自己家的后院一样熟悉朝鲜的地理环境。另外,在朝鲜作战的所有的美军高级军官中,除了陆战一师的史密斯师长因归海军管辖他不大熟悉之外,其余的都是他的老朋友。
李奇微和麦克阿瑟之间的个人关系很奇妙。当李奇微在西点军校读书的时候,麦克阿瑟已是西点军校的校长。在那个时候,李奇微就对这个傲慢的大人物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他了解麦克阿瑟“夸大其词和自吹自擂的恶习”和“把子虚乌有之事归功于己的癖好”。
他的回忆录中还这样形容麦克阿瑟:“这就驱使他在每次有他的地面部队参加的登陆行动和发起主要攻势时,都愿意在大庭广众之前摆出一副真正的现场指挥官的架势。他有意培养清高孤傲之情,仿佛这是天才的特征,??使他失去了部属那里得到批判意见和中肯评价。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使他不顾逻辑而一意孤行,他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使他产生一种一贯正确的预感??”因此在去远东的路上,李奇微并没有突然被升官的兴奋,除了战局的紧张,人际关系的微妙也有些让他头疼。
圣诞节那天,李奇微到达了东京麦克阿瑟的官邸。当晚,麦克阿瑟没有接见他,他在麦克阿瑟夫人的精心关照下度过了一个舒适的夜晚。第二天,即12月26日上午9时,他见到了他的直接上级麦克阿瑟将军。
这次会见,除谈了些日前的战场局势外,两个人实际上没有谈到“怎么办”的问题。麦克阿瑟抱怨美国空军在朝鲜表现得很一般,他告诉李奇微“别指望他们这些狗东西”,并且表示他强烈地希望能让蒋介石的部队参战。至于汉城,“有可能守就守”。麦克阿瑟很诚恳地告诫李奇微,不要低估中国人,“那是一个危险的力量”。在这次对话中,麦克阿瑟说话时语言、姿态丰富,活像一个演员,而李奇微有自己更在意的“疑问”。
李奇微问:如果苏联参战,第8集团军将如何行动?
麦克阿瑟回答:果真如此,就将第8集团军撤往日本,尽管那样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李奇微又问:如果联合国军再次撤退,中朝军队继续南进,那么一旦南朝鲜叛离,联合国方面将如何处理?
麦克阿瑟回答:果真那样,确实会有那种危险,但目前还不需要考虑它。
于是,李奇微建议道:如果联合国军再次后撤,应当尽量照顾到南朝鲜人的感情,打消他们的疑虑。对此,麦克阿瑟同意了。
最后,李奇微试探性地问道:“将军,如果我到了那儿后,发现局势有利于我,您是否反对我发起反攻?”
对此,麦克阿瑟大笑了起来:“马修,第8集团军是你的了。好好干吧!”麦克阿瑟最后一句话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号:他已经将所有在朝联合国军都交给了李奇微。
李奇微希望的就是第一时间抵达前线,完成了就职仪式等例行的公事后,他在12月31日到了汉城,这正是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结束,美军进入休整的时期。1951年元旦上午,他驱车驶出汉城北上,前一天下午5时,志愿军突然发动第三次战役,美军又被打得溃散败逃。李奇微沿路见到一副让人沮丧的景象,之后他曾写到,“这是一支令人不知所措的部队,每个人都不能确定自己及上级的状况,不能确定他们在哪儿,要做什么,只想知道何时才能回家。战士们从狭窄的公路上走下来都感到胆怯,没有无线电及电话保持联系,他们甚至都不敢行动,他们缺少应对敌人的想象力??”李奇微决定尽全力扭转这种局面。
首先是军容军纪。李奇微从一名士兵松开的鞋带抓起,一直到他给军官们下达了严酷的命令:“我不希望看到接到了行动电话还坐在那里发呆,甚至还抽上支烟的军官。应该放下电话,拿起帽子,去执行需要完成的任务。所有军官,必须和先头营在一起,文字工作可以晚上做,白天,枪炮声大作的地方才是你们必须去的地方!”
