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宅违建难拆 城管骑虎难下 [裘萍]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南都网)

    7月21日，二沙岛宏城花园违建别墅自拆大限将至。

    宏城花园是二沙岛最后开发的江景别墅项目，共有63栋别墅。2002年开盘时，该小区已是广州最贵的豪宅，目前，沿江一栋别墅市值最少5000万，单价超过10万元/平方米。

    “住在这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位宏城花园前业主透露，上世纪90年代预售时，凭关系才能拿到号。2004年交付使用“首批业主是稍微跺跺脚，广州都跟着震一震的人。”

    据南都记者调查，宏城花园第一宗违建出现在2005年。自2007年7月5日-2010年4月26日，越秀区城管分局指挥中心有据可查的违建投诉共有24宗。

    这些“有身份的人”为何违建不绝？

    屡遭投诉，有关部门为何制止不了？

    “这里当官的、有钱的都有，你算老几”

    业委会会议上，气氛紧张，还有人拍了桌子。大家谴责违建业主，好似“批判大会”，还出了要求该业主自拆的书面通知。

    2005年，李先（化名）把自家三楼的露台改建成房间。

    她的家在二沙岛宏城花园宏兴径，联体别墅。那是小区里的第一宗违建，张明（化名）回忆称，“开了一个坏头”。他时任宏城花园首届业主委员会委员。据介绍，2001年，有业主就搬入了小区，但2003年，小区才通过规划验收。如果早有违建，“验收根本通不过”。随后两年，小区业主纷纷入住。宏城花园内装修频繁。

    大型机械施工噪音大，为保障小区安静，业委会联合物管出台“严禁大型工程机械进场施工”的规定。“禁了挖机等后，大搞违建的可能性也跟着没有了，”张明说。装修单靠工人手挖，工期长。小区管理费一个月至少3000块，“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把装修拖很长时间”。

    为了解决这宗违建的问题，尽管业主们都是全世界到处跑的主儿，业委会成员还是不得不在1个月内聚了2次。业委会会议上，气氛紧张，还有人拍了桌子。大家谴责违建业主，好似“批判大会”，还出了要求该业主自拆的书面通知。“这里当官的、有钱的都有，你算老几，不管你在外面怎么呼风唤雨，回到宏城就是六十三分之一，没有特权！”“违建女业主说，早知那么麻烦，还不如不加建”。张明称，宏兴径的首宗违建，最后并没有被拆除。

    小区里流传一句话，“要想违建，进业委会”

    宏城花园第三届业委会（本届）共有11名成员。其中五六人在小区里拥有两套别墅，七八人的别墅都在此次的违建查处之列。

    可业委会严禁大型工程机械进场施工的举措，“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小区现任业委会成员高宇（化名）也曾是第一任业委会的成员。他证实了张明的说法。

    据称，2005年五六月间，业委会换届，成员“大换血”。“这跟第一届阻止违建树敌不无关系”。据张明介绍，宏城花园的业委会选举跟居住面积挂钩。能进入业委会的成员，往往是小区里相对更有实力和势力的人。第二届业委会上台后，大部分成员认同“自己的别墅就该自己建”的理念。“严禁大型工程机械进场施工”的规定被取消了。督促业主自拆违建的事儿，也不了了之。有些业主也开始蠢蠢欲动。

    宏城花园第三届业委会（本届）共有11名成员。其中五六人在小区里拥有两套别墅，七八人的别墅都在此次的违建查处之列。“小区里流传着一句话，‘要想违建，进业委会’。”张明表示。当南都记者向高宇求证违建与业委会之间的关系时，他说“你都了解很清楚了，我没什么可说”。

    南都记者试图通过现届业委会成员联系上违建业主，但没有人愿意牵线。“风声那么紧，理亏，谁愿意说。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想见面尴尬，告密似的。”业委会成员赵威（化名）说。

    物管的对外口径是，“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

    违建的业主在业委会里完全占据上风，想炒掉物管公司很有难度。因为“这个物管公司可以纵容他们搞违建啊。”

