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又安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1 12:44:37

第一帖 梅菲斯特的契约

『百年谢家,神农转世,见微知著,药到病除』。

只要是在福满村长大的村民都会对这句对联琅琅上口,而每个村民也都知道,山上住了个草药达人,六十年来,她用一双温柔的手诊治了无数村民,就算是流浪的狗狗猫猫,也常领受她的恩惠。

她几乎是每个村民的救命恩人,上到年迈村长,下到黄口小儿,大家都喜欢她,爱戴她。

她就是谢福安的奶奶,谢春香。

谢福安父母早逝,从小就跟弟弟皮蛋与奶奶相依为命,生活贫穷,却过得快乐知足,人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为一家三口盖一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大房子,好让奶奶安享天年,弟弟开心上学。

她从小热爱草药,跟着奶奶天天一起采药制药,久而久之,尽得奶奶真传,习得了一身好本领,村民都说她是『草药达人』的接班人,她也自诩将来一定要顶起这块招牌,延续谢家的好名声。

近年来,谢春香年纪大了,身子渐渐不行,福安不忍奶奶辛劳,毅然挑起家里的经济重担,不仅在山下村落摆摊卖草药,也常到附近的福满村医院为病人推拿按摩,赚点外快。

这天,福安又背着草药箱,骑着那辆奶奶传给她的破旧自行车,来到医院为村民看诊,简朴的小医院门口,竟然停了四辆豪华进口车,村民们在一旁看热闹,好奇的指指点点,她也不禁讶异。

「福安快来!」走进医院后,一个外号『胖呆』的村民招手唤她。「发生大事了!你知道刚刚谁被送进这家医院来了吗?」

「谁啊?」福安放下草药箱.

「是严云高啊!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那个八宝堂集团的董事长啊!」

「八宝堂集团?」福安眨眨眼. 「好像有听过……」

「什么好像?最近新闻几乎天天再报啊!你没看电视吗?」胖呆激动地呱呱叫。「说严董事长最近身体很不好,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可是公司接班人的事情还乔不定,他的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孙子,听说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呢!」

「哦。」福安点点头,对这种豪门争夺家产的八卦不太感兴趣。

「什么哦?」胖呆对她的反应很不满。「你到底有没有听到重点啊?八宝堂可是市值八百亿的大集团哦,是很大很大一笔钱耶!」

福安耸耸肩。不管是八百万还是八百亿,对她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数字,现在她只想能顺利赚到几百块的诊疗费,买只土鸡回家替奶奶补身子。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是急诊室外有了最新状况,胖呆眼睛一亮,急匆匆地挤进人群里。

「喂!你不是要我帮你做脚底按摩吗?」福安跟过来,试着把他拖回去。

「现在还做什么治疗啦?等等再做!」胖呆伸长脖子瞧,一面指点福安。「你看见没?站在外头的就是严云高地女儿女婿跟两个孙子,看到没?」

急诊室外,站着四个打扮贵气的男女,身上随便一件饰品,都可能抵得过村民一年的生活费,众人羡慕的瞧着,张大眼。

「看到那个欧巴桑没?」胖呆压低嗓音,在福安耳畔道。「就是长相有点刻薄的那个,那就是严凤凤,严董事长的女儿,她身边那个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的家伙,就是她入赘的老公。」

福安顺着胖呆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以及站在她身边的中年男子,不知怎的,他两相携而立的画面令她联想起女王与随从。

「……还有啊,另外两个年轻人,一格是严董事长的长孙严大风,另一个看起来有点娘的,就是严凤凤的儿子,严阳——你总应该听过这两个人吧?」

「没有。」福安摇头。

「什么?你没听过?」胖呆瞠目结舌,像看到外星人。「电视上常常报道他们耶!」

「我很少看电视的。」家里那台二十多年的小电视已经很老久了,又常常收不到讯号,除了弟弟皮蛋偶尔会感到哀怨,她跟奶奶倒是乐得过没有电视的生活,很清心。

「你真的是……你以为自己是在深山隐居的高人哦?我告诉你,那个比较高比较帅的就是严大风,听说他最近跟那个甜心主播江珍珍走得很近,就是人家说『猪王前女友』那位,你……又没听过?」看福安的表情,胖呆也知道她一定不瞭,翻个白眼,又继续热情的解说。「至于严阳,他可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哦,不过也有传言说他可能是个GAY。」胖呆像分享秘密似的眨眨眼。「现在你总该瞭了吧?」

她还是不瞭。福安微微蹙眉。

不是因为胖呆介绍的不够清楚,而是她觉得奇怪,为何那四个严家人站在急诊室外,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们的亲人在里头急救,难道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吗?

尤其是那个名叫严大风的年轻男子——是她看错了吗?还是他的嘴角,真的浮起一丝冷笑?

那老头,这次该不会真的跟大家说再见吧?

严大风漠然瞥了眼手表,据律师所说,他爷爷送进急诊室急救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这回算是破了纪录,如果最后还能安然存活,他也只能佩服那老头旺盛的生命力。

不过他相当怀疑,这次爷爷还是能顺利战胜死神,继续在人世间笑傲猖狂,不是有句话说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严大风微微冷笑,看着护士那一份手术同意书走过来,请家属签名。

「严先生情况不太乐观,如果立刻开刀,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请你们……」

「不用了!」他的姑丈董士长抢过同意书,一脸正气凛然。「爸爸年纪都那么大了,我们就让他好好去吧,别再折磨他老人家了。」

说的好啊!严大风在心里为姑丈喝彩,没想到一向懦弱怕事的他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挺勇敢的嘛。

他讽刺的扬唇,抢回主导权。「李律师,我爷爷手上的股票、资金跟所有不动产,你最清楚,在讣闻发表前,先把遗产分配好吧!另外我想这次公祭就由我这个长子嫡孙来当主祭。」

人都还没死,就讨论到葬礼该怎么办了?

李律师脸色骇白。「严董事长是你们的亲人,你们不可以放弃急救!」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爷爷一向都是这样教我们的。」严大风冷笑,这点,他可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迫牢牢记在心里,身为爷爷最看重的孙子,他当然要贯彻老人家的理念。

「你终于说出来了,严大风,我看爸蹬腿,最开心的就是你这个孙子吧?」严凤凤语锋犀利。

「姑姑这个女儿不也一样?」他也毫不客气的反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偷点眼药水,怎么?要挤出两滴眼泪也这么困难吗?」

「算了算了,你们都别吵了!」董士长当和事老。「爸死了,大家都开心,不是吗?那种无情无义的老头,谁会为了他的死掉眼泪啊?」

「爸,爷爷可还没死呢。」严阳轻声笑。「而且我敢拿我的继承权打赌,爷爷这次一定Safe。」

「呸呸呸!」董士长急忙巴儿子的头。「我跟你妈在严家忍辱负重二十六年,你可别给我唱衰!」

「就是说啊。」严凤凤也一起教训儿子。「还有你这小子,别老动不动就说要放弃继承权,你可是咱们八宝堂未来的继承人呢!」语落,她若有深意的瞥了严大风一眼。

为了替儿子争取该有的权利,她绝对跟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子战到底。

严大风接收到姑姑的目光,剑眉一挑,正想回话,眼角募得瞥见一道纤细的倩影,趁众人不注意时,掀开急诊室外的帘子,闪身进去。

那女孩是谁?想做什么?

他跟着掀起帘子,只见她悄悄走到爷爷床前,替昏迷不醒的老人把脉,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片杜仲叶,放入老人口中。

「你在干嘛?」他怒斥。

女孩不理他,径自按压严云高几个穴道,他勉力睁开眼,看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朦胧的唤,「春香……」

「老爷爷,你撑一下,会没事的。」女孩嗓音轻柔。

「春香……」严云高又低唤一声,神智逐渐清醒。

不会吧?严大风惊愕的瞪着这一幕,他爷爷居然被一个不知哪来的乡下丫头给救活了?

他大踏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扯住女孩的手,强拉她起身。「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扬起清秀瘦小的瓜子脸,眼眸像两丸晶莹剔透的乌玉,灵慧有神。「谢福安。」

福安的插手,虽然救回严云高一条老命,却也令严家子孙视她如仇敌,将她贬为江湖郎中,赶出医院。

救人一命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饶是福安一向待人和善,也不禁有些生气,对那几个宛如秃鹰,等着分食遗产的严家人更没有好感。

「奶奶,你都不晓得,那个老爷爷真的好可怜哦!」回到局促狭小的家,福安一面替奶奶捶背,一面将今天在医院发生的点点滴滴讲给老人家听。「有那些不肖子孙,我看他不生病也会被气死。」

「是啊。」春香奶奶也很感叹。「一个人临到死了,竟然没人为他掉一滴眼泪,说起来真的很悲哀。」

「所以说有钱人也不一定过得幸福,我们没钱,还不是照样活得很快乐?就像奶奶说的,钱再多也买不到福气跟安康,对吧?」福安将脸蛋埋在奶奶肩头,笑着撒娇。

「对对对,我乖孙女说什么都对。」春香奶奶疼爱的拍拍她的手。

「对了,奶奶,我给你买了毛线袜跟手套,这样晚上睡觉,你就不会冷了。」

「不公平!」正在跟家里的狗狗大黑玩耍的谢福久听了,抗议的冲过来。「姐姐有买礼物给奶奶,怎么没买给我?」

「皮蛋当然也有啊。」福安嫣然一笑,摸摸弟弟的头。「我给你买了色笔礼盒,里面有蜡笔、彩色笔,还有水彩哦。」

「真的吗?」谢福久乐得蹦蹦跳。「我要看,我要看,快给我看!」

「好,我拿给你,你等等。」

福安转进房里后,谢福久捧着呱呱叫的肚子,偷偷问奶奶。「奶奶,刚刚姐姐说今天晚上还是要吃稀饭跟地瓜叶,你可不可以要她煮点别的东西来吃啊?」

「皮蛋不喜欢吃稀饭吗?」

「也不是不喜欢啦,可是天天都吃,好腻哦。而且我们好久没吃肉了,我想吃土鸡。」

「是啊,奶奶也想吃。」春香心疼的搂过孙子。「不过皮蛋,你再忍耐一天吧,等明天我们就有肉吃了。」

「真的吗?」皮蛋惊喜。「太好了,明天有肉吃,我要吃鸡肉,咕咕咕~」

「你在干嘛?」福安拿出色笔盒,见弟弟正学公鸡叫,忍不住好笑。

「姐!是奶奶说的,明天我们就有鸡肉吃了。」皮蛋乐呵呵的宣布。

「什么?」福安一愣,将色笔盒拿给弟弟,哄他先到屋外玩。「奶奶,你该不会……」

「这个,你拿去当了吧。」春香掏出一只擦得亮晶晶的金表。

她就知道!福安又急又气。「奶奶,这是旺财爷爷留给你的表,怎么能当掉呢?不能当!」

六十年前,春香奶奶曾在这座福满山与一名迷路的年轻人偶遇,当时她救了他一命,两人也谈起了纯纯的恋爱,年轻人离开前,留给她这只金表,作为两人许下白头之约的证明,只是那个名唤旺财的年轻人,从此之后便没再回来了。

之后,春香在家里的逼迫下,不得己嫁给一个年纪大上三十岁的男人,但心里一直牵挂着这段初恋,不曾忘怀。

「这是奶奶最重要的纪念品,我们不能卖。」福安很坚决。「而且奶奶不是也说过吗?就算我们再苦再穷,都不能放弃希望,你看这只表最近突然又能走了,说不定这就表示旺财爷爷快要回来了。」

「真的吗?」春香奶奶不敢抱希望,毕竟等了六十年,所有的执着都只能化为淡淡的回忆,桐花树下约定,或许她早该放下了。

「总之奶奶就把这只金表好好收着吧。至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等明天我多卖点草药,就可以赚到钱了,你放心吧。」

「那,好吧。」奶奶犹豫的收回金表,其实心里还是不舍得,他紧紧握着表,恍惚的低语。「旺财,如果你要来,可要快一点,我怕我等不了多久了。」

福安微笑注视奶奶,不管家里多穷日子多清苦,她都希望老人家心里还是保有这个美好的梦,有梦想的人才会活得更快乐。

「姐姐,姐姐!」皮蛋奔过来嚷嚷。「我肚子饿了。」

「知道了,我马上煮饭。」福安进厨房,忙着洗米煮饭,皮蛋跟进来,捡起搁在后院的一根木头。

「姐,你看,这是我今天捡回来的。」

「这什么?」福安不经意瞥一眼,见木头上长了一朵奇形怪状的草菇,大惊失色,连忙抢过来细瞧。「这不是牛樟芝吗?你在哪里捡回来的?」

「我……」皮蛋被姐姐严厉的表情吓了一跳。「就是今天放学时,我在山下遇见一辆货车,从车上掉下来的,我想应该是山老鼠上山採的。」

「可恶的山老鼠!」福安大怒。「就是有这些人盗采药材,我们福满山才会被啃得乱七八糟,下雨都会有土石流。」

「姐,这真是牛樟芝吗?」皮蛋好奇。「那不是很珍贵吗?我们刚好明天拿来给奶奶炖鸡汤补身子……」

「不行!」福安疾言厉色的教训弟弟。「牛樟芝是保育类的药材,不能乱采的,我们明天要把这个送警察局。」

「嗄?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对女友的提议,严大风严正反驳。「野生牛樟芝可是保育类的药材,我们不能拿它来做给爷爷的八十大寿贺礼。」

「就是因为它稀有珍贵,拿来送给爷爷,才能讨老人家欢心啊!」江珍珍笑着分析利害。「你不是也说了吗?自从上回出院后,你爷爷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还说八十大寿那天会宣布谁是八宝堂的继承人,我敢打赌,你姑姑跟姑丈他们一定也四处找礼物巴结老人家,你怎么能输给他们?」

严大风蹙眉不语。

「听说福满山里很多野生牛樟芝,还有个无所不知的草药达人,你去找找看吧,我这边也会请跑社会线的记者打听门路,看能不能从黑市的管道买到手。」

「看来你都帮我把一切打算好了。」

「那当然。」江珍珍自得的笑。「身为严大风的女朋友,我总不能连为我男朋友分忧解劳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把?」

严大风听了,微微一笑。

这就是他欣赏江珍珍的地方,她很聪明,很有自信,跟自己一样,企图心强,也不怕表露。

当初会跟她交往,就是看在她除了甜美的相貌,还有一颗精明算计的头脑。

「好吧,就照你说的。」严大风接受女友的建议。反正他做的坏事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隔天,他独自开车来到福满山区,愈接近村落,几天前的回忆便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不快的想着那个救活爷爷的女孩,想着她看他时那种不屑的眼神。

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乡下丫头,八成把他当成是没血没眼泪的大坏蛋吧?

不过也对,就一般世俗的定义而言,他是挺坏的,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野心家,像猎豹,一旦相准了猎物,绝对紧咬不放。

就如同现在,他决定要将野生牛樟芝作为祝寿的贺礼,即便它是保育类药材,他也一定要弄到手!

「听说这里有个什么都找得到的草药达人,她在哪里?」抵达福满村后,他抓住第一个遇见的村民,劈头就问。

村民愣了愣。「你说春香啊,她最近身体不好,半年前已经退休了哦。」

退休?严大风不悦的眯眼。「她住在哪里?」管她退不退休,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找到人。

「她哦,现在住在山上,不过她孙女就在市场里卖药,你可以找她带路。」

有人带路?那更好。

严大风丢给村民一张大钞,命令他将草药达人的孙女带到自己面前,村民看了看钞票,有些开心又有些受辱的去了,不久,带回一个清瘦的女孩。

他见了,心头一震,她却是对他淡淡冷笑。

「原来是你,我还在想谁这么没有礼貌呢。」

「谢福安!」他瞪她。「你就是草药达人的孙女?」

「是又怎样?」她显然对他完全没好感,语气有点呛。

他顿时感到受冒犯,从小到大,太习惯了女人的爱慕,不会曾有谁胆敢如此鄙夷他。「你跟我过来!」

为了避人耳目,他将她强拉到远离路人的角落。

「你干嘛啦?」她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你这人真的很没礼貌耶!」

礼貌?对她这种乡下村姑,不必来着虚伪的一套吧?

他傲慢的睥睨她。「你,马上带我去找你奶奶!」

「凭什么?」她气愤的瞪回去。

「我要顶级的野生牛樟芝,你奶奶应该有办法帮我找到吧?」

「什么?」福安骇然变色。「你不是知道那是保育类药材么?就是有你们这种人,以为有钱什么都买得到,所以才有山老鼠来盗采药材……」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他不耐烦的打断她。「总之要多少钱你说,只要能弄到牛樟芝,我都付给你。」

她倒抽口气。「你还真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容颜瞬间凝霜。「No buying,no kidding,你听过吗?」

什么『No buying,no kidding』?严大风愕然,想了想,才领悟。「应该是No buying,nokilling吧?」

「你……」不小心秀了破英文的福安好尴尬。「总之……我就是这意思啦。」

「这两句意思差很多,好吗?」严大风嗤声取笑。

可恶的坏蛋!福安郁闷的鼓起双颊。

严大风看她的表情,好笑的扬唇。「哪,你说说看,要多少钱你才肯让你奶奶帮我找药?」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关键只是需要多少而已。「你开个价。」

烂人!福安在心底暗骂,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无论你开价多少,我奶奶都不会帮你的,因为她已经退休了,不过嘛,我倒可以帮你。」

果然如此。严大风讥诮的寻思,他就知道每个人都有价码。「你要多少?」

「我要……」

「我要你受报应!」

福安蹲在山林里一块小小的沼泽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被她推进沼泽里的严大风,笑笑的宣布。

「你这个疯婆子!」严大风一时疏忽,意外身陷沼泽泥泞,咬牙切齿的咆哮。「你这是在干嘛?」

「你千万别乱动。」福安好心的提醒他。「这个杀人沼泽,你愈挣扎,灭顶的愈快。」

「你!」严大风气得想砍人,却识相的停定不动。

「现在我来宣读你的三大罪状。」福安淘气的眨眼。「一,对自己的爷爷不孝又刻薄;二,还一个善良的女孩被赶出医院,不能做生意,没赚到钱;三,野生牛樟芝是台湾山林的宝石,禁止盗采贩卖,你居然还要求我带你来山里找。」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严大风眯起眼。好个丫头,算她有胆量!

「没错。」福安笑颜如花。「你知道这山里为什么有这块沼泽吗?就是前两年土石流造成的,要不是有山老鼠来滥垦滥伐,也不会这样。所以这就是你这种拿钱乱买药的人的现世报,你在这边一面享受泥浆浴,一面好好反省吧。」

她拍拍手起身,眼见她即将离去,严大风又惊又怒。「你别走!快把我就起来,你要多少钱,我开支票给你!」

又是钱!为什么这人就是学会教训?

福安回头瞪他。「我知道你很有钱,不过那也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你不需要用的这么嚣张吧?而且比起赚你这种人的钱,我宁愿现在去找警察把你抓起来,赚检举奖金。我走喽,再见。」

语落,福安翩然就要举步,不料一只小蛇忽然绕到她脚边,张口要咬,她发现了,机灵的躲开,往后一跳,却跳进沼泽里,身子缓缓下沉。

严大风看了,哈哈假笑。「这就叫现世报,你就在这边一面泡泥浆浴,一边陪我反省吧。」

怎么会这样?

福安好懊恼,跟严大风面对面现在沼泽里,大眼瞪小眼,景况凄凉又荒谬。

「谁叫你有钱不赚,还故意陷害我?」严大风凉凉的嘲讽。

说话之间,他又下沉,手臂不小心碰到福安胸部。

「喂,这位先生,你的手可不可以别碰我胸部?」她义正言辞的斥责。

他没好气的冷嗤。「你以为我爱摸吗?」就凭她这种身材……好吧,她某个部位算是挺丰满的,但他可不是那种会肆意轻薄女人的家伙。「不是你叫我别乱动吗?一动就会往下沉。」

福安无奈,虽然很想叫眼前这家伙把手拿开,却更怕两人因此更深陷泥沼里,不能脱身。

天色渐渐暗了一阵清风吹来,摇动附近一株桐花树,拂落漫天花雨。

「搞什么?」严大风好想拨开这些碍事的花瓣。「这山里怎么全是这种动不动就往下掉的花?」

「这叫桐花。」福安解释。「你没听过吗?这些年有很多人会在桐花季时,特地上山赏花呢。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听说在桐花雨里相遇的男女,就会得到祝福,等处我奶奶跟旺财爷爷,就是这样相遇的。」

「说什么桐花的祝福?我看根本是诅咒吧?」严大风冷声驳斥。「我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居然跟你这种乡下丫头一起困在这里……shit!」他募得口出粗言。

怎么了?福安眸光一转,只见一只毛毛虫从树梢垂落,而他僵着脸,惊骇的吹气,想把毛毛虫吹开。

不会吧?这个都市俗,连毛毛虫都怕?

她暗暗窃笑,灵机一动。「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惊动他,这种毛毛虫受惊吓后会喷出一种毒液,七步夺命!」

「骗人的吧?」严大风死瞪她,摆出不信的表情,却明显的想离毛虫远一点。

「我没事骗你干嘛?」她装严肃。

「我才不信。」

「你不信?」福安微笑,粉唇绽开,轻轻一吹,将毛虫吹到大风鼻子上。

「shit!」他惊叫,想躲又不敢乱动。「你这只笨虫子,给我滚开!滚开!shit,我该不会要死了吧?」

福安噗哧一笑。

居然敢笑他?大风火大,脸庞凑过去就是一吻,顺便报复的用自己的鼻子磨蹭她的脸蛋。「就算我得死,你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吻完了,他还不怀好意的宣布。

她却是吓傻了,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你、你做什么?坏蛋,大坏蛋!谁说你可以这样随便亲人的?」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不成这是你的初吻?」

她抿唇不语。

「不会吧?真的是?」大风愕然。「原来你连初吻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拉着你陪葬了,你的人生根本还没开始,真抱歉。」

这算是同情还是嘲笑?福安恨恨的瞪他。

「对了,要不要在你死前,至少尝一次法式热吻?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她赶忙拒绝他的『好意』。「我骗你的啦,毛毛虫没毒。」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这种乡下村姑。」他冷哼。「赚到我严大风一个吻,算你好运。」

什么好运啊?倒霉透了!福安快抓狂,正欲呛声,一道手电筒的光线照过来。

「福安,是你吗?」一个警察不敢相信的问,怀疑自己看错了。

「是我!」福安惊喜。「快救我,叔叔,我被困在沼泽里了!」

「天哪,你怎么会在这里?」警察急匆匆的过来救人。「你知道吗?你们家刚刚失火了!」

「什么?!」福安悚然震惊。

老旧的木造房屋坍落大半,无情的火苗却依然四处窜烧,福满村的村长领着几个村民,接力泼水灌救。

福安心急如焚的赶回家,乍见这一幕,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姐姐,姐姐!」一见到她,皮蛋立刻本来投入她怀里,扬起被浓烟熏的乌黑的小脸。「是那些山老鼠!他们要来家里抢我昨天捡到的牛樟芝,奶奶说不能给他们,结果他们提到炭火炉,家里就烧起来了,奶奶为了拿旺财爷爷的表,又跑进去了……」

「什么?奶奶还在里面?」福安脸色煞白,顾不得火势仍旺,急着冲进屋里,跟在后面的大风见状,一把扣住她的腰,拦住她。

「放开我!我要进去,要进去救奶奶!」她嘶声喊,泪水刺痛着眼。

「你疯啦?」大风不可思议。「你现在进去是想送死吗?」

「可我奶奶还在里面啊!」福安哭喊。「我要去救她出来,奶奶,奶奶……你放开我,放开我!」她昏沉的抗议,用力咬他的手臂一口。

「谢福安,你给我冷静点!」大风努了。自己一片好意,这女孩竟当驴肝肺。「就算你现在进去又怎样?你奶奶能救回来吗?」

「就算救不到我也要进去!」福安崩溃。「你有想过我奶奶一个人在里面有多害怕吗?至少我要进去陪她,我也去陪她……」

这女孩疯了!大风阴郁的瞪着福安,有股冲动想甩她一巴掌,狠狠把她打醒。

「我要进去找我奶奶,她一定很害怕,我要去陪她……」

她声声泣喊,每一声,都像一根最锐利的弓,拉扯着大风的神经线。为何她可以如此为自己的亲人,宁愿送死也要进去陪奶奶?她不知道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吗?

爷爷,有人绑架我,求求你快来救我。

脑海,募得想起一道怯弱的呼喊,幽幽细细的,来自最阴暗的过去。

要我用一千万去换一个翘课去打弹珠的孙子?不可能!

对,不可能的……

「好,你就进去吧。」他忽的松开她,冷笑。「不怕死的就进去,去啊!」他就不相信一个人真会为了另一个人,连自己性命也不顾。

他怀着坏心眼试探福安,可没想到一逃脱他的钳制,她真的毫不迟疑的往火场冲去,村民们在一旁惊惶的喊,她全然不理。

她真的疯了!大风凛眉,总觉得那道纤细的身影比浓烟更灼痛自己的眼。

为什么她的反应总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为何她会傻到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救奶奶,当年爷爷却连一千万也吝惜?

一股难言的郁恼横梗胸臆,大风飞快的冲上前,将福安重新拉回自己怀里,用力圈紧。「你这笨蛋!万一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弟弟怎么办?」

她闻言一震,甚至稍稍清醒,不再挣扎。

几分钟后,就连最后一根梁柱也倒落了,福安眼见房屋全毁,奶奶生还无望,颓然跌跪在地。

「奶奶,奶奶……」她木然唤,沙哑的哭不出声音,只有泪水,一颗一颗,寂静的占领惨白的脸。

大风不忍的望她,一时无语,手机铃声响起,他接电话。

「是我啊。」耳畔,传来江珍珍喜悦的嗓音。「我告诉你,刚刚有人联络我,牛樟芝已经找到了,你现在就去跟对方拿……」

「现在?」大风怔忪的反问,看着失魂落魄的福安,有点茫然。

福安的家,就是因为山老鼠想进门抢牛樟芝,才会起火,她奶奶也是因此才枉送一条性命……

「事关你爷爷八十大寿那天,你能不能成为接班人,当然早拿到早安心。」

大风一凛,眼神瞬间锐利,没错,他必须冷静,这种关键时刻,他可没空浪费同情心在无谓的人身上。

他跟女友确认交货地点,挂电话后,走向与弟弟抱头痛苦的福安,迟疑片刻,终于卸下手上沾满污泥的名表。「这个给你。」

「为什么?」她不解得扬眉,泪光莹莹,楚楚可怜。

他胸口莫名一拧。「现在我帮不了你什么,把这个当了,也许可以给你一点生活上的帮助,你自己好好保重。」

语落,他毅然转身离去,留下福安傻傻握着表,在原地哀伤。

第二帖 百亿未婚妻

福安:

两个月前,这支停了四十年的表奇迹似的又开始走动时,奶奶就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千万不要难过。

能够和旺财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就已经满足了,所以就算我再阖眼前那一刻,我还是会觉得幸福的,以后等你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时,你就会动的奶奶的心情了。

旺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我最心疼的,还是你和皮蛋……

读信至此,福安已不禁泪流满面,这是奶奶的遗书,藏在她拼命从大火里抢救出来的一个铁罐子里,罐子里除了这封信,就是一块奶奶最宝贝的,旺财爷爷留下的金表。

「奶奶啊,奶奶……」福安心碎的低喃,捏紧信纸,捧在胸前。

奶奶对那块金表如此执着,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她一定很爱很爱旺财爷爷吧!那是她青春年少最美好的恋情,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带着这样的回忆,奶奶离开尘世了,虽然留恋不舍,但她还是感到幸福……

究竟是什么样的爱,能让一个女人毫无怨尤?福安不懂,但她知道,为了守护奶奶的真心,为了能让奶奶能走得安心,她一定要坚强。

「奶奶别担心,我会照顾好皮蛋的,你安心的走吧,希望你能在天堂跟爸爸妈妈团聚,一定要快乐哦!一定要……」

福安募得哽咽,千言万语卡在喉头,无法吐落,她颤着手,将一把桐花瓣洒在奶奶的骨灰坛上,皮蛋看了,呜咽的过来,小脸埋在她胸前,她安慰的搂住弟弟,迷蒙着眼,看两个村民铲起土,埋起骨灰坛。

村长领导一群村民,诚心祝祷。「只要住在福满村,不管你是两只脚、四只脚、还是没有脚,都一定被春香的草药医治过,她有一双最温柔的手。她是一个独特的女人,一辈子只做救人这件事,现在她的生命结束了,但她永远存在我们心中——」

祝祷完,村长怜惜的望向福安姐弟俩,其他村民也围过来。「福安,皮蛋,你们两个要好好保重啊。」

「恩,我们知道。」福安含泪点头,感谢村长跟一干村民们的关心。

「现在你奶奶走了,你家又烧毁,接下来你打算上哪儿去?要不要来我家住一阵子,反正我家多的是空房间。」一个村民热情邀请。

「是啊,是啊,不然来我家住也行。」村民们七嘴八舌,人人都想对这对顿失依靠的姐弟俩伸出援手。

「谢谢你们。」福安感动不已。「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上台北一趟。」

「去台北?为什么?」村民们纳闷。

福安淡淡一笑。「有样东西,我得拿去还一个人——」


「春香,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严云高端坐在豪华轿车上,望着车窗外漫山遍野的桐花,一时激动难抑,眼眶泛红。

自从他在满村被一个年轻女孩救活后,就被救护车送回台北大医院,躺了两天,恢复元气,这才请律师细细打探那个救他的女孩究竟是谁。

律师奔走过后,确定女孩是谢福安,从小在福满村山区长大,父母早逝,跟奶奶弟弟相依为命。

「她奶奶……叫什么名字?」

「春香。」

果然是春香!