李奇微给第8集团军带来了新的精神风貌,也反映出这位指挥官的攻击与好斗心性。李奇微是在关键时刻接管第8集团军的,这支部队不可遏制地向纵深一退再退,将士正面临信心危机。李奇微闭口不谈失败与撤退,而只强调进攻和胜利,迅速在第8集团军官兵当中重新树立了自信心。他的军用夹克上别着一颗手雷,尽管没人指望李奇微真的会向敌人投掷手雷,但这副打扮与他那咄咄逼人的自信为他赢得了敬意。第8集团军的将士们似乎立即察觉到,这颗手雷并不是某种虚勇与自夸的象征,以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而是一种手段,以此向官兵强调军队的职责就是战斗。
此外,也是李奇微最擅长的参谋本行,用地图地形来分析战场的攻守得失。
就在26日面见了麦克阿瑟后,当天下午4点,李奇微就乘坐B-17轰炸机从东京前往大邱的第8集团军司令部。他之所以选择这种老式飞机,是因为这种飞机射击员前面的窗户很大,便于开阔地观察地面。飞机遵照李奇微的命令沿着交战两军的对峙线飞行,高度1000米。机翼下高耸的山峰给李奇微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群山像刀刃一样耸立着,峡谷像蛇一样弯弯曲曲”,“这样的战场,对以徒步机动为主的共产党军队来讲,是最好的游击战活动场所和理想的战场,而对以车辆机动的我军来讲,这将是个悲惨的地方。”
为了进一步掌握前线的情报,他经常把他的座机飞临到距离前沿很近的地方,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降落下来。李奇微的飞机驾驶员林奇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他总能满足李奇微表演似的需要,经常让飞机在简易的土路上降落,甚至降落在小镇的街道上。有一次飞机飞到一个荒凉的小镇上空,李奇微想知道小镇里有没有中国士兵,于是问林奇:是否能降落?林奇说:“我能飞进去,并且降落,但这他妈的肯定很麻烦。”林奇驾驶飞机从电线底下钻进小镇,掠过一座小桥,然后降落下去。李奇微走下飞机时手里提着一支卡宾枪,然后他步行穿过小镇,且在小桥上检查是否有中国军队的影子和他们埋下的地雷。当一小队美国士兵听闻后快速跑来时,他们看见他们的司令官被一群赶来看热闹的朝鲜孩子团团围住,而司令官正把带来的几面美国小国旗一一发给朝鲜孩子。
初来朝鲜战场,李奇微声明他要进攻,这不仅仅是一种心理上的威胁,事实上美军就是在撤退中也具有转为进攻的军事能力。但当他第一次视察部队和通过肉眼感触过朝鲜复杂的地形后,原先他决定立即进行进攻的计划被自己搁置了。
李奇微不是狂妄无边的麦克阿瑟,也不是过于谨慎的沃克。
“礼拜攻势”与“磁性战术”
在第一和第二次战役中,尤其是在战役的头几天里,联合国军遭到志愿军的痛击,他们的确被打懵了,仓皇后撤。但是,他们不久就发现了志愿军的一些问题。
日本人写的《朝鲜战争》一书中,有这样的记述:“(1950年)12月1-2日,中国军队的压力突然减轻。(联合国军)第25师退却成功,取代第2师的第24师也完成了顺川附近的部署。
中国军队发起攻势以后经过了一周时间,由于同北朝鲜军一样缺乏补给机构以及美空军的阻止,其补给迟迟不能到达,明显地表现出坚持不下去的症状。当时,估计是补充人马的大纵队,从鸭绿江畔不分昼夜地南下,人背、马驮、牛拉物资的纵队沿着大小道路南下,其先头部队尚未到达清川江。
第8集团军禁不住喊出安心之声。因为,看来像11月那样,中国军队有可能撤回。??”
由此可见,在志愿军结束从11月25日到12月初的攻势之后,联合国军就已经通过各种迹象(如攻势减弱)以及侦察、分析,了解到志愿军缺乏后勤补给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当时不在战场的李奇微后来通过翻看作战日志发现的。
但李奇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问题。
不过还没等李奇微作出相应的战略部署,就在他12月31日到达汉城前进指挥所几个小时后,中共军队的大规模进攻伴着黄昏的夜幕降临到第8集团军。而且,进攻的凶猛程度真让李奇微感到吃惊。整整一夜到天明,指挥所里告急的电话和电报纷至沓来,几百里的阵地,到处被志愿军突破,而处在第一线的南朝鲜各师均岌岌可危,南朝鲜第一师和第六师遭到的打击尤甚,几乎溃不成军??