    赵威说，业主们认为小区违建成风，跟物管公司多年来软弱不作为有关系。他记得，2000年初，自己刚搬进宏城花园，由外资物管公司管理。自己想在花园里搭建一个晾衣架都不被容许。

    目前，宏城花园的物管公司是开发商广州市城市建设开发有限公司的下属公司。据知情人透露，首届业委会就曾动过“炒掉这个物管公司”的念头。“贵公司几时接管宏城花园？”违建事发，面对南都记者询问的常识性问题，物管公司的有关负责人也选择回避不答，在逐层请示后，方告诉记者，自己不接受采访。“我们的对外口径是，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

    在邻居们的鼓励下，赵威争取进入了业委会。“我是比较老的业主，大家知道我不赞成搞违建，就支持我进业委会，争取话语权炒掉现在的物管。”

    可当赵威真正进入了本届业委会后才发现，违建的业主在业委会里完全占据上风，想炒掉物管公司很有难度。因为“这个物管公司可以纵容他们搞违建啊。”

    “城管来过一下，之后就没有回音”

    东山区城管大队一个城管队员亲自打电话给他的太太。“够胆当和事佬，游说我们和邻居协商赔偿和解。”

    违建施工引起宏城花园的邻里摩擦。除了噪音，“更多是施工导致的墙体剥落、花园开裂等硬伤”，张明就曾饱受其害。

    2005年下半年，他的邻居开始装修和改建。施工破坏了张明家联体别墅的墙体。“我太太先通过物管投诉到城管。可城管来过一下，之后就没有回音”。张明又试图跟邻居协商赔偿。“没想到对方态度强硬，没两天居然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家门口威胁恐吓”，他觉得邻居有点欺人太甚，就托关系，跟市城管大队打招呼。

    “对方回应我，如果他们（东山区城管大队，现合并进越秀城管分局）不拆，我们（市城管大队）就出面拆。”张明相信，打招呼施加了压力，因为没过多久，东山区城管大队一个城管队员亲自打电话给他的太太。“够胆当和事佬，游说我们和邻居协商赔偿和解。”最后，以近10万元的赔偿协商告结。

    “城管说他们没权力，管不了，要向上汇报”

    “三次（投诉）都没人理，我是后来通过一个已经退休的副市长的秘书过问此事，城管才有人来现场。”

    关于宏城花园违建的投诉越来越多。城管部门最早可查的记录是2007年7月5日，有人在宏城花园别墅区A 6档地下违法建设。（立案号为：穗综越立字：（2 0 0 7）15300018号）由于历时已久，南都记者试图联系该投诉人，未果。

    距离最近的第二次投诉是2007年7月10日，业主陈宿（化名）投诉宏兴径7号业主违法建设。据悉，陈宿家的联体别墅和违建业主家的花园相连，院墙相隔。从2007年上半年开始，邻居加建房屋，侵占花园，地下室大面积开挖改建客厅。2007年6月，违建施工使得陈宿家花园开裂。

    2007年七八月间，陈宿三次投诉（与前一宗投诉立案号同为：穗综越立字：（2007）15300018号，城管相关负责人无法解释原因何在）。可“三次（投诉）都没人理，我是后来通过一个已经退休的副市长的秘书过问此事，城管才有人来现场。”他遇到城管现场执法，看到张贴询问通知书。“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制止，对方说他们没权力，管不了之类，要向上汇报。”

    从此，陈宿再没收到城管部门的回应。2008年年初，他无奈地眼看着邻居搬进新家。

    一线城管队员“能摆平不再投诉就行了”

    “说白了，只要对方不告了，我们就可以默认为没发现。那个年代调解用得更多。有诉必究，工作量会大到累死人。”

    原东山区城管大队城管队员老秦（化名）认为，张明的遭遇再正常不过了。据悉，2005年，原东山区几乎和广州市同步建立了12319城管投诉系统。可“那时只有三四个人，也没有24小时值班，更没有对于投诉的跟踪回馈机制”。

    市民的认同也不像现在，12319城管投诉系统投诉量连现在的一半都不到。“一部电话机，一个记录本就是当时的标配”，老秦说，当时，“（找领导）打招呼最省时、最直接也最有效”。领导交办的案子，一线城管队员“能摆平不再投诉就行了”。