听律师报出这名字,严云高整个人震撼,怪不得那天他被就醒时,恍惚之际仿佛觉得自己见到当年深深爱恋他的那个少女。

「这是……情债啊。」严云高喃喃自语,几百年不曾流过的泪水,隐隐在眼角泛光。

是他欠了六十年的情债,当年他在这福满山区,在桐花盛开的春季,偶遇一名天真少女,少女救了受伤的他,细心诊治,他的回报却是透了她的私藏的八宝丸秘方,另娶富家千金,创立了八宝堂。

春香,等我,当桐花再度盛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

当年,他曾对她许下虚情假意的承诺,而她竟真的傻傻的等,律师经过调查,说她年轻时一直不肯嫁,知道父亲生病了,为了区区聘金才不得已下嫁给村里比她大三十岁的谢姓屠夫,但结婚后不久便守寡了,继承了死去先生的六万元债务。

六万元!

这个他随便做一套西装,都还不够用的数字,却让寡妇孤儿一声困苦。

他对不起她,真的对不起……

严云高深深懊悔,这六十年来,他在商场上叱咤得意,翻脸无情,教育出的子孙继承他的风格,一个比一个冷血,当他在医院九死一生的关头,他们连手术同意书都不肯签,只想到分配遗产。

结果,却是一个陌生女孩救了他,而或许是命运之神为了教诲他,那女孩偏偏就是春香的孙女。

是他该还债的时候了,他欺骗了一个少女的真心,枉费了她的青春岁月,现在,该是他忏悔弥补的时候了。

车子在一间残破的空屋前,严云高下车,睁大眼睛瞪着,不敢相信。「你说这就是春香的家?」

「是啊。」律师跟着他下车,也是满脸疑惑。「怎么会烧成这样?」

「那他们人呢?」严云高疾言厉色。「春香跟她孙女人呢?」

「这个……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明明查过他们住在这里的。」律师惶然,眼见严云高脸色难看,一阵胆颤,这老头发起飙来翻脸不认人,他也曾经领教过。

「你们找春香吗?」一个老人骑脚踏车经过,好心的搭话。「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严云高追问。

「她死了。」老人幽幽叹息。「就在前两天,他们家发生大火,春香就活活被烧死了。」

严云高骇然无语。

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他好不容易决心弥补,老天爷连着机会都不给他吗?

「那他的孙女谢福安呢?」律师见严云高情绪激动,主动接口问详情。

「福安带着弟弟皮蛋,上台北去了。」

「去台北哪里?有手机能联络到他们吗?」

「手机?」老人啧啧摇头。「他们家连吃饭钱都常常筹不出来了,还手机呢,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这么惨?严云高心痛,脸色苍白。看来春香过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困苦。

村民离开后,好有片刻,严云高只是怔忡的站在原地,清风拂来,几瓣桐花落在他肩上,他拈起其中一朵细瞧,老眸忽的刺痛。

「我一定要找到她们。」他下定决心。

「谁?」律师不解。

「春香的孙女跟孙子,我一定要找到她们。」

「姐姐,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台北找那个人啊?」

谢福久,外号『皮蛋』,此刻正与姐姐手牵手,走在月黑风高的台北街头,身后还跟着大黑,以狗保镖的姿态傲然相随。

「因为我有样东西要还给。」

「什么东西?」

「手表。」福安柔声回答,思绪悠悠回到几天前,那个大火的夜晚,一个她本来以为是大坏蛋的男人,留给她一只表,要她典当了换钱。

「为什么要还他?他不是送给你了么?」皮蛋不解。

因为她不想接受他的施舍。

「奶奶不是说过吗?不可以随便麻烦陌生人,我们没必要接受他的援助,姐姐打算在台北找份工作,赚钱养活我们两个人。」

「所以我们以后要留在台北喽?」皮蛋很开心,他喜欢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在他看来,处处是新鲜。「可是……」他想想,小脸一皱。「我们在这里又没房子。」

「姐姐会租一个小房间,让我们俩个人住。」

「那房间呢?在哪里?」

是啊,在哪里?

福安伤脑筋的苦笑。今天一到台北,她便决心先找到住的地方,但奔波了一天,却总是吃闭门羹,因为没有一个房东愿意允许房客养宠物。

她也想过,是不是暂时去廉价旅馆窝一晚,明天再慢慢找房子,但身上的钱所剩不多,还得预留做租房的押金及生活费,等找到工作后,领导第一个月的薪水,手头应该会宽裕些,但现在,他们可是每一分钱都得斤斤计较啊。

她实在舍不得将钱浪费在住旅馆,太贵了。

福安蹲下身,握住弟弟肩膀。「皮蛋,听我说,我们今天就在车站将就一晚好么?明天姐姐一定想办法租到房子。」

「好啊,我没关系,睡车站好像很好玩,我早就想试试了。」皮蛋很乐天。「以前我们山上的家还不是常常漏雨?车站说不定比较好睡呢。」

「是啊,说不定。」受弟弟感染,福安也笑了,谢家人一向是积极乐观的,这也是奶奶的教诲。「就这么决定吧,我们去睡车站。」

下定决心后,姐弟俩快乐的往台北火车站的方向出发,经过一条黑暗的巷弄,听见里头传来模糊的呻吟声。

皮蛋好奇的凑过去瞧,发现一个男人可怜兮兮的倒在垃圾桶边。「姐姐,你快过来看,这个人好像受伤了!」

「是吗?」福安走进小巷,男人衣衫褴褛,身上还透着股起义的腐臭味,就着暗淡的光线,查看起他身上的伤势。「你还好吧?是哪里受伤?」

「你……快走,这里……危险。」男人赶她离开。

福安不理会,径自拉开他脏兮兮的衬衫,发现腹部有道颇深的伤口,汨汨冒着血,倒抽口气。「皮蛋,快把我背包里的小药箱拿出来!」

「知道了。」皮蛋见惯了姐姐跟奶奶救人的场面,快手快脚的将药箱找出来。

姐弟俩合作,替男人洗净伤口,止血上药。

男人讶异的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小姐,你没听见吗?有人……追杀我,你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福安轻斥,拿绷带替他包扎,他肌肉一阵抽动。「痛吗?」她放柔嗓音。「忍耐点,很快就好了。」

他凝视她温柔的容颜。「你不怕追杀我的人……找你麻烦吗?」

「要找就让他们找吧!」福安不以为意。「我们学药的人,不能丢下病人或伤患不管。」

「可是……」

「嘘,别乱动。」她替他敷上一帖凉凉的草药。「这是我们谢家的独门秘方,保证你伤口很快就痊愈了。」

男人深思的望她,正欲说话,几个彪形大汉忽的在巷口呼喝。

「那家伙躲哪儿去了?」

「快!你们到处搜一搜!一定要找到她,带回去给老大发落!」

大黑听见吵杂声,张口就要叫,福安连忙蒙住它的嘴。「嘘,大黑,安静,皮蛋你也是,不许出声。」

「小姐,你快逃吧,他们来了。」男人劝她。

她却坚持替他绑好绷带,才压低嗓音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替你引开他们。」

「什么?」他吃惊。「你想做什么?」

她只是将食指压在唇间,示意他噤声。「你脱身后,记得要到医院详细检查,我走了。」

语落,她牵起皮蛋,领着大黑,两人一狗走出幽暗的小弄。

「小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一个大汉不客气的朝她喝斥,目光阴邪。「该不会是在拉客吧?」

福安咬牙,强忍惧意与怒气。「我跟弟弟出来散步,不行吗?」

「这么晚了还散布?」大汉不怀好意的靠近他。

「大黑,咬他!」福安下令,大黑立刻张嘴,用力撕咬。

大汉吓到,惊声尖叫。

「皮蛋,我们快跑!」福安牵着弟弟,拔腿便逃,大黑惩戒过坏人,心满意足,也跟着汪汪奔跑。

待骚动过后,躲在阴暗处的男人才踉跄的走出来,他目送福安姐弟俩消失的方向,眉宇担忧的收拢。

「你可千万要平安啊,小姐。」

或许是得到男人的祝福,姐弟俩果然幸运逃过一劫,在车站窝了一夜后,隔天早上,福安牵着弟弟,一路问人,靠着两条腿走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找到八宝堂总公司。

「哇~~这里车子好多,房子都好高耶!」皮蛋仰望一栋栋高耸的办公大楼,天真的惊叹。

福安却不禁有些慌。那个叫严大风的家伙,就是这家公司的大少爷吗?感觉是以家庭有规模的企业,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富有,更难以高攀。

她深呼吸,努力鼓起勇气。「我们进去吧,皮蛋。」

才刚到门口,两人便被警卫挡下,警卫扫了一眼她身上破旧的穿着,嫌恶的拧眉。「小姐,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八宝堂吧?」她先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是八宝堂没错。」

「那太好了!我找严大风。」

「找我们严经理?」警卫冷嗤,不屑的打量她,缠在少主身边的女人不少,形形色色都有,却从没见过这种乡下款。「请问你有预约吗?」

「我是没预约。」福安不笨,当然看出警卫眼神轻蔑,她武装的挺直背脊。「不过你跟严先生说我是来还他一样东西的,他应该会见我。」

「什么东西?」

「表。」

「什么样的表?拿出来看看。」

「我没必要拿给你看。」福安讨厌警卫这种审问犯人的口气。「请你通报严先生一声,说我是谢福安。」

「不好意思,我们经理不见没事先预约的人。」警卫不多说,直接将她推出门外,她一时站不稳,差点跌倒。

「喂!你这坏人,别欺负我姐姐!」皮蛋火大的跳出来,矮小的身子挡在姐姐面前,保护她。

「走开,小鬼!」警卫粗鲁的推他。「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汪汪!汪汪!」这下连大黑都不爽了,闪电似的冲出来,咬住警卫裤管。

警卫吓到,拿起棍棒一阵乱打。「你这该死的畜生!滚开!还不快滚?」

「不准你打大黑!」福安怒上心头,一手拉过弟弟,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试着拉回狗狗,不料手臂却吃了警卫一棍,痛得她不禁闷哼。

大黑见主人遭到攻击,高声咆哮,前腿一抬,即将扑上,幸而福安及时下令要它回来,它才收住扑势。

警卫却不感恩,拿着棍棒继续胡乱挥。「还不快走?走开!」

一记闷棍扫过来,眼看又要落上福安肩头,一只大手抢先接住棍头,跟着,一道如雷怒吼落下。

「这是在干什么?!」

警卫怔住,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是严经理!对不起,经理,这个乡下丫头硬要闯进来,我是为了阻止他们……」

「他们是我的朋友。」严大风面无表情,一字一句从齿缝迸落。

警卫睁大眼,这下可慌得手足无措。「对不起,经理,我没想到,我不晓得……」

「够了!」大风懒得听他辩解,锐眸横扫福安一瞥,看她左手捧着自己右手臂,似是强忍疼痛,心念一动,拉过她受伤的手臂审视。「都淤青了。」他皱眉。「很痛吗?」

「还好。」她勉力微笑。

大风瞪她云淡风轻的笑容,转头又瞪警卫。「你被开除了。」

「什么?」警卫惶然,差点就想下跪求饶。「我不是故意的,严经理,我……」

「我刚说的你没听见吗?东西收一收,马上离开!」

不会吧?他这样就要开除人?福安惊愕,虽然这警卫态度是过了点,但罪也不至此。

「严先生,请你别误会。」她赶忙缓颊。「刚刚是因为……大黑先咬了这位警卫先生,他才会拿棍子想赶它的,我想他是不小心才打到我,不是故意的。」

「对对对,我真不是故意的。」警卫感激她拔刀相助,焦急的接口。

大风不吭声,凌厉的目光砍向警卫,接着落回福安脸上,她依然笑着。

「既然这样,你就留在这里看狗吧。谢福安,你跟我来!」语落,他领着福安跟皮蛋进办公大楼,留下心脏狂跳的警卫,戒备的守着大黑,很怕这条大狗一时不爽又咬上来,到时,他可怜的皮肉恐怕不保了。


回到私人办公室,大风将皮蛋交给秘书,请她准备点心糖果给他吃,自己则跟福安面对面坐下,嘴角怪异一扯。

「你那是为了教训我,都可以把我推进杀人沼泽了,怎么对那个警卫就这么好心,他明明打了你,还帮他说话?」

这是在控诉他差别待遇吗?福安吐吐舌头。「我那时候推你进沼泽,只是想找警察来抓你,没害死你的意思,而且后来我不是陪你一起掉下去了吗?」

「你又不是自愿下来陪我的。」他轻哼。「可刚刚你却自愿帮那警卫说话。」

怎么听他的口气,感觉好像在吃味?

福安心跳一停,敲敲自己头,要自己别胡思乱想。「人家家里一定有老婆孩子,你这样随便就开除他,万一他家里经济发生困难怎么办?」

「哈!你倒善良!」

这听起来像是调侃了。福安懊恼的送他一记白眼,手臂又一阵疼痛,她忍不住揉了揉。

他看了,眼眸一闪,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盒中药贴布,丢给她。「自己贴!」

「啊。」她愣了愣,樱唇绽开。「谢谢。」这男人坏归坏,有时候也挺体贴的嘛。

她撕开贴布,贴在淤青的伤口处。

「你找我有事吗?」大风问。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福安打开背包,翻找出一个铁罐,打开,掏出一只表。「这个……不对。」见自己错拿奶奶的金表,她自嘲的摇头,将金表搁在茶几上,伸手掏出另一只表。「这是你上次给我的,还给你。」

她将已经擦得闪闪发亮的名表递给他,他却不接。

「我不是说过吗?这个给你去典当,换点钱花用。」

「我不需要,我身上还有一些钱,只要能快点找到工作,就可以赚钱养活我跟弟弟。」她坚持将表塞回他掌心。

一番好意遭人退回,大风有点不爽。他难得想做点好事,这女生居然不领情。

「你以为就凭你这样,很容易找到工作吗?」他嘲讽。

「我会找到工作的。」她高傲的抬起脸蛋。

还跟他摆架子呢,乡下丫头也讲尊严吗?大风不愉的蹙眉,视线一落,望向茶几上的金表,灵光一现。「我知道了,我是想卖掉这块金表吧?」

「这个才不能卖!」福安紧紧抓住金表。「这是旺财爷爷留给奶奶的纪念。」

「旺财爷爷?」他想起来了。「就是你说什么在桐花雨里相遇的男女,就会得到祝福……」

「没错」。她很高兴他还记得。「我奶奶跟旺财爷爷就是在桐花雨里相遇的。」

「那他们有得到幸福吗?你爷爷应该早就死了吧?」

「旺财爷爷不是我亲爷爷,他是我奶奶的初恋。」福安顿了顿,一声叹息。「六十年前,旺财爷爷留下这块金表,就离开了。」

「你说这样叫得到祝福?」大风讥诮的挑眉,不用她接下去说,他也能猜到那个旺财后来一定没消没息。「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负心汉,亏你奶奶还一直留着这块表!」

「他不是!」福安激动的反驳。「旺财爷爷不是负心汉,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不能回来。」奶奶深爱的男人,不可能是个坏蛋。「我相信他有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他有一个更好的结婚对象,不可能去娶一个没钱没势的村姑。」大风冷嘲热讽,通常这种故事都是这样发展的,她不懂吗?

但她好似真的不懂,看着他的眼,透明清澈,跃动着愤怒的火苗。

「我要走了!」她收拾东西,霍地起身,显然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就走了?大风拧眉,自觉严重遭到忽视。这乡下丫头以为她是谁啊?敢对他这么拽?

「你给我站住!」

「严经理有什么指教?」她讽刺的回眸。

他瞪她。「你不是需要工作吗?我给你工作。」

「什么?」她讶然。

「你是卖药的,应该对重要很有一套,我们八宝堂分店很多,你随便到哪一家当店员吧。」

她迟疑不语,仿佛在考虑该不该接受他的『施舍』。

「你只需凭自己的能力,认真工作,公司自然会付给你合理的薪水。你觉得怎么样?」他皮笑肉不笑的提议。

「那……好吧,谢谢你。」她看来有些不情愿,但迫于现实,还是同意。

大风微微冷笑。像这种不识抬举的丫头,就该放在他眼皮底下,好好地磨——


「瞧你得意的,还笑呢!」

江珍珍一怔,回过头,望向严阳,他不知何时走来她身后,正懒洋洋对她微笑,身上穿着白西服,粉红色衬衫,搭一条紫色真丝手帕,看起来很有型,却也隐隐透出一股娘味。

怪不得有传言说他是个未出柜的Gay,的确有迹可循。

她扬起甜笑,假装听不懂他的揶揄。「严先生,你好,今天很荣幸能得到严董事长邀请,来参加这场寿宴。」

「他是要你来当媒体代表,帮他把消息放出去,你应该早就听说了吧?我爷爷打算在今晚的寿宴宣布谁是八宝堂的接班人。」

「是啊,我的确听说了。」

「所以你才会笑的这么开心是吗?」严阳右手揉捏下吧,笑容无害的打量江珍珍。「你一定以为八宝堂的接班人已经是我堂哥的囊中物了,而你也即将当上未来的董事长夫人。」

江珍珍闻言,心跳乍停,表面装出惊讶。「我不明白严阳先生的意思,你堂哥当不当接班人,跟我没关系吧?」她跟大风之间目前还是地下情,为了怕严云高反对,两人说好了暂不公开。

「少来了!你以为这种绯闻能能瞒得住吗?」严阳眨眨眼,掏出手帕,像唱戏的花旦似的抖了抖。「八卦早就传遍了,说不定爷爷心里也有数。」

「你……」江珍珍暗掐掌心,容色微白,这个娘娘腔的严阳,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很难对付,或许是因为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对能不能继承严家财产毫无兴趣,动不动就说要放弃继承权,让她无从理解。

没有人会对万贯家财毫不动心,他绝对是假惺惺!

「不过江小姐,你可别太松懈哦,我爷爷这人很怪的,就连一脚躺进棺材他都有办法再爬起来,所以很难说他今晚会出什么奇招,千万防着点。」严阳似笑非笑的提出劝告。

「哈哈哈。」江珍珍干笑。「我完全不懂严阳先生在说什么,抱歉,我得跟摄影师商量摄影机该架在哪里比较好,恕我失陪。」

语落,她急急闪人,免得跟这个莫测高深的娘男搅合下去,会失态。

她镇定心神,跟摄影师乔角度,正忙碌时,严家人也陆续现身,严凤凤打扮得花枝招展,董士长伴在身边,犹如最忠实的随从,严大风则是穿着深色西服,衬出阳刚硬挺的好身材。

她不觉眼露赞赏,两人四目相视,意在言外,装作只是点头之交。

几分钟后,严云高在律师陪同下,缓缓走进大厅,一脸庄严肃穆的表情,眼神冷冽的扫过众人。

「大家都到齐了吗?」

「是,都齐了。」严凤凤抢先回话,眸光一瞟,暗示老公,董士长会意,手一挥,一个佣人推出三层超大蛋糕。「恭祝爸爸寿与天齐,生日快乐!」

董士长掀开蛋糕旁的红布,一尊金牛瞬间透出明亮金光。

「这是我花了一百万请人打造的,象徵爸您为了我们八宝堂苦干实干的精神,至于牛身上穿的衣裳,可是我们严阳特别设计的,要加二十万,总共一百二十万,象徵爸您能吃百二。」严凤凤讨好的说明,严云高却只是漠然听着,似乎一点也不感动。

严凤凤见自己的苦心毫无效果,气恼的咬唇。

大风嘲弄的扬嗓。「爷爷从小对我们的教育,讲究的『实际』,从来不是『不切实际』,你们有数据可以证明,金牛跟延年益寿有什么关系吗?」

是没有,严凤凤与董士长哑口无言。

「不如吃这个吧。」大风捧出一方精致的盒子,打开。「爷爷,这是我为您准备的天然牛樟芝,相信精研中药的您,一定能了解它的价值。」

严云高瞥一眼盒内的顶级牛樟芝,脸色一变,一旁的江珍珍以为自己策略奏效,得意的扬唇,但很快地,云高一句严厉的怒斥便令她花容失色。

「你没看过血钻石吗?要拿到这种牛樟芝,背后一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大风愣住,不觉回想起那天夜晚,福安家失火的一幕。

没错,要取得这种顶级牛樟芝,确实会有所牺牲,但爷爷凭什么教训他?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是您从小教我的吗?我现在也不过是迎合您的期待而已。」他讥诮的反驳,眼神森冷。

云高一震,面对孙子与自己一般无情的眼眸,更惊觉自己这些年错的离谱。「瞧瞧我都调教出些什么样的不肖子孙了?」他懊悔的叹息,深一口气。「为了弥补我的罪过,我决定将八宝堂交给——春香的后代。」

「什么?!」众人闻言骇然,面面相觑。

「爸,春香是谁?」严凤凤惊慌的追问。「为什么您要将八宝堂传给她的后代?」

「她是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女人。」云高神情怅然。「六十年前,我欺骗了她的感情,现在该是我还债的时候了。」

「为了你要还感情债,就把我们八宝堂白白奉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大风气急败坏,这老头疯了吗?还是脑子糊涂了?他从小为了继承八宝堂,吃尽苦头,接受爷爷一个又一个冷酷的考验,结果现在却要将公司拱手让人?

「不是奉送给她,应该说,我要把八宝堂交给能娶到她的人,不管那个人姓不姓严。」云高冷淡的解释。「你如果想得到八宝堂,就想办法打败其他竞争对手,娶到春香的孙女吧。」

这该死的老头连他的婚姻都想操纵?!

大风眼冒怒火,气愤难当,就算爷爷不想将公司交给自己,也用不着这样玩他吧?

「那女人……是谁?」他咬牙切齿,控制想痛扁人的冲动。

「谢福安。」

第三贴 恶魔圈套

谢福安,竟然是她!

没想到爷爷口中初恋情人的孙女,就是那个近日与他颇有牵扯的女孩,这么说,爷爷大概就是她口中的旺财爷爷了。

哈,多讽刺!那老头在六十年前负心远走,六十年后却被人家的孙女救回一条老命,该不会是这样他才良心发现,想出这种弥补旧情人的花招?

他倒好,现在能欢欢喜喜的捡回他那颗早就不知被狗咬到哪去的良心,也不管他这么做等于是玩弄孙子的终身幸福。

不过也对,那老头什么时候对玩弄孙子的人生感到歉疚过?他一向就是那么我行我素!

大风阴沉的寻思,紧握酒杯,藉着一杯又一杯灌酒,强持住理智,否则他说不定会像今天咬住警卫的大黑一样,反噬自己的爷爷。

「大风,你说该怎么办?你爷爷怎么会想出那种办法啊?简直折腾人嘛!」江珍珍半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焦灼的感叹。

自从严云高宣布福安成为百亿未婚妻那一刻,整个寿宴算是毁了,没有人再有心思庆祝,纷纷逃离现场,两人也悄悄来到一家宾馆,商量对策。

「那老头一向就是这样。」大风恨恨的又喝一杯酒。

「别喝了,想想该怎么办吧。」珍珍劝他,玉手轻抚他胸膛。「我把带子扣下了,也跟摄影师说好,暂时不放出这个消息,不过万一你爷爷把消息放给别家媒体,我可没辙了,到时一定一堆人抢着找谢福安的下落。」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找到?」大风郁恼的凝眉。谢福安早落入他手掌心了,他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她。

「可是我们现在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啊!」珍珍不知来龙去脉,很担忧。「就算找到她,你也要想办法把她追到手,娶她为妻,才能得到八宝堂。」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娶她?」犀利的眸刃杀过来。

珍珍知道,男友恼了,可她也气啊,严云高今夜一席话等于也打碎了她一场美梦。她想起严阳戏谑的眼神,怒火更是在胸口闷烧。

「我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的女人?」她急切地对男友表白真心。「只是为了让你能顺利继承八宝堂,说不定还是要虚与委蛇一下,先跟那个女的结婚,之后再想办法甩了她……」

「门都没有!」大风咆哮的驳回她未完的言语,举臂用力一掷,酒杯在地上碎成片片。

珍珍吓一跳,不觉坐起上半身,用丝被裹住自己性感白润的娇躯。

「我不会让那老头有机会操控我的婚姻,他别想连这个都玩!」大风阴森的撂狠话,裸着身子下床,走向浴室,步履犹如捷豹,强悍而优雅。

冲过冷水澡后,他情绪总算安宁,拿出手机拨号,铃声数响,对方接起。「是东杰吗?」

「麻吉!」韩东杰热烈的回应。「怎么忽然打给我?要约喝酒吗?没问题!」

「今天我没心情跟你尬酒,有个忙请你忙。」

「什么是你尽管说。」

大风眯眼。「有个女人,我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你帮我处理一下。」东杰是混黑社会的,还是出身黑色豪门的少主,相信一定有办法替他解决这难题。

果然东杰一口答应。「这有什么?你告诉我她是谁,我马上派人做了她!」

「做了?」大风一愣,这意思是要杀了福安吗?他心跳莫名加速,从没想过要让她成为倩女幽魂。「我没要你做了她。」他咳两声。「只要把她藏起来,别让任何人找到她。」

「你的意思是囚禁她?」

「不是囚禁。」他也无法想象她被关在某间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那种经验很不愉快,他小时候经历过,清楚得很。

「切~~」东杰没好气。「不能杀也不能关,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这个嘛。」他有些尴尬。「总之你想办法把她跟弟弟送离开台湾,别让找到他们,要让她能够自由行动,又不能给她机会溜回台湾,如果她可以暂时改名换姓,那就更好了。」

「靠!」东杰飙粗话。「你的条件还真不是普通的难耶。不过算了,麻吉有困难,我当然要情意相挺,事情交给我,包你满意!」

「那就先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喝酒……」交代完毕后,大风挂电话,眼神凛然,战意昂扬。

接下来,就该是他跟那老头大斗法了。

 

不能杀不能关,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她,允许她自由行动,却又不给她有机会溜回台湾——

他的好麻吉,可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啊!这该不是为了考验他头脑有多灵活吧?

不过呢,他韩东杰一项最爱动脑子了,从小到大,他一向就笃信在江湖上走闯,脑袋重于拳头,智慧胜于暴力,不说别的,就说小时候他跟大风联手对付绑匪,靠的不就是聪明的头脑吗?

