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上海“钓鱼”记
央视上海“钓鱼”记
在节目里，我质疑：“为什么一名乘客会在同一晚同一地点先后举报了两辆车？”
作者：刘楠 发布时间：2009-10-28摘要：上海是我喜欢的城市。多次前来采访，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和上海“碰撞”这么深。
央视《新闻1+1》记者
刘楠
上海是我喜欢的城市。多次前来采访，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和上海“碰撞”这么深。
手机费每天近百，多个被钓鱼的人找我诉说苦衷，媒体轮番来打听新线索。从早7点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连线，到晚上9点半《新闻1+1》连线，边拍片边连线，还要传片子。
有司机得知我在报道钓鱼执法后，坚决不收车费。竟然还有陌生人发短信表示感谢。
而浦东新闻中心的官员说：“小刘呀，你的报道真是让我们哭笑不得。”
我要“钓”的是“钓鱼执法”
记者调查本身和“钓鱼”有某种相似之处，记者是钩子，要钓出被遮蔽的真相。这次我要“钓”的内容就叫“钓鱼执法”。
孙中界，这个初中辍学、家中排行老四的18岁羞涩男孩，在大上海打工第2天，就掉进一张玄机重重的网。他不知所措，他选择剁指自证清白。
10月19日，上海宣布彻查孙中界事件，当晚，我赶到上海。可没想到，第2天，调查结果就出炉了，依然认定孙中界是非法运营，不存在倒钩现象，乘客是“有正义感举报的市民”。
中午，见到浦东新闻中心的官员，看他们表情，风轻云淡。在我的请求下，他们爽快安排了相关三名领导接受采访。
“为什么不公开乘客身份？”“为什么乘客下车的地方恰巧有执法人员蹲守？”“究竟有没有倒钩现象存在？”这些问题，官员们语焉不详。
当天，我找到另一个核心人物，即和孙中界同一晚，同地点，被同一辆执法车扣押的何老板。他和孙中界对乘客的描述竟然高度相似。当晚，《新闻1+1》播出《“黑车”：关我们什么事？》，在节目电话连线中，我对调查结果提出相关疑问：“为什么一名正义的乘客会在同一晚同一地点先后举报了两辆车？”
节目播出后反响巨大，节目视频和台本都在网上广泛传播，第二天，南方都市报以《央视强烈质疑上海钓鱼调查结果》为题报道。多重压力下，浦东新区组建新的联合调查组。
22号，我们在孙中界公司“拦截”到了调查组中的一支，然而即使面对面，关于人员组成、调查方向，他们的回答依然朦胧，而调查组媒体人员的筛选也很神秘。
当晚，《新闻1+1》播出《“钓鱼执法”再调查，该还谁清白？》，开始进一步质疑联合调查组的透明度。
“钩子”江湖
官员“看不见”钩子，而老百姓眼中的钩子满天飞。
对孙中界们来说，钩子就是钩子，而对钩子服务的“上面”来说，钩子也是“鱼儿”。
怎么找到钩子现身说法？我选择到“钩子之乡”，上海奉贤区新寺镇寻求线索，而这也是去年被黑车司机刺死的女钩子陈素辉活动的地盘。
新寺镇一位自称钩头的人在线人的牵头下答应和我见面，他描述了自己当年做钩头时的“风光”，手下有20多个钩子，收入丰厚，但要掏相当一部分活动费，请行政执法大队的中队长吃饭、拉关系等。而“良心”发现后，他转行做养殖业。
考虑到新闻真实性原则，我希望他提供队长电话等证据时，他十分为难，只是现场给钩子朋友打电话，问他们最近的行动计划，以证实身份。
据了解，还有一部分钩子，平时也做黑车司机，或者原来是黑车司机转行做钩子。猫鼠二元转换的奇观，让钩子江湖扑朔迷离，又悲壮万分。
更戏剧的还在后面，就在我对钩头的采访播出后第2天，又有一名自称为钩头的人找到孙中界，愿意为孙中界出庭作证，而和我采访的钩头“为忏悔”而报料不同，这位钩头坦言，为孙中界作证是因为钩头之间的地盘恩怨。
那些被钓的人们
无论是从新闻性，还是从延展度来讲，“钓鱼执法”都是一个极好的选题。公权碰瓷，道德困境、出租车行业垄断等等，一个事件折射出的多重色彩异常晃眼。
而在调查过程中，更触动我的是“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们，如孙中界、张军还有众多遭遇钓鱼执法的人们。
我还记得那个大姐愤怒的眼神，她不过是晚上给儿子买饼干，搭了一个“醉酒”人，就被扭打，车被拖走，罚款2万。
我也注意到一个国家公务人员的无奈，同是南汇区行政执法系统工作人员，房屋执法身份的他成了同行交通执法的落网之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交了1万罚金，领回了车。
当然，我还不会忘了那名被钓了13次的黑车司机。他身患糖尿病，家境贫寒，黑车对他来说是饭碗。他多次没能识破高明的钩子，罚金累计十多万。
《新闻1+1》栏目领导一直在提醒我，连线要向观众传递事实，克制自己的情感。然而，一次意外发生了。23号晚台里一档兄弟栏目播出了我的一段电话采访，他们未经我同意，把和我聊天状态下的谈话录音播放出来———情绪激动。这成了我此次报道的最大遗憾。
26号，钓鱼执法事件调查结果的翻新大快人心，后续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在央视的报道中，我担任了接力棒的第一棒，但接力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