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孔子新传》独家连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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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儿与弃子
因此,据《史记》的记述,孔丘乃是其父亲武士孔纥在一次神道教①的祭会间,在曲阜附近一个名叫“尼丘”山谷的狂欢集会中,与一个平民少女颜氏(征在)发生“野合”,受孕而生出的私生子。②
之所以说孔子是“私生子”,是因为没有任何可信证据能够表明,孔纥后来知道自己有了这个孩子。在这次野合之后,孔纥似乎也再没有与这个贫穷的少女颜氏(征在)见过面。故孔子少时,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由此造成的童年心理创伤,使孔子一生怀有非常强的恋父心理情结,反映在其政治思想中,即崇拜君父。
孔子出生后居住于母亲颜氏的家族中,此地即今曲阜郊外的“阙里”,而非居住在其父族所在的陬邑。阙里,原是一个为鲁国贵族主持丧葬执役者的居里,孔子母亲颜征在世代居住于此,并在这里抚养孔子成长至十六岁。
关于孔母颜征在的出身及身世,先秦文献中未见记述。可以肯定的只是,颜氏家族,绝非鲁国之显族,颜征在乃是一个贫家女子。但颜氏是一位很有傲骨和自尊的女性。在那次尼丘之会后,颜氏似乎终身未嫁。生下孔子后,颜氏独自抚养孤儿,她生前也没有把孔子的出身来历,告诉给少年的孔子。③
春秋时期以至直到西汉,特别是在存留殷商文化传统的一些邦国中,一直仍有母系制度的遗俗,从母居,并不被习俗认为很奇怪之事。
由于家世孤寒,实际上,孔丘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贫穷与卑贱中度过的。
8、关于“五父之衢”
当孔子三岁时,孔纥已去世(去世时孔纥大约五十——六十岁左右)。但是,对这个命途多舛的苦孩子所真正不幸的是,当孔丘十五、六岁时,母亲颜氏征在也早早地弃世了。由于颜氏只是一个贫家寡居之妇,所以她死后只能被草草地埋葬(“薄殡”)于陬邑附近的一个野葬之地——“五(恶)父(夫)之衢”。④
周代制度,城邑居民依据职业及社会身份、地位之不同而分类居住。世业世居,生前不能轻易迁移改变居所,死后也只能依据死者生前之宗族及等级贵贱,而被葬入不同之墓地。⑤郑玄《周礼》注指出:“古者万民墓地不同处,分使其地各有区域,得以族葬,使不相害。”⑥
①商、周时代中国,政教宗法三位合一,王者是军事领袖,宗族宗主也是宗教祭司。当时之宗教是敬祖事天祭社的神道教。故孔子云:“圣人以神道设教”。
②曲阜民间传说孔子母生孔子于露天之草野上,血染红草,今仍称其地为“红草地”。
③ “孔子之父陬叔梁纥与颜氏女征在野合而生孔子。征在耻焉,不告孔子。”(《礼?檀弓》郑玄注)
④五父之衢,位于今曲阜之东南。“五”、“午”古字通用。午、忤也。父,夫也。忤夫即恶夫。所谓“恶夫之衢”,即找不到宗系的穷人之乱葬岗也。
⑤参看杨宽《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第60页。曲阜是“古人居丘”建于丘陵之上的古城。今出土曲阜西周古城,城中有墓地,其中甲组墓为殷民六族之墓。但墓为鲁公族之墓。鲁国都城中,住有周鲁贵族和殷民后裔两种不同组合的集团,直到春秋末还是这样。
阳虎在鲁国掌政,曾盟鲁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殷)人于毫社。(定六年)鲁公三桓是周族,必盟于周社,而“国人”原是殷民之后,必须在毫社盟。毫(曲阜)是殷商故邑。
⑥〖ZW(〗《周礼?墓大夫》“使皆有私地域”注。
“五父之衢”是鲁国一块著名的墓地。其所以著名,并非因为它是吉地,相反,根据《左传》中的记述,“五父之衢”乃是鲁国一处被认为不祥而经常遭受诅咒的墓地。
《左传》襄公8年记:季武子与叔孙穆子盟誓,“诅(誓)于五父之衢”。定7年记:阳虎与鲁君及三桓盟于毫社,又“诅(誓)于五父之衢。”
所谓“诅”,即“诅誓”,今语谓之“发恶誓”。两人相盟,彼此相约信守承诺,否则就不得好死。这种誓词,就叫“诅”。因此,“诅”是一种发恶报之誓的宗教仪式。诅于“五父之衢”,即立誓使背盟者遭横死,死后埋葬于“五父之衢”之谓也。