    “调解是一种工作方式”，老秦说，直到现在，遇到不是很严重的违建纠纷，偶尔也会采用调解的方法：了解到投诉人的诉求，游说被投诉人，看能否通过整改或者经济赔偿等方式达成和解。

    “说白了，只要对方不告了，我们就可以默认为没发现。那个年代调解用得更多。有诉必究，工作量会大到累死人。”老秦认为，违建状况不断恶化，城管工作方式也在不断摸索和规范。

    “违建制止在萌芽阶段，所以没后续立案”(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南都网)

    “对于宏城花园这样的个案小区，堵门口是实际中我们阻止违建最有效的方式了。”

    城管认为，业主陈宿“投诉情况基本属实”。

    据处理意见：“业主于6月开始施工，白云街城管中队已于当天制止其施工，并发出询问通知书，要求业主到白云街城管中队接受询问，但至今该业主仍未来到我街中队接受处理。白云街城管中队已多次致电该业主，并未联系上。白云街城管中队已多次到现场制止其相关施工人员进行施建，并安排人员每天在现场守点，制止其违章建设。”

    当年参与此宗违建执法的白云街道城管中队队员钟国斌能回忆起的执法细节是，城管车堵在宏业径7号门口，阻止工人把建筑材料运进工地。他们蹲守的时间段已经记不清。“对于宏城花园这样的个案小区，堵门口是实际中我们阻止违建最有效的方式了。”而“这栋别墅我们蹲守了一段时间，业主自拆了别墅西侧的钢架结构，属于把违建制止在萌芽阶段，所以没后续立案”。

    “我们自然也就对城管不信任了”

    “荒谬！我不想针对邻居，但是当年我几乎是一天天看着7号别墅北面和西侧同时加建起来。”

    遗憾的是，钟国斌的这一解释在越秀区城管分局投诉中心没有文字记载。“被投诉人已经自拆”的最终处理结果，也没有反馈给投诉人陈宿。钟国斌无法回答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

    当陈宿从南都记者处得知当年城管对该投诉的处理过程时，说：“荒谬！我不想针对邻居，但是当年我几乎是一天天看着7号别墅北面和西侧同时加建起来。”让陈宿最失望的就是，投诉了，却没能阻止违建，让“苗头”渐渐变成了既定事实。后来邻居曾答应赔偿陈宿四万元维修费，他也就不好意思再投诉了。(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南都网)

    今年启动对宏城花园违建别墅查处的立案首先是针对在建别墅。不过，钟国斌特别留意了宏兴径7号。他发现，该别墅北侧又有违建加盖。“业主在城管守点时候自拆，城管走了后有可能继续加建。人力有限，如果没再有投诉城管也就没理了”。

    小区内多宗因违建引起的纠纷均以协商赔偿达成妥协。

    “可大家都‘不差钱’，这种方式是最有效率，但是无奈的妥协”。高宇还反映，如果甲家告了乙家，乙家第二天就知道是谁告的。这种情况出现多了，“我们自然也就对城管不信任了”。

    委托律师不断投诉总计共有五次

    业主大会上，宏业径9号业主和宏业径7号业主豪言对骂：“我要找律师投诉、找媒体曝光，一定给你治过来！”

    2008-2009年年底，宏城花园的改扩加建最猖獗。推倒重建的宏达径26号别墅，就是这个阶段动工的。同时，因改扩加建导致的邻里矛盾越演越烈。南都记者从城管部门核查到，该小区共有24宗投诉，经常是投诉人几个月内反复投诉。

    除了宏兴径7号，宏业径9号、A 6、E12档别墅、宏达径12号、宏业径19号也被不断投诉。其中，宏业径7号业主委托广东纵横天正律师事务所的程姓律师对宏业径9号的投诉最坚持。从2009年7月20日-2010年4月26日，程律师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投诉一次，总计共有五次之多。