1951年1月3日午前,李奇微乘一架小型飞机到达前线,会见一些高级指挥官,在这些指挥官众口一辞的催促下,迫于志愿军全线突入纵深的巨大压力,李奇微只得下令撤到汉江以南,尽管此举非常危险。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将汉江以北众多的部队和火炮、坦克及各种车辆撤过乱冰阻塞的汉江,无疑是一项大规模的复杂军事行动,一旦撤退因中共军的迫近轰击而延误在汉江以北,损失将是毁灭性的。
当日午后不久,李奇微就告知莫西奥大使,要他通知李承晚总统:第8集团军准备立即撤出汉城,要求南朝鲜政府仍留在汉城的部分机构必须下午3时以前撤离汉城;自下午3时起,汉江大桥和来往要道仅供军队通过,民间车辆和行人一律禁止通行。
不久,李奇微接到莫西奥的电话,转达了李承晚总统的质问――
“李总统说,李奇微将军讲过,他是准备长期留在朝鲜的,可现在他刚到朝鲜一个星期,就要撤离汉城,难道他指挥的军队只会撤退吗?”
“你最好告诉他,请他到前线听听中共军队进攻时吹起的刺耳的军号,看看成千上万的中共军人用不堪入耳的蹩脚英语喊'缴枪不杀'而蜂涌冲锋的情景,再看看他们南韩的军队是怎么像羊群一般地溃逃吧!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实施我的反突击计划?而坚守阵地就等于送死!??你告诉李总统。我现在只是撤离汉城,并没有准备离开朝鲜??”
挂上电话后,李奇微吩咐人把第一骑兵师师长助理帕尔默准将叫来,命令他亲自赶赴汉江大桥一带全权负责交通管制。他甚至默许帕尔默所部对违规的难民开枪。
作为李奇微入朝参战的第一次战役,联合国军虽然后撤,但不是惨败。而且后撤基本上是有组织的,中朝军队战果不大。撤到汉江以南后,第8集团军有了实施机动的余地,有组织地撤到了后面坚固的防御阵地。而在这次撤退中,李奇微更把准了志愿军的命门,那就是他们后勤补给跟不上,只能打礼拜攻势的问题又一次完全暴露。
战况迅速传到后方。1月中旬,美国陆军参谋长柯林斯等到朝鲜视察后向美国政府报告,认为中国军队因运输线延长,补给更加困难,已不能有效作战。
身处前线的李奇微更是洞若观火,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反攻,而且是迅速反攻,不给中朝军队调运弹药补给和增派援兵的机会。
这时候,李奇微完全可以总结出志愿军在作战中的弱点:志愿军的每次攻势只持续7天,这就是被他戏称的“礼拜攻势”,而且志愿军每天作战距离均不超过20公里,这已经是志愿军的进攻极限。所以李奇微只把部队撤到22公里,最远不超过25公里的地方停下休整。然后坚持“磁性战术”的原则,坚决近距离地与中国军队接触,不间断地持续进攻,不给中国军队以补充的时间,与中国军队拼消耗,并且在局部战斗中采取“火海方式”:即依靠优势的炮兵、载航空军和坦克的火力,对中国军队实施密集的高炽烈的火力突击,以杀伤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最后,等轰炸一停止便立即挥师反扑。
1月25日,在窥破了中国军队的破绽后,李奇微断然展开了“霹雳行动”。联合国军在连续失败后,终于向中国军队展开了大规模的反攻。
重回三八线
1951年4月11日,美军高层的矛盾终于使麦克阿瑟被撤职,杜鲁门任命李奇微继任朝鲜战场联合国军最高指挥官。
仅仅11天后,李奇微的考验就来了。4月22日,志愿军发起第五次战役,以期在李奇微还没完全熟悉联合国军的情况下取得更大战果。
第五次战役,是志愿军在人员极度疲惫、装备损失很大、后勤缺乏严重保障的情况下发动的,而李奇微在与中国军队的几次交手中已完全熟练掌握了他们的既定战术。他命令部队不与志愿军交手而向后撤退。因为这时朝鲜的汉江快解冻了,一旦汉江解冻,志愿军如果不立即撤过汉江到北岸,那么志愿军后路就会被汹涌的洪水所阻断,而来不及撤退被阻在汉江南岸的志愿军部队就会在前有追兵,后路被卡断,且无后勤补给的险恶的情况下作战。
彭德怀看出了李奇微的这一毒招,他命令部队立即撤退,以防止联合国军反扑,但陷入战斗的部队已无法抽身。