由此可知,“五父之衢”是鲁国横死无主之鬼的葬所,必为不祥之地。①《礼记?檀弓》记述孔子母亲颜氏死后即葬身于此地。仅由此一点,也就可以看出孔母颜氏生前之身份是多么卑贱。
9、孔颜二族的特殊关系
据《史记》孔子传记:颜母从不对孔子讲她的父亲是谁,“讳之”。颜母为什么对孔子讳言其父?据汉儒郑玄说:“孔子之父陬叔梁纥,与颜氏之女征在野合而生孔子。征在耻焉,不告。”就是说,颜征在对于“野合”受孕一事,感到有所耻辱,因此在孔子出生后,她始终不向孔子提及他的父亲。
然而,颜母能向孔子隐瞒其父亲的事那么久,说明她生前一定是远离孔氏家族而独居。因而可以肯定,颜氏及孔丘与孔纥的关系,事实上在孔纥及颜氏生前,从未得到孔纥家族的承认。否则作为邑大夫的公子,孔子在少年时的生活也就不会那样地贫贱了。
根据上古的命名风俗,作为一个无父的孤儿,孔子的姓本应当依从母族之姓为颜氏。换句话说,孔丘之母党为颜氏之族。我们知道,颜氏一族与孔子关系至为密切,孔子所最钟爱的学生即是鲁人颜回。
颜回的父亲颜路毕生贫穷,但很早就已侍从追随孔子身边,号曰“弟子”。实际颜路在孔子身边的角争,似乎更像孔子的一个使役。其子颜回以“德行”闻名,但平生其实也并没有显示出特别出色超众的才能,却一直受到孔子的特殊关爱。
在孔子的独生子孔鲤死后不久,颜回也早死。孔子悲痛欲绝,②呼天曰:“噫,天丧予!天丧乎!”③以至颜回父亲颜路居然对孔子提出,要求孔子卖掉自己的驾乘马车,来为颜回买棺椁助葬。④虽然此要求为孔子所拒绝,但由此可以看出颜孔关系之深。
棺木之外套加木椁,这是贵族的葬仪。颜氏非贵族,这样要求是不合礼数的。但孔子并没有斥责颜路,而只是说:“无论是否有才能,我拿学生都当自己孩子看。我儿子孔鲤死时,他的规格也只有棺木而没有配外椁啊!”
孔子又说:“我不能没有马车而出门步行。因为我常常要与大夫们一齐外出,不能没有马车啊!”又说:“颜回看我如同父亲,而我却不能将他当儿子看。不是我不爱他,是怕弟子们有议论啊!”⑤
由《论语》中的这些记述,当可以看出颜氏父子与孔子必具有某种较特殊的关系,超乎
①参见《礼记?檀弓》及《韩子?外储说》。五,古音与恶近通,五父,恶夫也。〖ZW)〗
② “回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天人之为恸而谁为?”(《论语?先进》)
③《论语?先进》。关于颜回死年,诸说矛盾。或系于孔子晚年,实际应在孔子流亡于卫国时。故孔子归鲁后,季康子曾问孔子,“弟子谁为好学?”孔子答:“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无。”
④《论语》:“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⑤ “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先进》)
一般师生关系之上,很可能是孔子母亲颜氏的族党。
还值得注意的是,孔门七十弟子中,颜氏一族是其中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据《颜氏家训》记:
“颜氏之先,本乎邹鲁,或分入齐,世以儒雅为业。仲尼门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颜氏居八焉。”
《颜氏家训》赵曦明注列举此八人云:
“颜回,字子渊,鲁人。颜无由,字路,回之父。颜幸,字正柳。颜高(即颜刻),字子蹻。①颜祖(即颜相),字襄。颜之仆,字叙。颜哙,字子声。颜何,字冉。皆鲁人。”②可知孔子身边弟子中,姓颜氏者实为最多。
12、惊世骇俗之举
孔子的母亲颜氏死后,是一位与颜氏相邻的拉輓车人之母亲(“輓父之母”),向孔子透露了关于孔子生父是孔纥及其家世背景的故事。
所谓“輓父”,即“挽父”或“挽夫”,挽车之夫也;也就是为死去的人拉丧车送往墓地者。这位輓夫曾为前陬邑大夫、贵族老爷孔纥拉过送灵的挽车,所以知道孔纥一族之墓地在“防邑”。这位挽车人的母亲将这些情况告知了孔丘。③
由于孔子之曾祖父孔防叔曾任防邑大夫,“防”乃孔氏故邑,因此孔氏之的族墓地在防邑。
知道这个消息后,正当血气方刚之年的十七岁孔丘干出了一件大胆惊人的事情。他来到防邑的孔氏墓地,找到了孔纥的墓穴。孔丘公然向孔纥的遗族挑战,未经过他们的许可,他就掘开了孔纥的坟墓,将自己那位身世卑贱的母亲之遗骨与这位贵族父亲的遗骨合葬在一起。④
