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 - 小说 - 红袖添香

昨夜星辰　　　文 / 一穗灯花  
——一封发给过往的情书征文       昨夜的星辰已坠落
    消失在遥远的银河
    想记起,偏又已忘记
    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
    ……
    常记着那份情那份爱
    昨夜星辰今夜星辰
    依然闪烁
    ……
    想得到,偏又怕失去
    那份爱深深埋在心窝
    ……
    
    上大学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喜欢哼这首《昨夜星辰》，一种淡淡的无名忧伤，一种擦肩而过的记忆，很久都挥之不去。脑中偶尔会想起那个世纪约定，心中便惴惴不安，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无处可逃。
    中学时代，她一直是大家公认的乖乖女，特认同老师讲的“中学时代早恋是不现实的，一方不可能为另一方拿出自己一月的饭票”，学习是第一且唯一的任务。班上有几对恋爱的，只是耍得很好而已，她只愿这样简单地想。
    高三那年，学校举行体育比赛，他拿了男子乒乓球冠军，她得了女子组亚军，双方第一次重新认识对方。她发现他的笑与众不同，深邃的眼在长长的睫毛下像一汪深潭，幽深无底，又像是能看到对方心里，让她着迷又不敢正视。
    他在高中时代是校团委干部，老师跟前的红人。在那次比赛中，他突然发现这个默默无闻的文静女孩有一种超人的狠劲，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苦撑到最后也不愿说放弃。望着那一脸的倔强，他也加入啦啦队为她加油，竟害怕失败会带给她伤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间有了默契。她打扫卫生时，他会留下来帮忙，他赶做黑板报时，她会为他打一份饭不声不响地放到教室。总是在不经意间，目光会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一眼，心里便被荡起一圈圈涟漪，再温柔地散开，波及全身。
    那段时间，她的学习进步飞速，不知疲倦地向高考冲刺。好友问她：“每天如何保持这样充沛的精力？”她但笑不语。他用小纸条的方式隔三差五地“请教”问题，她也把答案同样用小纸条在无人注意时塞进他的书桌。她开始为自己的书桌配上了小锁，第一次有了不与好友分享的秘密。
    班里每月都有团组织活动，是同学们发挥特长、放松的时刻。他吹着竹笛，清亮而悠扬，目光越过她望向远方，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她心中窃喜。不过，同学们却不放过他，要他与另一位能歌善舞的女生合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她心中一沉，这样暧昧的情歌想他必然会拒绝。未曾料他正表演得尽兴，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就来了个男女混唱。那一刻，她的心如坠冰窖。
    从来都简单地以为，爱是自私的。既然心中有了对方，就再也不会和别的异性有交集，年轻的心容不得半点瑕疵。此情此景，如针刺目，如刀剜心。笑容还在脸上挂着，干涩的眼睛没有泪水，微微颤抖的双手盲目地跟着同学拍掌叫好。
    当天晚上，她伏在桌上，看着草稿纸上被画的数不尽的怪圈，心中有了一丝决裂。
    他当然不知道，那一刻，有东西如玻璃被打碎，再也不能还原。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毕业了，她不想影响他的学习。于是，当他再传来纸条时，她会自已的纸上条加上一句“下次请把我的纸条还我”，不再让纸条留在他的书桌里。而回避时常发来的探寻目光，让他在心中有了一丝不解和慌张。
    他在教室里借着酒劲发牢骚，被一个看出异常的同学嘲笑后就大打出手，在对方进攻一招后又不战而逃。心也不再学习上，下巴留起了胡子。
    她冷冷地看着他的变化，昔时眼中的完美形象变形了。居然喝酒，她最讨厌酒了。打架中逃跑，这是懦夫的表现。下巴上的胡子好难看，还有，光在老师面前表现，好像不受同学的喜欢。她暗自庆幸自己的及时抽身，不再被某些东西蒙蔽眼睛，能客观看待此时的他。
    那时，同学间自愿组合坐在一起好互相学习的人很多，一切为了高考，老师也不管这些琐事。她也心痛他的变化，于是叫他调整座位，来和自己同桌，也不让自己再为他分心。他则欣喜若狂，以为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坐在她身边，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如她，他却更害怕不久的毕业分离，常在看书时发愣，学得心不在焉。
    毕业是感情的分割线。
    她如愿考进了大学，他则回到农村另谋生路，毕业典礼后，他自卑地躲在角落里，她则在老师和同学的祝贺中回了家。
    从此天各一方。
    大学一年级下期，她收到他的一封信，几大篇，无关风花雪月，只谈这一年如何辗转多处探得她的消息，说到自己的复读生涯。她一度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过去，可收到信后才知，当初虽没有一句开始的话，但此时却需要一个了断。
    她用淡淡的语气回了信，希望他专心复习，能顺利考上大学，希望在十几年后的2000年－世纪之交时相见。这封信是托另一个男同学转交的。她想，他会明白的，到那时，也会忘记她，少男少女的心事总会被更多的事掩没。这两年，人也成熟多了，有时会为当时幼稚的决断理由不能原谅自己，时过境迁，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朋友面前提起，除了她自己，很多事后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上了大学才不理他的。她从不解释，自己安慰自己，没有开始，何谓结束。
    再次见面，却是2000年以后。
    当他的眼线告诉了她已回到老家的消息，他正在医院输液。拔掉针头，冲出医院，已过而立之年的他竟像是个愣小子般激动得不知如何才能遮住心头的汹涌澎湃。
    他突然出来在她面前，她当场僵住。有一瞬间不敢看他，原来心底一直有愧疚，一直不敢想不敢面对。岁月在双方脸上刻下的痕迹，昭示着今天与昨天的不同。于是干巴巴地打招呼，干巴巴地东拉西扯。
    她说，说说你吧，这些年。
    他急促地说起来：“咱这些没文化的人有啥说的。前几天听说你要回来，激动得不得了，连老妈都看出不正常，问是不是与那个给他写信的女同学有关。当年结婚时便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了老婆，你换了几家单位，日子过不得好不好都打听得很清楚。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回家离婚。”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掩不住满脸的倦意。当年嫁给老公时正是看中他用情专一，谁想过自已会饱受小三的侵害！如果离婚再与他在一起，不要说已经没有当年的感觉，自己岂不是另一个小三！
    他有些感慨：“我忘了，你们是高级知识分子，电脑网络我都不懂。我只是心中遗憾了十几年，该出手时没出手。别人的故事很精采，我的故事却很无奈，不仅没说过爱，连你的手都没牵过，又有何名目向人诉说。”
    她想说，其实在毕业前她就已经退出那个故事。但她说不出口，不成理由的理由，无力的解释只能添乱。她说，你学会上网吧，我在网上告诉你。
    当他学会上网聊QQ时，她却隐身再也不出现，那个该死的理由一直折磨着她，难以开口，又怕会加重他的病情。只是想到远方有个人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便觉得生活还不是很糟。
    既然红袖设置了这个榕洞，她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地放下，留在这里，一起雪藏的还有青春年少。
    但愿不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