按李奇微的回忆录,他印象中志愿军对汉城最凶猛的一次突击发生在4月29日,6000名志愿军战士企图乘小舟在汉城西面渡过汉江,尔后由此沿金浦半岛南下,对汉城实施迂回包围。正是在这里,联合国军的制空权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当志愿军还在江面上强渡时,李奇微命令联合国军的战机突然向他们袭去。志愿军该部几乎全军覆没,到达南岸的零星部众无力突破南朝鲜部队的防守。
从此次战役之后统计的数据,从4月21日到29日,联合国军的飞行员执行了7420次飞行,而美军大炮持续轰击使整个汉江北岸布满了弹坑。很明显,李奇微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利用火与铁,而不是血与肉同中国军队作战。
由于志愿军对李奇微的战术变化仍反应不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按前几次战役那样一味进攻,这导致后来出现了损失极其严重的情况。
1951年5月底,志愿军60军180师在回撤途中,突围方向出现严重判断失误,人员伤亡惨重,包括180师代理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吴成德在内的5000人被俘,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被俘人数最多的一次。但真实的情况却是,志愿军的一个军(番号至今不详)至少3.5万人成为美军的俘虏--这个军的军旗现在仍保存在联合国总部大楼。
志愿军第五次战役结束后,李奇微看到联合国军虽然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制空权制海权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地面部队人数却不占优势,朝鲜战场基本形成阵地战对峙局面。他清楚地认识到,汉城几易其主,绝非偶然现象,目前虽可遏制中国军队的进攻,但让他们撤离三八线,美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政府授权李奇微与中朝方面谈判。
为了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大的利益与筹码,李奇微命令联合国军向中朝方面发动一系列攻势(包括著名的“空中绞杀战”和“细菌战”)。虽然给中朝方面造成了损失,但却没有得到多少回报。
谈判一直僵持到了1952年,一些外部的因素又一次改变李奇微的命运。
这一年,美苏冷战加剧,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华沙条约组织已相继成立。美国政府看出了一个可怕的情况:苏联正利用新中国把美国拖在朝鲜,有利他向欧洲扩张,美国在欧洲的利益受到进一步威胁。此时的北约欧洲盟军总司令是艾森豪威尔五星上将,他已决定竞选美国总统,便推荐李奇微来接替他。出于冷战的需要,美国政府批准了艾森豪威尔的要求。1952年5月12日,李奇微卸职离开朝鲜,接替他出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是他的老同学马克·克拉克将军。
虽然李奇微在朝鲜战场上只存留了短短一年半的身影,但对这场战争却发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他被志愿军的最高统帅彭德怀称为最值得重视和最值得尊敬的对手,更被他的同僚誉为美国在20世纪任命的最杰出将领。
1955年,李奇微以陆军上将军衔退役。1993年7月26日,李奇微以98岁的高龄逝世,许多当年曾跟他参加过二战和朝鲜战争的战友参加了他的葬礼。
他当年的老上级麦克阿瑟在退休时说的那句著名的话,“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这用在李奇微身上更加合适。(参考文献:《朝鲜战争--李奇微回忆录》,李奇微著,军事科学出版社;《朝鲜战争》,王树增著,人民文学出版社;《日本人眼中的朝鲜战争》,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著,国防大学出版社)