说起他跟大风的相遇,那可是一段绝妙假话,本来他这种黑色豪门少主跟那种白色世家贵公子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偏偏那天无巧不巧就在电玩间碰上了,俩人年纪小小,志气可不小,一见面就不对盘,什么都比,比赛车,比射击,最后比上撞球台,撞击出多多火花。

走出电玩间时,两个小男孩对彼此已隐隐存着赏识之心,相约改日再斗,谁知忽然闯出三个彪形大汉,一把将大风捞进车里,他见义勇为想救人,结果自己也跟着被抓。

两人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仓库,老鼠四窜,蟑螂嚣张,还有不知从哪儿爬来的毛毛虫大军,恶心又恐怖。

绑匪打电话给大风爷爷,威胁赎金一千万,没想到那老头居然呛声不给。

那是他第一次见大风流眼泪,也是最后一次,从此大风的心肠便一天比一天硬,有时甚至比他这个黑道少主还狠。

两天后,两人悄悄用他私藏的小刀割开绳索,趁绑匪外出,只留下一人在户外看守,演了一出闹肚子疼的好戏,他装病在地上打滚,大风则哭闹不休,吵得绑匪神经快崩溃,终于开门,被他们逮着机会,痛扁一顿。

当时,他的义父正在澳门巡赌场,得知消息,派手下查探,刚好遇到两人脱逃,顺势搭救,义父赞他智勇双全,对他更欣赏。

好几年后,他才意外得知,原来这是义父为了试炼他安排的考验,可怜大风纯粹被拖下水,不过也因此,两人建立了患难情谊,从此坚定不移。

呵呵呵~~这就是所谓男子汉的友情啊!

一念及此,东杰喉间滚出得意笑声,几个黑脸黑衣的兄弟在一旁看了,交换惊疑不定的一眼。

通常他们少主这么笑得时候,就表示他又在动歪脑筋了,这对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而言,也不知该说是喜是忧,总之只要念头不是动到他们身上就好了,不然可要倒大霉。

「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一个小弟战战兢兢的问。

「什么怎么做?」东杰猛然回神。

「你不是要我们找谢福安吗?现在我们知道她就在这边租房子,是要杀她还是绑她?」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能杀也不能关。

「那是要干嘛?」小弟迷惑的搔头。

「这个嘛,总之先等她回来再说。」东杰下令。

一群人守株待兔,东杰闲闲坐在黑头车里,兄弟们却是在周遭来回警醒地走动,忽的,无线电响起一道精神抖擞的声嗓。

「报告少爷,谢福安回来了。」

「很好。」东杰满意的微笑,降下半扇车窗,一见那个提着大包小包、显然刚从超市购物回来的女孩,顿时愕然。

他不觉伸手碰触自己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似乎残留着一丝温暖,那是一双温柔巧手留下的。

「谢福安,原来你就是前天救了我的恩人……」他喃喃自语。

那天,他代表义父跟某个帮派谈判,不了中了对方的暗算,跟兄弟们也走散了,为了躲避追杀,还意外跌进垃圾箱里,整个人搞得狼狈不堪。

幸好有她及时出现,为他疗伤,拯救他免于危难。

一念及此,东杰眼神瞬间变得深沉。

他是在不懂,那么善良的女孩是哪里惹到大风了?为何他的好麻吉要对她不利?

谢福安,别怪我狠心,错就错在你偏偏是那老头指定的百亿未婚妻。

大风在心里无声的自语,目视车窗前方,坚定的转动方向盘。

他跟福安并无私怨,这次会请东杰对付她,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说服爷爷打消他那愚蠢的念头,他会接她回台湾的,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忍一忍。

他熟练的操控爱车,如一尾鱼,悠游在夜晚的台北街头,最后,停在电视台大楼附近一条僻静的巷口。

他是来接女友下班,一起吃宵夜,由于江珍珍的家世来历,不是爷爷认可的孙媳妇对象,两人只能暗中交往,平日接送,都得小心避人耳目。

连交个女朋友都不能随心所欲,他已经够闷了,这下爷爷连他婚姻都要插手,叫他如何能隐忍?

大风皱眉,想起白天在公司开会,他跟爷爷又杠上,他知道并非那老头不赞同他提出的企划案,只是习惯了下马威摆架子,遵循所谓的铁血政策。

二十多年来,他真的受够了!

他思绪阴沉,等待女友上车,她似乎迟了,她视线一落,瞥向手表看时间,一见莹亮的表面,不觉怔住。

这表,正是福安还他的那一只,表带颜色有些褪了,跟今天的穿着也不搭,但不知怎的,早上出门,他还是选戴了这只表。

或许是因为,她还表时倔强的容颜一直在他脑海浮现……

「抱歉,大风,你等很久了吧?」江珍珍偷偷摸摸潜上车。「刚刚路口有人,所以我等了一会儿才过来。」

「没关系。」大风凛神,朝女友淡淡一笑,她也够委屈了,只能跟他谈地下情。「你想去哪儿吃宵夜?」

「恩,就老地方吧。」真真扣上安全带。「我肚子快饿扁了,今天一天都没吃到什么东西,忙翻了!」

「那走吧。」大风发动引擎。

珍珍凝睇他有棱有角的侧面。「对了,大风,关于谢福安那件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请人帮我处理了。」

「怎么处理?」

「总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她想当八宝堂的百亿未婚妻,门都没有!」他眼神森冽。

珍珍确定男友的打算,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大风瞥她一眼。「你很担心坐不上八宝堂董事长夫人的位子?」

遭他看穿心中疑虑,她有些窘,却还是落落大方地一小。「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不然台湾小开这么多,我江珍珍也未必死要巴着你,对吧?」

「那倒是。」他伸手掐捏她俏鼻,似笑非笑。「算你有眼光,有识人之明。」

「我江珍珍看人的眼光,当然是第一等的喽。」她亲亲他的手掌心,自在的与他调情。

她常想,他能够常拿自己觊觎严家财富这件事来开玩笑,一定是因为不够爱她,但那又怎样?至少他尊重她有头脑,不像其他精虫冲脑的色男只懂得垂涎她的肉体。

他们之间不讲爱,只要喜欢与欣赏就够了,严大风这人没有心,她也不贪图,她想要的,是他的人跟他背后那座财富与权势的靠山。

这才是最重要的。

珍珍对自己微笑,眸光流连在男友脸庞。「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能继承八宝堂,在你们严家子孙中,你爷爷一向最欣赏你,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他也最爱刁难我。」他轻哼。「他知道我爱八宝堂,就把公司当一根胡萝卜,吊在我面前晃,从小到大,我就像一头笨驴,随他耍。」

「所以你才决心一定要得到八宝堂。」她了解的接口。

大风赏女友一记赞许的眼神。「你果然懂我。」

就因为那老头总是耍他玩他,他才更立誓非夺到八宝堂主控权不可,到时他不必再听凭任何人指令,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等着吧,那天就快来了……

手机铃声忽然想起,大风将耳机戴上,按下通话键。

「大风,是我。」耳畔传来冬杰爽朗的嗓音。「你交代我的事搞定了。」

「很好。」他满意的点头。「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我把她卖给人蛇集团了,今晚就会开船出海。」

「什么?」大风愣住,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人蛇集团?」

「是啊,大风,你听听看,我这办法够不够机灵?」东杰得意地笑。「我把她卖给人蛇集团,他们会带她偷渡离开台湾,到东南亚某个国家去卖春,为了接客,她可以自由行动,可身上没护照没身份证明,又回不了台湾,到时也会取个花名叫什么莉莉或娜娜之类的,不就等于改名换姓?等她接了几个客人,被折腾得憔悴萎靡,谁还认得出她是谢福安?哈哈哈~~你说这法子妙不妙?」

东杰笑得开心,大风却听得郁恼,脑子如打结的毛线,一团乱。「你真的把她卖到东南亚……卖春?」

「嗯哼。」

福安去卖春?那么坚强又倔傲的女孩……卖春?大风心跳乍停,惊骇的抽气。「你疯了!谁要你那么做的?马上把她带回来!」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东杰哇哇抱怨。「我可是照你的要求去办的,是你要她离开台湾,谁也别想找到她,不是吗?」

「我是那么说没错。」可他没说她去卖春啊!「总之你快去把她带回来。」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啦,我刚不是说了吗?她已经上船了,晚一点就会开船……」

「那我们马上去码头堵船!」


「姐姐,他们要带我们到哪里去?」皮蛋低声问,害怕的缩在姐姐身旁,就连平常很猖狂的大黑,也胆怯的躲在角落。

「我也不知道。」福安蹙眉,我进弟弟的手,戒备的张望周遭。

这里像是一艘渔船的船舱,除了姐弟俩跟大黑,还有十几个女人,黑压压的积满窄小的空间。

光线很阴暗,空气很不好,福安感觉自己几乎无法顺畅呼吸,勉强吸进来的全是废气。

她怎么会然自己跟弟弟沦落到这步田地的?福安暗暗责备自己,她怀疑是自己那晚多管闲事,救了那个黑道追杀的男人,因为惹恼地痞流氓,所以才会遭人绑架报复。

「我们……是不是要被带去卖掉啊?」皮蛋小声问,小小身躯颤抖。

很有可能。福安咬唇,就算她平常住在山上,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猜得到自己大概是被卖给所谓的人口贩子了。

接下来姐弟俩会遭遇什么,她不敢想象,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弟弟。「别怕,皮蛋,只要姐姐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姐姐……」皮蛋又朝她偎近些,她紧紧将他搂住。

忽地,船舱一阵震动,引擎声轰轰响起。

「开船了!」女人们纷纷惶然惊叫,有几个甚至哭出声。

福安也很慌,但她告诉自己,她必须镇定,因为她还有个弟弟要照顾——

三辆黑头车,摸着黑,无声无息的开到码头,一辆前导,一辆护卫,中间那辆则坐着负责发号施令的东杰与大风。

车子刚来到码头,还没停稳,大风便身手矫捷的跳下车。「船呢?你说的那艘船那?在哪?」「别急别急,我来瞧瞧。」东杰随后下车,神态却是慢条斯理,闲闲纵目。「啊。好像是那艘。」他指向不远处一艘开向海平线的渔船。

「已经开了?」大风脸色发白,目光紧随那艘逐渐远走的渔船。「你快把他们叫回来啊!」

「你别急,我这就叫了。」东杰拿起无线电。「少主一号呼叫天兵二号,喂喂,听见没?呼叫天兵二号……」他摇摇沙沙作响的无线电,投给好友一记无奈的注视。「怎么办?无线电好像不通耶。」

「你说什么?!」大风简直快抓狂。

「看来联络不上了。」东杰很潇洒的把无线电丢给身后的小弟。「等船到的时候,我再请当地的兄弟帮忙找人好了。」

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大风眼神阴晴不定。谁知道海上会有什么变数?会不会意外翻船?他会不会被鞭打?或者更凄惨的,遭饿狼凌辱?

你就在这边一面享受泥浆浴,一面好好反省吧。

你有想过我奶奶一个人在里面有多害怕吗?我要进去陪她。

人家家里一定有老婆孩子,你这样随便就开除他,万一他家里经济发生困难怎么办?

福安清脆的嗓音募得在他脑海回想,她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不是讽刺就是责备,她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总是对他不敬,他很气她,老早就想给她教训。

他不喜欢她,对她印象不佳,长得不怎么样,又满嘴大道理,最可恶的,她还救回那个八百年都死不透的老头,他从没见过这么令人气恼的女人。

现在可好,她要被卖到东南亚去了,爷爷找不到她,总该打消那个百亿未婚妻的念头的了,他也能从这场愚蠢的游戏中解脱……

但她,即将去卖春啊!即将被迫过那送往迎来的生活,以她的个性不可能不反抗,一反抗肯定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说不定她现在就已经开始被打了……

一念及此,大风悚然凛息,他仿佛能看见那些人口贩子是咱们折磨福安,而她流泪哭喊,却无人相救……

「不行,现在马上叫他们停船!」他眦目狂吼,猛然拽住好友臂膀。

冻结吓一跳。「就跟你说了,无线电坏掉了,联络不上。」

大风惶然,眼看伪装成渔船的奴隶船愈走愈远,心急如焚。「你的令牌给我!」

「你要令牌干吗?」

「总之你给我就是了!」

「给你是可以,但……」东杰话语未落,大风便急着抢走他从口袋掏出的令牌,这令派代表他的身份,足以号令江湖兄弟。

「我去追他们,你这边想办法继续呼叫!」

大风拿到令牌,脱掉西装外套与鞋袜,毫不迟疑的纵身跃入海里,在夜晚的浪里浮沉,往那艘奴隶船游去。

「哇。」东杰目送他背影,淡噫一声,摆出惊讶样。「跳下去了。」

切~~明明是你逼人家跳下去的。

身后几个喽喽听了,眼角抽搐,无言相对,能说什么呢?这个少主连自己的麻吉都戏弄。

东杰无视手下们惊叹的表情,悠哉地在岸边坐下,等他那好麻吉历劫归来。「大风啊大风,其实你根本舍不得那女孩吃苦受罪,对吧?」


引擎忽然停止运转,甲板处人声鼎沸,似乎起了骚动。

「怎么回事?」福安站起身,伸长了脖子,拼命想从船舱缝隙,窥探外头的情况,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个男人凌厉的声嗓。

「现在马上掉头回去!我的朋友就在岸边等着,这是他的令牌,你们看就知道我没骗你们。」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福安蹙眉。

「福安,谢福安。」舱外有人喊她。「你在里面吗?」

是谁在叫她?福安惊疑,努力垫高脚尖想张望,那人打开舱门,正好撞上她。

「喔。」她头顶吃痛,惊呼一声。

「你没事吧?」那人连忙跳进船舱,焦急地打量她。「你受伤了吗?有被打吗?」

「是……你?」福安不敢相信的瞪视来人。「严大风?」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大风,他费了好大力气,拼命地游,好不容易才追上渔船,此刻全身湿透,整个人狼狈不堪,看在福安眼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帅气。

「你来救我的?」她惊喜。

「是,我来救你的。」他替她解开绳索。「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没有,我没事。」她揉了揉红肿的手腕,迎向他掩不住担忧的眼神,心韵砰然狂跳。「你怎么会知道我被抓来这里?」

「这个……」我目光一闪。「有个朋友对我通风报信。」

「朋友?」她奇怪。「那人怎会知道我跟你认识?」

大风咳两声。「那天你不是来公司找我吗?他看见了,对你印象挺深刻的,后来他无意中发现你被抓来这里,才通知我。」

「真的吗?那你一定要帮我谢谢他。」福安很感激有贵人暗中守护。「可是你怎么有办法让这些人停船的?」

「这你别管,总之我就是有办法。」大风状若不耐的驳回她的疑问。「你真的没事?那你弟弟呢?」

「他也没事。」福安回头帮皮蛋解开绳索,皮蛋乖巧的对大风道谢,他听了,似有些尴尬。

没想到这男人做好事还会害羞呢。

福安凝望他,粉唇含着甜甜笑意,不管他之前曾经待她如何粗鲁无礼,今日他出手相救,都大大扭转她对他的印象。

传掉头回岸边,所有的女人都得到释放,一个俊美的男人笑嘻嘻的迎过来,大风介绍这就是他的朋友,韩东杰。

得知东杰就是贵人,福安感动的直道谢,东杰朝她戏谑的眨眼。

「你忘了我是谁吗?」

她一愣。「谁?」

「前两天在暗巷里,你不是帮一个脏兮兮的家伙包扎伤口吗?还替他解围,不让他被坏人抓走?」

「啊。」福安眼眸一亮。「那个人就是你?」当时太暗了,她没看清他的脸。

「是啊,所以你不用道谢了,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东杰若有深意的微笑,墨眸飞舞着奇异的光芒。

福安看不懂,只是单纯的感谢他,大风在一旁惊讶的挑眉,他什么时候受伤了?怎么都没跟他说?东杰接收到他疑问的眼神,比个手势,表示这只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大风翻个白眼,知道这个麻吉爱装酷,不再多问。「东杰,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我载福安他们回去。」

「没问题,你们请吧。」东杰干脆的挥手送人,接下来他还得一一发给那些『临时演员』出场费呢。

大风不晓得自己中了好友的圈套,径自转向福安。「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我看还是算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福安犹豫得看向大黑,她知道很多人不愿意动物做自己的车。

「它也一起上来!」大风看透她的迟疑,不由分说的下令,她乐的遵从,她坐在前座,皮蛋抱着大黑坐后座,累得打瞌睡。

一路上,福安不停道谢,大风听得很不爽,厉声打岔。「我不是说过这没什么吗?你能不能闭嘴?」

「可是这真的是很大的恩情嘛。」她咕哝。就算他为善不欲人知,救命之恩,她可不能不报。「你说吧,我能怎样报答你?」

「就凭你这一无所有的乡下丫头,还想报答我?」他讽刺。

她脸颊顿时窘热,不愉的嘟嘴。这男人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对他印象好一些了,他马上又能气的人牙痒痒。

「我知道自己没钱没势,不能帮你什么,好吧,那我以后在八宝堂一定认真工作,不让你这个老板丢脸,这样行了吧?」

他一声不吭,瞥视她的眼神很复杂。

「干嘛这样看我?」害她脸红心跳,超不自在。

「你记不记得你给我看过旺财爷爷留给你奶奶的金表?」他突如其来的问。

「当然记得啊,怎样?」她不解地望他。

「我后来想想,你说的那个旺财爷爷说不定就是我爷爷。」

「什么?」福安惊骇。「怎么可能?」

「我爷爷跟我说过一个很类似的故事,他说六十年前自己曾跟一个女人相恋,还留了块金表给她。」

「是真的吗?你爷爷这么说过?」她不敢相信。

「所以你如果真想报恩,就跟我回严家吧。」大风深沉的低语。「我想爷爷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我跟你回严家?」她愕然。「可是……」

「没有可是!」他倨傲的打断她。「你不是说想报恩吗?那就到严家来当我爷爷的看护,上回也是你救了他一命,你应该有这能耐吧?」

「要我当看护士可以,不过……」、

「不过则样?」他凶狠的呛声,仿佛她再敢多说一句,他就会给她好看。

但她可不怕。福安嫣然一笑。「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不孝子,没想到你还挺替你爷爷的健康着想,会帮他请看护,之前我看错你了,对不起。」

大风瞪视她,哑然无语。

第四帖 谜样的男人

大风送福安回姐弟俩租的雅房,房间格局狭小不说,还只有一张单人床,一扇对内窗,光线阴暗,墙面油漆斑驳,宛如牢房。

大风抱着熟睡的皮蛋,将他放上床,嫌弃的环顾四周。「你就住这种鬼地方?」

「恩。」福安坦然点头,体贴的为弟弟拉拢棉被。「这里房东很不错,愿意算我比较便宜的房租,而且她还说我可以把大黑养在一楼院子。」

瞧她还一副感恩的模样!大风蹙眉,这种鸟地方,送他住他都不要,那个房东居然有脸收房租?

「东西收一收,跟我走!」他命令。

「现在?」福安吓一跳,低头审视凄惨落魄的自己。「可是我跟皮蛋弄成这样,至少也要……整理一下,才能去拜访你爷爷吧?」她虽从小在山里长大,不拘小节,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总是希望自己仪容整洁。「而且今天已经很晚了。」

「不是去我家。」大风不耐的解释。「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子就去见我爷爷吗?他说不定还以为我虐待你呢!」虽说她会沦落至此的确是他的错。他咳两声,摆出凛然神色。「你们姐弟俩今晚先跟我去住饭店。」

「我们没钱住饭店……」

「我会出钱!还有,明天一早我会带你们去买衣服,打扮漂亮一点。」

「为什么要打扮漂亮?」福安犀利的反问。

他愣了愣。

「你该不会很瞧不起我们吧?严大风。」她冷淡的望他。「我这个乡下丫头去拜访你爷爷,会拉低你们严家的格调吗?」

大风闻言,怒火张扬,这女人为何总是推拒他难得的好意?「谢福安,我可是为你好……」他募得顿住,踌躇的看着福安受伤的眼神。

「我们乡下人日子可能过得比较清苦,但还是有骨气的,该怎么穿衣服我们自己知道,不用你费心,请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接我们吧。」她倨傲的下逐客令。

一个乡下村姑竟敢跟他讲骨气?大风气恼的磨牙,那她没辙,只得暂且离开。

隔天下午,他开车来接姐弟俩,俩人衣着整齐,干干净净,但他一眼便能认出那绝对是『夜市牌』的货色。

「这给不会是你们最好的衣服吧?」他冷笑。

她凛冽的瞪他一眼,那一眼。令他惶然姐弟俩穿的的确是他们拥有的最称头的衣服,而以此嘲弄他们的自己,很没格。

真该死!为什么在这丫头面前,自己似乎做什么都不对?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不满。

「大风哥哥。」皮蛋抱着用肥皂洗的香喷喷的大黑坐在后座。「我们今天要去你家吗?你家在哪里?姐姐说你是有钱人,那你家一定很大吧?漂不漂亮?」

「恩,比起你们住的那间小房间,我们家是很大。」大风由后照镜打量皮蛋兴致勃勃的表情,灵机一动,就算他讨好不了福安,想必也能从这个事事感到新鲜好奇的小男孩下手。「皮蛋喜欢打电动吗?我家有wii喔。」

「wii?那是什么?」乡下小男孩连听都没听过。「好玩吗?我可以玩吗?」

「当然可以。」他笑着回答,黝眸闪烁志得意满的光芒。

这对姐弟俩,休想逃出他手掌心!


这里就是严家?

福安仰着脸,惊叹的盯着面前一栋庄严肃穆的豪宅,华丽的外观另她联想起曾经在书里见过的那些欧洲美丽的建筑。

「哇~~~大风哥哥,你没骗我!你们家真的好大、好大喔!」相较于福安明明心情震荡,却仍勉强装镇定,皮蛋可没那么多顾忌了,乐呵呵的展开双手,在开阔的庭院里尽情奔跑,大风汪汪叫着追在他身后,最后一人一狗,直接爽快的躺在一片茵茵草地上。

大风吩咐管家照料皮蛋,自己则领着福安上楼,来到二楼书房。

书房内,严云高正焦灼的等候着,他一早就听孙子报备,今晚会带春香的孙女来见他,于是整日惶惶,总算在黄昏日落的时候,盼到福安。

这就是之前在医院救了他一命的女孩!

云高打量福安,她身材纤细,相貌清秀,身上衣衫朴素,却自有一股从容聪慧的气质。

「你长得跟春香……好像。」他惊喜的低喃,拄着拐杖,缓缓走向她。「你叫福安,对吧?」

「是,我是福安,谢福安。」福安有些不忍的望着朝自己踽踽走来的老人,他行动迟缓,形容憔悴,看得出来大病未愈,气色很不好。

「福安,我终于见到你了!」云高颤抖的伸出手,却犹豫的停在空中。

福安主动握住老人的手。「严爷爷,您就是……旺财爷爷吗?」

「是,我是旺财,我就是。」云高激动的点头,胸海情绪澎湃,憶起当年他是如何在桐花雨里对春香许下承诺,之后又如何背弃她的爱,老眸不禁隐隐含泪。「我对不起春香,对不起你奶奶,真的……很对不起。」

「旺财爷爷,您别太激动。」福安见老人眼眶泛红,知道他并非对自己奶奶无情,安心许多,也不禁担忧起他的身子,扶着他坐在沙发上。

她的贴心令云高更感慨。「来,你也坐,坐我身边。」

「是。」福安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两人相对凝望,沉默片刻。

「旺财爷爷,您知道吗?奶奶临死之前还想着您。」福安从怀来掏出小心收藏的金表。「这是您给她的信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收着,就算家里再穷,她都舍不得典当。」

云高颤颤的结果金表,金表不重,但落在他掌心,却有如千斤担。

「那天,我们家失火,奶奶明知危险,还是很努力抢救这块金表,她不顾一切的冲回屋里……」福安忽地哽咽,憶起那个大火熊熊的夜晚,她止不住心酸,泪水盈于眼睫。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云高握着表,握着欠了六十年的情债,这辈子,他恐怕都还不清啊!

「旺财爷爷,为什么您当年不回来找奶奶?」福安凄楚的问出盘旋心头许久的疑问。

「我……」云高一时哑然,老眸不觉望向独自杵在书房角落的大风,他倚着墙,嘲讽的回迎爷爷的目光。「我是……不得已的。」

云高谨记孙子曾警告自己,福安是个多么硬气又倔强的女孩,若是告诉她真相,她肯定立即拂袖离去。

于是,他娓娓的编了个动情的故事,告诉福安当年自己只是个年轻小伙子,虽然爱极了春香,却挡不住家里的压力,当时他家遭逢事业危机,父母替他说了一门与富家千金的亲事,为了挽救家业,为了不让家中长辈临老还落得满身负债,他不得已,只好听命去成亲。

「……我辜负了春香,又怎么有脸回去见她?」他痛楚的低语。「直到那天我在福满村医院,被你救了,我才想,至少在自己死前,一定要向她好好道歉,没想到……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这故事编的还真是动听啊!

大风在一旁听爷爷漫天圆谎,几乎想鼓掌吹口哨,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种破绽百出的故事。

他冷哼的寻思,一面观察福安的表情,她似乎真的信了,感动地频频拭泪。

简直有够单『蠢』!他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云高见孙子离开,少了个可能戳破自己谎言的角色,暗暗松一口气,却也对面前为他的故事嘤嘤啜泣的福安更加感到抱歉。

「这一切,都是命吧。」福安感叹。「旺财爷爷也是因为孝顺,才会不得已做出背叛奶奶的决定,相信奶奶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您的。」

春香会原谅他吗?云高课不敢奢望,他最清楚自己没说实话。

「福安,你还有个弟弟叫皮蛋对吧?」他急切的问。「你们姐弟俩一起留在严家好吗?我对不起你奶奶,至少让我补偿你们姐弟俩,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补偿就不用了,那也不是旺财爷爷的错。」福安微笑,温柔的言语令云高如沐春风。「不过您的孙子已经请我来当您的看护,如果爷爷不嫌弃,就让我来照料您吧。」

「是吗?大风要你当我的看护?」干得好!云高在心里称赞,他就知道这个长孙像自己,够机智,如果能变得有人性一点,就更好了。他深深的望着福安,关于这点,或许只能依赖这位勇敢纯真的小姑娘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福安,谢谢你愿意到我们严家来。」

 

福安的到来,在严家卷起一阵冰风暴。

严凤凤见自己慢了一步,让大风抢去这个讨好老人家的功劳,一时愤怒难平,晚上回房,拿老公出气。

「你这笨蛋!有哪件事交给你是可以办的圆圆满满,不出差错的啊?连找个人都会找输大风,我要你这男人顶什么用啊?」

「凤凤,亲爱的,你别生气。」面对老婆大人的震怒,董士长早习惯矮下身段,低声下气的劝哄。「这件事我们的确是慢了大风一步,不过换个角度想,也不是坏事,至少那个谢福安是在我们严家,外头的人找不到她,我们就少了许多暗地里的竞争对手,只要专心对付大风就行了。」

「偏偏大风就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严凤凤冷嗤。「这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晓得。」董事长赔笑。「不过从老头子定下游戏规则那天,咱们就知道这是一场不好打的硬仗,不是吗?重点是谢福安已经落在严家了,现在就是想办法在她还没听说有百亿未婚妻这回事时,先把她的心骗到我们阳儿手上来。」

「阳儿!」说起这个胸无大志的儿子,严凤凤更气。「你看他那副懒散的样子,会听我们的话去追求那野丫头吗?我看他还巴不得那八百亿离他愈远愈好呢!」

「他不想要那『八百亿』,咱们可以逼他要啊。」

「怎么逼?」严凤凤一双刻薄的凤眸顿时闪现兴趣。

「总之,就是先上车后补票,想办法让生米煮成熟饭——」董士长凑近老婆耳畔,分享一肚子鬼主意,严凤凤听了,呵呵直笑。

「老公,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俺当然喽。」董士长搂过妻子的水桶腰,亲昵的吻她。「老婆,我们也来『煮饭』吧。」

「死鬼。」严凤凤万种风情的抛给丈夫一记媚眼。「你哊!」

夜深人静,春风悄悄吹进严家女儿奢华的闺房里,带来无限旖旎——

接下来几天,严家人展开一场抢人大作战。

所有人都争着讨好福安,严云高不用说,摆明就是把福安当孙女疼,名义上她是看护,跟前跟后的照料他,实际上他却吩咐佣人拿她当大小姐伺候,不许有丝毫怠慢。

严凤凤与董士长夫妇对福安也是关怀备至,严凤凤不时拉着福安的手,嘘寒问暖,称赞她是多么清灵讨人喜欢的女孩,董士长也常常感叹,如果他那个俊秀的儿子肯交个如此体贴可爱的女朋友就好了。

一开始,福安很不习惯,印象中在福满村医院时,这对夫妇明明是一副高傲不可亲的态度,对当时命在旦夕的严云高很冷血,怎么如今却对她如此热情呢?