无论从殷商礼俗还是从周礼看,青年孔丘的这种作法,即将一个完全不具有任何名分的一夜情人(甚至不能称为正式的“妾”),与一个世系显赫的贵族武士掘墓合葬,这都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举动。我们应当能够想象,当此事发生之时,在鲁国上流社会所必然会发生的冲击和震动。
据《史记?索隐》记述,孔纥的正妻乃是施氏,无子,但生有九个女儿。孔纥生前纳有一妾,此妾生有一子名孟皮。孟者,长也,皮者,跛也(孟跛,今语即大瘸子)。盖孟皮自幼即因病坏足(小儿麻痹症?)。根据周代之宗法制,由于孟皮是妾生,所以他也只应当是孔纥之庶子。
以殷商礼制,决定贵族公子的继承权首先应论母系之贵贱。而若以周之宗法制,妾所生子,乃是“庶子”,庶子不能继承标志着贵族身份的爵号。
①颜高,是能拉劲弓的武士,又称颜刻、颜阖、颜开,见于《庄子》。
②《急就篇》颜师古注:“颜氏本出颛顼之邱……周武王封其苗裔于邾,为鲁附庸,在鲁国邾县。其后,邾武公名夷父,字曰颜,故《春秋》公羊传谓之颜公。其后遂称颜氏;齐鲁之间,皆为盛族。孔氏弟子达者七十二人,颜氏有八人焉。”
③《礼法?檀弓》:“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葬也。其慎(身)也盖殡也。问于邹曼(挽)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邹,氏也。曼父,《史记》作輓父,曼、輓古音通,字相假。父,夫也。《孔子世家》:“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
④《檀弓》:“孔子曰:卫人之祔也,离之。鲁人之祔也,合之。善夫!”“孔子既祥(服丧25月),五月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野合而生的孔子,事实上只是贵族孔纥的弃子。即使后来归宗得到孔氏一族的承认,也仍然是一个没有贵族权利的外庶子。但是,由于其兄孟皮也是妾生之庶子,因此,孔子与孟皮事实上处于同等之身份地位。
唯一不同之点是,作为一个自出生即被遗弃于外的孤儿和弃子,直到这次掘墓葬母事件发生之前,孔子实际上并未与孔氏家族发生过任何关系。
必须指出的是:如果在此合葬父母事件之前,孔子未归宗于“孔”氏,那么他的本姓应当从母为“颜”氏。在归宗于孔门之后,才能改姓为孔氏。①
13、孔子的少年理想
周代风俗,居处以业为别:相同等级身份、相同职业、相同种姓的人聚里而居,居住于相同的居所。孔母颜氏其居处地与輓车夫为邻,则其居里中人之所常业,自然多是为人执办丧事者。传说孔子少年时期,也曾作过丧礼上为死者执绋吹打的小乐手。
根据周代礼制,凡贵族子弟(国子或君子)八岁应当入“小学”集体居住,学习识字、读写、计算。但孔子生活中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②
《史记》说“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以演习祭祀之礼仪作为儿童游戏。如果不了解孔子少年时代的上述生存环境,那么一个少年人对于“祭祀礼容”的这种早熟,就是非常可怪之事。
孔子少年时的成年理想,似乎就是在长大后成为一个能为贵族主持丧祭之礼的傧相。这种傧相,在《周礼》中称为“胥”。“胥”字在先周籍中又书作“諝”、“须”(顼)或“需”。其实周代之“胥”,就是后世之“儒”。③
在周代,胥/諝是有智慧与知识者之称谓,也是乡里的乐官、祭司和书吏。④
14、儒者起源于祭司
《墨子?非儒》中曾这样谈论儒者:“夏乞麦禾,五谷既登,大丧是(时)随。子姓(孙)皆从,得厌(有)饮食。……富人有丧,乃大说(悦),喜曰:此衣食之端也。”表明当时所谓儒者实际上是以从事丧礼之事为职业的傧相。
人们会注意到在儒家的主要典籍《礼记》和《仪礼》中,都特别详于贵族丧礼之相关制度及各种衣冠服用之描述。《论语》及《礼记》中,也多有孔子曾为人执丧以及关于君子居丧之礼的详细记述,表明孔子时代之儒者的确详熟于此道。
孔子青年时代曾赴周朝王都洛阳,拜访老子。据《礼记》说,老子带着孔子,一同主持了一场重要的丧礼。
孔子流亡齐国时,吴国王子季札带儿子出访齐国,他的儿子死于赢博,孔子曾专程赶去