麦克阿瑟握手蒋介石
麦克阿瑟突访台湾
朝鲜战争的突然爆发,使一度受到美国政府冷落、溃败到台湾的蒋介石及国民党政权,重新成为美国关注的焦点。1950年8月7日出版的《时代》,选择时任台湾省长的吴国桢作为封面人物,报道开篇,描述的正是麦克阿瑟一周前,7月31日,对台湾的闪电式访问:
本周有一天,在福摩萨(即台湾--译者)上空,盘旋着一架美国C-54型飞机。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台北机场。从巴坦号飞机上走下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他受到蒋介石委员长的欢迎。蒋的坚毅面容,与麦克阿瑟莫测高深的愁容一样,多年来已为历史所熟知。麦克阿瑟由海军部副部长、美国第七舰队司令等陪同,前来讨论台湾的防务。美国已承诺协防来自红色的进攻。麦克阿瑟握着蒋的手说:“你好,委员长,谢谢你来迎接我。”(译自《时代》,1950年8月7日)
关于这次访问,威廉·曼彻斯特在1978年出版的麦克阿瑟传记《美国的凯撒》一书中,有更为详细的描述:
恶劣天气使C-54飞机在台北上空盘旋了一个多小时。最终降落了,将军与蒋握手--用右手,即蒋的部下所称的“第一号”握手,左手抚着蒋的右肘。“你好吗,委员长?”他大声喊道。“你太客气了,亲自来迎接我。”委员长不懂英语,但翻译到处都是。于是,美国军官们马上开始忙碌。这一天,与国民党军方同行一起研究军事地图,考察海滩障碍物,而他们的司令官与蒋一起会谈。这天结束时,麦克阿瑟说他相信找到了设计这座岛屿防御计划的“感觉”,并掌握了国民党在大陆的情报网。在一次正式宴会上,能讲流利英语的蒋夫人,还能叫出每个来访客人的名字。惠特尼回忆说:“尽管她从未见过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只是通过官方介绍偶然知道我们,我不清楚她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译自《 American Caesar 》,第562页)
麦克阿瑟此行访问台湾,主要是前来考察台湾的防务和国民党军队的实力,以权衡是否同意蒋介石在战争爆发伊始提出向朝鲜派兵参战的请求。时任美国国务卿的艾奇逊,在其回忆录里曾认为,这一访问完全是麦克阿瑟的自作主张:
上述这些事实看来已经够奇怪的了。8月1日华盛顿官方惊异地在报上看到,麦克阿瑟将军到达了福摩萨,吻了蒋夫人的手,并同她的丈夫进入了会谈。为查明是怎么回事,我打了个电报给威廉·西博尔德,他是国务院派任的驻东京政治顾问。杜鲁门总统的评论引起我们大家的仰慕和钦佩。麦克阿瑟的说法是,“使我惊奇的是,对福摩萨的访问以及我同蒋介石的会见受到热烈的赞扬”。蒋委员长在福摩萨高兴地欢呼说,“现在我们又可以同我们的老战友亲密地一同工作”,胜利是肯定的了。麦克阿瑟也对蒋报以赞颂和保证“中美两国部队间的有效军事协作”。他未告知五角大楼就调派了三个喷气战斗机中队去福摩萨。随即有明确的命令传给了他,强调了我们关于福摩萨政策的限度,接着,哈里曼又去对这些原则作了补充说明。一个星期以后,8月10日,这位将军发表了一个声明,声称他的福摩萨之行曾经“事前与美中两国政府的各部门进行了正式的安排和协作。”他作出结论说,“对于这次访问,那些过去一向宣传太平洋绥靖政策和失败主义的人们向公众作了恶意的歪曲报导。”(《艾奇逊回忆录》,第292页,上海译文出版社)
不过,根据杜鲁门总统以及麦克阿瑟本人的回忆录,此次台湾访问,应是获得了杜鲁门的首肯。杜鲁门说:
麦克阿瑟将军同意同盟军(恐应译为“联合国军”--引者)划归他来指挥使用,尽管他认识到许多不同国籍的军队编在一起会给自己的工作带来更多的困难。但是,他的确曾经建议不要接受蒋介石所提供的三万三千名中国国民党军队。他的意见是,这些部队在朝鲜将起不了作用,因为都是步兵,没有大炮或其他辅助武器,而且还不知道素质怎样。他说,这些部队还必须由我们的兵站给予大量的给养,事实上在好几个月内会像沉锁一样拴在我们的脖子上。此外,他认为把这些部队从福摩萨调到朝鲜,将使那个岛屿空虚,可能引起敌人的进攻。他建议由他亲自去福摩萨一趟,向蒋介石说明这种情况。(《杜鲁门回忆录》第2卷,第406页,世界知识出版社)