但后来,善良的本性令她说服自己,或许第一印象是她看错了,其实这对夫妇也有体贴的一面,只是不轻易显露出来而已。

就像严大风,她起初不也以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坏胚?但他却可以为了救她,不惜冒险渡海,又请她回家,担任爷爷的看护。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福安不解。

其实不管严家人待她好坏,她都不怎么在乎,唯有大风,造成她困扰。

她发现自己总是想着他,想他为何对自己忽冷忽热,想他说话时态度怎么可以那么机车,那么充满嘲讽,却又不惹她讨厌。

她想他,为何老是冷着一张酷脸,好像全世界的人事物他都不屑,都鄙夷,可有时又会用那么奇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仿佛不确定该拿她如何是好。

虽然他对自己应该怎么待她,似乎没个准,但对皮蛋,他倒是尽力呵护,不仅派专人服侍,还为皮蛋买了满箱的玩具,以及好几款新上市的游戏。

皮蛋可乐了,每天都像在过圣诞节,快乐的拆礼物,整天握着游戏操纵杆,盯着电视猛玩,连她这个姐姐都劝不动。

「就让他好好玩吧!」大风为皮蛋说话。「他以前一定过得很苦吧?小孩子有谁不爱打电动,难得有机会,你就让他尽兴会怎样?」

「可是他不应该老想着玩。」福安蹙眉,虽然她也希望能让弟弟过得开开心心,但总不能太放纵。「而且我也得赶快帮他找学校,办转学手续……」

「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他注册好一间私立小学。」大风递给她一叠资料。「这间学校风评很好,环境清幽,师资优秀,很多政商名流的孩子都在这边就读。」

「这个……」福安惊愕的翻阅学校资料,瞥见学费表格,骇然倒抽口气。「老天爷!一学期学费要这多?我怎么付得起?」

「学费当然是由我来付。」

「为什么要你付?」她语音尖锐。

「你又要跟我讲骨气了吗?」他嘲弄的撇嘴。「你怎么不想想,这是你应得的?自从你来看护爷爷以后,他每天都乐不可支,笑口常开,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变得硬朗了,难道我不该对你的尽心照料表示一些感激吗?」

「可是……」福安仍然犹豫,作为一个姐姐,她的确私心希望弟弟能接受最良好的教育,但也不能欠人人情。「好吧,这些学费就当是我借的,你以后从我薪水照数扣吧。」

那还不晓得得扣几年呢。大风暗自冷笑,没告诉福安自己花在她弟弟身上的钱已经远远超过她所能想象,他可以告诉她的,藉此争取她的好感,但更可能因此吓走她。

他可不想冒险让即将煮熟的鸭子飞了。

问题是,他对她虎视眈眈,其他人也是眼睁睁的随时准备伺机下手,偏她浑然不知自己早成为众人的猎物,对每个人都心存感激。

他受不了她的迟钝,为了不让她落入别人虎口,只好私下贿赂家里佣人,帮自己时时盯紧她。

这天晚上,大风正在自己房里看一份新药研发报告,一个佣人前来报信。

「大少爷,听说大小姐跟姑爷送了谢小姐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大风挑眉,不至于连这种琐事都要来向他邀功吧?「那又怎样?」

「听说巧克力是姑爷特别定做的。」佣人凑过来,神秘兮兮的低语。「我猜里头可能下了药。」

「下药?」大风一凛,霍然起身。「福安人呢?」

「刚刚二少爷回来了,两人在院子里闲聊。」

她跟严阳在一起?大风直觉不妙,匆匆赶到户外庭院,果然福安与严阳在月光下对坐闲聊,野餐桌上摆着一盒刚打开的巧克力,福安自己拈了一块,也请严阳品尝。

「不准吃!」大风厉声阻止,三步并两步抢过来,见巧克力盒仍是满的,只空了福安手上那块,松一口气。

「为什么不能吃?」福安奇怪的问。「这是阿姨他们送我的。」

「以后不准你随便收他们送的东西!」他粗鲁的下令,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巧克力,塞回盒子里,命佣人拿去丢掉。

「大风,你也真好笑。」严阳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约莫猜知那盒巧克力可能有鬼,虽是暗暗庆幸自己差点一时不察,中了父母的伎俩,表面上却装悠闲,取笑表哥。「福安是你的谁?你凭什么不准她收别人的礼物?」

大风听出表弟话里的嘲谑,凌厉的扫来一眼。

严阳满不在乎的轻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样子活像个在吃醋的男朋友?」

他说什么?男朋友?

大风与福安听了,同时一惊,大风不悦,福安害羞,两人互看一眼,又都急忙别过头去。

严阳看在眼里,暗笑在心里,眼珠诡异一转,决定火上加油。「福安,你刚刚不是说想看我的婚纱设计图吗?在我房里,跟我来吧。」他朝福安眨眼,娘味十足,又亲亲热热的挽她臂膀。

大风目送两人手挽着手,相携离去的背影,胸海怒意翻腾。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就算放他们俩在房里独处,谅那个爱装娘娘腔的严阳也不敢对她出手,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感到很不爽。

他不觉迈开步履,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跟回表弟卧房。

他拉不下脸进去,怕表弟用那种戏谑的眼神看自己,可也舍不得离开,担心这两个傻瓜真的给他擦枪走火。

于是,他只好在门外徘徊,不是偷窥房内情况。

严阳对福安一一展示自己的设计图,福安每见一幅,便赞叹一次,笑容灿烂如阳光,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客套,说的是真心话。

严阳更得意了,拉着她说长说短,好几次那双贼样的大手都在福安身上吃豆腐,不是请碰她的肩,就是摸她的手。

末了,他甚至说要为福安量身设计一款新装,嚷着要帮她量尺寸。

他笑着拿来一卷软尺。「来来来,我帮你量三围。」

「可是……」福安有些尴尬,粉颊微热。

「哎呦!你是在担心什么啦?」严阳手拈莲花指,冲她不依的点了点。

「怕我吃了你啊?拜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是……」

『那个?』他眨眨眼,暗示自己是同性恋。

福安怔了怔,几秒后,噗哧一笑。「你都不怕我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哦?」

「怕什么?聪明的人早就看出来了。」严阳娘娘的哼。「哪,你过来吧,我得量好的你身材,才能帮你做衣服。」说着,一双大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来回梭巡,偶尔还小捏一下。「瞧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真的好羡慕哩!不管怎样,女生皮肤就是比男生好,哎。」

「真可惜你不是个女生,对吧?」福安开他玩笑。

「是啊,真可惜。」严阳状若遗憾的叹息。

可惜个头!大风在门外窥探,气红一双眼,简直快爆炸,别人或许会被严阳的演技所迷惑,他可是一直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表弟百分之两百是个异性恋者!

「谢福安,你给我出来!」他一时克制不住,不顾一切的冲进房里,挥掌劈开严阳那双色迷迷的狼手,拖着福安边往外走,严阳笑嘻嘻的目送。

「喂,你做什么?放开我!」福安一路被拖到走廊,她惊骇的抗议,用力挣脱他,眼眸因气恼而明亮。「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搞的?有病吗?」

「谁说我有病?」他怒驳,却也无法说明一腔难以厘清的情绪。

「那你拉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啊!」她催促。

没事,他只是不想见她跟别的男人相处得那么愉快,更不希望表弟对她毛手毛脚「你……我警告你……」他嘟哝着说不出理由,冷汗直冒,忽地,屋外传来大黑一阵阵的神鬼哭嚎,他如蒙大赦。「你的狗在鬼叫什么?还不赶快去叫它安静一点!」

「喔。」福安听见大黑夸张的嚎叫声,深怕它吵到严家人,尤其早早就上床睡觉得严爷爷,连忙拾级下楼,赶去院子里。

大黑焦躁的四处奔窜,偶尔会停下来,对着月亮呜呜吠喊,不管福安怎么劝,都不肯住口。

「怎么了?大黑,你这样会吵到别人啊。嘘,安静一点,安静下来好吗?」

大风跟在福安身后,见大黑嘴上还叼着一块咬了一半的巧克力,心下了然。「看样子它在发情。」

「发情?」她惶然。「可是现在应该不是它发情的时候啊。」

他不说话,嘴角泛出冷笑,而她瞥见大黑抱着跟树干,气喘吁吁的做『坏事』,顿时窘红脸。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家人了。」她细声细语的道歉。

「你也会觉得抱歉?」他讽嗤。

她郁闷的咬唇。

「算了,这也没什么。」归根究底又不是她的错。他假装大方的挥挥手。「顶多被这条笨狗吵一晚上,我相信大家不会介意的。」谅姑姑他们也不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介意。

「谢谢你。」她感激的望他。「真的很抱歉,你们一家人都对我跟皮蛋那么好,结果大黑居然还那么不懂事,吵得你们不能安眠。」

「你真的觉得我们都对你很好?」他扬眉。

「是啊,你们都是好人。」她真诚的点头,顿了顿,绽开一朵狡黠的笑。

「虽然你嘴巴有时候是有点坏,不过也算不错啦。」

它是笨蛋吗?大风不可思议的瞪她。

他从来不是真心对她好,他只是想,既然无法顺利送走她,干脆把她带回严家讨那老头的欢心,至少先确定外人不会来抢这个百亿未婚妻,他在慢慢想办法应战,这是他情非得已下的决定,不料她竟因此把他当好人,当孝子,简直令他哭笑不得。

他们一家子都对她没怀好心眼……好吧,严阳算是例外,但就因为严阳是真心对她好,他更火大。

严阳跟他不一样,他是从小便要定八宝堂,严阳则是早早认定这份家业跟自己无缘,当他在学中药学管理的时候,严阳在玩芭比娃娃,替娃娃做新衣服,所以他现在是八宝堂研发部经理,严阳却是知名服装设计师。

表兄弟俩很早便立志走不同的路,从不相争,感情虽称不上麻吉,但也彼此尊重,偶尔还能一起喝酒打球。

爷爷设下这百亿未婚妻的诱饵,姑姑与姑丈固然一头热,但他从没想过,这个一向对继承家业没兴趣的表弟也可能会加入战局。

看得出来,严阳对福安颇有好感,不然也不会抓着她,卖弄自己的设计图……Shit!应付三个诡计多端的长辈还不够,现在连严阳都要伤他脑筋是怎样?

「你觉得严阳怎样?」他突如其来的问。

「嗄?」福安一愣,「他很好啊。」

「很好?」他拧眉。

她不知他 ,爽朗的笑开。「我想我一定可以跟他成为好『姐妹』。」

姐妹?大风阴郁的眼神忽然一亮,他紧盯着福安,对她完全不把严阳当男人的『眼光』相当之满意。

「记住你说的。」他慢条斯理的警告。「以后只准把他当『姐妹』,懂吗?」

 

她不懂。

大风对她的态度,总是令她捉摸不定,有时明明是为她好,言语却那么粗率无理,又不许她跟严阳太接近,每次只要见他们俩在一起谈笑,他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

严阳曾似笑非笑的暗示她,大风很可能是在吃醋,可她不信,那个又傲又拽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为她吃醋?光是他口口声声那句『乡下村姑』,就够她有自知之明了,他绝不会喜欢上自己。

还是别胡思乱想好了,他很可能只是为了孝顺爷爷,才勉强对她好而已,她可不能自作多情。

福安强迫自己收束凌乱的思绪,孤身走到严家后院角落,这里有一方草药圃,据说是大风死去的父亲生前种的,由于妻子难产去世,他也跟着郁郁寡终,药圃疏于照料,就这么处于半荒废的状态。

她前阵子检视过,发现这里头藏着不少很不错的药材,废弃了可惜,重新整理过,不仅每天用心照料,也挑出一篓成熟的药材,带到附近的早市贩卖。

连续几天,她都背着草药篓,趁着刚蒙蒙亮的天光,走到早市摆摊叫卖,刚开始没什么生意,后来渐渐有用过的客人口耳相传,说这里出了个女神医,卖的药马上见效。

她倒不是贪图众人感谢,只是能多救一个人,总是多立一份功德,也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奶奶。

「……你在这里干嘛?」一道锐气的嗓音自她头顶落下。

福安仰起脸,映入眼底的,是大风满脸狐疑的脸庞。「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他瞪她。「你这几天每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原来就是来这种地方摆摊?」

「是啊,我看这些药材废弃了可惜,想说拿来市场卖,至少还可以赚点钱。」

「你就那么缺钱?连我们严家不要的药材都捡来卖?」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郁恼的锁眉,板起脸。「你以为我是想贪你们严家的小便宜吗?这些钱我等我结清后,自然会算给你。」

他又赏了她的自尊了。大风自嘲的撇唇,一个乡下村姑,志气倒是高的很,叫他动辄得咎。

「……而且你以为我拿药来卖,真的是为了赚钱吗?」她继续教训他。

「不然你想做什么?」他冷哼。

「你看着吧。」她将一面大大写着『药到病除』四个字的布旗递给他。「这个帮我撑着,快吆喝吧。」

「吆喝?」他愕然。

「不然呢?你打算在这边当人形立牌吗?」她没好气的睨他。「人都来了,就一起帮我卖药吧。」

她居然把他这个堂堂严家大少当江湖术士来使唤,要他拉下脸沿街叫卖?大风不敢置信的瞪着福安,这女人,好大胆,实在欠骂!

可他却骂不出口,见她笑盈盈的迎向一个接一个来求教的病人,细心的为他们把脉,望、闻、问、切,每个步骤都不马虎。

而且,她只收些零星的诊疗费,意思意思,奉送给病人们的温柔笑颜,却是无价。

倏忽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没赚到几块钱,倒是送出不少草药。

怪不得他们一家三口在福满村过的日子穷得像被鬼抓去似的,以她这种行医卖药的方式,会赚到钱才怪。

大风不屑的思忖,在心底不知暗骂几百遍,嫌她单纯又笨,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吧,旺财爷爷应该快起床了,我们收摊吧。」见时间差不多了,福安自然的吩咐她一起收拾。

这女人,真是用他用上瘾了!大风怒视她,终于忍不住想开骂,一个中年妇女挽着菜篮,焦急的奔来。

「谢小姐,你等等。」妇人冲过来,弯腰便对福安道谢。「昨天你给我的药,实在太有效了,你瞧瞧,我这双富贵手,居然就不痒了,你瞧瞧!」

妇人欣喜的拼命鞠躬,盛赞福安心肠好,医术高明。

「年轻人,这是你老婆吧?」她又转向大风。「你们很厉害啊?多亏你们的药,让我不痛不痒了,你不晓得,我以前多难受啊!现在总算好多了,谢谢啊,真的太谢谢了!」

妇人好似把大风也算上救命恩人,频频称谢。

这干他什么是?大风好不自在,明明不是自己的功劳,却得到对方满怀感念,他窘到不知所措,胸臆却也隐隐漫开异样滋味。

每个经过福安诊治、买到她草药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对她都是真心感佩,不是虚言。

她说的没错,她卖药,确实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帮助他人。

大风呆站原地,看着福安亲切的叮咛妇人以后应当注意的事项,忽然有些怅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得到八宝堂,自觉为这间公司尽心尽力,但他从没想过,公司卖药是为了帮助有需要的人,他只看到每卖出一瓶药,背后赚进来的金钱利益。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卖药了吧?」送走妇人后,福安与他相偕回家,低声笑问。

「知道,你是出来积功德的,没想到乡下人也懂得做慈善事业,不错嘛。」他讥诮的接话,就是嘴上不饶人,不肯承认自己其实颇有感慨。

「你这人!讲话非得这么机车吗?」福安恼了,懒得跟他抬杠,自顾自走在前头,不理他。

他跟在她后头,沉思的凝视她背影,嘴角,淡淡的噙起一抹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原来他跟你到市场去卖药了。」数日后,福安偶然对云高提起这件事,云高听了呵呵大笑。「怪不得呢。我还想他哪里不对劲了。」

「他不对劲?怎么了吗?」福安急着问,神情掩不住担忧。

只是变得对工作更认真了。

云高不吭声,拈须微笑,这两天一个他埋在大风身边的老部属特地来向他报告,说大风最近比以前跟重视药品实验了,到研发中心视察时,还会亲手捧起草药,感受药材的质感、触感,以前他只懂得看实验结果及利益预估报告,现在却仔细观察实验过程,也很关切病人用药的感受。

「严爷爷,你告诉我,大风到底怎么了?」福安见他久久不语,焦急的追问。

「怎么?你很担心他?」云高笑望她,语带调侃。

「哪有?」她仿佛也察觉自己表现得太过火了,连忙端正表情。「我才不担心他,他那么聪明厉害,哪里需要我担心?」

听着说话口气,酸的哩!看来他这个长孙的确有两把刷子,很有希望赢得佳人芳心。

他现在只希望大风能对这善良的女孩拿出真心,而不只是为了应付他这个爷爷。「福安,一切就靠你了。」

「靠我什么?」福安不解。

靠你帮助我那个无血无泪的孙子找回他原有的温暖人性。

云高慈爱的凝望福安,拍拍她的手,但笑不语。

第五帖 梦想纸雕屋

「你今天该不会又要爽约了吧?」电话那端,传来江珍珍娇腻的的嗓音。

大风正再办公室,和心腹部属密谋一出调虎离山的好戏,预备贿赂两名资深董事在董事会上提议,安排人事部经理与副理,也就是严凤凤夫妇,到八宝堂美国分公司进行一项人力资源精简计划,简而言之,就是裁员。

严凤凤为人最爱作威作福,要她去负责裁员,肯定乐不可支,但也会中了他的圈套,因为他在美国那边准备了一些烂摊子,只要姑姑跟姑丈一去,至少得深陷泥沼一个月,那就不会有人在严家坏他好事了。

他正跟心腹精心计划,女友却不识相的电话打扰,他不觉有些不耐。「珍珍,我现在在忙。」

「你什么时候不忙啊?」珍珍难得耍任性,因为大风最近实在对她太冷落。「不管,我今天一定要确认你不会爽约。」

「好吧,你等等。」大风按住手机,吩咐心腹马上去进行计划,俩人又确认一些细节,他才回到电话线上。「抱歉,珍珍,今天下午我临时有事,餐厅我已经订好位了,如果你想去,位子还是会为你保留。」

「讨厌,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嘛!」珍珍懊恼。「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是你最近第几次失约了?第三次耶!人家也是很忙的,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来,你却放我鸽子。」

「真的很抱歉。」大风虽然颇感歉意,但出口的歉意却没多大诚意。

「道歉有用的话,就不必叫警察了。」珍珍喃喃抱怨,顿了顿。「你今天下午到底有什么事?」

「皮蛋去念私立小学,英文程度跟不上,老头要我帮他找个英文家教。」

「这种事也要你亲自来?」珍珍惊愕,很不高兴。「没错,大风,我知道你必须想办法讨好谢福安跟她弟弟,但你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话说回来,就是自从他把谢福安姐弟俩带回严家后,他才开始对她爽约的,虽然他声明自己只是暂且配合爷爷的计划,表面追求谢福安,而她也赞成他这么做,但总觉得不安心。「我知道你现在必须把比较多心思放在他们姐弟身上,我也会识大体,不跟你吃醋吵闹,可是……」

「可是怎样?」大风好笑的扬春。她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吃醋吵闹』吗?

「可是你也不能都不理人家嘛。」珍珍放软声调,使出撒娇的嗲功,他知道男人最吃这套。「你知不知道,人家最近男的能够见到你,真的很盼望能跟你约会耶,我好想你。」最后这句,有些沙哑,似藏着无限委屈。

大风轻笑,明知女友是在跟自己演戏装哀怨,仍不得不佩服她的手腕。「你还没收到吗?」

「收到什么?」珍珍一愣。

「我的歉意。」

「你的歉意?什么啊?我不懂……」她话语未落,身旁忽然有同事唤她。

大风透过电话线听着,知道快递小弟已经把礼物送到了,而她也从同事手中接过,,跟着响起一阵纯女性的惊叹。

「好漂亮!这串粉红珍珠项链真的太美了,好有品位,刚好衬我的肤色。」她压低嗓音,似乎怕周遭好奇的同事听见。「谢谢你,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大风调侃。「这样我的道歉有没有用,还需不需要叫警察来?」

「讨厌,你干吗这样笑人家嘛。」珍珍娇嗔,显然芳心大悦。「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不准再放我鸽子了喔。」

「恩。」大风漫应,挂电话后,对着手机冷笑。

女人,都是这样,你人不到没关系,礼物到就好,不够诚意无所谓,有钱最重要。

会有谁,是例外吗?

 

「皮蛋,不准再打电动了!」三番四次劝不听,福安动手抢走弟弟手上的遥控器。「你知不知道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你程度都跟不上同学?还不赶快多用功加油,整天只晓得玩!」

「可是我要玩,我要玩嘛!」皮蛋见最爱的游戏机被抢走,躺在地上赖皮的哭闹。「我不喜欢上学,也不喜欢唸那什么英文,那些字母我都不认识,好难哦!」

「我知道很难,所以才要你用功读书。」福安哄弟弟。「哪,你跟姐姐进房间,姐姐教你唸英文好不好?」

「呿。」皮蛋很不给面子的噗哧一声。「姐你自己英文都懒到家,还敢说要教我?」

福安被弟弟一枪打中弱点,脸黑黑,超尴尬。

「我才不要唸英文。」皮蛋抹眼泪,坐起身,挖一口搁在一旁的冰淇淋筒,忽的呸一声,拉高嗓门喊。「阿宝叔,阿宝叔!」

「是,皮蛋小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阿宝叔是大风安排来专门服侍皮蛋的佣人,所有皮蛋提出的要求,他都必须尽力满足,一开始皮蛋对他很是尊敬,不敢造次,但日子混熟了,渐渐会摆出主子的架势。

「阿宝叔,我明明说要瑞士巧克力口味,你给我的这是什么?这是巧克力,不是瑞士巧克力,很苦耶,我不吃,你拿走!」

「是,对不起,皮蛋小少爷,是我弄错了。」阿宝叔鞠躬道歉。

「还不快去买新的来?」皮蛋颐指气使的下令。

「是。」

这算什么?福安旁观这一幕,简直快气晕,她弟弟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气势凌人的小鬼头了?以前他纵然有时过分活泼调皮,至少贴心可爱,现在呢?居然学会用这种口气跟大人说话?

「谁说你跟人说话可以这么不懂礼貌的?」她厉声教训弟弟。「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有什么关系?大风哥哥说他是专门给用的佣人……」

啪!

福安一巴掌打在弟弟脸上,皮蛋吃痛,下意识的捂住颊,一时惊吓过度,也忘了哭,只是呆呆看着姐姐。

「你给我起来,跟我走!」福安拉起弟弟。「我们今天就收拾行李,我不会让你再住在这里了。」

「姐,姐……」皮蛋这才惊觉事态不妙,哇哇哭泣。「你不要生气嘛,是我不好,我不对,我们不要走好不好?我喜欢这里,喜欢大风哥哥跟严爷爷,他们都对我好好……」

「就是因为他们都太宠你,才会把你惯成这种小坏蛋!」福安忿忿然,气红双眼。「我宁可我们回去住以前那件小房间,至少你还乖一点,还是以前那个讨人喜欢的皮蛋,不会变成像现在这样……」

「你疯了吗?」一道训斥的嗓音募得劈落。「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走?」

是大风,他刚刚到家,便撞见姐弟俩争吵的一幕,原本不打算插手,不料福安竟拖着弟弟要离开严家。

「当然要走,皮蛋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这么下去,他会堕落的,那我……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奶奶?」说着,福安一阵伤心,嗓音微微哽咽。

大风不可思议的瞪她。「就为了怕皮蛋变坏,你宁愿回去挤那间小房间?」那种见鬼的地方,是人住的吗?

「对,我要回去。」福安坚定地回话,再次拉住弟弟的手。「我们走!」

「不要啦,姐,我不要走,我喜欢这里,大黑也喜欢,我们别走啦,呜~」皮蛋声声哀泣,福安就是狠心不理,拖着弟弟回房打包行李。

大风怔忪的瞪着这一幕,他不敢相信有人竟可以洒脱的放弃这种荣华富贵的生活,却好似又不太感到意外。

毕竟他从认识福安依赖,她一直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慢慢懂得,她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收买的女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皮蛋的哭闹声惊动了严云高,匆匆赶来皮蛋卧房,见福安竟在收拾行李,大惊失色。「怎么了?福安,你要去哪里?」

「爷爷,她说要带皮蛋离开。」大风搭腔。

「什么?你们要走?」云高惊骇,连忙握住福安的手。「为什么要走?是你不喜欢我这个老头子吗?是我哪里对你们不好吗?」

「不是的,严爷爷。」福安怕老人家难过,焦急的解释。「您对我们很好,我也喜欢您,可就是因为你们太好了,皮蛋都被宠坏了,这样下去,他会变坏的。」

「原来是这样,这是小事嘛,小孩子就是要教,才会学乖,不是吗?」云高忙着劝她。「你下不要太激动,有什么事慢慢跟皮蛋说,别说要走啊,皮蛋留在这里,吃得好穿的好,又可以上好学校,不是对他的未来比较好吗?」

「没错,皮蛋在这里是不愁吃穿,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忘了惜福,忘了这些都不应该是白白得到的。」福安凝望云高,痛楚的低语。「奶奶以前曾经教过我们,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福气与安康,她要我们知福惜福,要懂得感恩,我不能违背她的教导。」

「是吗?原来春香这么说过啊。」云高听了,感动得红了眼。「我就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才会教出像你这么善良的好孙女。」他拍拍福安的背,安抚她。

「你别着急,相信春香知道你跟皮蛋现在过得很好,黄泉有知也会安心的,至于皮蛋,我答应你以后不会那么宠他了,我也会让阿宝盯着他乖乖做功课,还有大风,他会帮皮蛋请个英文家教,帮他补习英文。」

「家教?」福安疑惑的望向大风。

他点点头。「我已经面试了几个,还找不到满意的,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找到。」

「那就谢谢你们了。」福安伸手压了压眼眸,忽然觉得因此哭泣的自己很丢脸,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云高呵呵朗笑,又安慰她跟皮蛋几句,才缓缓离开,大风扫了正抱在一起的姐弟俩一眼,跟在爷爷身后,进了书房。

「有事吗?」云高看出孙子有话想说。

大风凛着脸,眼神复杂。「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假惺惺了一点?」

「假惺惺?」云高挑眉。

「有钱也买不到福气与安康,你真的相信福安奶奶的那一套吗?还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感动的样子!」大风不屑的冷哼。「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啊,你说,金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

「是啊,我以前是这么说过。」云高叹息。「不过我现在才晓得,我错了。」

大风拧眉。「你说什么?你错了?」

「是,我错了。」云高坦然回迎孙子充满怀疑的眼神。「看到福安,我才明白自己以前错的有多离谱。」

这老头以前一直告诫他金钱万能,还玩了不少花招逼他相信,从小到大,他不知因此尝了多少苦头,终于变得无情冷酷,成为老头眼中的头号接班人,结果现在老头居然说自己错了?这算什么?

