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邻,海内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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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克•弗农(Mark Vernon)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2007年2月28日 星期三


你在2026年前后的某天独自醒来时,你可能会面对一个无情的早晨。朋友和家人要么已与你疏远,要么不在身边,而互联网曾有的温暖陪伴将只能是冰冷的安慰。在凄凉的社会分割现实中,你将变成一个“悲惨的孤独者”——忧郁、孤独,而且与外部世界隔绝。
听起来令人沮丧,甚至夸张?可惜,未来或许就是如此。如果政府的预测是对的,那么约20年后,五分之二的家庭将只剩下一个人。而且有证据表明,情况已经在恶化了。根据《美国社会学评论》(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2006年发表的一份报告《美国的社会孤立》(Social Isolation in America),当今美国人平均只有两位亲近的朋友。25%接受调查的人表示,他们没有可以与之谈论重要事情的人。
然而,当一些人正在宣告我们交朋友的能力存在危机时,其它人却在说正好相反的事情。举例来说,MSN去年11月份发布的《友谊分析报告》(Anatomy of Friendship Report)显示,英国人平均拥有54个朋友——比2003年大幅增长了64%。
 
那么,我们的友谊现在到底怎样?为什么存在相互矛盾的证据?亚里士多德(Aristotle)说过,人没有友谊就无法活下去,哪怕他已经拥有生活中其它的一切美好事物。那么,我们在这种关系上是更好了,还是不如从前?
压力赶跑友谊
其中一些困惑,可能源自研究友谊的传统方式。这其中最著名的方法围绕所谓的“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概念而展开。这一概念最重要的倡导者之一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教授表示,社会资本表达了社会交往的价值,其中包括了为个人和全社会带来的利益。为了对其进行量化,普特南和其它人研究了包括去教堂做礼拜到支持政党在内的一切问题。但真正有价值的是会员资格状况——因为这涉及到签名登记和付费,因而可以将之量化。当普特南首次对此进行研究时,他断定社会资本正在急剧减少,于是为他的书起了个忧郁的名字:《独自玩保龄》(Bowling Alone)。
但社会资本概念存在的问题是:将人们聚集到一起的社交联系,可能与友谊没有任何关系——所有被迫参加幼年童子军并且痛恨该活动的人都明白这点。更确切地说,只有当人与人之间建立有意义且可靠的关系时,友谊才会出现。换句话说,社会资本概念可能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雷•帕尔(Ray Pahl)教授和利兹•斯潘塞(Liz Spencer)直面了这一难题。在他们的著作《再品友谊:今日隐藏的团结》(Rethinking Friendship: Hidden Solidarities Today)中,作者解释了该如何研究友谊及其各式细微差别和矛盾情感。他们承认,在非正式的情况下,“朋友”一词可以描述许多种关系。因此,对于研究人员而言,要求人们将其友谊的特性一一卸下非常重要。
当完成这一步骤之后,一个截然不同的、现代友谊的简单形象浮现出来了:人们仍被紧紧地约束在责任的圈子内——这就是帕尔和斯潘塞所说的“私人社群”。这些关系既微妙又复杂,它们是由家人和朋友构成的网络,亦或这两种关系的混合。
“现代社会中,人们拥有不同的朋友圈子,”帕尔表示,“一些人拥有一个基本的圈子,在这里,他们的友谊很轻松,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关系……相反,其它拥有广泛朋友圈子的人,不同种类的朋友在其生活中扮演一系列重要角色。不仅如此,一些人在其生命中的某个阶段建立了大多数最重要的关系,而其他人则在每个阶段都增加新朋友。”
帕尔和斯潘塞同意,人们的生活方式——从对自由的渴望到工作压力——会伤害现代人际关系。但总体而言,他们是乐观的。举例来说,他们的研究表明,尽管私人社群可以由一群群紧密关系的人组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忽视社会的其它部分。通过一个复杂的交叉忠诚体系,这种友谊最终促进了社会凝聚力。