①根据周代的命名习俗,孟者长也,仲者次也,季者幼也。孟、仲、季是排行而非本名,则孔家之孟皮、仲尼之下尚应有一弟名季者。我怀疑此人就是颜季路,是否就是仲尼的异父兄弟,也是颜回之父亲。
②《礼记?学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痒,术有序(《官子?度地》:里十为术),国有学。”《孟子?滕文公》:“设为痒序学校以教之。痒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公羊传》:何休注:“中里为本校室十月事讫,父老教于校室。”
③《侯马盟书》中“巫觋祝史”连云,四职皆为上古之祭司,其分工不同,约略皆可称为“胥”或“儒”。
④《周礼?天官?宗宰》注:“胥读如諝,谓其有才知为什长。”《玉篇》:“諝,才智之称也。”《说文》:“諝,(智)也。”《广雅》:“哲也。”
观摩这位吴国亲王为儿子主办的丧礼。①后来孔子流亡在卫国时,已经60多岁,还亲自为卫大夫司徒敬子的丧葬担任司礼。
成年的孔子曾自述说:“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孔子这里所说,正是一个丧礼司祭者的责任。②(由上述话还可以看出,在主持丧礼之后,孔子是喜欢喝一点酒的。)
周代称为“胥”或“相”的司祭头戴特殊的礼帽,身着特殊的礼服。孔子学生公西华曾说自己理想是“愿为小相”,而想戴上“端章甫”之冠。“端”,顶也。据汉代学者记述,“章甫之冠”本来是殷商族人一种礼帽之名,用黑色织物制作,故又称“玄端”或“缁布冠。”③
《礼记》记古贵族男子年二十而“冠”。④ “冠礼”必须在宗庙举行,以“尊先祖(《礼记?冠义》)。所谓“章甫”之冠,原可能是商朝士子的丈夫之冠。在周代,则成为胥相们的礼帽了。⑤
相者所穿特殊礼服,也用黑色织品制作,名“玄襦”⑥。《说文》:“襦,短衣也。”“襦”与“儒”同音通假。襦字需、衣,会意,字源或即儒者之衣也。这种头戴“章甫”之冠,身穿“襦”衣的相者——丧葬及祭祀之礼上活动的司祭者们,其实就是后来之“儒者”的前身。
15、孔子论“冠礼”
很可能,正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孔子才将自己的姓氏由颜氏改为孔氏,并且自我命名为“丘”,取字为“尼”。古礼,男子17—20岁成年而受“冠礼”,经冠礼宣告成年才能有“字”。
选“尼丘”这个地名,来作为自己的命名与字号,显然是与孔丘父母那次浪漫奇妙的尼丘幽会有关。因为,正是这次幽会才导致了孔子的降生。⑦又,丘者,野合之所也。尼者,亲昵也。尼丘,即野合于丘中,这一命名不仅具有幽默感,而且对主流宗法社会其实是具有某种挑战性的。
这里有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孔子在17—20岁之间,究竟是否举行过“冠礼”呢?从《礼记》的记述看,在周代,一个贵族士子,只有在举行了冠礼这一入社成年仪式后,才成为成年人,一个“士”,而被士族贵族社会所正式接纳。但是对此,我们在孔子的身世材料中找不到任何佐证。事实上,当时孔子作为一个贱民之子,应该是没有资格举行冠礼的。
在《礼记?郊特牲》中,记述有孔子关于冠礼所发表的一段颇为突兀的议论。孔子说:“冠礼”之义,“吾未之闻也。”又说:“冠礼”正确的意义是,“人人都有资格举行冠礼,不是只有‘大夫’才能举行。”(这显然是针对有人认为只有“大夫”才能举行“冠礼”。)
①《檀弓》:“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赢、博之间。”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
②见《论语?子罕》第十六章。
③《论语》中曾提到此人(见《先进》)。《庄子?达生》:“祝亲人‘玄端’以临牢”。
④《礼记》,周冠曰“委貌”(伟帽),殷冠曰“章甫”(丈夫),夏冠曰“毋追”(毋坠)。
⑤ “章甫”二字,旧经学家所莫解。我窃以为即“大夫”之转音。〖ZW)〗
⑥《汉书?陆贾传》:冠礼,即贵族男子的成年礼。贵族男子到了二十岁,由父亲主持,请同族的父老(乡老而致仕者)到场,把冠弁给儿子戴在头上,然后给他取一个字。《礼记?冠义》:“冠者,礼之始也。”“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其礼可不重欤?”