怒火熊熊,在大风胸口灼烧,他愤恨的瞪着眼前的老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你才不会认错,你从来就不是会认错的那种人!」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福安这孩子确实改变了我。」

「所以你才会提出那什么八百亿新娘的鬼提议吗?」大风气恼的低吼。

「我相信福安会为我们严家带来新气象,能娶到她的人肯定有福气。」云高顿了顿,望向孙子的眼眸隐含挑衅。「我想你应该办得到吧?」

他当然办得到,这世上没有他严大风办不到的事!

「如果这是你的游戏规则,好,我玩!」他呛声。「我保证得到福安的芳心,把她娶到手,这样你总可以把八宝堂交给我了吧?」

「如果你办的到,我当然没话说。」云高若有深意的微笑,从桌上拿起一张邀请函。「这是今天送到的,是小学同学会的邀请函,你如果想追求福安,就带她去参加吧,让大家好好见识咱们严家未来的儿媳妇。」

明知他最恨小学那班同学,这老头偏要他带福安去参加,是打算玩什么花样?大风狐疑的眯起眼,瞪了爷爷片刻,不悦的抢过邀请函。

不管玩什么,为了八宝堂的继承权,他都一定要赢!

「要我跟你一起参加同学会?」

福安惊讶,结果大风递来的邀请函,封面烫金边,浮印小学校徽,看来高贵不凡,绝对是贵族名校的手笔。

「下个礼拜六,你应该有空吧?」大风语气霸道,眼神却莫名地似有些阴郁。

「有空是有空,可是……」她抬眸望他。「为什么找我?」

「这种场合都是携伴参加的。」

这不是她的问题,她想问的是,为何他不找别的女人,偏偏要她陪他一起去?

这算是一种约会吗?她能把这当成约会的邀请吗?他愿意带她去见自己的小学同学,至少表示对她……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吧?

福安募得心跳加速,芙颊淡染红霜,明眸莹亮,一时竟显得清婉动人。

大风一窒,不懂这种女儿家的羞态为何会让自己刹时忘了呼吸,比她漂亮妩媚的女人,他见多了,从来不曾有如此异样感受。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他嗓音变粗。

「好啊。」她轻轻点了点头,羞涩的敛眸。

「那就跟我走。」他忽的牵起她的手。

她感觉到他大掌的文图,心韵更乱。「去哪儿?」

「去买衣服!」他笑笑的扫她一眼,似嘲非嘲。「你不会想在我同学面前,穿这种村姑装吧?」

于是,大风开车载福安来到市区一家精品店,店经理领着几名店员亲自来招待,为她换上一套又一套名牌华服。

而他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一面不客气的指挥她转身、拜Pose,肆意评鉴。

福安在更衣室内,偷偷的翻标签,发现每一套衣服价格都贵得惊人,足足是平民老百姓好几个月的薪水。

「大风,我们去别家吧。」她悄悄附在他耳畔说道。

「为什么?」他蹙眉。「你不喜欢这家的衣服?」

「不是不喜欢,是太贵了,我买不起。」

「你是陪我参加同学会,当然是有我付钱。」

她不说话,严肃的看着他。

「不会是又要跟我讲鼓起了吧?」他无奈的翻白眼。「难道你宁愿顾骨气,也不管我的面子?」

「不是这样,我知道什么样的场合,就该穿什么衣服,我也知道你那些小学同学肯定个个都是大有来头,每个都出手阔绰,可是……」

「可是怎样?」

「一定要穿这么贵的衣服吗?」她颦眉。「我不明白这些衣服不过是挂个牌子,价钱就要这么贵?这些布料有特别好吗?剪不破穿不烂吗?鞋子一双要几万块,穿上了难道就能飞吗?还有那个皮包,一个要十几万,太夸张了吧?又不是里面住了个神灯精灵,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听她一番碎碎念,大风忍不住爆笑,爽朗的笑声震动了周遭的店员,纷纷投来好奇的注目。

福安顿时超尴尬。「你笑什么啊?拜托你,不要笑了,人家都在看耶。」

「你也会觉得丢脸?」他骇异的瞪她,笑意仍无法自抑的涌上嘴畔。「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很好笑,我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

「难道我说的没道理吗?」她郁闷的嘟嘴。

有道理,十分有道理,但资本社会就是这样运作的,一张名牌就代表了一切,就像他八宝堂小开的身份,就代表财富地位,女人争相竞逐。

但她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吧?

大风凝视她,眼神不知不觉带了几分他从不曾给过任何人的温柔。「不准你再看标签了。」

「什么?」她不懂。

「以后跟我出门,不准你看价格标签,我要你买什么就买什么,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专断的命令,自认为这是在宠溺福安,但听入她耳里,只觉得他是个姿态蛮横的大男人。

「你把我当成随你呼来喝去的宠物吗?」她气愤的斥他。

「我是为你好!」他恼了,为何她总是把他的好意当驴肝肺?

「我不用你这种好意。」这种不知体贴、只满足个人私心的『好意』,伤她自尊,更伤她的心。「那天要穿的衣服,我会自己想办法。」

撂下话后,她挺直背脊,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怒火飙升,几乎气到吐血——这女人,算她狠!

 

福安负气离开精品店,来到熙来攘往的大街,一时却不知何去何从,喇叭声忽的响起,他转头一看,瞧见一个俊美的男人 正探出车窗,笑着朝他挥手。

「你是……韩东杰!」她惊喜的迎向他。

「是,福安小姐诶,好久不见了。」他开门下车。「你最机好吗?大风那家伙带你回严家后,没对你怎样吧?」

「他是没对我怎样啦。」福安咬唇。「不过我们刚刚才吵了一架。」

「你们吵架?」东杰挑眉。「为什么?」

福安将方才两人争论的过程转述给东杰听。「他大概觉得我很不知好歹吧?可他也太过分,简直把我当宠物似的。」

东杰笑望她,慢条斯理的问。「他想宠你,不好吗?」

她差点呛到,脸颊烧烫。「你搞错了,我才……我不是那意思啦。我不是说他宠我,是说他根本拿我当没人格的人,什么叫做不准我看标签,他叫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以为他是谁啊?那么拽!」

「你不喜欢他对你拽吗?」

「难道你觉得他应该这么拽吗?」

「那倒也不是。」东杰凉凉的笑。「我只是觉得他对你这种『拽』,严格来说,算不上是真的『拽』。」

「那是什么?」福安哼气。

「他只是希望你那天看起来很漂亮吧。」东杰为麻吉说话。「你知道吗?他那些小学同学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只要抓到你一点小辫子,就会像秃鹰一样围剿你。」

「不会吧?」福安骇然睁大眼,忽的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我不会……丢他的脸吧?」她垂落视线,打量自己的穿着,说得好听是『朴素』,难听一点就是『土气』,而且就算穿着打扮能改,她身上也寻不出一丝淑女气质。「我看我还是别跟他去好了。」她失落的低喃。

「没想到你是那么容易退缩的女孩子。」东杰激她。「看不出你那天还曾经为我引开那些追杀我的人。」

福安抿唇不语,她当然不想承认自己怯懦,但她更不想因为自己,造成大风在老同学面前难堪,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

「这你别担心,我可以帮你。」东杰看穿她的思绪,笑着递给她一张名片。「有什么问题随时Call我,看你是想学美姿还是美仪,我都可以安排。」

「你真的愿意帮我?」福安接过名片,开心又感动。「谢谢你,谢谢!」她一再道谢,甚至激动的握住东杰的手。

「呃,福安小姐,我是不反对你握的手拉,毕竟蛮舒服的,不过……」东杰谐谑的眨眼,往福安身后弩弩嘴。「某人好像即将要大暴走了。」

「谁?」福安回眸,这才发现大风黑着一张脸,站在两人身后,也不知听到多少对话。她微窘地松开东杰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风狠瞪她一眼,没搭理她,径自拽着麻吉臂膀,将他拉到一边『理论』。「你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给福安名片,要她跟你联络?你对她有什么企图?」

这是在吃醋吗?东杰嗅了嗅,感觉到空中一股呛鼻的酸味,暗自窃笑。「我说麻吉,对她有『企图』得人,应该是你自己吧?是谁跟我说,为了八宝堂的继承权,绝对会利用她到底?」

「你……」大风听出好友语带嘲弄,好懊恼。

东杰若有所思的望他。「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想吗?」

「当然!」他没好气的回应。

「她是个好女孩,你确定要这样玩弄她的心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她的样子,好像喜欢上你了。」

「什么?」大风震惊,回头望向远远站在一边的福安,她也正盯着他,面带担忧之色,他心跳如擂鼓,一时不知所措。

他的确是盘算着得到福安芳心,这阵子极力讨好她弟弟跟她,正是因为有所图,但当得知她有可能真的喜欢上自己的这一刻,他却莫名地有些心慌。

「你心动了吧?」东杰笑着试探。

「怎么可能!」他骇然否认。「我只是为了……得到八宝堂,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八百亿的身价,像她那种乡下丫头,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你真的打算利用她到底?」东杰皱眉。「你真忍心这样欺骗她?」

「为了八宝堂,要我出卖灵魂都可以!」大风怒呛。「这件事你别管。」语落,他忿忿然转身,拉着福安离开。

东杰目送两人,不禁为福安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就算大风是他的好麻吉,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

因为,她是那么好的女孩。

 

精品店争吵过后,福安与大风陷入长达数日的冷战,福安依然对大风有气,大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虽说大风在东杰面前夸下海口,为了八宝堂要他出卖灵魂都可以,但他其实根本不知该怎么对福安『下手』。

对别的女人,他只需要送花送珠宝,带她们到名牌精品店逛,再随口哄几句,她们便会乖乖偎到他怀里,臣服于他,但对她,这套完全行不通。

他偶尔说错话,她便会露出受辱的神色,他想宠她,她还呛自己不想当宠物。

真可恶!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女人啊?不过是个村姑,拽什么拽?

大风愈想愈抓狂,但拽拽的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勉强自己放下身段,虚心向理应是最了解福安的皮蛋请教。

「姐姐啊,我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耶,她就喜欢草药啊。」

问题是,他总不能送她草药吧?大风眼角抽搐。「你想想,她还有没有喜欢别的东西?」

「嗯。」为了回报他平日的恩情,皮蛋歪头很认真、很用力的想,终于想到一个。「对了,姐姐说过,她的心愿是为我们一家三口盖一间舒服的房子。」

「房子?」

「是啊,因为我们以前山上的房子又会吹风,又会漏水,老是修不好,所以姐姐才想赚钱盖一间新房子。」

她想要房子?他总不能买一间送她吧?他可以想象,若是他真的买一层公寓送她,她肯定会露出那种讨人厌的受伤表情,然后冰冷地拒绝接受。

不行,这份礼物绝对不能花太多钱,而且多跟少还得依她那种「乡下」标准来衡量。

大风蹙眉深思,蓦地,脑海灵光一现,既然不能送真的,他干脆就送送假的!

决定后,他立即打电话。「喂,珍珍,你知道以台湾有什么有名的纸雕师傅吗?」

「纸雕?」珍珍愕然,「你要干嘛?」

「我想请师傅做一间纸雕屋,要送人的。」

「送谁?」珍珍觉得奇怪,这种小孩子的玩意,谁会想要?「该不会要送谢福安的弟弟吧?」

「是给福安的。」

「你要送谢福安纸雕屋?」珍珍失笑,「这种东西不能用又不能吃,她会想要吗?」

「你不知道,她就是这种人,跟一般女人不一样。」大风不耐。「你别问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门路介绍我师傅?」

「我是可以帮你问我同事啦。」

「那就好,交给你了。」语落,大风就要挂电话。

珍珍连忙阻止他。「喂,我们这么久没说话了,你就这么挂了啊?」她不满地抿唇,想起今日他难得call她,居然还是为了打礼物给福安,更不开心。而且他说的那句谢福安跟一般女人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跟她不一样吗?在他心目中,谢福安那么特别?

珍珍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女人的本能教她竖起战斗的尖刺。

「你还想说什么?」大风显然就是很想挂电话。

珍珍蓦地感到受伤,深吸口气。「你上回不是说要帮谢福安弟弟找英文家教吗?找到没?」

「还没有。」

「那不用找了,我就是。」

「什么?」大风一愣。

「我决定到严家英文家教。」珍珍笑着宣布。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会暂时申请休假,如果老板不准,要我辞职也无所谓。」珍珍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到严家看住自己的男人,以免他变心。

「你这是不信任我?」大风不笨,自然猜出她的用意,语气变得很危险。

珍珍心跳一停,怕男友真的发怒,连忙甜美地假笑。「你别这么说嘛,人家只是想帮你,有我在一旁敲边鼓,你一定能更快追到福安,这样不好吗?」

大风凛唇,半晌,才沉声撂话。「随便你,要来就来!不过到时候可别怪我害你丢了主播的工作。」

「那就这么定了。」

在大风的安排下,珍珍顺利进了严府担任皮蛋家教,当红女主播竟来应征家教,府邸上上下下都觉得奇怪,云高也有所怀疑,但既然是孙子引荐的,他决定暂且不吭声。

云高不反对,让珍珍宛如打了一针强心剂,她装甜卖可爱,跟严府上下每个人打关系,连对佣人都很有礼貌,对福安更是亲热犹如姐妹,经常拉着她闲聊,谈些女人私密。

福安不疑有它,不仅对珍珍倍感亲切,还很高兴皮蛋找到一个温柔聪明的英文教师,她叮嘱弟弟一定要用功读书,不可以让老师失望。

一家人几乎都被珍珍收服了,佣人们都喜欢她,觉得她又漂亮又有气质,连严凤凤也赞她嘴甜,除了大风,只有严阳看出她来意不善。

「我说。你是来见是我表哥的吧?」

夜晚,严阳籍口有问题请教新来的『英文老师』,约珍珍到庭院,在月光下对坐,开一瓶红酒,浅酌『谈心』。

「什么监视啊?」珍珍举起酒杯,敛眸啜饮,掩饰自己算计的眼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才怪,江主播。」严阳轻声笑。「别人可能不知道你跟我表哥什么关系,我可是清楚得很。」

「我想严二少爷一定是误会了。」镇镇故作矜持,朝他嫣然一笑。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严阳拿出一条丝手帕,作势抖了抖。「瞧你这几天在我家演的这出戏,奥斯卡金像奖该颁给你一座小金人,不过不是最佳女主角,而是女配角。」

「什么意思?」珍珍听出严阳语气里的嘲讽之意,神色一冷。

「意思就是,你充其量也只是大风生命中的配角而已,永远当不成女主角。」语落,严阳募得以手帕掩唇,做出一副自己无意间说错话的『娇态』。「抱歉啦,珍珍小姐,你知道我没恶意。」

珍珍倒抽口气,简直被他气得半死,她霍然起身,背对他,努力镇定澎湃的情绪。他这是激将法,就是要逼她承认自己的用心,可她江珍珍是何等人物,岂会轻易中计?

他绝不能上他的当!她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脑海走马灯似的跑过一幅幅阴暗的画面——她是私生女,她妈妈是人家夫妻的第三者,是人们口中轻贱的情妇,她从小便因为这样的身份受尽邻居同学的欺凌,连亲生爸爸死了,也分不到遗产,得到的只有爸爸家人无情的讪笑。

她是私生女,她妈妈是贱女人,她们母女俩根本不不该存活在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脸去要钱?

她是私生女,没人要的私生女……

一念及此,珍珍倏地咬紧牙关,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她不是没人要的私生女,更不是谁生命中的配角,她是江珍珍,唯一的女主角!

她傲然扬起下巴,回过身,朝严阳投去坚毅的一眼。「如果你以为这样侮辱我,就会让我退缩的话,那你就错了,我做事一向是勇往直前,绝不后悔。」

「是吗?」严阳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眼神闪过异样,片刻,她微微一笑。「你想勇往直前,我是没法阻止你,不过你记住,我会盯着你,你要是敢伤害福安,我不会让你好过。」

「哼。」她故作不屑地别过头。

正当俩人在庭院里僵持着,福安笑盈盈的出现。「你们在这边聊什么?」

「没什么?」珍珍一震,连忙摆出和善的笑容,迎向福安。「是严二少爷说,要教你跳舞。」

「教我跳舞?」福安一愣。

「是啊。」珍珍恶作剧地撇向严阳。「他说严大少爷要带你去参加同学会,很担心你万一不会跳舞,到时会出糗。」要这个娘娘腔个女生跳舞,他肯定很受不了吧?

「是这样吗?严阳,你真的愿意教我跳舞?」福安脸色一亮,很开心。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当然乐意帮忙,不过我想有个人比我跟适合做你的舞伴。」严阳眨眨眼。

「谁啊?」

「就是站在你身后那个人。」

福安愕然回眸,这才察觉大风不知何时也来到庭院,正阴沉的看着他们几个人,虽然俩人现在已经不冷战了,但她见到他仍是不自在,一直可以躲着他。

「你别乱说,严阳,他才不会想……跟我跳舞。」她呐呐低语,想逃开。

大风却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谁说我不想?我们来跳。」他挑衅的盯着她,目光灼灼。

她顿时脸红心跳。

旁观两人四目相凝的暧昧,珍珍又妒又恼,想说些什么破坏气氛,偏偏严阳抢先一步,命令佣人放音乐,朝她深深一鞠躬。

「江主播,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他嬉笑的问,藉此牵制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捣蛋。

珍珍明知他不怀好意,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将手递给他,眼睁睁的看着大风拥着福安在另一边翩然起舞。

 

福安的舞技果然有够糟,虽然有大风指导仍是踩了他好几脚,踩得他不得不变脸。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没好气的质问。

「我干吗要故意踩你?」他又羞又恼。「我……我是真的不会跳舞,如果你觉得麻烦,那我不挑好了。」

「你给我回来!」他用一个华丽的旋圈硬把她拉回自己怀里,黝亮的眸俯望她。「你的自尊到底用什么做的?说你几句就不高兴?」

「你是在笑我吗?」她咬唇,觉得他的眼睛闪烁的太明亮,很像是嘲弄,害她一颗心噗通噗通跳。

「为什么躲着我?」他不答反问。

「嗄?」

「别装傻,这几天我几乎都见不到你,早上出门你还没起床,晚上就算我赶得及回家吃晚餐,你也都是随便吃几口,就匆匆回房。」

「我哪有躲你?」福安脸红红的辩解。「我最近忙着照顾严爷爷,要种草药,要盯皮蛋做功课,是真的很忙,还要跟东杰……」

「跟东杰做什么?」他打断她,神情不快。

「我到他那边……上美姿美仪的课。」

「美姿美仪?」

「嗯。」她窘迫的别过头。「他说你的小学同学都是些豺狼虎豹,很挑剔的,我怕万一我不懂礼数,丢你的脸。」

他紧盯她。「你是怕我丢脸,才去找东杰帮忙?」不是因为单纯想亲近东杰?

「不然呢?你以为我干嘛没事找事做?」福安娇嗔的反驳,顿了顿。「还是你已经不想找我去同学会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说不定他那天的邀请只是一时糊涂,说不定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不好意思跟她开口。「如果你找不到人,其实可以问问珍珍,说不定她愿意陪你去……」

「为什么要珍珍?」他拧眉。

「我是想……她比我漂亮多了,又比我常参加那种社交场合,所以……」

原来只是纯粹自卑而已。知道福安并未怀疑自己跟珍珍的关系,大风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着恼。「我不要别的女人陪我去,就是要你!」

她震住,愣愣的看他,半天,才轻轻点头。

「喔。」

喔什么喔?这就是她的反应?「我警告你,不许给我搞自卑,也别说什么自己不漂亮,会给我丢脸之类的,反正我已经约了你去,你就得陪我去。」

还真是个拽透了的大男人啊。福安凝望他傲慢的表情,不知怎的,这回一点也没因他的独断而不高兴,反而觉得似乎有些……窃喜。

因为他说不要别的女人陪,只要她。

「我知道了。」她垂敛眸,偷偷扬唇。「对了,衣服的事你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自己去买的?」他问。

「是严阳。」她嫣然一笑。「他上回不是说要帮我做衣服吗?昨天他送了我一件好美的礼服,还缀着亮片呢,他说我可以穿去参加同学会。」

「严阳亲手做礼服送你?」大风不爽的瞪着她灿烂的笑颜。

「是啊,他真的对我很好,对吧?」

对个头!他郁闷的瞪她,他干嘛为了严阳笑成这幅傻样?「我也有礼物送你!」慎重强调。

「什么?」她愣住。

「你跟我来。」他募得扣住她手腕,不管严阳他们在后头喊,径自拖她回他房间。「那个,送给你。」

福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窗台上,立着一座纸雕屋,在灯光辉映下,格外精致可爱。她屏住呼吸,慢慢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触摸。

他跟在她后头,一面粗声解释。「皮蛋说的你心愿就是帮一家人盖间新房子,我想你一定不高兴我送你真的房子,所以……」

「所以就做了一间纸雕屋送给我?」她回眸望他,目光闪闪。

他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清清喉咙。「我也很想说是我亲手做的,不过这设计图虽然是我画的,可是房子……是请一个纸雕师傅帮忙做的。」

说着,大风不觉感到懊恼,论诚意,这下他好像输给严阳了。

可她却显得很惊喜,像少女似的双手交握,眼露崇拜之情。「这设计图是你画的?谢谢你!大风,我好喜欢,这屋子好美,好可爱,就跟我梦想中的一样。」

「真的吗?」看她如此开心,他的心跳仿佛也加速。「比起亮片礼服,你有更喜欢这个纸雕屋吗?」他说话的口气,像小孩在跟自己表弟争宠。

「对,我更喜欢这个,因为这才是我的梦想。」她直率的满足他的虚荣心。「谢谢你,大风,我真的、真的好喜欢。」

她深深的凝睇他,忽地踮起脚尖,在他颊畔印下一吻,然后像是害羞了,飞快的转身离开。

他目送她翩然如蝶的身影,右手怔怔地抚上自己的颊,感受她烙下的暖意。

第六帖 公主卸心防

终于到了同学会当天,在严阳的协力之下,福安换上了他亲手设计的亮片礼服,化了淡妆,秀发优雅的挽起,露出一截曼妙的脖颈,丰满的胸前落着一串低调奢华的彩宝项链。

当她从严家楼梯走下的那一刻,大风只觉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好几拍,差点因震惊而停止。

不会吧?这乡下妹打扮起来竟如此清丽动人,不失妩媚,他是不是看错了?

但很快地,穿不习惯高跟鞋的她稍稍绊了一下,他及时展臂,笑着将摇摇欲坠的她收进自己的怀里。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做自己不习惯的事。」他低声揶揄。

「你说什么?」她怒目瞪他。

他只是呵呵直笑。

两人带着云高及严阳的祝福,在珍珍掩不住妒意的视线下,相携踏出严家大门,上了大风的爱车,直奔同学会场。

福安谨记东杰的警告,打起全副精神,应付这种她初次面对的场合,果然如冻结所说,大风的同学个个都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一个比一个精明势利,表面上和乐融融,私底下暗自较劲,谁都不肯在气势及排场上输人。

除了自己的地位成就,身旁的伴侣也是比较重点,比谁的男友有钱,比谁的女友漂亮,比谁跟谁站在一起最像一对才子佳人。

福安伴在大风身边,承受一道道批判评估的目光,领教一句句夹枪带棒的言语,虽是拼命告诉自己要微笑,要端庄有礼,却仍忍不住感到疲倦。

这种社交场合,真的好虚假,若不是东杰事先传授过她应对之道,她几乎都要疯了。

「你表现得很不错嘛。」就连大风也感到意外。「没想到你也学会这么虚伪的说话。」

「这都要谢谢东杰。」福安叹气。「如果不是他先帮我打了强心针,我一定没办法。」

大风冷哼,胸口不绝泛起一丝醋味,凌锐的眸光扫视周遭。「说到东杰,几天场子里好像来了不少他的人。」

「什么?」福安不解。

「你没发现那些调酒师跟侍应生都怪怪的吗?」大风话语才落,一个侍应生送香槟来,戏谑的朝两人眨眨眼。

福安愕然睁眼。「东杰?!」

「哈喽。」东杰潇洒地摆摆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自己的教学成果怎么样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厉害,我更厉害,哈哈哈~~」东杰得意地笑。

福安不禁也笑了,感激他特别前来情义相挺。

只有大风笑不出来,他这个麻吉对福安也好的太过头了吧,教人怀疑是否对她着了迷。

「怎么?你吃醋?」东杰看透他思绪,附在他耳边不怀好意的低语。「吃醋的话就对人家好一点,不然我可要抢走她喽。」

「你敢?」他眯起眼。

「也不想我混哪里的,有什么不敢?」东杰才不怕他威胁,笑嘻嘻地拍他的肩。「我不打扰了,接下来你自己好好努力吧!」

大风奉送麻吉一记白眼,福安不了他为何看来如此不悦。「怎么了?你好朋友来帮忙,你应该高兴啊。」

「帮忙?」大风冷嗤。「他不搅我的局就好了。」竟敢预告要抢他的猎物?

「搅什么局?」福安不懂。

大风当然不能解释。「喝你的香槟吧。」

「喔。」福安耸耸肩,不再多问,啜一口香槟,几个大风的 忽地迎面走来,将两人团团包围。

「请问谢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位男同学首先代表大家查她身家。

「我家?」福安一凛,搬出东杰教她的说辞,模凌两可地回答。「恩,算是做草药的吧。」

「那不就跟大风他们家一样了?」男同学点头,狡黠的瞥大风一眼。「怪不得你们会交往,这也算是一种同业结盟。」

「那请问谢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呢?」另一个女同学问。

「我在当看护。」这题福安答得老实,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

但一干同学听了,显然觉得这职业很低贱,面面相觑。「看护?!」

「因为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好。」大风连忙替她掩护。「所以福安现在住在我家,帮忙照顾我爷爷。」

原来是这种看护啊,众人点点头,总算释然。

「都住进家里去了,这么说两位应该名分已定喽?真是恭喜啊!」

大伙儿频频道喜,福安听了,很尴尬,但大风不开口否认,她也只好默不作声。毕竟这是他的场子,她这个女伴只要负责笑脸迎人就好。

「对了,谢小姐想不想听听你男朋友小时候的趣事?」某个男同学忽然开口,此话一出,大家好像都有默契,知道他要说什么,一个个眉开眼笑。

大风见同学们神情诡异,料到他们想给自己难堪,胸口怒火中烧,表面却强装镇定。

福安没察觉情况有异,还单纯的追问。「什么趣事?」

「老实说,有一阵子我们大家都以为大风家很穷呢!」

大风家穷?福安愕然,扫视大风一眼,他不吭声,表情冷淡。

「你也很难相信吧?我们也不信,堂堂八宝堂的孙少爷那时候干嘛装穷啊?每天都穿那种夜市卖的破烂球鞋来上学,身上穿的、用的也都不是名牌,有一阵子我们还听说他迟交学费。」

同学们说话的口气超机车,福安很为大风难过。「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呢,所以大风很惨呢,那时候被我们全班排挤,大家都瞧不起他。」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福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只觉得这些曾经欺负大风的同学很可恶。「你们为什么药瞧不起他?」她厉声质问。

「嗄?」众人愣住。

「就算他家里真的很穷,用不起名牌东西,迟交学费,那又怎样?他难道不是你们同班同学吗?他在班上欺负过别人、对谁不好了吗?你们怎么不想想,可能是他家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有经济困难,身为同学,你们应该想办法帮助他才对啊!怎么能因此欺负他?」

一只温柔胆怯的小绵羊,瞬间成了一只泼辣的母老虎,张牙舞爪,教那些同学脸色一变,笑意顿敛。

「谢小姐,你没听明白我们的意思,我们念的是贵族小学,可不是救济院。」

「如果所谓的贵族小学,实行的就是这种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教育,那这间学校应该关闭才对!」她还是很呛。

「你……」一干人当场受教,很不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风旁观这一幕,见这些伶牙俐齿的同学竟被福安训的哑口无言,不禁微微扯齿。「够了,福安,别再说了。」他假作大方的劝说。「有些人耳朵就是重听,你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明白的。」

他送同学们一记回马枪,这才挽着福安,洒脱的离开。

两人来到落地窗外的阳台,福安仍余怒未消。「大风,你以前真的被同学排挤过吗?」

「嗯。」

「为什么?你家明明很有钱。」

他听问,眼神一暗。「那是我爷爷的主意,他故意不给我钱,让同学以为我很穷。」

「为什么要那样?」

「他想教会我金钱的重要性,没钱没势的人就会受到那种待遇。」

「严爷爷怎么可以这么做?」福安为他抱不平。「这样对一个小孩子太残忍了,好过分。」

是很过分。大风怅然寻思,所以他才会不想上学,逃到电动间打弹子,却也因此被绑架,而那个冷血的老头,竟然不肯付绑匪赎金……

他暗暗握拳,收回阴沉的思绪,视线回到眼前为他焦急的女人身上,冰冻的胸口募得融化一角。「你是不知道你刚刚跟那些人呛声的样子,很像一只母老虎?」

「什么?」福安一怔,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表现似乎很失淑女风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凶。」她郁恼的咬唇。「我本来想为你好好表现的,可是……」

她想为他表现得像淑女,却也为了保护他不受伤,跟那些同学开战。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大风心动的凝视福安,她明亮的眼,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你凶的好,母老虎,我喜欢。」他喃喃低语,情不自禁的俯下身,深深地,吻她柔软的唇——

那是怎么回事?

