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游：俄罗斯城市哈尔滨 - 苏三 - susan - 专家博客 - 中国网

我是夜晚到哈尔滨的，夜幕下的哈尔滨印象不怎么好。尽管在进市的车上已经有善意市民告诉我说“哈尔滨可是很脏的，别与大连、青岛比”，但我还是被遍地的果皮破纸张什么的给吓了一跳，因为现在中国的大城市在21世纪已经不这样了。

城市之所以脏一半是管理者的责任，另外一半应该是来自当地百姓的文明修养。比如北京大约十几年前就开始强制市民遵守卫生原则，不让随地吐痰乱扔垃圾，见了就罚款，现在全国人到北京已经学会看看环境再丢东西。学校是最好的教育场所，北京肯定从学校开始抓起，所以现在已经成年的这批90后的孩子假如见到随便丢弃垃圾的都会露出鄙夷的神色。但北京已然很脏，一者因为没有受过教育的成年人是大多数，而且外地游客也很多，而且内陆城市风沙大，永远看起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我个人更是著名的“乱室英雄”，并且因此而根本不让亲戚朋友到家里去，有事一半就在外面见面或吃饭，进家这种中国式客套就全免了，但出门的公德也是相对注意的。

在哈市下榻的地方是委托一家旅游机构代订的，是我这一路上住的最贵的一家宾馆，因为我想好好在这里休整一下，很累。但这里却是我最窝火的一个地方，我一般不愿意与人这种怪异的动物正面发生冲突，也不与宾馆方多讲什么；亏吃了，但为人民服务一下别让其他人上当，直接投诉到旅游机构，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订这家。我花的价格太不应该是这么个地方：宾馆外面在施工，噪音大；宾馆里面特别大，道路改动，我竟然到处找不到大门；待进去登记之后得知里面也在施工，而且道路更复杂，4曾竟然改坐2电梯才到，住了2天走错了4次地方；另外，前台明确告知空调不能用，正在更新，可是哈尔滨那几天温度在33度，是我这一路上流汗最多的一个城市；忍气吞声进驻，发现洗手盆的水路有问题，只出热水几乎不出冷水；最可笑的是，洗澡时冷水系统的水龙头直接掉了，一时卫生间就成了龙王庙，赶快叫了水管工跳进浴缸堵漏修理，而浴缸的塞子是坏的。退房？东西早已摊了一屋子，收拾东西换店不仅麻烦，而且夜里也不安全，气死了。幸好早餐很丰盛，总算是让我有了凑合一下的理由。早间看到一些俄国人，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碰到我这样的倒霉事。

第二天看哈尔滨的城市，其实还是不错的。准确地说，我喜欢哈尔滨这个城市。并且据说市领导其实很重视卫生，决心在3年内通过种种手段要见效。至于那又贵又破又骗人的宾馆，应属个案吧。其实在哈市有许多熟人资源，我不想麻烦人，活该。

首先去的是中央大街，走着去的。整条街全是俄国人在时建的欧式建筑。特意拐进索菲亚大教堂，里面用图片详细介绍了哈尔滨的历史形成。

哈尔滨在清末连个像样的村庄也不太有，这里是因为俄国人与清政府合作铁路建设才开始出现雏形。后来逐渐俄国人多起来，甚至这里成为一个俄国城市，当讲到中国的工人时介绍使用的词汇是“华工”。一次世界大战与二次世界大战以及俄国革命使大批俄国移民尤其是犹太人移居此地，这里起码有20座以上的规模很大的西方各式教堂，尤其以东正教与犹太教堂为多，其他的生活与商业建筑就更多。俄国人在这里生活俨然如自己的家乡一般，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最大规模的电影院，这里曾经是亚洲的东正教中心，他们在这里开芭蕾舞学校、美术学校、音乐学院，他们甚至在这里进行大规模的选美活动，而美女当然是欧罗巴人种的俄罗斯姑娘。由于这里火车与轮船并行，在俄国人进入20年后这里迅速成为一座国际著名的政治、军事、文化与水陆交通大城市，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方莫斯科”，同时他也吸引了更多的西方人在这里投资与生活。

日本对东三省觊觎已久，很快日本驱赶了俄国人成为这里的主人，所以这里也有许多日式建筑。但是这里在1946年就早早获得了“解放”。总之，这里是俄国人建立的一个完全西方样式的城市。今天在这个城市里徜徉，你会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偶尔不知道身在何处，因为这里分明到处是西方建筑，但居民却是黄种人。

今天一个哈尔滨人告诉我说，毛泽东一生犯2大错误，其中一个是解放全中国太早了，否则哈尔滨更昌盛。该“汉奸”还说：“假如满洲国独立，我第一个举手赞成”。他还说，“人不分什么种族，只分好坏”。这“汉奸”是一出租司机，与我在车上闲聊半个小时。他说“你去哪儿”，我说“你开吧，就在市里转转”。实际上之前我已经在中央大街那里走了几个小时，累了，就想用另外的工具了解一下外围怎么样，结果已然看到密密麻麻的西方建筑，才意识到敢情整个哈尔滨都是俄国城！今天依然在使用的火车站、博物馆，甚至哈工大，都是当时的外国建筑。