“缙绅之徒”,师古注:“缙绅,儒者之服也。”
⑦《索隐》:“圩音乌,中低四傍高也。”《家语》亦说孔子头骨“圩”(凹)顶似丘,故以名之,甚谬也。
孔子批评说:“如果依照古礼,那么人只有到五十岁后,才能凭功劳或道德而得到‘大夫’的称号。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功德,则自然不应有(大夫)之称号。所以,凭什么只有‘大夫’才能行冠礼?”
孔子说,只允许贵族举行冠礼这种制度,是夏朝以来所立下的陋俗(“夏之未造也”)。孔子说: “天下无生而贵者也。”他说,在古代就连天子之元子(太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国家不应以人的出身,而应该根据才能和道德授人以称号和爵位,”这才是真正合于古礼的“礼”制。 “礼之所尊,尊其义(实质)也!”
《礼记?檀弓》中孔子的这一极其重要的反世袭、反贵族的思想,二千年来从未被古代儒者所引述,也从未被后之研究者所重视。事实上,只有了解孔子的卑贱出身和上述社会背景,才可以理解《檀弓》中孔子上述议论的真正涵义。孔子生前一直反对“生而贵之”、世亲世贵的贵族等级体系,这也正是汉代今文学家所谓孔子传礼的“微言大义”之一。
15、挑战主流社会
青年孔子在作出了合葬父母这一举动之后,随之又作出了另一件惊人之举。
前面曾言及,当时在鲁国真正执掌着政权者,并非鲁国之国君,而是三个世袭的贵族世家。此三家贵族与鲁桓公原出于同宗。三家族之高祖乃是鲁桓公的三个儿子,因此史家称之为“三桓”。“三桓”之首,是季孙氏。在孔子青年时代,季孙氏的家长是季平子,名意如。 有一天,季平子在其封地的采邑中举办酒宴,宴请全鲁国的贵族及其子弟,即所谓“士君子”们。
年方十七岁的孔子,虽然是个孤穷小子,但却异想天开也要参加鲁国贵族士子们的这个宴会。据司马迁的记述:当时,孔子刚刚重新合葬了父母亲,正在为母亲服丧。他腰系麻绳身穿着丧服,前往赴会。①孔子不穿礼服,而身着这种服饰赴会,显然也是涵有挑战性的。
当孔子来到季氏宴会的会场,试图进去时,他受到了阻拦。季氏家族中极有权势的大总管(“家大夫”)杨(阳)虎②守在门前。杨虎审视孔子,傲慢地对孔子说:
“这里所招待的人都是‘士’,你没有资格参加!”(“季氏享士,非敢饷子也!”)结果,孔子蒙受羞辱而退。
有趣的是,季氏这位管家杨虎,其实与孔丘具有许多共同之点。第一,据说二人像貌极为相似,为此后来孔丘还吃过大苦头。第二身世相近。事实上杨虎也不是世袭的公子,而是一个贵族家中的“庶子”。
这则事迹见诸司马迁《史记》的孔子本传,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它不仅确切地表明了青年孔子出身的卑贱,而且表明了青年孔子曾被当时鲁国的贵族主流社会所拒绝接纳。事情是十分显然的——如果杨虎承认孔子真是一位具有贵族家世背景的贵公子——前陬邑大夫孔纥之子,那么他就不会不承认他是“士”,而这样轻蔑地侮辱他。
①《孔子世家》:“孔子要绖,季氏饷士,孔子与往。阳虎绌曰:‘季氏饷士,非敢饷子也。’孔子由是退。”是年孔子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