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文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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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下)

杨  健

 

    1969年5月14日,从盈江小平原出发,一伙知青将“雪球” 越滚越大,到瑞丽双印,队伍已显得浩浩荡荡。经过几番聚散,到达潞西三台山邦滇寨时尚有30余人。 整个德宏地区的边境五县,处在被闪电射入的新的动荡之中, 红卫兵用“走串”来增加他们的行动感,尽管果敢者仍是少数。采 取实质性步骤毅然出走的人将一面旗帜扛走了,竖在异国丛林上 空,猎猎飘响。 “纵横谈”主持人宣布:所有问题都有了明晰的结论,只剩下 了一个议题,即最终归结为“行动”的方向:中国红卫兵向何处 去? 其实,参与者们都处在巨大的滑坡上,“重心”被一批果敢的 先行者沉沉地坠着,只能往一边去——国境那边的消息从未断绝: 首批到达的红卫兵已在缅共“人民军”营地接受训练,根据地南 沿的游击战早就打响。对于忠诚、勇敢和具有相当文化素养的中 国红卫兵,“人民军”持欢迎的态度,况且其中不少“汉子”都早 早接受过动乱中枪炮的洗礼,摆弄一只美制 M16自动步枪、 Ml卡 宾枪或40型火箭筒,不过是一件稍觉新鲜的玩艺儿。 这消息使大家欢欣若狂。聚集在三台山邦滇寨的30余人开始 向勐戛转移,在小石桥村汇成了近50人的队伍。 运宽将《缅甸共产党党章》念了一遍,他的嗓音低哑。 缅甸人民正在受苦受难,中国红卫兵值得为之栖牲——其实, 有的人——你的战友和弟兄已经上去了——而你呢? 玉成,1948年生,昆明第11中学高67级学生,校足球队中 锋,标准运动员身材,性情活泼开朗。小伙子长得英俊、帅气,有 —双女孩般媚人的大眼。 潜云,1947年生,昆明第8中学高66级学生,性情温和,说 话好压低嗓音,有一脸黑楂楂的连鬓胡子。 津德,1947年生,昆明第8中学高66级学生,我的同班同学。 还有谁?良宁。良福的胞弟。站在这一大群人中一点不显身 材。他要上前线去寻自己的哥哥。三天来不言不语。人们已经看 出他那与胞兄一般无二的倔犟性格。 场地上所余的大半是女孩。够了,暂且是够了;一次捐出去 4条男儿之躯! 女孩子们默默地站着,有人往暗影里埋下头——有谁是他们 的恋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值得热辣辣地爱的。谁去取?那火 中的荆棘。 5月17日晨,这批人向芒海边境出发。罗毅、钟秋、鲁生、运 宽及安波等人“代表”大家送行。 从尖山、兴隆寨至马脖子、崩龙寨而下邀放,到达排鹿寨时, 又聚集了30来人。排鹿的一群女孩拥出来了,摆下了她们忙乱中煞费苦心做好的菜饭。壮士们以水代酒,敬这些素不相识的小姐 妹,谁也没有想到,排鹿的女知青户差不多是一个完整的红卫兵 小队,她们还珍藏着一面旗帜,于是,在茅草屋前面的院场上,重 新竖立了旗杆,举行了旗帜告别仪式。 这是—面褪去了鲜红颜色、染着汗迹墨迹而显得沉重的旗帜, 十几双女孩的手贴上去熨平了岁月的折皱。于是,壮士们蘸着烟 墨,用竹笔、钢笔留下了姓名,环绕着这些姓名,女孩子们都签 下了自己的名字,象花瓣紧簇着花蕊。

该有一段誓言——红旗左上角用大字斜书:

牺牲换人类幸福,

    革命乃吾辈生涯;