整个晚上,福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脑子像打结的放映机,不停重播同学会上大风那一吻。

他干嘛要吻她?还吻得那么温柔又缠绵?害她整天心神不定,像被偷走魂魄的傻瓜。

真讨厌。福安娇嗔得想,食指轻轻的抚压自己的唇,回味当时的甜蜜滋味。他那意思是喜欢她吗?如果喜欢,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后来要对她笑得那么坏,让她无所适从?

可恶,好可恶!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啦?都不说清楚,大坏蛋!

福安猛抓头,怎么也想不透那个男人的心思,最后她放弃了,翻身下床,披上外套,决定到厨房为自己泡一杯热牛奶,冷静澎湃的情绪。

经过大风卧房时,她不觉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正当她觉得自己这举动很无聊时,房内忽然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然后是他痛楚的呻吟。

怎么了?她忧虑不已,顾不得礼貌,开门便冲进去。「大风,你没事吧?」

他跌坐在地板上,恍惚的不知想些什么,好似没听见她的声音。

她更太担心了,急急奔向他,就这暗淡的月光,发现他全身冒冷汗。「大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悚然回神,仿佛这才看见她。「福安,是你?」

「是我。」她柔声低语。「你怎样?还好吗?你好像从床上摔下来。」

「没事。」他捧住脑袋,摇了摇,嗓音窒闷。「只是做恶梦。」

「什么恶梦?」她关怀的问。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小学被绑架那时候了。」

「什么?」她不敢相信。「你小时候被绑架过?」

大风一凛,这才惊觉自己迷迷糊会之间,竟坦白了自己恶梦的内容,他从来不告诉任何人的,从来不让谁有机会知道他一直为此所苦。

如果被人知道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惊慌无助,只会嘲笑他胆小。

但她,不但没有显露一丝嘲弄之意,反而为他忧心忡忡的收拢眉宇,看着他的眼神,温柔疼惜。

「你那时候一定很不好受,对不对?」他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替他擦去汗水。

他傻傻看着她,有一瞬间,几乎想对她和盘托出自己多年来内心的挣扎与苦楚,但终究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冷漠得推开她,站起身。

大男人,就是不肯示弱是吗?福安望着他挺得僵直的背影,感觉到他的心思,心弦柔柔一紧。

「我刚好睡不着,想去泡杯牛奶喝,你要不要也来?」她大风的邀请他。

他很想倨傲的拒绝,要她别管他,却仍不由自主的点了头,贪恋与她独处的时候,跟她下楼,喝她亲自冲泡的牛奶,在庭院里闲逛。

在狗窝里沉睡的大黑被两人惊醒,开口就要叫喊,福安连忙用手握住它的嘴,赏他一块火腿肉。

「嘘,大黑,不要吵,乖乖的哦。」说着,她忽地噗哧一笑。

大风奇怪的问。「你笑什么?」

福安盈盈起身,笑容清甜。「我想起以前奶奶跟我说过,她跟严爷爷以前晚上约会就是这样,为了怕家里的狗吵醒大人,严爷爷会偷偷喂狗吃肉。」她顿了顿,甜蜜的叹息。「我想奶奶跟严爷爷那时候一定很幸福。」

大风凝望她,莫名的感到心痛。

她跟本不晓得,当初他爷爷其实是在哄骗她奶奶,而他也一样,为了继承八宝堂,正打算诱拐她的心——她真不该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他跟爷爷,都是不好东西!

「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太好。」他哑声叮咛。他真不敢想象,当她得知真相时,会是怎样的绝望与伤心。「不要以为在你身边的都是好人。」

「可是就是这样啊。」福安轻声笑。「严爷爷对我很好,严阳帮我做衣服,东杰教我社交礼仪,还有你。」她扬眸睇他,有些羞涩的抿着唇。「从你不顾危险,拼命渡海上船来救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他不是好人,他是坏蛋,他们全家都坏透了!

大风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觉得自己像吞了火药,快爆炸了,他好想用力摇晃这个笨女孩,告诉他,她上当了,最好快快离开严家为妙,他们每个人都对她不安好心。

福安见他心情低落,很想逗他开心,灵机一动。「喂,你先站住,不要动。」

他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你肩膀上……」她故作惊骇的掩住唇。「好像有一只毛毛虫。」

「什么!?」他骇然,想到那恶心的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上蠕动,忍不住又扭又跳,想跳加官似的,拼命甩。

「呵呵呵,骗你的啦!」她见他吓成那样,笑得弯了腰。

「你这女人,你敢耍我,看我怎么对付你!」他火大了,一个箭步冲向她,用力将她扑倒。

她笑着挣扎。「你才好笑,干嘛那么怕毛毛虫啊?只不过是一条小虫子啊,你这么大一个人,难道怕它吃了你?」

「你不懂。」他低吼。

「所以你说来听听嘛。」

「我小时候被绑架时,曾经有一群毛毛虫爬到我身上,偏偏我手脚都被帮助了,怎么都甩不开。」他一口气道出自己阴郁的心结,末了,气恼的瞪她。「这样你满意了吧?」比他承认自己的弱点,他开心了吧“?

可她并不开心,只觉得抱歉,伸出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颊。「对不起,我不应该开这种玩笑。」

大风一震,忽然意识到两人靠得很近,他阳刚的躯体压在她柔软的女体上,暧昧的肌肤相亲。

他募得全身燥热,她不安的扭动着更激起他欲望。

「别动。」他闷声警告,眸光灼灼,她吓得不敢动。

他慢慢的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吻她,她热情相迎,两人鼻尖碰鼻尖,亲昵的追逐彼此的唇,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珍珍正睁着一双嫉妒的眼,阴沉的盯着他们。

「大风,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他问够了,暂时绕过她时,她羞涩的红着脸,深吸口气,终于勇敢的质问他的真心。「你……喜欢我吗?」

他闻言,震撼的望她,眼神阴晴不定,还想不该怎么回答,屋内刹时灯火通明,只听见管家慌张的叫喊——

「来人啊,老爷病发了!」

云高病发送医,医生检查出他的癌症已到末期,他在医院休养几个日,坚持回家,将大风与福安叫来自己床前,籍口自己时日不多,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两人成婚。

大风见福安神情犹豫,一时冲动,当场向她求婚,她很惊讶,却也不禁欣喜,害羞的答应了。

福安说要到厨房为云高熬调养身体的中药汤,云高趁机私下交代孙子。

「既然你把你姑姑跟姑丈都支开到美国去了,现在没人会妨碍你,就趁这段时间快点把婚事办一办吧。」

大风迟疑的瞪他。「你知道是我把姑姑他们骗到美国去的?」

「你是我孙子,我还不了解你吗?」云高呵呵笑。「这件事你做得好,不愧是我孙子。」

口口声声『我的孙子』,他才不想做这老头的孙子呢!

大风不悦的抿唇。「你为什恶魔要帮我得到福安?」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福安做这八百亿新娘,还不是为了你?」云高叹息,担心自己命在旦夕,索性把话说白。「我希望她能改变你。」

「什么意思?」大风暗暗警戒。

「我承认,过去我教育你的手段太严厉了,我希望她能帮忙我弥补这些错误。」云高坦率的盯着孙子。「我希望她能改变你冷酷的一面,让你变回最原本的自己,你本来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知道的,是我硬要教你变得无情。」

「所以你现在承认自己错了?」

「是。」

他才不信,简直见鬼了!这老头曾那么冷血的教他认清所谓的『现实』,告诉他没钱没势根本得不到任何人尊重,只会受人欺负排挤,多年来,他在如此的铁血教育下成长,如今竟要他推翻这一切?

「如果我会信你让我娶福安是为我好,我就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大风恨恨地撂话,头也不回的离开爷爷卧房。

他忿忿然来到厨房,福安正忙碌的煎药,一见是他,笑着迎上来。

「严爷爷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他好得很!」他没好气的回应,眼神森冷。「我恨不得他早点死了。」

「你说什么?」她吓到,责备的瞪他。「你怎能这样诅咒自己的爷爷?」

为什么不能?大风负气得想,入锅她知道从小到大,那老头是如何操纵它的人生,还能劝他平静以对吗?

他心情烦躁,很想冲着她大声叫嚣,但面对她清澄透明的双眼,却说不出口,胸海翻滚的惊涛骇浪也在不知不觉种平息。

「来跟我学煎药吧。」她知道他情绪稳定了,微笑的牵起他的手。「他是你爷爷,以后应该是你来亲自照顾他。」

他不以为然的冷哼,却还是站在她身边,跟她默记爷爷的汤药所需要每一种药材分量,还有熬药时应当注意的诀窍。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配合做戏而已,福安以为他是孝子,他只好当孝子,他为爷爷熬汤药,可不是为了让那老家伙长命百岁。

但虽然他这么想,在熬药时,他人是不知不觉用了心,在亲手侍奉爷爷进汤药时,看着老人家瘦骨如柴,形容憔悴,还是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

也许他对爷爷,还是存着一份亲情的,只是他故意装作不知。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失去大风。

连续几天,珍珍都处在严重焦虑的状态中。知道大风已在云高病床前,新口向福安求婚,两人这阵子又相处融洽,宛如一对真心相爱的未婚夫妻,她又妒又急,几乎抓狂。

虽然她质问大风,他并承认自己爱上福安,只说是为了继承八宝堂的权宜之计,她也很想相信他,但他看福安的眼神,太温柔,太深情,不像只是演戏。

万一他真的爱上那个乡下野丫头,她该怎么办?难道就由他们快乐地夫唱妇随,而她惨遭抛弃,孤独到老?

不!她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几经思索,珍珍痛下决心,宁愿使坏,也不让自己沦为舞台上没人要的女配角,于是她透过门路,买来一种药性不强的毒药,偷偷摸摸溜进厨房,掺进云高的汤药里,意欲嫁祸给福安。

没想到这回负责熬药的却是大风,面他为了确定自己步骤没做错,新自试味,尝了几口,忽然觉得不对劲,腹部剧烈绞痛。

第一个发现他中毒的人自然是在一旁暗中观察的珍珍,她急得不得了,又不好阻止,只好等他跪倒在地,才假装惊骇地冲进来。

「大风,大风!你没事吧?来人,快来人啊!」她惊声尖叫。

严家上下顿时一片忙乱,管家带几个佣人冲过来,将大风扶起,叫救护车,送医急救。

幸好毒药药性不强,大风也喝得不多,在医院洗了胃,安然度过危险,只是身体仍虚弱,必须留在医院静养。

「是她,一定是她下的毒!」

回到严家,珍珍当众指责福安,坚持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靠近那碗汤药,所以下毒的人一定是她。

福安骇然,脸色刷白,「不是我,我不会害大风的,我不可能那么做!」大风送医急救,她比谁都焦急,怎么可能下毒害他?「爷爷,您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云高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别急,我来问问。」他转向珍珍。「江小姐,你指控福安,有什么理由吗?」

「严老爷,除了她跟大风以外,这个家还有谁懂得药理?」珍珍振振有词地分析。「严小姐跟她先生都不在,大风总不可能自己下毒自己喝,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福安有这个本事了。」

「不是我!」福安慌张地辩驳,不明白为何有人要如此中伤自己。而且珍珍平常不是对她……情同姐妹吗?

「就算福安有这种本事好了,她又有什么动机要下毒?」云高继续追问。

「我想是因为这汤药本来是要给严老爷喝的,所以她下毒的对象应该是您。」

「江珍珍小姐,你说话这话可要有凭据。」严阳听不下去,冷冷地插嘴。

「我只是照常理推论而已。」珍珍悄悄咬牙,心虚地回避他严厉的眼神。「我想,说不定是福安希望大风快点继承八宝堂,让她安心当上八宝堂少奶奶,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这么说倒也有理。」云高若有所思地沉吟。

「爷爷!你该不会相信这女人的鬼话吧?」严阳气急败坏。

「我觉得江小姐的推论的确有可能。」

「爷爷!你……」

「不要说了!」福安激动地捂住双耳,不想听一群人为自己争论,他们怎么可以怀疑她?在他们眼里,她是那种会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害人性命的人吗?「严爷爷,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真的以为……我会那么做?」她颤声追问老人家,执意要听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云高望着她,眼似有些不忍,表情却莫测高深。「福安,你坦白说,你是不是真的做了?」

「我没有,没有!」福安崩溃地尖叫,眼眶泛红,喉头酸楚,强烈的委屈在胸口翻腾。「怎么连您也不相信我?您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

她泪眼迷朦,痛心疾首。

她一直以为他们都是好人,一直以为他们每一个都喜欢她,待她体贴,难道瞎一切都是假的吗?连最疼她宠她的严爷爷,也会怀疑她?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没法再多面对这些人一分一秒……

一念及此,福安泣喊一声,匆匆旋身,黯然离去。

「福安!」严阳想追回她,云高却拽住他臂膀,对他意味深刻地摇摇头。

于是福安只能伤心地奔出严家,孤单无助地,在黑夜里流浪——

第七帖 浮士德觉醒

「什么?」

听说福安因为遭受严家人误会,伤心离开,躺在医院的大风整个人火气飙升,不顾一切的扯下点滴,跳下床,揪住前来探病的严阳的衣领,冲着他咆哮。

「你们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她一个人能上哪去?」

「我也很想把她拉回来啊。」严阳喊冤。「可是爷爷阻止我。」

「为什么?」大风愤然睁眸。「那老头不是最疼福安的吗?怎么会随便听信珍珍的话,就相信她会下毒,还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严家?」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爷爷这么做,的确很奇怪。」严阳蹙眉。「珍珍说福安下毒的对象其实是爷爷,她希望你早点继承八宝堂,她好安心当少奶奶。」

「见鬼!福安才不是那种虚荣的女人!」大风怒斥,脸色忽青忽白,相当难看。「她不可能下毒,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他阴沉的寻思片刻。「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你说什么?」艳阳一愣。

「我要去找她!」大风宣布,也不管自己身体还虚弱,急躁的脱下病人服,换上严阳带来的休闲服。「你身上有钱吧?给我。」他不客气的直接搜索严阳的口袋,利落的劫走皮夹。

「喂,你疯了吗?」严阳见他玩真的,惊骇不已。「你身体还这么虚,能去哪里?你别急,好好在医院休养,我请征信社去找人……」

「我要去找她,谁也别想阻止我!」大风怒吼,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才刚搭电梯下楼,便碰见提着一盅鸡汤的珍珍,她看他行色匆匆,焦急的扯住他臂膀。「大风,你去哪儿?怎么不在病床上躺着?」

「我去找福安。」他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的心刺痛。「为什么要去找她?她自己走了,不是更好吗?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娶她了。」

他募得转过头,凌厉的眸刃砍向她。「严阳说是你坚称福安下的毒?」

珍珍一震,顿时心虚,直觉想逃避他的眼神。「除了她,你还能想出谁有动机吗?」

他冷冷的瞧她。「还有你,不是吗?」

她倏地倒抽口气。「你……你竟然怀疑我?」

他凛然不语。

「你说话啊!大风,你怀疑我,对不对?」珍珍气愤的尖喊,近乎歇斯底里。「你就那么信任那个谢福安?就那么相信她不会做出那种事?」

「对,她不会。」大风神态坚定,这点他百分之百相信。

「所以你宁愿怀疑我喽?」珍珍含泪望他,嗓音发颤。「你认为是我陷害她的?」

大风咬牙,纵然对眼前这女人十分怀疑,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仍是不由得有些心软。

就算真的是她下的毒,他也能理解她为何出此下策,但也就因为如此,让他刹时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不能让福安走,无法忍受见不到她的日子,他对她,已经放不了手……

「你不要去找她。」珍珍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被自己打动了,趁胜追击,颤抖的握住他的手,实战温柔攻势。「留在这里,大风,留在我身边。」

他看着她,微微拧眉,眼神阴暗。

她的心一沉。「大风?」

他沉默的扳开她的手,断了与她的联系,默然转身。

他真的要走?真的宁愿伤她的心也要去找那个谢福安?真真不敢相信的瞪视大风决绝的背影,芳心揪拧,痛得她难以呼吸。

「严大风!」她失去理智的嘶喊。「你今天敢离开医院一步,我们就分手!」

他闻言,凝住步履,缓缓回头。「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是,她只是气话,可她的自尊不容许她示弱。珍珍倔强的咬唇。「对,我是认真的。」

他深深望着她。「那就分手吧。」

她骇然冻立,提在手中的保温盅颓然坠落,洒了一地鸡汤。「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他冷淡的重复。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失神的瞪他,胸臆纠结着复杂情绪,又气又恼,又急又痛,她是江珍珍,立誓做女主角,如今却惨遭抛弃。

难道,她将沦落到跟母亲一样的下场?

「你……爱上那个乡下丫头了吗?」她尖声质问,语声含恨。

他胸口一震,他爱上福安了吗?

「她哪一点比我好?长得不漂亮,又没气质,整天只知道弄那些草药,俗得彻底!你到底喜欢上她哪一点?」

他喜欢她哪一点?

大风愣住,与福安相识以来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在脑海跑动,她单纯热情,富正义感,总是说些不中听的话,惹恼他,他难得想做好事,她又常不领情,气得他咬牙切齿。

如此不识相有不解风情的女孩,他是喜欢上她哪一点?

或许他就是喜欢她义正辞严责备他的模样,就喜欢她率真的对他道谢,感谢他救命之恩,就喜欢她傻乎乎的把他当孝子看,偶尔称赞他几句,就喜欢她为了保护他,不惜在那些势力的同学面前变身为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他想着,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而珍珍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心更凉,胸口凝冰。

「我以为……你没有心的,以为你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她颤声低语。

「我也以为是那样。」大风自嘲。他也以为自己是哥无血无泪的人,不可能对任何人动真情,但显然,他错了,福安已在不知不觉间,偷走她的心。他深吸口气,望向珍珍苍白的容颜。「对不起,珍珍,我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珍珍尖酸的笑了,笑里满是对自己的嘲弄,她输了,输给一个她原本很瞧不起的乡下丫头,更凄凉的是,她居然到现在还是弄不懂自己为何落败。

她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但她没有再挽留大风,强撑着最后的尊严目送他离去,她江珍珍就算只能当他生命中的女配角,下台时也要留下美丽的身姿。

这是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

「你还好吧?」

一道深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怅然回眸,迎向严阳的脸,他皱着眉,难得用一张正经八百的脸孔面对她。

「你都看到了?」

他点头。

「所以你现在是来笑我喽?」她讥诮的撇唇。「好啊,尽管笑吧,你笑啊。」

他却不笑,仍是收拢着眉宇,严肃的盯着她。「你有那么爱我表哥吗?」

「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我才不爱他,我看中的只是你们严家的财产。」她冷哼,讽刺他,更讽刺自己。「现在我这个心机坏的女人遭到报应了,你很高兴吧?」

他微微一笑,但却不是幸灾乐祸,反而带着某种奇特的温暖。「跟我去喝一杯吧。」

「什么?」她傻住。

「你现在需要好好干几杯,我陪你。」他递出手帕,示意她擦干眼泪。

她接过手帕,愣愣的瞧着他,不知怎地,他现在看来不但没有平时的娘味,倒似乎隐隐带着一丝男子气概。

「其实我是……喜欢大风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想澄清。「别的男人见到我,都只看到我的脸和身材,只有他,还愿意尊重我有头脑,所以我……其实很喜欢他的。」

虽然那也许不是爱,虽然她爱本人绝对不比爱他的财产多,但她,并非完全不带真心。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没那么坏?」严阳听出她没说出口的话。

「我……」珍珍咬唇,募得感觉脸颊微热。她干嘛对这个娘娘腔解释这么多啊?管他怎么看自己,她才不在乎呢!

但问题是,她好像真的有点在乎……

严阳看着她微笑。「走吧,我们去喝酒。」


她能去哪儿?

仓皇奔出严家后,福安先是在街头彷徨,茫茫的走了一夜,才在清晨时分搭上火车,回自己老家。

她想不到自己能去哪里,只好回从小长大的家。

可当她独自上山,站在颓圯的屋前,眼看家已不成家,残破不堪,她刹时领悟,自己再也没有能回得去的地方了。

她不觉痛哭失声,黯然坐倒在家门前一株桐花树下,蜷缩着冰凉的身子,一阵阵的发颤,憶起在严家收到的责备,心伤难抑。

她没想到,连最疼她的严爷爷都会怀疑她,那大风呢?他会怎么想?他该不会也会相信珍珍对他的控诉,认为她是那种为了谋夺财产、不惜下毒害命的坏女人?

他会那么想吗?

福安睁着哭红的眼,望着天际一弯新月,新月和她一样孤单,晕着凄清月色。

严家,不能再待下去了,还有皮蛋,她也得把他接出来……他们会不会把气出在皮蛋身上?

一念及此,她悚然大惊,募得弹跳起身。

不行,她得马上回严家!可她又不敢回去。她怕面对大风,所有人怀疑她,她都能勉强承受,但若是他也跟着职责,她恐怕会……心碎。

她不能看他冰冷的眼神,不能看他眼里有一丝丝对她的不屑,她会受不了的。

福安犹豫不决,步履踟蹰,一颗心仿佛也似吊在悬崖,只差一点就要坠落……

「福安!你在这里吗?福安。」空荡的山区,忽地响起清朗的回音。

她愕然震住。

「福安,你听见了吗?回答我——」

是谁在叫她?她焦灼四顾,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熟悉得令她心痛。

回音由远而近,渐渐的,来到她身后,她不敢回头,怕回了头,便会发现一切是一场空,只是个太过美好的梦。

「……福安,我终于找到你了。」大风来到她身后,突如其来的抱住她。

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以后不住你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他收拢臂膀,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惶然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为我爷爷他们误会你而生气吗?」他试着转过她的肩膀,双腿缺忽地一软,滑倒在地。

福安吓一跳,急忙转身,扶起他。「大风,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他微笑安抚她,她却从他苍白的脸色与狼狈的外表看出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爬上这座山,他全身都脏兮兮的,裤管满是泥泞,下午山里曾下过一阵雨,肯定很难走。

她心疼的望他,泪水再度在眼里泛滥。「你身子还这么虚,怎么补好好待在医院?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我担心你。」他缓缓抬手,抚摸她湿润的脸颊。「你不高兴我来吗?」

「我……」她当然高兴,怎么可能不高兴?「我没想到你回来,我还怕你跟他们一样……误会我。」

他撇嘴。「我又不是爷爷那种老糊涂,会那么笨吗?」

「这么说,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

他相信她,他相信!

福安惊喜,忽然之间,谁的误解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爱的的这个男人,愿意相信她。

「谢谢你,大风,谢谢。」她嘤嘤啜泣,所有阴郁的、沉重的委屈,都在他这句柔情里,化为一缕清淡的云烟。

「傻瓜,谢什么?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他握住她的手,察觉她掌心冰冷,眉头一拧。「你下午该不会都待在外头淋雨吧?」

「你别担心,我有在屋檐下躲雨。」她笑着擦干眼泪。

「就那片屋檐?」大风瞪向根本已不成形的小屋。「那种地方怎么能躲雨?」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运动夹克,披在她身上。「这给你穿着。」

她收拢夹克,感觉到他残留的体温,心房甜蜜的融化。「大风,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还说呢。」大风责备得瞪她。「我可是在台北街头找了你一整天,连东杰都被我拖下水一起找,后来还是我忽然想到,你会不会回老家来?结果叫了辆计程车来到山腰,居然碰上落石挡路,害我只好用两条腿一路爬上来。」

「对不起嘛。」她既不忍又抱歉。「你很累吧?」

「这不是重点!」他才不在意自己有多累。「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这样在外面乱跑,真的很危险?」

「我也不想这样的。」她忧伤的蹙眉。「我只是……我没想到连你爷爷都会怀疑我,我太难过了。」

「那老头脑筋秀逗了,你别理他!」大风忿忿然。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爷爷?」她斥责。

「他误会你下毒,你居然还为他说话?」

「他总是长辈啊,而且那时候那种情况,也难怪他会怀疑我。」

「你怎么笨成这样?」大风懊恼的拍她额头。「难怪会被人欺负,活该嘛。」

福安笑嘻嘻,从他轻拍她的举动以及指责的言语感受到浓浓的心疼与关怀。「大风。」她柔声唤。

「怎样?」他翻白眼,还在气她总是替别人着想。

她含笑凝睇他,捧住他方棱的脸颊,樱唇轻启,送出如梦的低语。「我爱你。」

他瞪着她清澈的眼眸,脑海一片空白。

「谢谢你来找我,我很开心。」她继续表白。「你身体还没复原就爬山,一定很辛苦。」

他愣愣的看她,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等等,先倒带一下。」

「倒带?」

「就是你前面说的那句话。」

「谢谢你来找我?」

「不对,更前面一点。」

「喔。」她懂了,却脸红心跳,说不出口。

「你说啊!」他焦急的催促。「再说一次。」

「我不要。」她翩然起身,害羞的背对他。「谁教你自己不听清楚?我才不要再说一次。」

「福安!」他跟着起身,霸道的转过她娇躯。

不说就是不说。她嘟嘴。

他也只能无奈叹息,倏地,一道清风吹来,拂落一帘桐花雨,洁白的花瓣落在她肩上,他珍重的拾起,收在掌心。

「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在桐花雨定情的男女,就会得到幸福?」他低声问。

她点点头,垂敛眸,不敢迎视他灼亮的眼。

「嫁给我吧,福安。」他求婚。

她心韵狂乱,又羞又喜。「这句话,你不是说过了吗?」

那次只是顺势而为,这会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大风抬起她脸蛋,心动地注视她。「嫁给我,你答不答应?」

她轻嗤一声,别过眸。

「福安!」他急了。

「你这人很无聊耶。」她羞赧的娇嗔。「人家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了吗?」

他这才松一口气,展臂拥抱她,方唇轻轻的吻上她的发。

桐花在夜色里旋舞,邀请月光来共襄盛举,偷偷地,在地上剪出两道亲密相偎的影子——


「你果然亲自把她带回来了。」

隔天一早,大风带福安回严家,本想为她于自己好好争论一番,不料云高却是很满意似地呵呵直笑。

「所以你是故意的?」他瞪爷爷。「你其实并没有怀疑福安?」

「我怎么可能怀疑她?下毒的人是谁,你我都应该很清楚。」云高若有深意。

原来这一切都在这老头意料当中,他又被摆一道了。大风忿恼的咬牙。「你是故意试探我的?」

「应该说,我希望能看出你的真心。」云高申明自己是好意。

「严爷爷,大风,你们在说什么?」福安在一旁听得茫然不解。「你们说谁下毒?看出什么真心?」

「这你别管。」云高笑着拍她的手。「总之爷爷跟你道歉,我当时不该那么质疑你,让你难过。」

「没关系的,误会解开就好了。」福安呐呐地,依然处在状况外。

云高望向孙子。「是不是应该快点筹备婚事了?」

大风狠狠瞪爷爷,真讨厌一切都在这老头计划中,他很想反抗,偏偏更想快点把福安娶进门,免得她意外得知八百亿新娘的真相,又离家出走。

他可受不了失去她……

「我看这婚事就愈快愈好吧,以免夜长梦多。」云高暗示性的提议。

大风点头,生平第一次举双手双脚赞同爷爷的主张。「我马上请婚礼公司来筹办婚礼。」

祖孙俩说定,婚事便加速推展起来,福安虽然觉得太快了,有些不安,但想老人家可能担心自己身子撑不住,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有一点她坚决强调,就是婚礼一切从简,不可太铺张。

大风不赞成。「你可是我们严家的长孙媳妇,婚礼怎么能太寒酸?」

「婚礼只是形式,何必铺张?相信爷爷只要看我们走进礼堂,就会开心了。」

「可是……」

「答应我,好不好?大风。」她软语相求。

他拗不过,只好应了,不料她打蛇随棍上,竟然递出一张单子给他,他扫一眼,愕然大惊。

别的女人婚礼前递出的可能是蜜月行程、婚宴细节,甚至首饰清单,结果她给他的竟是一份——简单生活公约!?