    投诉称，宏业径9号别墅业主杨某自2008年9月2日开始以花园、室内装修为名获得宏成花园服务中心“宏成花园装饰装修动工许可证”，但却在花园里挖了很深的基坑。

    宏业径7号业主曾通过物管向城管报案，但之后没见异样建设行为，投诉也就不了了之。然而不久，宏业径9号单元开拆屋顶、外墙。在花园空地浇灌水泥柱，并架起多条工字钢。违建施工致使宏业径7号单元墙体不同程度出现裂缝，地面也有凹陷迹象。

    有业主转述称，2009年，在某次业主大会上，宏业径9号业主和宏业径7号业主豪言对骂：“我要找律师投诉、找媒体曝光，一定给你治过来！”

    “领导重视的就是大案要案”

    “凭经验我就意识到这将是年度大案。我马上交代越秀区城管分局严密关注宏城花园违建，”市城管局某高层领导向记者透露。

    2009年七八月间，宏业径7号业主委托程律师起草了《无法无天，随意扩建！2008年9月违建以来没有部门能阻止！》的投诉信，在市规划局、市城管局、越秀区政府之间辗转。（据穗综越立字：（2009）1530011）

    除了9号别墅，该封投诉信还爆出宏业径11号、13号、17号等别墅正采用同样方式拆旧楼建新楼。

    这封投诉信证据凿凿、法律依据详实，由专业律师操刀，投诉渠道有的放矢，迅速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

    2009年8月4日，越秀区政府区长信箱回复称，白云街城管中队在当年4月29日即发现宏业径9号别墅外围用挡板围蔽进行施工。从2009年4月开始至7月底，城管共发出2次询问通知书、3次责令限期整改通知书、3次暂扣物品通知书。

    “领导重视的就是大案要案，凭经验我就意识到这将是年度大案。我马上交代越秀区城管分局严密关注宏城花园违建，”市城管局某高层领导向记者透露。

    光是调查取证，城管部门搞了半年多

    据介绍，广州对违建的查处主要涉及两大部门。违法建设的定性和查处方式由规划部门决定，实际执法工作由城管部门执行。

    2009年9月，越秀城管分局与宏城花园所在的白云街道办事处协商组建了违建专项调查组，启动对宏城花园内15栋在建别墅的立案查处工作。

    据城管部门介绍，广州对违建的查处主要涉及两大部门。违法建设的定性和查处方式由规划部门决定，实际执法工作由城管部门执行，这被形象地概括为“规划管中间，城管管两端”。但“并非所有的违建查处都要报规划局”。

    2009年年初，越秀区城管分局副局长韩海鹏上任。宏城花园的案子成为他最棘手的案子之一。“凭目测根本判断不出别墅哪部分违建，只能通过区规划局定性”。韩海鹏说，光是调查取证，城管部门就进行了半年多。在这个过程中，业主不露面、不给进门，城管就没法拍照、测量取证。

    直到2010年3月，宏达径4栋业主配合取证，城管才得以立案。2010年3月8日，越秀区城管分局将4栋别墅资料送市规划局定性。

    “杀了人的、未杀人的都得判刑”

    “对该小区内城管部门未立案或已立案，但尚未送你分局（越秀区规划局）定性的其他违法建设，均应认定为属于‘无法采取改正措施消除影响’的违法建设。”

    2010年3月19日，市规划局复函称：二沙岛宏城花园位于珠江西岸沿线的重点规划控制区域内，违建当事人擅自对其居住的别墅进行违法改、扩建，严重影响了城市规划。

    “为此，市局同意你分局对越秀城管分局已调查立案的二沙岛宏达径1、8、9、22号的违法建设定性为属于‘无法采取改正措施消除影响’的性质。对于该小区内城管部门未立案或已立案，但尚未送你分局（越秀区规划局）定性的其他违法建设，均应认定为属于‘无法采取改正措施消除影响’的违法建设”。

    3月下旬，市城管局致函市城市建设开发有限公司，促请该公司督促其物管公司协助制止违法建设，禁止运输建筑材料和建筑废料的车辆出入花园。3月底，越秀区规划局将越秀区城管报送的10宗别墅（粤台路宏达径1、3、8、12、9、22、24、26号，粤台路宏兴径17号，宏业径17号）均认定为违法建设。