    且将点滴血和泪,

    洒遍天下自由花。

    旗帜在正午升起。热带的炎日照着几十张满是泪痕的脸。 黄尧、赵力、毛昆明、宝章在乘车前往中缅边疆的途中,被 扣留在保山县。保山专署安置办公室姓蓝的军代表宣布:“你们有 严重政治问题,按规定不能到边境五县插队……”并排民兵看押 他们。黄尧回忆说:当晚,我们认真策划:由赵力即刻与芒市长途电话接上联系, 速派一名缅共“人民军”战士带军装及证件赶到保山接应。4人分 两批走,以免引起注意,只要乔装一番,相信可混过关卡。如若 接应失败……把行李都扔了,泅过怒江。” 怒江已到洪水季节,听说有知青“无证”过桥被阻,不得已 泅渡怒江,已被淹死。但那是别人。各自报了一下情况,水性都 还不错。如果空身泅渡,加上选好摊头,测准流向流速,估计有 六成以上把握。 “书!书怎么办?”赵力想起来了,我们还有整整一大箱书, 《约翰·克利斯朵夫》、《战争与和平》…… “扔了!全都扔了!一本不留!”我说。 “能不能带到江边……再扔……到最后的时刻……”赵力说。 第二天,在已加入缅共人民军的中国知青纪隆带领下,黄尧 等4人偷渡成功,到达缅共游击队兵站。 “我们一脚踏在那湿润的土地上,空气是绿色的,远处的大青 树上有成群的白鹭飞过——梦中自由的领地。” “瞧,都来了!”纪隆点了一支烟。 都来了!沿着公路,在浓浓的林荫里,在中央大道阳光泼洒 的路面上,成百弟兄呼拥而来,喊着、叫着,叫着、喊着…… 时间:1969年7月5日。

 

    黄尧记录下了几个中国红卫兵阵亡时的情景: 他背着枪消逝在黑色土丘之后,当他再次走出来时就是一个 死者——战争的魔法变幻似乎只间隔了一秒钟! 他的两条腿自腹股沟下血肉模糊,密集的枪弹打断了两侧动 脉,几乎整个地截断了他的腿——敌人使用的是达姆弹,枪口出 处撕去大块肌肉,他的绿色军用挎包和冲锋枪弹夹上涂满了他自 己的皮肉和碎骨。 他的血顷刻就流光了,在将近二百米的山坡上,血象涌泉一 样喷洒。那样地慷慨、无私,迅疾。 在马恒昌栖牲后,游击队军中曾有这样的流传:是两个克钦 族战士(其中一个是救护员)将他从枪弹下抢出来的。马恒昌当 时还清醒。他的上身还在拼命挣扎,要挺起来向前冲。过后他明 白自己不行了,安静地依在一棵小小的红木树上,他伸手往下一 按,整个下肢完全浸泡在血洼里,被枪弹撕碎的破布筋下,炽热 的血柱突突地喷涌,象由他无端地捧着的血的泉眼_“我的血! 我的血!”他兴奋地大叫,两颊出现淡淡的红晕。他从未见过这么 多血!这是他的血!中国的血——只是由他一次地奉献了。

    他被火力压得发疯了,他紧紧地贴着地面,低得不能再低,他 几乎嵌进土层里,枪弹的网还在往下压,他嘴里全是泥,鼻子埋 进草根里,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呼吸和压抑,他就冲决似地弹起来 了…… “同志们,冲啊……”他喊道。他喊了一句从他六岁起就挎着 木枪喊的口号。一模—样。 他飞翔起来的时候,两只臂膀张得挺开,不知道他是怎样投 弹和射击的。在那一两秒钟之内,正面及左侧的敌军火力点居然 懵了、哑了、沉寂了,象空出了一个舞台。他一人独据了两军对 垒的舞台,他打出了整整—梭子弹,他在疯舞和高歌之后倒下,敌 军清醒过来,二挺机枪一齐向他扫射,密集的枪弹将他冲顶起来, 然后象—片软软的羽毛飘然落下。 他——张益海,北京红卫兵,1968年10月到云南插队,1969 年3月参加缅共“人民军”,牺牲时年约21岁,其余不详。

    “杂种!让中国爷来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