麦克阿瑟说:
我负军事责任的地区已经扩大到包括福摩萨和澎湖列岛,因此我感到有必要在月底前去访问该岛,以便确定那里的军事防卫力量。
在讨论到的问题中有一个问题是国民党中国迅速而慷慨地提出要派遣军队去参加朝鲜的联合国部队。然而,一切有关方面都认为,在这个时间采取这样的行动可能会严重地危害福摩萨的防卫,因此这样做是不妥当的。在我指挥下的美国部队与国民党中国部队已作好一切安排以取得双方之间有效的配合,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应付敌人可能十分愚蠢地试图发动的任何进攻。在我看来,这样一种进攻,成功的可能性是极小的。见到了上次战争中我的老战友,蒋介石委员长,我感到非常高兴。他那抵制共产党统治的不屈不挠的决心引起我由衷的钦佩。(《麦克阿瑟回忆录》,第239页,上海译文出版社)
三人的回忆虽有差异,但共同说明了一点:在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台湾成了麦克阿瑟乃至杜鲁门极为重视的焦点。
鲁斯力挺这对“老战友”
麦克阿瑟在其回忆录中,称蒋介石是他的“老战友”。其实,在他访问台湾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时代》当年的报道,这样写到两人的历史渊源:
他们两位已在历史所提供的不同战场上,作战将近四十年,但从未谋面。上周,在长期的战斗之后,两位战士终于在同一场战斗中肩并肩站到了一起。经过冷淡国民党台湾一段时间后,华盛顿开始认识到应该评估蒋的事实。台湾省长吴国桢尖锐地指出这一事实:“在世界的这一地区,只有国民党政府才拥有一支规模可观、具有广泛号召力和战斗信念的军队。”美国用了很长时间才得出相同的结论。(《时代》,1950年8月7日)
朝鲜战争硝烟弥漫,麦克阿瑟访问台湾握手蒋介石,这一举动,无疑令多年来一直力挺两人的《时代》老板鲁斯为之高兴和鼓舞。早在1947年,当国共内战全面爆发后,《时代》就在一篇报道中,极力主张驻扎日本的麦克阿瑟与蒋介石联手,以抵御共产主义在中国乃至亚洲的蔓延与胜利。《时代》写道:
美国人会以什么样的军事知识、政治技巧和个人能力来实现这样的合作呢?
如今,我们在远东有一位具有上述所有特点的卓越人物。如果杜鲁门总统能请求麦克阿瑟在现有职责和实力之外,再加上总统个人代表的大使衔,并让他飞往中国,与委员长制订一项合作计划,抵御苏联征服中国,那么,整个远东的天空,就将出现光明和希望。他的军事、经济、政治建议,会有助于解决上述报告所概括的问题。他会迅速与委员长建立同一战壕的两个战友关系。他们将为彼此共同事业而如兄弟一样并肩作战。
这一事业当然是共同的。如果中国落入斯大林手中,整个亚洲,包括日本,迟早也会落入他之手。亚洲的人口和资源,会用来对付我们。美国的独立恐怕维持不到一代人,比中国的独立不会更长。(《时代》,1947年10月13日)
鲁斯的政治天平一直向蒋介石倾斜,他之所以力挺麦克阿瑟,乃是因为在反对共产主义、惧怕中共获得胜利、重视美国与亚洲的利益关系等重大问题上,彼此有着相当多的共同点。
麦克阿瑟虽是军人,但在太平洋战争胜利后,他成为日本的“太上皇”,主导日本政治与社会的重建,从此,他表现出浓厚的政治兴趣,甚至特别想以他的太平洋战略思想来左右美国政府的亚洲政策。在这一点上,鲁斯及《时代》与之相当一致。1949年5月,当国民党溃败已成定局,中共即将在中国建立一个新政权之际,《时代》 在5月9日发表过一篇报道,题为《日本:亚洲新门户》,突出叙述的正是麦克阿瑟的太平洋战略:
开放的大门正在中国迅疾关上。只要红色势力“砰”的一声关上门,西方努力向亚洲大陆输送与推进西方观念的半个世纪的历史,也就随之尘埃落定。眼看着中共跨过长江,继续南下,无情地占领元气大伤的中国,美国在忧虑:亚洲接下来会怎么样?