    可回函中再次出现了“该小区内所有违法建设（已立案或未立案）均属于‘无法采取改正措施消除对规划实施影响’的性质”一句话。“这就好像说杀了人的、未杀人的都得判刑，个案申请应该个案定性，一码算一码才对，”韩海鹏说。

    越秀区城管分局有点无所是从，紧急邀请市城管局执法处坐下来研究对策。

    “好像城管立案哪栋，哪栋就违建”

    “宏城就像块烫手的山芋，说白了，谁想碰？”

    “宏城就像块烫手的山芋，说白了，谁想碰？”与会的市城管局某领导私下向记者表示，集体概括定性看似给城管放权，好像城管立案哪栋，哪栋就违建，可是让城管很难实操。“一边被拖着，一边被骂着，城管就像夹心饼，”该领导感慨。

    他告诉南都记者，早在4月底，城管部门就已将宏城花园15栋在建别墅专题上报越秀区政府，对已走完程序的10栋违建别墅申请强拆令。面对市民“不作为”的骂声，市城管局先是在媒体上予以回应。然后，以市城管局的名义去函规划局，要求规划部门今后应对违法建设逐宗定性，而非笼统地将小区内城管部门未立案，或已立案但尚未送规划部门定性的违法建设，均一概认定为属于“无法采取改正措施消除影响”的违法建设。

    市规划局则表示，之前给市城管部门的回文仅仅是整个违章建筑认定手续的一部分，其作用是明确违建的整体情况。而对于各个别墅违建情形的具体认定，他们后续会和城管部门逐一进行认定，明确各业主违章的详细程度和范围。

    市长好不容易开腔了，可城管心里根本没底

    “悬啊，11日上午10点开碰头会，才拿到区政府批的强拆令。有人提出，下午马上进行强拆行动。可也有分管领导提出反对意见。”

    5月28日，广州市新任市长万庆良在“广州市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建设国家中心城市专题研讨班报告会”上，痛批了二沙岛别墅区存在大量违章建筑的现象。6月8日-9日，他在视察中，再次怒斥二沙岛内别墅的违章建筑：“我上次开大会的时候说了，二沙岛别墅都有违章建筑，说过以后，城管部门去查了没有？”现场，城管部门负责人沉默无言。

    “市长向二沙岛豪宅区开炮”顿时成为全城热议的话题。

    市城管局某领导告诉记者，“我为二沙岛拆违的事两天没睡着觉。到6月11日早上心里还在敲小鼓。”心里敲小鼓的原因是：市长好不容易开腔了，可城管还没取得强拆令。到底能不能及时行动，他心里根本没底。

    “悬啊，11日上午10点开碰头会，才拿到区政府批的强拆令。有人提出，下午马上进行强拆行动。可也有分管领导提出反对意见。”该领导告诉记者，提反对意见也没错。

    按照程序，最早只能6月17日实施强拆

    就算程序有瑕疵，即使被告，也不适用《国家赔偿法》，最可能是判令城管规范程序。

    那是因为，按照有关规定，综合行使城市管理行政处罚权机关组织强制拆除违法建筑物、构筑物的，应当在实施拆除的7日前，将拆除通知书送达当事人。无法送达的可以张贴于违法建筑物、构筑物予以告知。

    这意味着，6月11日获批的强拆令，按照程序，最早只能6月17日实施强拆。

    “就算程序有瑕疵也得及时回应市长、公众”，会上，有人坚持认为，宏城花园是全市亚运前查处非法建设、整治人居环境的启动点，就算程序有瑕疵，即使被告，也不适用《国家赔偿法》，最可能是判令城管规范程序。可一旦错过市长批评、媒体曝光的良好契机，宏城花园这块“硬骨头”将更难啃。

    这一观点成为了会议的主流意见。6月11日下午3点，韩海鹏带领着90人的城管强拆队伍开进了宏城花园，拉开强拆违建行动的序幕。这是自2004年交付使用以来，宏城花园第一次被实际“动砖”。两日后，宏城花园的违建业主和城管达成书面协议，表示愿意在一个月内（7月21日前）自拆。