要升华的友谊
理解“友谊现在到底怎样”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问问什么是友谊。亚里士多德将友谊分为两种主要类型。第一种友谊来自于共同做事或享受某种事物——可能是工作或运动,也可能是欣赏流行音乐或参与政治。这种友谊的缺点是,如果这种关系因某种原因停止,那么友谊往往也会出现问题。
第二种友谊则不同,因为它不依赖于共同兴趣。更确切地说,它仅仅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本身。亚里士多德表示,在这种友谊中,朋友们将对方视为“另一个自己”,这种关系非常亲密。
但是,找到这种“精神伙伴”并不简单。如同在柏拉图(Plato)的对话录律希思(Lysis)篇中提到的,苏格拉底(Socrates)表示,他对这种关系的渴望,超过渴望大流士王(King Darius)所有的黄金。他指出,亲密的友谊很难得。大家在一起,不断加强信任、诚实和亲密关系,这要在个人性格和责任方面付出很高代价。
而这可能正是现代生活方式让我们失望的地方。YouGov于去年11月份受托进行的研究同样表明,我们正在失去朋友。该研究还指责都市生活短暂、移动的生活方式。比如说在伦敦,逾五分之二的人逐渐疏离了他们亲密的朋友。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只为其带来了许多友好人士,但他们仅仅是熟人而已——谈到真正的亲密关系,他们却让你进退两难。
在大西洋的另一边,《美国社会学评论》报告的作者之一、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的琳恩•史密斯-洛温(Lynn Smith-Lovin)教授表示,为揭示导致这种“友谊崩溃”的原因,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但她认为,有几个重要因素对此产生了作用。其中之一便是人们迁移便利,导致朋友和家人分散在遥远的四方。这带来了较广泛但层次更浅的人际网络,与深层的友谊关系刚好相反。另外一个因素是,人们在工作上花的时间更多,在培养更紧密关系的活动上花的时间更少了。而诸如互联网等新技术似乎也未能填补这里的情感空白:不见面的在线交谈,往往围绕着共同兴趣,而非个人烦恼。
在网络空间,可能被拒绝已成为另一个正在浮现的问题。曼彻斯特城市大学(Manchester Metropolitan University)的大卫•赫尔姆斯(David Holmes)博士及其同事,研究了MySpace等社交网站的网络交友行为,得出了一些令人担忧的结论。这些问题与引人注目的“潜行跟踪”和恋童癖等恶行无关,却与普遍的滥用网络友谊的行为有关。赫尔姆斯估计,MySpace上所显示的人物信息中,有多达40%的信息是假的。但网友们正是用这些信息来选择朋友的。赫尔姆斯表示:“友谊变得像个电脑游戏:只是为了娱乐就可以抛弃朋友。”
网络世界返璞归真
在赫尔姆斯的研究中,一个更令人鼓舞的迹象是,在此种经历之后,许多重回网上的人更致力于诚实表现。他表示:“人与科技的关系在潮起潮落间不停地演变,但此刻绝对是一种幻想破灭后清醒的趋势。”
这给我们的教训是,科技的影响有好也有坏,它同样可以很好地为友谊服务。法国电信(France Telecom)的克里斯琴•利科普(Christian Licoppe)进行了一项有关手机短信息的研究:根据美国研究机构Gartner Dataquest的预测数据,2006年,全世界的人们共发送短信息1.2万亿条。利科普发现,发送者和接受者之间的关系,决定了短信息起到的两种相反作用。关系亲密者短信发送频繁,而且包含大量的代码、暗语和将被外人忽略的含义。他称之为“放心沟通”。它维持一种亲密的感觉,尽管朋友之间可能远隔千里。
相反,如果他们互相并不熟识,短信内容——广泛地说还包括电子邮件和即时消息——就不会这么模糊。因此,在安排会面和建立初次联系方面,它们是一种方便的沟通形式,但如果试图借此建立更紧密地关系,那它们就是一种笨拙的沟通方式。危险的是,人们并非全都遵守同样的规则。对有些人来说是一场游戏,而对其它人却是一场对友谊的赌博,后者可能会受到很深的伤害。
那么,友谊的现状是什么?真相可能介于对友谊持乐观和悲观态度的人之间。如果说前者的统计有所夸大,那这只是突显出友谊有多么重要;同时,如果说后者的警告令人担忧,那则是提醒我们不要拿友谊冒险。23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写道:“对友谊的渴望来得很快,但友谊来得没这么快。”但毕竟,当年不是网络时代。
马克•弗农(Mark Vernon)著有《友谊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Friendship)一书,由帕尔格雷夫麦克米伦出版社(Palgrave Macmil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