这司机还谈了许多对于文明与社会的看法，看起来应该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可惜没上过大学，因为上山下乡。他自己也说没上大学太亏了，年轻时是个特别有抱负的人，至今不得已开出租车，连生活保障都没有。但此人又不愤青，看问题既明白透彻，同时不偏激，对于中国的历史与现实有着相对清醒的认识。期间他谈到中国现在的社会问题最主要的是没有信仰，我说中国向来也没有什么“信仰”啊，所以今天也不用想着解决“信仰”这个问题。再说了，信仰无非是前科学时代把自己心灵系于一隅的简单稳妥的办法，今天已是太空时代，整个地球其实都了无泊处，个人系于何处其实都是小事。假如实在非要有个信仰，不妨信仰“美”与“科学”吧，这方面可做的事情多了去，而且也养育精神，不会空虚；想自欺欺人，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普通人可以选择狭义宗教，特别聪明的人或许可以自己做自己的教主？他一直强调“凝聚力”，我觉得其实这是个陈旧的词汇，这是组织或机构考虑的问题，独立的思想者或许不应该那么急着“凝聚”吧？

后来到哈工大看热闹。全是新建筑，是普通中国大学的模样，校门口挂着许多红色气球，稚气可笑，这样的装扮只有中国，或者只有建筑落后的国家才有。建筑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的凝结，假如在没有精神的建筑内生活，培育出来的人也必将是没有精神的。中国好的大学都是外国给帮助给建立的，中国自己哪里会建设大学啊，无论建筑或教育其实都需要传统的滋养，中国哪里有这样的文明啊。走进校区还是有几座建筑可看，但总体校院里还是缺乏一种精神。

精神这东西似乎说不清，但实际上就是一种文明的集合。比如这座城市，俄国人在此建立了一座城，就是留下了一种精神，他们人走了，但是一种浓烈的味道还在，这就是哈尔滨独特的国际气质与一种先进的现代文明的指向。在这里生活的中国人感受到这些精神气质，然后受到城市美的熏陶，所以哈尔滨人也是洋气的。

哈尔滨之所以没有青岛“人去楼空”的感觉，可能与当初哈尔滨迅速壮大为一个成熟的国际超大城市有关，这个城市已经具有了自己强壮的独特的生命与精神体系，后来的中国人勉强接过来这些东西并加以延续和继承。尽管今天的中国城有些脏、有些破，还有些缺乏细腻与装饰美，但是这里依然可以看到延续的痕迹。比如中央街那里，街道竟然保留着或是还原了原先的碎石路，所以相对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一种建筑艺术或西方传统。青岛那里则是全换上了光滑的柏油马路，岂不知这样就如同让一个曼妙女郎穿上旗袍再配一双解放鞋一样怪诞，一种建筑的和谐就这样被打破了。

一些到过俄国的人往往会说，俄国人的素质高，其实就是说他们建筑好，人穿着得体，家里也装饰得很精到。中国人如此评论的时候有一句潜台词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就是：“与俄国人相比中国人是低素质的。”否则如何有“高”。素质，乃文明表现。中国人认为自己有点历史，就“文明”了，这完全是错觉。要知道，我们今天衡量的文明不是历史中的文明，而是现代文明，所以中国在这个坐标系中不仅不是高文明，反而是低文明，是文明的相反：野蛮与落后。

可能也有人会说：假如中国没有自己的文明传统，怎么很多西方人会喜欢中国传统甚至选择生活在中国呢？这种“喜欢”其实不过是如中原人到青藏高原所表达的喜欢，是对一种原始生活的新鲜与惊喜，并且是对于文明时间差序的一种欣赏，这与文明内涵本身的吸引力有着极大的差别。别人客气便也罢了，自己对着自己的原始愚昧也说就真不好意思了。

至于哈尔滨的博物馆，不去看我也知道，哈尔滨“没有历史”。东北是有历史的，黑龙江是有历史的，但是这历史与中原的中国文明史完全不搭杠。东北从古就是俄罗斯境内人迁往南方的一个通道。近现代的民族主义扭转了世界文明史，也扭转了中国人对于东北的看法。可是，我也感觉到，民族主义正在从中国开始逐渐退潮。这必将再次扭转中国的文明历史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临走那天下午和一个59岁的环卫工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聊了一个小时。他对于哈尔滨的诸多老建筑如数家珍，对于今天城市建筑的失望溢于言表。一个中国人，或者说我见到的每一个哈尔滨人都毫不犹豫地留恋俄罗斯人曾经在这里留下的一切，而对于中国人自己的行为与能力失望之极。这说明了什么？看着这座曾经吸引过全世界目光的西方城市，如今由于住上了中国人而变得丑陋与肮脏，犹如一个美妇被无情凌辱摧残，“野蛮人”三个字逐渐浮出脑海。普通中国人是完全无法接受“野蛮人”这个词汇的，但事实似乎都摆在那里。 

去火车站的途中搭乘出租车再次与司机聊，这司机看似一个没文化的粗人，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刮目相看。他说：“中国人与西方人比其实差远了，主要是中国人没思想，野蛮；尤其是东北人，不讲道理，还爱装。假如是俄国人一直在这里统治就好了，日本人就会更好。”面对哈尔滨如此多的“汉奸”，我倒是有另外一番感慨，东北人与西北人太不同了！西北地区由于有着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人们多数沉浸于历史的海洋，位于封闭落后的一隅，爱国情感却得到顺利的延伸与发展；而东北地区“没有历史”，但却有独特的近代殖民史，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与西方人广泛深入地近距离接触，使东北人天然地比西北人更有开放的眼界与清醒的头脑，所以今天的西北人与东北人是大不同的。这些特殊的历史经历造就了东北人独特的历史观与文明观，他们对于民族观的彻底破解让我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