诤诤铁骨冠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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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铮 铁 骨 冠 中 华
—纪念吴冠中
6月25日,看来注定是个不祥的日子。
60年前的这一天,金日成挑起战争,大举入侵南朝鲜,随后爆发了长达三年之久、作战双方共计死伤百万多将士的朝鲜战争(西方称韩战)。
60年后的这一天,即2010年6 月25日,中国一位德高望重的美术大师吴冠中先生,走完他为美术事业呕心沥血的91年的奋斗人生,完美地划上了句号,仙逝西去。
他的辞世,不仅终结了上世纪40年代,中国留法艺术家的那一页历史;也是当代美术界中,送别了最后一位一身正气,不畏贵权,不留情面,敢于直言的大师级稀缺人物。从此,无论美术界官方、或貌似权威的艺术家们、以及制假卖假之流,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听吴先生入木三分的犀利言辞,和尖锐的批评以及斥责了,足可以放开手足,大干他们以官牟名、以画牟利、拍卖伪作的营生了。
我十分欣赏吴老的画风和文论,我更敬佩他的人格和性情。用关汉卿的话来形容,吴先生是生活在当代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君不见历经文革劫难的吴先生,刚有机会让他在公开场合亮相说话,他居然胆大地挑战从延安文艺座谈会以来,被文艺界奉若圣明的“内容决定形式”的教条,坚称“形式决定内容”的美术观。他甚至在20多年前的文代会上,公开提出:“政治笫一,艺术笫二,这样的笫二,永远是笫二,永远上不去。我说,这个看法有问题,应该辩论。”这些真心话,象惊雷般炸响在文艺界、学术界,听者无不为其捏一把冷汗。
更有令业内人士瞠目的举止。在新世纪之初,中国美协主席的高位虚以待定,吴冠中是无可置疑的当然人选,结果他竟当众宣称:我要是出任主席,头一件事,美协解散。让在座的美协官员和美术家们哑然失色,哭笑不得。其实,吴先生早看穿了美协之类吃着皇粮不出作品的艺术官僚机构,干着争名夺位、牟权牟利的二政府勾当,他之所以敢于如此直白,完全出自他对中国美术界未来前途之忧虑。搞了一辈艺术教育的吴先生,深知这样的体制,是出不了人才,出不了艺术家的。他就是这样一位襟怀坦荡,耿介强硬,嫉恶如仇,锋芒毕露,眼睛里容不得有半粒微尘,直话直说,敢讲真话的性情中人。
这位有思想、有见地、无私无畏、忧国忧民,又敢于直面弊端、给予无情抨击的老人,既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传统道德的精髓,又经历了西方文明的熏陶,形成了他特立独行的人生观,艺术观。
吴先生从年青时代开始,直到临终,始终以鲁迅为师,熟读鲁迅作品,深刻领会鲁迅“对这个国家、民族的热爱和感情,对丑、恶的不满,对这块土地上的阴暗面和民族传统里劣根性的愤怒……”(吴冠中语)。他常说“如果没有鲁迅,我根本就不会从事艺术;没有鲁迅,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吴冠中。” 由此不难看出,吴先生的思想脉络和行为举止,早己深深地根植于鲁迅精神的厚实基石之上,以鲁迅对民族的爱和对社会丑恶的恨,来规范自己的言行,所以才能如此尖锐深刻地道出当今我国美术界、教育界的一些顽疾垢病,并给予严肃的批判与抨击。他语重心长地对年青学子说:“学艺术需要天赋和决心,而不是因为文化课分数低、画画能赚钱。艺术是修道院,是要舍弃生命的。今天美术学校越来越多,质量越来越烂……”多么一针见血,又让当今美术界和美术教育的官员们,听了多么刺耳、多么尴尬啊。
难怪这个一辈子都在为了争取艺术的自由和理想而奋斗的倔老头,自己也清楚,有三股势力视他为眼中钉:一派是中央美院徐悲鸿及其学生为代表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写实主义绘画流派;一派是延安来的一部份“左”的美术干部,他们执掌文化要害部门实权,对吴提出并强调的绘画的形式美、抽象美等观念,视为洪水猛兽、大逆不道;还有一派是保守的传统势力,即传统国画家们。吴先生在这三股势力腹背夹击下,毫不动摇地坚持已见,目的就是希望我国的美术事业,能按其固有的客观规律,健康地发展和繁荣,尽量免受来自行政方面的各种干扰。
吴先生一生,对自己对家人都要求十分严格,始终象平常百姓一样,过着淡泊宁静而清净寡欲的生活。但对于自已的民族和故土,他绝不吝啬。他一再对自已三个儿子讲:“我的画不是个人遗产,钱、房子你们可以分掉,但是作品我要送给公共机构——不管哪个国家,他们能够让老百姓随时看到,我都可以给。”
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从进入新世纪以来的十年中,吴先生自感重病缠身,体质愈来愈差,所剩时日不多,便抓紧把自巳的作品捐赠出去。据不完全统计,他捐赠的对象,在国内有中国美术馆、中央美院、中国美院、清华大学美院、故宫博物院、文化部以及香港美术馆等,为让更多的华人华侨在海外也能看到自己的画,他还向新加坡美术馆捐赠了一批作品。
吴先生对当今的收藏拍卖市场,成见很深,甚至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他认为,把他的作品一幅拍出几千万的天价,“都是收藏者和拍卖机构,为了盈利、套现,一起瞎炒起来的。”  2008年上海一位苏敏罗女士,在北京翰海拍卖公司,以253万元拍下吴先生一幅《池塘》,后经吴先生亲自鉴定是假的,并提笔在画上写下“此画非我所作,系伪作。” 还帮苏女士打官司作证。可是,北京中院、高院在一审二审中,均以“拍卖公司不保真的惯例”为由,驳回苏女士索赔诉讼请求。吴先生大怒:“荒唐,拍卖行和制假人公然贩假,难道不用承担责任吗? 国法还管不了惯例和行规吗? ” “国法不容售假……诚信是中华民族之魂,谁辩真假,当世画家本人是铁证,”“法院判决却不依法办事。”吴先生对此判决,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同时,更坚定了他要把自己的作品,全部捐赠给公共美术馆,供普罗大众都有机会得到观赏。他多次明确表态:“我自巳满意的作品,不卖给收藏家,他们不是爱艺术。”

 


直到吴先生终临前三天,他还嘱咐长子可雨,要把四幅精品画作送给香港美术馆,儿子遵嘱,在父亲辞世第二天,便携画直飞香港。
吴先生走了。留下的美术作品,如巍巍高山般厚重坚实;而他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更如泱泱大海般丰硕广阔。我们纪念吴先生,我以为最重要的是,要把他一生为美术事业竞竞业业沤心沥血不惜舍弃生命的精神发扬光大,更要把他一生为坚持真理而决不随波逐流敢于说真话的赤子风骨和人格力量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