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费不小

　　美国餐馆侍者时薪很低，一般都只能拿到法定最低工资。尽管如此，很多美国年轻人却喜欢跑去餐馆做侍者。究其原因不外两条：一是可免费享用美食；二是可从顾客那里拿到小费。美国食客餐后赏侍者小费，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也是对餐馆服务质量的一种无声评价。小费的标准也有一个弹性标准，大体在餐饮总消费额的15%左右。若食客吃得美，侍者的服务又讨人喜欢，小费说不定会远远超过15%的比例。一晚下来，侍者赚到一百多美元小费当是常态。食客不高兴，是不会拍桌敲盘提意见的，他们仍然会含笑付小费，只是数额可能会大打折扣。我在加州一个餐馆访客时，曾看见一个女生服侍过一桌300多美元的酒席，客散收桌时，只在盘子底下淘到一元小费。女孩子拿着那一元钱，眼泪“哗哗”地流，她说她会把这张纸币收藏起来，永远记住这份羞辱。

　　加利福尼亚州富人区有一家高档餐馆，更是个赚小费的好去处，好多年轻人都登记排队盼着来这里做招待。在这富人豪客云集之地，偏遇见一个衣着破旧的回头客。也许是囊中羞涩的缘故，每次来就餐，那人消费都不超过10美元。饭毕掏小费时，更是抠门到家了，往往从钱夹里捏出一枚硬币，往桌上一丢就走了。有时候也许是吃得不爽，也许是自己心思不整，竟连一分钱也不留下。时间久了，这样吝啬的顾客一登门，众侍者皆假装忙碌无暇接待。那客人就给晾在一边了。那人倒也不计较，端坐一隅，冷眼看着店内的世态炎凉。有一次，就在他看尽风景，正要抛袖离去的时候，店里新招的女侍莉莉笑吟吟跑过来，一连串地给他赔不是。刚要点餐，又有一群衣着光鲜的客人进门了，那人就对莉莉说：“先去招待他们吧，那儿小费多。”莉莉说：“先到先得，还是您先来吧。”那人这次更是一副穷酸相，只点了一碗酸辣汤。等莉莉伺候好他，那桌酒席就让别的侍者揽去了。而那人留给莉莉的小费也只有10分硬币。过了两天，那人又来了，莉莉正招待别的客人，赶紧腾出手来，跑到他跟前说：“谢谢您上次的小费。这次您点什么？”那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甜意，不看菜单，就随口点了一份常吃的套餐。这一次大方一些了，走时放在桌上25分硬币。莉莉依旧笑纳。以后那人再来，都是莉莉率先跑过去殷勤招待，莉莉从他那里拿到的也都是硬币。就这样来来去去，那人都成了莉莉的专有客人了。

　　半年后的一天那客人又犯酸，只点了一小碗酸辣汤。莉莉依旧是巧笑盈盈，殷勤款款。喝着酸汤的客人，这一回脸上盈满了甜意，他夸莉莉说：“你真是一个好女孩儿。”待那人走后，莉莉收拾餐具时，在盘子底下找到一张支票。看看支票上开出的数额，竟是1000美元。那抠门客竟留给莉莉千元小费！ 

　　自此以后，再也不见那人上门就餐。莉莉说：“他要是个有钱人也便罢了。可他要是个穷人，一次给我这么多小费，可能再也没钱下馆子了，再也来不了我这里了。”莉莉一直等那人再来，她想问个究竟。

　　其实莉莉心里不必忐忑，还有人小费比她拿得还重呢。

　　马克老人常下馆子，却只认一家门，只吃一道餐。他认的这家门是女侍丽姿供职的餐馆，他吃的那道菜是丽姿第一次推荐给他的菜。因为丽姿，他成了这家餐馆的老主顾。开始是一周来一回，后来就三天来两回，最后干脆就每天都下馆子了。美国人下馆子，喜欢搭伙凑份子，往往几个人一凑，各出自己那份钱，一桌宴席就凑起来了。可马克老人却不合群，每次来这个餐馆，都只有他的影子陪着他。一进门他就不孤单了，陪他的还有另外一个身影，那就是丽姿。丽姿也确实成了老人的影子，只要老人一来，不管多忙，丽姿都能腾出手来，抽出身来，跑到老人跟前去服侍。老人吃起来慢条斯理，往往邻桌轮换了好几拨客人了，他还枯坐在那里。待用餐高峰过去，丽姿过去看他时，热汤早就放成了凉羹。丽姿就赶紧把汤端走，给老人换一碗热的。老人喝下热汤，脸上便生出腾腾暖意。等丽姿收拾停当，自然就坐在老人对面，陪老人说话。这就是老人每天花钱耗时等待的一刻了。丽姿为人乖巧，总是逗得老人开心开胃，把余下的饭菜吃个精光。时间久了，老人把丽姿当成了女儿，有一次当着熟人喊她女儿。见店老板不在，丽姿就说：“这些油炸的东西太不健康，等礼拜天休息，我给您做寿司送去。”到礼拜天下午，老人真的等来了丽姿和她的寿司。老人一边吃一边念叨：“太好吃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老人把一盒寿司都吃完了，末了拿出200美元给丽姿。丽姿哪里肯收。老人说：“你的寿司是无价之宝，就算是我给女儿的零花钱好吗？”话说到这个份上，丽姿只好收下，此后对老人更是孝敬有加。老人还是每晚去做丽姿的顾客，每次都给20美元小费。丽姿说：“您一共才消费不到10元，却给我20块钱小费，这怎么成？往后您要还这样，我就让别人招待您了。”老人说：“好，我以后不给你小费了好吗？”丽姿说：“不给也不好，您最好按正常比例给我。”老人说：“好，就按正常比例。”每逢礼拜天，丽姿就跑到老人家里，陪老人爬山、购物或者去看电影。晚上回来老人也总能吃到“最好吃的寿司”。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忽然一连几天都不见老人来餐馆了。丽姿打电话没人接，去老人家里探望，见人不在车也不在，丽姿心里才踏实下来。她猜想老人肯定驾车旅行去了。又过了十几天，老人打电话来了，听话音很虚弱：“丽姿，我在养老院呢，你能来看看我吗？”丽姿跑去一看，老人果真躺在了养老院护理床上。原来那天老人感觉自己太老了，生怕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有个三长两短无人解救，就开车去住养老院了。丽姿打开饭盒，端到老人跟前：“吃吧，这是刚做好的寿司。”这次老人却一口也吃不下了，只是看着丽姿，眼里闪出泪光。他从提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到丽姿手里：“这是我的遗嘱，你是我全部财产的继承人。”丽姿当时就惊呆了，这个开着破车住着旧房的孤寂老人，竟然在银行存有百万家底，竟然将这积存了一生的家产，尽数送给一个伺候他吃饭的餐馆侍者！丽姿不敢接受这份重礼，急忙把遗嘱还给老人，“这太突然了，我只不过伺候您几顿饭，又没对您做什么。”老人说：“就算我给你的小费好不好？”丽姿说：“这小费也太大了。”老人说：“我无儿无女，心里早就把你当女儿了。女儿继承父亲遗产，这总可以了吧？”说罢用力抓过丽姿的手，硬是把遗嘱塞给她，“你就是我女儿，你最有资格继承我的遗产，我不给你还能给谁呢？”

　　丽姿离开那家餐馆了，却留下一份好教材。老板总是对新来的侍者说：“好心好报，小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