「这啥鬼?」他皱眉。

「就是啊,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我们结婚后,生活能简单一些,不要浪费。」

什么生活简单,不要浪费?

他严大风的词典里从来没有这些词汇!大风细读公约内容,每读一条,眼角就抽搐一次。「早睡早起,随手关灯,节约用水,三餐定时定量,饮食清淡,不抽烟,少喝酒,买东西不崇尚名牌,实用为宜,每天还要做适当的运动……真是见鬼了!」

他可是八宝堂的小开,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钱,干嘛遵守这种穷酸的生活公约?

「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吗?」

废话,他根本不想做!他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我如果说做不到,你难道就不嫁给我吗?」

她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瞅着他。

他被她看得心慌意乱,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真该死,他发现自己很怕看到这种眼神。「好吧,那就……听你的。」总之先蒙混过去再说。

「真的吗?太好了。」她不疑有它,笑颜绽开,比花还娇。

「你啊!」他伸手捏捏她鼻子,又爱又怜,实在无可奈何。

她轻声笑,咻他脸颊一下,似是在奖赏他很乖,他窘得脸颊微热。

「对了,你通知姑姑姑丈他们回来了吗?」

「姑姑他们?」大风一凛,有些尴尬,他们可能通知两个碍事的人回来捣乱?他们若是回来,肯定会恼羞成怒,爆出关于八百亿新娘的一切,他可不敢想象福安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肯定不会原谅他……不,他决不让她知道!

「大风,你怎么不说话?」福安担忧的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他回过神。「我只是在想,明天该给姑姑他们打通电话。」

「这么说你果然还没通知人家喽?」福安抱怨。「这样很没礼貌耶。」

「我知道,我会通知的,你别担心。」大风敷衍。「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去严阳店里试婚纱?我陪你去。」他随口将话题扯开。

于是两人针对婚礼细节,讨论了一番,直到婚礼前夕,严凤凤夫妇仍迟迟未归,福安才又忽然想起这回事。

不知道大风说了没?

她本来想追问未婚夫,但转念一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告知更有礼貌,跟管家要了严凤凤的手机电话,对方没接电话,她只好留言,又将婚礼喜帖以E-mail的方式传送过去。

「这样应该OK了吧?」了却一桩心事,福安躺上床,想起大风是如何在桐花雨里重新对自己慎重求婚,唇角扬起,笑意如蜜,甜甜的渗进眼里,融进心里。


「啊~~」

在海洋的彼端,严凤凤听到手机留言,气得当场在饭店房间里抓狂尖叫。

而她的丈夫董士长也在同一时间连上网路收信,震惊的打开一张电子喜帖。「大风跟谢福安……要结婚了?」他不敢相信。

「而且婚礼就在明天,他们居然到现在才通知我们!」严凤凤气愤的接口,柳眉凝成一条尖刻的直线。「这一定是大风搞的鬼,他怕我们回去搞破坏,才故意不告诉我们,最可恶的,连严阳那死小子也一声不吭!」

「现在想想,该不会我们到美国来收这烂摊子,也是大风暗中策划的吧?」董事长温吞的提出怀疑,严凤凤听了,又是一阵惊声尖叫。

「我们马上回台湾!」她拨电话,请饭店柜台帮忙订最快一班飞机的机票,挂断话筒后,她眯起细长的眼,眸光闪烁战意。「大风想太太平平地娶到八百亿,门都没有!」
 
婚礼当天。

一早,严府上下便陷入一阵忙乱,屋内屋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身子总是不适的云高此刻也打起精神,跟着管家一一巡视婚礼准备的情形。

依照福安要求,婚礼从简,只邀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参加,大风想尽办法,动用各种关系,总算敲定了一间小教堂,俩人预备在教堂成婚。

由于严阳坚持新郎新娘礼前不宜见面,福安前一天便先住进教堂的饭店,早上起来,由新娘秘书替她梳妆打扮,换上美丽的婚纱。

因为福安父母双亡,奶奶也过世了,云高于是商请福满村张前来充当女方家长,不了村长一个高兴,几乎把整村人都带来了,一伙人热热闹闹的挤满饭店的豪华客房。

「福安真美!」村长赞叹。

「是啊,真漂亮,这婚纱穿在咱们福安身上,好贵气,完全不输给电视上那些豪门贵妇啦。」其他村民们也纷纷惊叹。

福安听闻村民们热情称赞,见大家为了亲自祝福她,不辞辛苦,趁夜搭车北上,不禁感动,信我暖暖的。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特地来参加我的婚礼。」她诚挚的对每个人道谢。

「哎呦,你这么客气干啥?」村长太太笑道。「你可是咱们福安村的女儿,就算不看在你面子上,看在你奶奶春香份上,我们也得来凑凑热闹,顺便警告严大风那小子不许欺负你,不然我们全村跟他没完!」

「有你们大伙儿撑腰,我相信我表哥不会那么不知好歹的。」严阳不知何时来了,听见这话,跟着打趣。

「没错,没错,严二少爷,你得帮我们看着你表哥,不许他对我们福安有一点差错。」

「放心,我一直在看。」这还用他们说吗?严阳好笑,打福安一进严家,他一直死盯着大风,就怕他那个不解风情的辜负人家纯情女儿心。「时间到了,差不多该往教堂出发了。」

「是啊,说的也是。」一伙人急忙簇拥福安,离开饭店。

皮蛋兴冲冲的跑过来,撩起福安长长地白纱裙摆。「姐姐,我帮你提着,这样才不会弄脏。」

「谢谢你啊,皮蛋。」福安温柔的打量自己弟弟,他今天可帅气了,穿西装打领结,活脱脱是个小帅哥。

离开饭店,驱车来到教堂,新娘秘书将她领进喜娘休息室,她终于得到片刻安宁,能够静心思索自己的未来。

她今天,就要结婚了呢。

她望向穿衣镜,镜里的她,容色绯红,明眸璀璨,裹着婚纱的身段玲珑有致——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漂亮,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心动。

「你看了,也会觉得我美吗?」她喃喃自语,虽然她说话的对象并不在场,但她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俊帅的形影。

她就要嫁给他了,过了今天,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严大风太太。」她低声念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的噗哧一笑,脸颊羞赧的发烫。

她盈盈举步,走向窗边,望向窗外澄朗的晴空,一朵软绵绵的云,似乎浮现着奶奶祝福的笑容。

「奶奶,你在天上也正在看着我吧?你一定会保佑我幸福的,对不对?」

她痴痴的问,纵然得不到奶奶的回应,她也确信答案是必然的,因为她现在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哈喽,新娘子。」她正发呆时,韩东杰忽然敲门进来,一来便笑嘻嘻地送上一束包扎精美的捧花。「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捞到的肥差,负责给新娘子带捧花,哪,这是给你的。」

「谢谢。」福安接过捧花,甜甜的笑开了。

东杰望着她娇美的笑颜,心弦一动。「你今天很漂亮,福安,比同学会那天更美。」

「真的吗?」福安兴奋地心跳加速。希望大风也这么想就好了。

「要嫁给大风,很开心吧?」他笑笑的问。

「嗯。」

「下回一定要告诉我,我那个爱闹别扭的麻吉是怎么向你求婚的,我很好奇呢。」

「他没你说的那么别扭啦。」福安笑着为未来老公说话。

「瞧你,还没嫁过去,就已经一心护着他了。」东杰凉凉的谐谑。

她脸颊更红,眉目灵动,满溢喜色。

东杰深刻的望着她幸福满点的表情,顿觉胸口一紧,有件事,他实在很想问清楚。「大风……有告诉你什么吗?」

「什么?」福安眨眨眼,不懂。

「我是说,」东杰尴尬的搔搔头。「有些事他以前可能没说清楚,后来有没有给你讲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清不清楚啊?」福安娇嗔。「话说白一点,这样我听不懂啦。」

也就是说,大风没告诉她八百亿新娘的真相了。

东杰无声的叹息,大风筹备婚事这段期间,他人在澳门陪黑道义父巡视事业,没机会确认麻吉的心意,他很忧虑,大风娶福安,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可现在这情况,他又不好说什么。「总之,如果大风婚后欺负你,你来找我,我一定挺你到底。」

「谢谢你,东杰。」福安不晓得他内心的挣扎,单纯的以为他是站在朋友立场担心自己,感动地双眼盈盈泛泪光。「你对我真好。」

「那是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东杰轻抚她的发,他真的喜欢这女孩,善良又体贴,大风能娶到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一定要幸福。」

「嗯。」福安含泪点头,在这一刻,丝毫不怀疑未来迎向自己的是一片光明灿烂。

「婚礼要开始了。」新娘秘书提醒俩人。

东杰笑着弓起臂膀,福安会意,挽住他的手,与他一起迈向礼堂,在入口处,村长已经等了,东杰将福安交给村长,由村长领着福安走上红地毯。

钢琴师奏起婚礼进行曲的旋律,乐音清脆动听,回旋在庄严肃穆的礼堂内,观礼的观众纷纷转过头,迎接清丽动人的新娘,而大风站在另一端,望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心跳犹如万马奔腾,不受控制的狂飙。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紧张,在会议桌上跟外国客户谈判,甚至在股东大会上,遭一干小股东辱骂围剿,他都能面不改色,不曾动摇过。

可现在,面对一个小女人,他却是呼吸急促,冷汗直流,激动得像个孩子。

在接住新娘子玉手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全身发热,几乎快晕倒,幸好福安看起来也是一副害羞的模样,教他不至于太鄙视自己。

神父在祭坛上叨念着长串誓词,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感觉那像是蜜蜂,在耳畔嗡嗡作响。

「严大风先生,你愿意娶谢福安小姐为妻,并发誓这辈子永远爱她、疼她,不论病痛,都不离不弃吗?」

他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该说什么,一旁的伴郎严阳看不下去,踢他一脚。

他这才恍然大悟。「喔,是,牧师,不,神父,我、我愿意。」

教堂内响起一阵轻笑,他尴尬的僵在原地。

神父看多了紧张的新郎,只是微微一笑,转向新娘。「谢福安小姐,你愿意与严大风先生结为连理,并发誓此生永远爱他、尊重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离不弃吗?」

福安没立刻回答,瞟向身旁的男人,万般柔情都在这缠绵的一眼。

她深吸口气。「是,我愿……」

话语未落,一道尖锐的嗓音忽然响起,在教堂内投下震撼弹——

「他们俩不能结婚!」

福安骇然,与大风同时回头,望向匆匆赶到教堂的严凤凤夫妇,他们像是刚下飞机,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仓皇奔来。

「姑姑,姑丈?」福安惊颤的唤。「你们总算赶来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阻止这场婚礼?

「因为大风跟你结婚,不是出自真心。」严凤凤仿佛看透她思绪,傲然走到教堂中央,当着所有亲友宾客的面,撂下残酷的事实。「他是为了得到八宝堂的八百亿财产,才娶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福安脸色煞白,一阵晕眩。

「还不懂吗?」严凤凤讥诮的望她,言语如刀,割痛她的心。「你被骗了!」

第八帖 杜兰朵的考验

她被骗了。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身价达八百亿,由于严云高在寿宴宣布能娶到她的人就能得到八宝堂继承权,所以严家人才一个劲儿的对她好,追捧她,讨好她。

原来大风娶她,也不是因为真爱,只因为她是价值八百亿的新娘……

听过严凤凤的指控,福安转向大风,眼眸刺痛。「你骗了我?」

「福安,你听我解释……」大风心急的抓住她的手。

她一把甩开。「八百亿的事,是真的吗?」他只想问清楚这一点,只想问问他的真心。

但他的表情令她失望了,他脸色泛白,下巴紧凛,眼神游移不定,闪烁着复杂的歉意,于是她知道,严凤凤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骗了她。

严家所有的人,都骗了她!

这一切都是谎言,严家人对她的笑,对她的甜言蜜语,都只是为了她身上标志的财产,就连大风曾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他不顾一切的渡海救她,是假的,他带她回严家,尽力照料她与皮蛋,是假的,因为中毒事件,他不惜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山找她,也只是怕丢了她,丢了八宝堂的继承权。

都是假的,全是假的,连他在桐花雨下的求婚,她曾经以为是真爱相许的吻,也都……是假的!

婚礼的誓言,刹时成了最令人心痛的谎言,而她所感受到的幸福也在顷刻之间幻灭成抓不住的海上泡沫。

见她神情绝望,大风焦灼不已,上前一步想靠近她,她却仓皇后退。

「福安,我是真的爱你。」他哑声表白。「是真的,你相信我!」

说谎,说谎!

到现在他还要欺骗她吗?他以为她还会笨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吗?

「福安……」

「别过来,你别过来!」福安惊喊,只觉得心碎欲狂,她受不住了,受不了再多看这虚伪的男人一眼,她傻傻地对他付出一颗心,他却用谎言回报。「我不要再见到你,再也不见了。」

她决绝的宣布,撩起婚纱裙摆,放足疾奔,她泪眼迷蒙,看不清年迈的云高急着想喊住她,看不清严阳试着想抓回她,看不清皮蛋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不清前来观礼的每个福满村民,惊讶的张大嘴,不知所措,她看不清所有的一切,看不清这个世界。

而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竟然看不清自己最爱的男人,她错爱了他,笨的彻底!

「福安,你去哪里?」教堂里一团混乱,东杰及时闪出门外,抓住不辨方向的福安。

「东杰,东杰!」她抓住他,像即将溺水的人紧紧攀住唯一的浮木。「你说过挺我到底的,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见到他了,永远不要了,带我走,求求你……」

东杰迟疑,转头看随后追上来的大风,两个男人交换一眼,大风眉宇纠结,挣扎片刻,终于忍痛点头。

得到麻吉谅解,东杰于是牵起福安的手。「走吧,你想跟我回我家。」


东杰带福安回自己独局的豪宅公寓,暂时将她安顿在客房,福安关在房里,哭了一天,东杰三番四次想劝她进食,她都不理会,直到隔天早上,才肿着双眼走出客房。

东杰欣喜地招呼她。「福安,快来,你饿坏了吧?快来吃早餐。」

福安意兴阑珊的来到餐桌边坐下,端着杯牛奶,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她望向东杰,瞬间锐利的眼神令他心神一震。

「八百亿新娘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她低声质问。

他哑然,半晌,点了点头。

「连你也跟着一起骗我。」她清冷的指控。「我还当你是好朋友。」

「听我说,福安。」东杰叹气,温声解释。「八百亿的事我的确知道,我也很担心大风娶你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但他毕竟是我好麻吉,我也很为难啊。」

「所以你才会在新娘休息室问我那些问题。」福安总算懂了,原来他那时打得哑谜就是指这件事。

「我对不起你。」东杰双掌合十,表达十分的歉意。「原谅我好吗?」

福安冷淡的撇过脸,默不作声。其实她并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她能理解东杰的左右为难,她并不怪他,只是一夕之间发现自己建构的幸福全是虚假,不免有些怨天尤人。

「福安,你不肯原谅我吗?」东杰装出可怜兮兮的声调。

她深吸口气。「算了,你也帮过我很多,就算扯平了。」

「那我们还是朋友?」他喜形于色。

「嗯。」她漫然点头。

他深深望她。「福安,你有没想过,虽然大风骗了你这件事,但他其实对你还是不错的?」

「不要为他说话!」她募得搁下马克杯,重重一声敲在桌上,显得怒气冲冲。「就算他曾经对我好,那也都是假的,他只是想把我骗到手。」

「所以你不认为这当中也许也夹杂着一点真心?」

福安的反应是狠狠送他一记白眼。

东杰呼吸一紧,所谓『惹熊惹豹,千万别惹恰查某』,女人张牙舞爪起来,威力骇人啊!

「一想到我竟然把他们全家当好人,就觉得自己好蠢。」福安闷闷的咬牙。

「至少大风的爷爷是真心想弥补你啊,所以才会订出那个八百亿新娘的游戏规则。」

「嗯,爷爷是挺疼我的。」这点,福安不得不承认。

「而且他昨天打电话给我,不但叮咛我好好照顾你,还要你别担心, ,继续让他住在严家,送他上学。」

「爷爷真这么说?」福安咬唇,忽然对云高感到些许歉意,也许她昨天逃婚时,应该先听他说几句话。「你帮我谢谢爷爷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把皮蛋接过来,跟我在一起比较安心。」她顿了顿。「可以吗?我跟皮蛋可以暂时住在你这儿吗?」

「当然可以。」东杰答应得爽快。「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挺你到底。」

「谢谢你。」福安感动的凝视他。

东杰看着她那澄澈到几乎透明的眼眸,不觉有些心跳加速,连忙收回视线,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对好兄弟未过门的妻子产生非分之想。

他咳两声,用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掩饰自己一时的心动。「对了,还有严阳,他也求我帮他解释,其实说起来他对你也不错的,不但亲手做礼服给你,连婚纱都是他设计的,反正最后又不是他娶你,他应该对你不是存着什么坏心吧?」

「嗯,也是。」

「至于严凤凤跟董士长这对夫妇嘛……」

「他们对我怎样,我才不在乎。」

所以说,最大的问题症结还是在大风身上喽,严家其他人她都可以谅解或不在乎,但只有大风,她就是坚决不原谅。

可怜的大风啊。东杰微敛眸,为自己的麻吉默哀,看来他要争取回自己的新娘,可有的磨了。

福安没察觉他的思绪,只是一径默默出神,想着这阵子与大风的点点滴滴,心口还是忍不住阵阵抽痛,他募得深吸口气,下定决心——

「东杰,我要变坏!」


「她说什么?!」大风惊喊。

「她说她要变坏,说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好人,结果却是被坏人摆一道,所以她要尝尝当坏人的滋味。」东杰一面解释,一面摇晃酒杯。

深夜的PUB,两个男人坐在角落一张方几边,悄悄观察着吧台边福安一人独坐,不停喝闷酒。

大风拧眉,眼看福安又从酒保手中接过一杯调酒,简直心惊胆颤。「她这算什么?变坏了又怎样?」

「谁知道?」东杰耸耸肩。「我看是因为她受到太大刺激,一时不知怎么排解,才会这么异想天开,你就随她去吧。」

「怎么能随她去?」大风愤慨的驳斥。「你难道不晓得一个女孩子整夜在外头鬼混,有多危险吗?我不能不管。」

「所以呢?你要怎么管?」冻结凉凉的问。「她现在根本不愿意见你。」

「我知道。」大风眼神一暗,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我不会让她看到我。」

「你想玩默默守护那一招?」东杰讶异,忍不住朗声笑了。「严大风啊严大风,我跟你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当守护天使的潜力呢。」

「你不必嘲笑我。」大风眼神犀利。

东杰才不怕,继续调侃。「活该!谁叫你骗了自己的新娘?」

「我能告诉她真相吗?」大风募得恼火,目光灼灼。「我告诉她真相,就是现在这种下场,你说我能说吗?我说的出口吗?」

东杰打量好友的神情,微微一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在乎她,你爱她,对吧?」

「是,我爱她!」大风激动难抑,索性招了。「所以我现在都快疯了,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福安永远不肯原谅我,我就完蛋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尽管笑吧!」

「这就叫报应啊,大风。」东杰满意的喝干酒,拍拍他的肩。「你就去当你的守护天使吧,我可累了,想睡了,就不奉陪了,Bye。」语落,他眨眨眼,超潇洒的离开。

大风可没法如他那般潇洒,就算再累再疲倦,他还是得盯住那个自以为使坏就能够忘了伤心事的傻女孩,他默默看着她喝酒买醉,她每喝一口,他的心便跟着牵痛一次。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仿佛尽兴了,缓缓站起身,他见她摇摇晃晃的,几乎想抢上去扶她,但一想到他连续几天在东杰家楼下站岗,她狠下心不理就是不理,他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别去惹恼她心情比较好。

他跟在她身后,不着痕迹的替她打发了两个试图纠缠她的小混混,跟她一起坐上公车,转乘捷运。

她在捷运车厢里打瞌睡,他坐在她背后的座椅,痴痴的看着窗玻璃映出的她的姿影,到站了,他怕她睡过头,轻轻的推她肩膀一下。

她惊醒,揉揉双眼,慌张的奔出车厢,他的心提到喉头,好怕她意外跌倒。

他跟着她穿越马路,在她身后展开双臂,提醒左右来车主意,她完全没察觉,自顾自地走向东杰住处的大楼门口,跟警卫笑着打招呼,然后进去。

他立刻Call东杰,确定她安然到家,又在大楼门外徘徊片刻,才黯然离去。

之后,每当福安出门『寻欢作乐』,东杰都会通知他,他便会放下手边一切事物,赶来当她的『守护天使』。

只是每回看她强迫自己做些不擅长的事,他都感到又好笑又心疼,她到酒馆,没几杯就喝醉,去舞厅跳舞,人家辣妹扭腰摆臀,大方秀身材,她却是遮遮掩掩,扭捏又不安。她不懂秀自己,只好随着音乐胡乱摆动肢体,甚至把他教她跳的华尔兹拿出来顶着用,笑坏周遭一干舞客。

看她受嘲笑,他很心痛,硬是不由分说的塞钱给DJ,命令他把音乐改成适合慢舞的曲子,他愿意是想救她脱困,不料这决定反而更令自己后悔莫及。

因为他必须眼睁睁看着某个男人,搭她的肩,拦她的腰,与她几乎脸贴脸,吃尽她豆腐。

为什么她能任由一个陌生男子跟自己如此亲密的跳舞?他看得眼睛妒红,好气好火大,好想冲上前,摇她肩膀,骂醒她。

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骂,甚至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重重伤了她的心,她只是徒劳的想藉此疗伤止痛。

他看着她微微靠在那男人肩头,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享受,鼻尖红红的,眼角似还泛着泪光。

终于,一曲舞毕,她仓皇推开那男人,手演着唇,头也不回的往外奔。

她在哭吗?

大风焦急的跟上去,只见她蹲坐在屋外墙角,脸蛋埋在双膝间,轻声啜泣。

他看着,心好痛,一股冲动排山倒海的袭向他,他再也忍不住,缓缓朝她接近。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几个街头痞子抢先他一步,团团围住福安。

她惶然扬脸,愣愣的盯着忽然跟自己搭话的年轻男子,他笑得很阴邪,不怀好意。

「看你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要不要跟我们兄弟一起去找找乐子,开开心,放松一下?」

她摇头,警觉的站起身。「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干嘛这么急呢?」痞子男硬生生扣住她手腕,不让她走。「现在才刚过十二点,正好是这个城市夜生活最热闹的时候啊,走吧,小姐,带你去见是好玩的。」

「不用了,我不想去。」福安挣脱不了痞子男,有些慌了。「你放开我!」

「喂,哥儿们,这小姐要我放开她呢。」痞子男笑,对狐群狗党们戏谑的眨眼。「你们说我该不该放呢?」

「当然不放啦,怎么能放?我们可是好心要陪她找乐子呢。」说着,一群恶少缩小包围圈,一个个坏坏的盯住福安,像野狼盯上无辜的猎物。

「走开!别烦我!」福安惊叫,用力挤开包围圈,仓皇逃出,他们笑嘻嘻地追逐。

她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吼,跟着,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她回过头,愕然发现挺身英雄救美的人竟是大风,为了她,他一个翩翩贵公子变身为暴怒的猛虎,与群狼扭打。他学过空手道,身手不差,很快便撂倒这群混混,只是自己也受了伤,鼻梁撞痛,嘴角破皮流血,手腕关节也有扭到的嫌疑。

福安见他坐倒在地,一副难受的模样,心下不忍,虽然千百次告诫自己不要理他,仍是不由自主走向他。

「你哪里受伤了?我看看。」她故作冷漠的检视他全身上下,翻出随身携带的草药贴,包裹他扭伤的手腕。

在她为他疗伤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眼神忧郁。

福安抬起眸,迎向他深沉的双眼,心跳募得跳漏一拍,连忙推开他,板着脸起身。「你伤势不严重,剩下的自己回家擦药吧。」语落,她转身就要走。

「福安!」他连忙拉住她。

「放开我。」她语气冰冷。

他心一拧,黯然叹息。「你到现在,还不愿意原谅我吗?」

「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骗子?」她神情漠然,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两忙起身,不小心扯痛伤口,眉头皱拢。「我承认,八百亿新娘的事我是瞒着你,可我对你的心意不是假的,你相信我。」

为何要相信他?她如冰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不屑。

他更难受了,伤口痛,心更痛得发慌。「我是真的爱你!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为了八百亿才带你回严家,但后来我就真的爱上你了,我在桐花雨下对你的第二次求婚,是真心的,福安,你相信我!」

相信他?凭什么?

福安一阵酸楚,只举得好恨好恨眼前这个男人。「你不用演戏了,严大风,我知道你是为了八宝堂的继承权才想来求我回心转意的,对不对?你怕娶不到我,你爷爷不肯将遗产留给你,你……你这么坏,我干嘛要相信你?」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大风祈求的问,只要有少许扭转乾坤的可能,他都会尽力去抓住的,不惜一切。「只要你开口,我会做到。」

他还想骗她吗?还想耍她到什么时候?

福安胸口发凉,无神的瞪着他,唇角扬起冷笑。「好啊,那你放弃八百亿的财产吧!放弃你尊贵的王子身份,只要你从零开始做个普通人,我就像你对我是真心的。」

「你要我……放弃八宝堂?」大风惶然,从小到大,他生存的目标便是总有一天将八宝堂确确实实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爱这间公司,视之如命,她却要他……放弃?