无人能回答。但有一个答案似乎正在酝酿之中,这一答案容量巨大但又暂时模糊,确定它的人是一位美国人,其容貌像一位年长影星,他有着政治家的视野和伟大士兵的英姿。他就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驻日盟军总司令、日本的美国佬皇帝(按照日本人的说法)。
四年以前,麦克阿瑟不系领带,笔挺地站在美国海军密苏里军舰上,从一群不着军装、只穿燕尾服的矮个子那里,接受日本投降书,此时,他或者他的国家,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发动了一场新的战争。
大多数美国人至今不了解麦克阿瑟的日本目标的意义。然而,有一件事情足以让他们明白:当美国在欧洲费力地筑起大坝阻止共产主义的蔓延时,红色潮流已经在亚洲掀起波澜,正威胁着世界一半的人口。在整个亚洲,弱小的战败国日本,尚是美国依然稳固立足的一个地方,那里还有机会改写西方在东方令人遗憾的失败和混乱的记录。
麦克阿瑟在东京对从美国来的一位客人说:
“美国的前线在亚洲。我们不能像把欧洲扔给共产主义那样,再把亚洲抛弃给共产主义。和平时期与战争时期一样,我们也应在两个前线同时作战。不管在中国发生了什么,我们在亚洲还有机会,我们拥有惟一的机会是使日本人民进入到一个好的社会。亚洲有个俗话--日本是亚洲的未来。亚洲接下来的百年历史,乃至接下来的千年历史,可能要在日本这里得到确定??”
鲁斯当年通过《时代》所提出一系列力挺麦克阿瑟的主张,并没有影响杜鲁门和马歇尔政府的对华政策。于是,他在1947年所设想的麦克阿瑟和蒋介石的握手,三年之后,才在台湾变为现实。
北朝鲜的意外“帮助”?
根据杜鲁门政府的政策,在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之前,从南朝鲜陆续撤军,是麦克阿瑟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一件事。美国学者德瑞克·李波厄特在《五十年伤痕--美国的冷战历史观与世界》一书中,叙述战争爆发前南朝鲜当时的军事状况:
就像1949年3月麦克阿瑟向全世界所说的那样,美军驻留南朝鲜的代价超过了其有限的战略价值,美国将于6月底全部撤出。美国于该年向南朝鲜提供的1000万美元军事援助计划用来维护过时的大炮部件、小武器和美军撤出后遗留的需要严格配置的弹药。人们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即所有美国想做的就是“大大方方地休息一会儿”。
在1950年初,首尔(当时称汉城--引者)有理由急躁不安。苏联培养出来的“伟大领袖”(金日成)控制了朝鲜北方,补充了258辆T34型坦克、178架飞机和1600门大炮,支援由红军中的年轻军官率领的至少8个战斗力强、训练有素的现代化作战师。大约7万名全副武装的朝鲜族士兵从获胜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抽调出来。南朝鲜自己有8个作战师,但是装备差,军需供应不足,剩下的美军顾问都不承认他们是一支军队,外交上的准确名称是警察部队。南朝鲜既没有坦克,也没有反坦克武器。(《五十年伤痕》,第87-88页,上海三联书店)
即便自己的意见未被采纳,麦克阿瑟仍然固执己见,不断强调重视远东对于美国的重要性。鲁斯显然非常赞成他的主张。朝鲜战争爆发两个星期后,《时代》马上选择麦克阿瑟作为封面人物,并对他的太平洋战略主张、他对华盛顿来访人员的游说等,做了具体报道。《时代》以明显的倾向性这样描述战争爆发前麦克阿瑟的活动:
麦克阿瑟一直拥有一个信念:“世界没有所谓安全,只有机遇。”凡与他交谈过的人,均对此印象深刻。