    业主不在不让进门，公安赶到也无济于事

    “我现在就好像坐在老虎背上，后面还有芒刺，唯恐下不来台。”

    迫于压力，6月28日，小区连任两届的业委会主任已主动请辞。据悉，他的辞职理由是：“个人原因”、“能力有限”。7月7日下午，南都记者在宏城花园偶遇这位业委会原主任。他对辞职的事讳莫如深。不远处，宏兴径17号，他的违建别墅正在自拆。

    而现场巡检的城管人员则表示，这是自拆“最有诚意”的一户。

    可事态的发展并不像韩海鹏期待的那样顺利。

    7月1日，城管队员和白云街道办事处相关负责人等一起到宏达径上某栋别墅拍照取证。可是，在别墅门口，调查人员遭到七八个不明身份的年轻人阻拦。“他们声称业主不在不让进门，后来公安赶到也无济于事”，城管只能把告知文书贴在别墅门口。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宏达径26号，白天工人在屋顶实施自拆，晚上业主带人到院子里种树”，越秀区城管分局直属二中队陈队长告诉记者，7月6日白天，城管巡查时发现，宏达径26号的院子里多了四五棵小树和一棵大树。物管的人证实，是业主晚上带人来种的，还说人家在自家院子里种树根本管不了。

    “类似不配合调查取证的还有3宗”，韩海鹏感到，接下来，对宏城花园已住人的违建别墅查处工作会难上加难。“我现在就好像坐在老虎背上，后面还有芒刺，唯恐下不来台”。

    除了谴责物管，负责巡查的城管人员根本跟业主照不上面。

    “是不是业主的一种示威？搞不懂什么名堂，不过照这进度，7月21日是肯定自拆不完的。”宏城花园现任业委会成员邓东（化名）告诉记者。

    “违建和街道有利益纠葛”

    “城管中队下放街道，人财物归属地，谁发工资听谁的很正常。”

    7月15日，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苏泽群突巡市城管局，三问宏城花园的拆违进度。越秀区副区长齐小平讲述拆违体会：“我觉得城管中队下街道后，违建的查处力度弱了”。

    齐小平的话把苏泽群弄晕了，“广州市当年决定城管中队下放街道就是为了加大基层执法力度啊。”“防止六乱反弹能力加强了，查违建力度弱了，因为违建和街道有利益纠葛。”齐小平说。

    “城管中队下放街道，人财物归属地，谁发工资听谁的很正常，”有人小声议论着。“以前巡警大队几万警察也巡不过来，现在全市才3000多城管队员，还不是专职搞查违建的，怎么可能巡过来？还是得强化街道属地责任。”苏泽群表态，像这次，到市政府开会街道才组织排查违建已经晚了。

    邓东告诉记者，“同意自拆只是（业主的）缓兵之计！”面对城管的强拆行动，涉案的业主们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缓拆。申请自拆是一种策略，大家好借机“托关系”。

    “大家甚至在业委会上讨论有没有哪位跟万庆良比较熟”。

    ■记者观察

    以亚运为名，拿违建开刀，未必不是幸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逻辑下，更多人把宏城拆违看成是万庆良履新烧起的“一把火”。

    然而，把宏城花园拆违放到广州十年拆违史中考察，广州自1999年至2001年拆“马路经济”乱搭建拆出了广州的基本样貌；2003年拆城乡接合部窝棚、鸡棚等；2005年以“两龙事件”（龙洞和龙御苑拆违）为代表，拆城中村农民抢建房；2008年、2009年，配合国土资源部严查卫星图斑抢建；到2010年，城管终于大举“拆”进了小区。可以说，宏城花园拆违只是全市居住小区查处违法建设专项整治的一个启动点，也是广州市城市管理思路的必然走向。

    当然，凡遇重大赛事，承办城市免不了整容化妆，以体体面面地开门迎客。以亚运为名，以宏城花园拆违为“刀口”，全城违建大清拆对广州的城市容貌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采写：南都记者 裘萍 魏凯 周皓

    摄影：钟锐均 冯宙锋

    南都制图：张许君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部分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