从抗战胜利日的凯旋,到水原之日的绝望,其过程令人晕眩不已。共产主义早在胜利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跨越亚洲的行进,使用了多样军事手段、政治煽动以及冷酷的组织形式。如在中国、印度支那、马来亚、缅甸等地一样,在朝鲜,本土的共产党高喊自由和独立的口号,为他们的人民套上亚洲最沉重的奴役枷锁。
面对共产主义在亚洲的发展,美国最近五年没有采取果断和明智的反对行动。美国一直昏昏欲睡在一种安全的假象中,受那些说亚洲问题过于复杂、难以解决的人的影响(他们有的是懒于思考,有的则情况更糟),认为亚洲的共产党不是真正的共产党。
麦克阿瑟却不傻,其职责就是守卫在亚洲混乱的边沿,他从来不相信面对红色的挺进,美国会是安全的。他向许多来到日本的美国人,不断陈述他的预测。所有特别访问的内容都未获准公开,但其要点由他洪亮的男中音表达出来。譬如:“不管你喜欢与否,人类的大多数都生活在环太平洋地区,在亚洲,有着伟大的使命、巨大的危机和千载难逢的机遇--这一切都被美国忽视了。在中国,我们已经犯下了令任何士兵都为之惧怕的致命错误:低估敌人。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共产党会统治中国,不然就会容忍蒋介石的固执和自我膨胀等那些所有我们对他的感觉。从我个人而言,我一直非常尊敬蒋。”
不管如何,两个月前麦克阿瑟最终成功地说服国防部长约翰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拉德利,接受他的大部分亚洲计划。在访问东京一周后,约翰逊和布拉德利飞回华盛顿,带回了措辞激烈的备忘录,做好准备就美国向太平洋地区提供大量援助而展开争论。就在他们抵达华盛顿还不到十二小时,共产党便入侵了南朝鲜,正是共产党帮助麦克阿瑟最终为自己赢得了争论。(《时代》,1950年7月10日)
根据上述活动和细节,《时代》得出结论:朝鲜战争的突然爆发,印证了麦克阿瑟的预见。换句话说,是北朝鲜的行动,从侧面“帮助”麦克阿瑟说服了杜鲁门。
战争爆发有利于麦克阿瑟,也就意味着他的对立面,艾奇逊国务卿的失败。《时代》写到了这一转变:
去年(1949)1月,美国总统宣布:“美国政府不再向台湾的中国军队提供军事援助或顾问,台湾的资源,足够他们拥有保卫这座岛屿所必需的物资。”
国务卿艾奇逊说服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反对麦克阿瑟的建议,美国不应该再介入台湾的事务。他进行了一次有名的争论,说,如果俄国按照其方式进入亚洲,共产主义就会越来越不受亚洲人民的欢迎,相反,美国则会因为其善意的不干涉政策而备受欢迎。
红色力量入侵南朝鲜,使这一论述化为泡影。总统否定了自己,以相当明确的语气宣称,绝大多数军方人士愿意告诉每一位美国人,台湾一旦落入红色之手,将是对“太平洋地区安全的一个直接威胁”。(同上)
战争从来都会改变历史。这一次,也不例外。硝烟弥漫中,远东政治格局再度洗牌,台湾海峡风云变幻,中美关系起伏跌宕,未来半个多世纪的亚洲乃至整个世界的历史,都将因这场突兀而来的朝鲜战争而改变。
就个人而言,一切也重新开始。无论是此时踌躇满志的麦克阿瑟,还是因麦克阿瑟的来访而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的蒋介石,两个人的台湾握手,对于他们,都是一个转折。只是,握手之际,他们都无法预想到麦克阿瑟的出局,竟会来得那么快--几个月后,麦克阿瑟因重新考虑使用国民党军队参战,继续把战线前移等原因,被杜鲁门总统突然解除职务,一夜之间,结束一生的军事、政治使命,铩羽归国。
从此,麦克阿瑟与蒋介石的台湾握手,成了历史大场面中的一段小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