「怎样?你做不到吧?」

他无言,望着她讥诮的神情,望着她含讽德眼潭深处,隐隐透出的绝望,想起她方才还蹲坐在墙角,偷偷哭泣,他闭了闭眸,用力掐握拳头——

「好,我答应你!」


为了向福安证明自己的真心,大风痛下决心,向每一位严家人宣布自己将无条件放弃八宝堂的继承权,并从此搬出严家,自食其力。

云高对孙子的决定,乐观其成,严凤凤跟董士长听了,更是乐歪了,他们以为少了大风这个头号继承人,将来严家的财产肯定都是他们的了,不料云高随后却坚称继承的条件不变,福安依然是价值八百亿的新娘。

严凤凤不敢相信。「可是大风跟福安都不结婚了啊,而且大风也宣布放弃继承权,还说要搬出去住。」

「不敢大风怎么做,总之我这八百亿,就是要留给一个能真心照顾福安一辈子的人。」云高很坚持。

「爸,你真的疯了!」严凤凤夫妇气坏了,当场变脸,拂袖离去。

云高目送两人,知道女儿女婿心中还是金钱至上,很失望,但一转向孙子,又不禁笑开怀,很高兴他的转变。

「加油,大风,能不能争取回福安的心,就看你自己了。」

大风点头,默然接受爷爷的鼓励,祖孙俩难得能如此和平的交谈,都很珍惜这一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云高关怀的问。

「我打算租一间小房子,在别家公司重新找份工作,从头做起。」大风坦然告诉爷爷自己的盘算。

「这样很好。」云高赞许的微笑。「不过一个人在外面住很辛苦的,你从小就受人服侍,应该会很不习惯吧。」

「我一定会适应的。」大风神态坚毅,不管前方有多少难关,他都必须为心爱的女人冲破。

于是隔天早上,他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离严家,除了随身衣物,他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带,只带了他曾经送给福安的那只名表。

这对他是具有纪念意义的,看着它,他便会想起福安,便有勇气继续奋斗。

他暂且在一间廉价旅馆住下,一面看报租房子,找工作,三天后,他找到一间顶楼加盖得套房,虽然没冷气,但房租便宜,很适合他这个目前身无分文的人。

一星期后,他便在一家制药公司找到工作,担任基层业务员,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拜访客户,为公司拉业务,冲业绩,片刻不得闲。

晚上回家,他会窝在狭小的空间里,记账,写日记,当他在硬地板上左右移动长腿,却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坐姿时,他才确实地体会到自己以前过的生活是多奢华。

以前,他不必烦水电房租,无需斤斤计较每个月的生活费,他闭着眼睛刷卡,买东西从不看标签,所有投资都有专业的理财顾问打理,他只负责每天下班后,吃喝玩乐。

他也不必想三餐要吃什么,出门上馆子,回家也有厨师打理,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分,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如今,这些都要学着自己来了,虽然他很想偷懒三餐吃外食,但看着贴在墙上福安亲手写下的『简单生活公约』,他知道自己的饮食若不能清淡,便是违背了她的指示。

连我规定的生活公约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真心?

午夜梦回之际,他仿佛能听见福安如此警告,所以,他认了,就算他很可能会烧了整间屋子,他也得会学会怎么样为自己料理一顿饭。

「福安,你如果知道我这么拼命,能不能至少称赞我几句?」大风喃喃自语,好希望那个不在面前的女人能看见自己有多么努力,但她显然看不见。

他轻声叹息,开始上网下载健康食谱,一页一页细读。

听说他搬出严家了,并且找了一份新工作,从最基层的业务员做起。

听说,他很认真的学习简约过活,不奢华,不浪费,有空的时候,还会自己调理三餐。

听说他不泡酒吧,跟一群上流社会的酒肉朋友全断了联络,不再跟他们纵情享乐,每天下班后,都会乖乖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休闲活动就是看书听音乐,偶尔跟社区附近的年轻人一起打篮球。

听说,就连严云高都不相信自己的孙子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大大惊叹。

「别说他爷爷不信,我也不信。」东杰揶揄的笑。「我那个麻吉现在完全走的是新时代好男人的路线,我可真不习惯啊。」

福安不吭声,故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双手却不知不觉将一本日记抱在胸前。

这些『听说』,除了听东杰转述以外,有一大部分其实是出自她手中这本日记,这是大风亲手记录的新生活点滴,每天早上他都会将这本日记和一朵她最喜欢的向日葵投进东杰家信箱,到下班时才顺道取回。

他写这本日记,都只记录在某一边,另一边空白的页面都是留给她的,他似乎希望她也能写一些东西,就像交换日记那样,分享彼此的生活,或许偶尔鼓励他几句,但她,从来不回。

她将他送的向日葵插在临窗的花瓶里,每天读他写的日记,但就是倔强的不跟他见面,不写只字片语给他。

「你这女人,也挺狠心的啊。」东杰啧啧摇头,落下一句教她惊心的评语。

她真的,那么狠心吗?

她暗暗咬唇。「才过没多久而已,谁知道他是玩真的玩假的啊?说不定只是想把我骗回严家的花招。」

「就算他想骗你回严家好了,都做到这地步了,难道你一点感动都没有?」东杰试探的问她。

「这样就想要我感动?还早得很。」她不屑的轻哼。

东杰听了,哈哈大笑。「你要继续惩罚他,我是完全不介意啦,反正我从来没看过大风为女人吃鳖,看看也挺有乐趣的。」

他摊摊手,表明作壁上观。

不知怎地,福安有些看不过他的幸灾乐祸,是他的好朋友在受苦受难啊,怎么他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奇怪,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瞪我?我不站在大风那一边,你应该高兴啊,这证明我是百分之百挺你的。」

说的也是,她到底干嘛不高兴?福安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懊恼的蹙眉。「那就谢谢你啦。」

「不客气。」东杰摆摆手。「你慢慢看日记,我出去办点事,晚上我们再聊。」

东杰出门后,福安独自在屋里读日记,渐渐地,她感到一阵坐立难安,终于毅然起身,决定悄悄到大风住处瞧一瞧。

她照着东杰前阵子给她的住址,一路找来,赫然发现他竟是住在一间顶楼加盖的小套房,而且据她观察,屋内似乎没装冷气。

这种地方冬天冷夏天热,没有空调很难受的,他那种大少爷,受得了吗?

福安惊疑不定,透过加了铁条的玻璃窗往屋内望,空间看来不大,一房一厅,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加了瓦斯炉的流理台。

住这种地方,他习惯吗?这里还没有以前他在严家的卧房一半大呢。

她坐在屋外一张长椅上,瞥见墙角站着几盆绿色植物,其中有一盆是向日葵,正值花期,开了一朵,傲然挺立,虽然叶色不太翠绿,但看得出来他很用心去栽种。

他现在连花,也懂得照顾了吗?

福安愣愣的看着盆栽出神,浑然不觉时间飞逝,到日落时分,楼梯间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足音,她这才猛然惊醒,来不及逃,只好躲到另一面水泥墙后。

大风推开门,走上屋顶,经过盆栽时,他停下来逗了逗向日葵花叶,亲自伸手摸了摸土壤,发现土有些干了,连忙牵起一旁的水管,细心浇水。

「要长得有精神一点喔。」他笑着对盆栽说话,心念一动,拿起手机拍下向日葵。「下次贴在日记上给福安看。」

他是为她种这盆向日葵吗

福安藏在墙后,窥探大风的一举一动,心韵加速,待他进屋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在窗边张望。

他从超市买来一堆东西,正兴致勃勃的一一收进冰箱与储藏柜,然后拣出几样食材,将食谱摊在流理台上,对照着准备晚餐。

他想做什么?福安好奇的寻思,但不论他想做什么,显然都即将酿成一场灾难,因为他连削胡萝卜皮都做不好,不是会发出惊声骇叫。

连她在外头偷看,都被他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他实在太夸张了,切洋葱时频频哀嚎拭泪,将鸡肉块丢进油锅时,不仅身子缩得远远的,还一面举手遮脸,深怕热油见到自己似的。

她看了半天,终于猜到他想做咖喱饭,可最绝的是,他煮到最后,都准备放进咖喱块了,这才惊觉自己忘了洗米煮饭。

「严大风,你耍什么白痴啊?」他碎碎念,郁闷地猛拍自己的额头,她见了,忍不住噗哧一笑。

「是谁在外面?」他听见笑声,警觉地往窗外看,她闪躲不及,跟他照了面,她尴尬,他却大喜,匆匆迎出来。「福安!怎么会是你?」

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脸颊发热。「我……咳咳,我来……还你日记的。」她随便编了个籍口,顺手将日记本还给他。

他凝视她许久,才伸手接过。「我还在想今天日记怎么没放在信箱里……这么说,你都有看我的日记了?」他本来还猜想,她会不会从来没看过?

「你别……误会,我只是今天无聊,猜随便翻一番而已。」她强作镇定,板起脸。

他当然不敢质疑,怕自己万一太造次,会惊走她。「谢谢你专程送回来给我。」

「不客气。」她又咳两声。「那我走喽。」

「等等,福安。」他焦灼地留住她。

「什么事?」

「我……呃,我现在在煮咖喱饭,遇到一点困难,你……愿不愿意帮我?」

「是吗?你连煮咖喱饭也不会?」她假意漠然地扫他一眼。「好吧,我就传授你几招。」

就这样,福安被大风请进屋了,一进门,他便殷勤的搬来坐垫。「这是刚洗过的,你坐这里吧,要不要喝茶?我这边有红茶包,也有乌龙茶叶……」

「不用了,给我开水就好。」

「好。」他忙忙的为她斟来一杯温开水。

她讶异地接过,没想到这个一向茶来伸手的大少爷也懂得服务别人。

他傻傻的站在一旁看她,看得她脸红心跳,猛灌半杯开水。「你不是说要我教你煮咖喱吗?」

「对,对。」他这才想起自己找的籍口,邀请她过来看正在冒泡泡的咖喱。「这样可以了吗?」

「要随时搅拌,不然会烧焦。」她嘱咐。

但来不及了,已经烧焦了,锅底黏了一片。大风手忙脚乱的试着把焦硬的部分搅开,好不容易弄得比较像样了,又急着洗米煮饭。

「这个我来吧,你顾那锅咖喱就好。」福安体贴的为他解决部分难题。

两人分工合作,半小时后,两盘咖喱饭在小餐桌上摆开,大风还用料理包煮了一锅简单的玉米浓汤。

饭是她煮的,粒粒晶莹剔透,很好吃,咖喱可不行了,酱汁太稀,鸡肉太老,最妙的是所有的胡萝卜与马铃薯都变形成扭曲怪异的黏糊块。

「你觉得……好吃吗?」大风低声问,虽然明知自己做的比猪饲料还不如,仍是期待得到她一声赞许。

「还OK吧。」她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他微微一笑。

两人默默吃饭,福安悄悄观察室内,发现他果真过着很简朴的居家生活,心弦不觉一紧,眸光一转,望向贴在强上的简单生活公约,不禁愣住。

大风察觉她视线的焦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都有尽量照着做。」

「真的吗?」她不怎么相信。

「真的!」他像小学生像老师邀功似的,迫切的点头。「我每天都做运动,三餐定时,有空时我都自己做饭,我不浪费水电,节约能源,搭捷运去上班,不抽烟,也不喝酒,除非跟客户应酬,我才会喝几杯,但都很有节制的。」

「是喔。」她听着他慎重强调,樱唇一抿,忍住硬要浮现的笑意。

「还有一些其他的,关于我工作上的事以及对未来的规划,我都写在日记上了,如果你有看过,应该都知道。」他若有所思的凝望她,似是想窥视她是否仍关心自己。

福安不敢迎视他过分深邃的眼神,微微敛眸,默默吃饭喝汤。

汤也难喝透了,还有结块的玉米糊,真是佩服他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还能天天做给自己吃?

她蹙眉,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疼。

「福安,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日记。」他语声沙哑。「你可以偶尔也回写一些东西给我吗?我也很想知道你最近生活过得怎样,都发生了什么事。」

「又没什么好说的。」她很冷淡。「我跟皮蛋一直住在东杰家,皮蛋继续上学,我在一家中医诊所上班。」

「我知道。」大风忍住叹息。这些他都听东杰说过了,他想了解的是更深入的事,关于她内心的想法,但他想,她不会轻易告诉他。「总之如果你有空,随便写点什么给我都好。」

「再说吧。」福安强装淡漠,盈盈起身。「很晚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送你。」大风不放过任何能与她相处的机会,就算只是送她到楼下都好。

两人默默在月光下散步,虽然谁也不说话,气氛却不僵,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意外的恬静与宁馨。

他送她来到公车站。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等车。」她和颜悦色的低语,粉唇浅勾,几乎算是对他微笑了。

他心跳不已,很甘愿的点了点头。「福安。」

「还有什么事?」

「我……」大风迟疑。他原是想问她是不是原谅他了,是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是时机,他们好不容易能融洽相处,他不敢冒险破坏。「下次有空再来我住的地方吧,我做别的请你吃。」

「拜托,你连咖喱饭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做不好了,还想做什么给我吃?我可不想那天肠胃吃出毛病送急诊。」她俏皮的打趣。

他很高兴她对他开玩笑,却也感到些许难堪。「我知道我手艺是有点差。」不过他真的很尽力了。

看出他的窘迫,心口一融,真正的微笑了。「知道了,用空我会再来的。」

她柔声许诺,公车正好来了,她上车,坐在窗边朝他挥挥手,他痴情的目送公车渐行渐远,呆在原地好片刻,才转身,踏着轻快的步履回自己的小窝。


两天后,大风从东杰家的信箱回收日记,习惯性的先翻开来瞧,看福安有没有留言给她,他原以为自己会一如既往的失望,但这回,她却在他上则日记的隔壁页留下了笔记。

那是一份食谱,详细记载着做咖喱饭的步骤与该注意的每个细节,他循序看下来,心跳逐渐狂飙,看到最后一行,更几乎迸出胸口。

下次我会去验收成果。

简短的一行字,像最珍贵的咒语,赋给他无穷力量。

第9贴  良药苦口

「我快受不了了!那老头简直疯了!」

严凤凤在闺房里大发脾气,她的老公董士长急急奔过来,安慰情绪狂躁的妻子。

「怎么啦?亲爱的老婆。你心情不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凤凤闷闷地在床沿坐下,柳眉拧成一直线。「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喜欢谢福安哪呀头哪一点?到现在还是不更改遗嘱,坚持要把八百亿留给能娶到她的人,你倒说说,明明是我们家的肥水,为什么要流入别人家的田啊?好不容易大风自己主动放弃继承权了,可阳儿那小子偏偏怎么都说不听,就是不肯去追求福安的那死丫头,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阳儿最近好像跟江珍珍走得很近。」说起宝贝儿子,董士长有感而发。「我前两天还撞见他们一起吃饭。」

「切!那个女主播哪里好了?」凤凤鄙夷。「光有张漂亮脸蛋,家里又没钱没势的,我可不许阳儿跟他交往!」

「不过这至少证明一点,咱们阳儿对女孩子还是有意思的,应该不是个Gay。」

「这倒是,我还真怕他那天把男人给我娶回家呢。」

夫妇俩对彼此欣慰的点了点头,能够确定儿子性向「正常」,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大好消息,只是这难得的平静持续不到几秒钟,凤凤又尖叫。

「不对啦,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个老头!」

「老婆你说,该怎么办好?」董士长巴结的问,一切听太座大人吩咐。

「这个嘛,」凤凤转眼珠,顿时变的兴致勃勃,将老公拉过来,神秘的压低嗓音。「老实说我最近认识一个华尔街的投资顾问,专门收购公司的,他好像对八宝堂颇有兴趣。」

「你想要爸卖掉八宝堂?」董士长愕然,「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那死老头不可能卖,」凤凤不愉的冷哼。「不过那个投资顾问也说了,只要我肯帮他牵线,他在当中一定会给我好处,到时八宝堂的股份有我一半。」
「真的假的?」董士长不太信,这种便宜好康哪有可能随便捡?「老婆,你可别上当,那家伙真的能信任吗?」

「当然可以,这点我有把握,他绝对很厉害。」凤凤目光闪闪,信心十足,其实有一点她不敢告诉老公,就是那个投资顾问长的真是世界无敌帅,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对他又体贴又温柔,最近几次跟他见面,他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之。

「可是......」董士长有些犹豫,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总之你别担心,你老婆我可不是傻子,我在跟人家谈合作以前,一定会打探清楚的。」严凤凤态度强势,摆明了就是要这么做。

「那好吧,一切听你的。」董士长只能凛然遵命。

这一夜,夫妇俩并肩躺着,于是同床异梦,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家即将发生天摇地动的巨变——

「福安,福安,」诊所的柜台小姐兴奋的喊,「那个超级酷哥又来了!」

福安一震,却没停下手上的工作,还是亲切的对病人微笑,将一袋药交给对方,细心叮咛该如何服用,还有最近饮食生活该注意的事项。

「谢谢你,谢小姐。」病人如沐春风,感激的道谢。

「不客气。」福安送走病人,继续慢条斯理的打理诊疗间,老医生在隔壁看诊,为病人细细把脉,她偶尔会侧耳倾听,印证医生与自己的看法有无差异之处。

这个老中医科是个名医,医术精湛,对药理也很有见地,跟在他身边学习,福安觉得自己成长不少,获益良多。

「福安,你没听见我叫你吗?」柜台小姐见她没什么反应,悄悄溜进诊疗间,「那个酷哥又来等你下班了。」

「嗯,我听见了。」她淡淡的应。

「那你还在这边慢吞吞的!」

「医生还有最后一个病人,我得等他看完了,收拾过后,才能离开。」

「那你也起码先出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啊,看他一个人在外面枯等,挺可怜的。」柜台小姐好心疼,她最见不得帅气的男生受苦了,会激起女人的母性。

「你可怜他,那你去陪他聊啊。」

「切~~人家想见到的人又不是我,如果他肯多看我一眼啊,我老早不用你装大方,自己就动手把他抢过来了。」柜台小姐说得很有企图心,一脸不怕背上横刀夺爱罪名的决绝样。

福安却知道,她是开玩笑的,只是为了逗自己。

两人说话间,医生已经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打包离开,福安也忙着料理善后。

「福安,你动作快点!人家都等半个多小时了。」柜台小姐扬声催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福安却刻意收拾的更缓慢,她承认自己是有意试试那人的耐心,看他愿意守候自己多久,只是一面吊着他的心,一面自己也微微感到心痛。

终于,一个小时后,她熄了灯,盈盈走出诊所。

大风果然还等着她,提着公事包,手上抱着一袋食材,还夹着一朵向日葵,「福安,你下班了,」一见到她的身影,他立即笑着迎上来。

「你等很久了吗?」她故意问。

「也没多久,今天周末我不用上班,刚刚到附近办事,就随便来看看。」他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有意枯等说成一场巧遇。

她不禁悄悄扬唇,再怎么冷硬的心房,都不得不因他的执着而融化。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等她下班,每次来。他总是编了各种借口,又是说要麻烦她转交东西给东杰,有时又是东杰要他还东西,又或者他为皮蛋买了什么礼物之类的。

「是这个。」他举高手中纸袋,「我最近做咖喱饭的技术已经进步很多了,你要不要来试吃看看?」

「要我试吃?」她故意犹豫不决。

他以为她要拒绝,急了,「现在刚好是吃晚餐的时候了,你反正也要吃饭的,就当来验收你的教学成果吧,你不想知道你写的食谱,我到底用的怎么样吗?」

他的确想知道,当时会在日记上写下她要验收成果那句,就是想有机会能在尝尝他做的料理,只是他一直没开口,她当然也没主动提起。

今天她终于等到他开口了,这男人,还真不是不同的迟钝啊!

两人相偕回大风住处,他现在可是恪守简单生活公约,乖乖的搭公车,走一段长长的路,再爬六层楼梯。

他经常运动,步履轻盈,倒是很担心她走太累,不时观察她的状况。

「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什么?」福安好笑,她以前可是天天在山里采药呢,他把她当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吗?「放心,我可以的。」

不料话说得太满,在上最后一集阶梯时她不小心办了一下,差点跌倒,幸而大风及时揽住她的腰。

「你还好吧?」他关怀的问。

「没事,」她有些窘,扬起眸,目光与他相凝,察觉彼此姿势亲昵的靠在一起,更窘的脸颊发热,「你可以放开我了。」

「喔。」他很绅士的立刻放开她,不敢逾矩。

他变乖了,要是以前,他就算不轻薄她,嘴上也要调戏两句,说不定还要嫌弃一下她的身材,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多说,比君子还君子。

这算是好事吗?

福安望着她的背影轻叹,这虽然表示大风对他很尊重,却也意味着两人目前的关系还处在尴尬的阶段。

而这样的尴尬,都是她造成的,因为她不肯原谅他。

其实她虽然表面一直硬撑,一颗心却早就软了,一个本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肯为了她放弃继承权,搬出家里,一个人从头开始,努力工作,认真生活,教他如何不感动?

只是要她立刻投入他怀里,恢复以前甜蜜蜜的感情,她又做不到,毕竟曾经被欺骗过,心受伤过,要能完全痊愈,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需要时间疗伤,他也需要时间向她证明自己的爱。

「你在这边坐着等我。」进了屋,大风找来干净的软垫给她。「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开饭了。」

「只要半个小时吗?」她很惊奇。

「对。」大风笑道,有些得意的,现在他技术可是纯熟利落很多,快手快脚的切菜备料,等材料滚熟时,顺便洗米煮饭。

而且他现在也懂得先将洋葱泡过冰水,再切时就不会流眼泪的小技巧了。

福安坐在软垫上,看大风忙碌,他穿着围裙的背影一点也不拙,反而带着几分意外的性感,她抿唇,偷偷含着笑,心窝甜甜的。

四十分钟后,咖喱饭上桌,比他宣称的晚了十分钟。

「不是说好半个小时吗?」她双臂交抱胸前,刻意逗他,「我肚子很饿耶。」

「抱歉。」他有些尴尬。「因为我忘了算煮汤的时间。」

「哼。」她倨傲的拿起汤匙,不听他解释。

「福安......」

「怎样?」她睨他一眼。

他马上闭嘴,不敢争辩。

她吃一口咖喱饭,好整以暇的咀嚼,一声不吭。

看她表情漠然,他以为自己做的料理不及格,着实紧张了起来。

她又吃一口,依然保持沉默。

他额头冒冷汗,「福安......」

她眯起眼。

他急忙把话吞回去,差点呛到。

这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刹时逗笑了她,清脆的笑声像风铃,在室内摇荡。

「福安,你笑什么?」他忐忑不安。

她伸手掩脸,继续狂笑,她实在太坏了,怎能这样欺负他?可他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啊!可爱得令她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我做的不好吃吗?很难吃吗?」大风急迫的追问,等不及她回答,自己尝了一口,表情茫然,「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啊。」

「你是做得......挺好吃的啦,我是......故意逗你的。」福安拍桌,天哪,他笑的肚子好痛,「你的表情,好好笑......」

大风瞪她,眼角抽搐。

原来她是逗他的,原来这善良的女孩也懂得怎么欺负一个大男人,真是太可恶了。

他又窘又恼,想到自己心惊胆战的被她整,面子实在下不来,但见她笑逐颜开,快乐的像小鸟,胸口不禁暖暖的,融成一片。

算了,随便她笑吧,任由她整,只要她开心就好了,他无所谓。

他看着福安,眼神温柔似水,满是宠溺。

她一抬头,猛然触及他的目光,心跳乍停,也忘了笑了,与他痴痴的对望。

「吃饭。」他首先回神,将汤匙塞回她手上,「还有汤,至此我可没有煮糊,你可以放心喝。」

瞧他得意的咧,福安微笑。

两人一面吃饭,一面开聊,分享彼此生活点滴,时光甜蜜却匆匆,很快就到了必须到别的时刻。

大风送福安下楼,散步到公车站,月光轻柔,在地上剪出两道交错的影子。

「对了,你现在当业务,跟客户应酬是免不了要喝酒,尽量少喝一点,好好保养肠胃。」福安柔声叮咛。

大风听出她话里的关心,知道她曾经对他紧闭的心房,又渐渐敞开了,乐的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但他强忍住,只是很用力的点头,「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两人刚走到站牌旁,公车就来了,福安挥手道别,大风依依不舍的目送她背影,胸臆蓦的涌上一股冲动,叫他不顾一切的随后奔上车。

「你干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惊讶的看他。

「我......」他别扭的搓手,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搞的。「我想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

「你家附近不就有一间超市吗?」这借口编得真烂。

「那间太小了!」他粗声回应,硬要赖在她身边坐下。

司机忽然一个紧急刹车,两人同时往前倾,怕她撞痛,他忙展臂稳住她肩膀。

公车座位狭窄,大风有人高腿长,两人不是碰在一起,肌肤相亲,福安脸红心跳,羞奈的想敢开他。「你别坐我身边,那边还有很多空位。」

「福安......」

「坐过去啦。」

大风无奈,只得依命挪动身子,福安察觉他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瞧着自己,别过脸,不看他。

公车摇晃的前进,在诊所忙了一天的福安有些倦了,不知不觉点头打起瞌睡。

大风见机不可失,自动坐过来,小心翼翼的确认她身之处在朦胧状态后,放大胆子,紧盯她清秀的脸蛋。

她一个点头,差点碰上车窗,他轻轻的将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她惊动了一下,他以为她清醒了,有些紧张,但她仍然安恬的闭着眼,于是他对自己微笑了,享受着难得的宁馨片刻。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转头望向他,他递给她一个歉意的眼色,接起电话,只听对方讲了几句,脸色便骇然大变。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谁打来的?」她哑声问,还不十分清醒。

「是严阳。」他神情凛然,「他说我姑姑闹自杀。」

「让我死了吧!」

严凤凤坐倒在床上,痛苦失声,一个小时前,她趁丈夫今天跟朋友聚会会晚回家,于是将自己关在浴室里,试图割腕自杀,没想到董士长提早回来,发下情况有异,及时阻止。

当时她只在手腕上轻轻割了一道,伤口还不深,流了点血,董士长一面替她包扎,一面痛骂她不该寻短。

「你说我还活着干嘛?我让八宝堂的资产整个被掏空了,连这栋房子可能都要被拍卖,把不会原谅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还不如自我了断好。」她声声哀泣,哭得肝肠寸断。

听她断断续续的诉苦,董士长时间拼凑出真相,原来她曾经提过的的那个很厉害的华尔街投资顾问其实是个投机的商业客,特会花言巧语,哄骗她供出公司机密,与她里应外合,用乾坤大挪移的手段掏空公司资产,本来是答应与她双宿双飞的,结果却是一个人卷款潜逃。

听到妻子本来竟打算跟那个小白脸私奔,董士长又气又苦,虽然早知道这个老婆一向把他当听话的哈巴狗看,但没想到对他无情至此。

「看你的表情,你也怪我吧?」凤凤脸色苍白,愧悔不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应该被那个坏蛋骗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死一死干净!」说着,她又想起身摸索小刀。

「你胡说八道什么?」董士长喝叱,将她整个人牛回来,顺手给她一耳光。

凤凤骇然怔住,「你......打我?」

结婚多年,一向只有她打他骂他的份,他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如今竟然打她?

「你就这么恨我?」她委屈的抽泣。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董士长不禁心软,「我不是很你,是不想你寻死,不管怎样,你都是我老婆。」

「老公?」她惶然望他,眼神惊疑不定。

他苦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这么多年来,我总是让着你,不是因为怕你,是因为爱。」

「真的?」

他默然点头。

知道自己就算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丈夫依然愿意原谅自己,凤凤哭得更厉害了,更觉得自己应该以死谢罪,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啊?严家可被她害惨了!

「老公,现在该怎么办?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爸很快就会知道,到时他一定会杀了我。」

「那也没办法。」董士长幽然叹息,「该面对的现实,还是得面对。」

于是夫妇俩来到严云高面前,歉疚的吐实,果然掀起一阵强烈风暴,云高得知一手创建的八宝堂等于毁了,气得脸色发青,破口大骂。

严阳见情况不妙,匆匆Call大风回家,福安也很担忧,跟他一起赶回来。

「你们俩在一起?」严阳很惊讶,「和好了吗?」

「这话说来话长,」大风不及解释,追问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怎么会自杀?」

「唉,我那个笨老妈,可闯了个大祸。」严阳懊恼的转述来龙去脉。

两人听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你说姑姑被商业客骗了,掏空了公司资产?」

「是啊。」

「那爷爷呢?他有没有很生气?」

「当然气坏了,现在正在书房内发飙呢。」

「我过去看看。」大风不再多说,迅速赶往书房,福安与严阳也随后很过去。

书房内,正上演一场家丑,严凤凤夫妇跪在地上,任命的接受家法伺候,严云高拿起拐杖,一阵乱打,将俩人大的哀号不断。

「我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是做什么用的?你真是气死我了!居然会内神通外鬼,把公司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钞票?你,你,你......气死我了!」

「爸,你别打凤凤了,」董士长替老婆求饶,「她刚才差点割腕自杀,她也很难过的。」

「她难过有个屁用?哭死又有屁用?八宝堂都败光了,败光了!」云高仰天长啸,想起毕生心血就这样化为乌有,不仅痛心疾首。

都怪他人老了,身子不中用,疏于管理公司,才会让女儿有机会造成着无法挽回的大错。

「现在你们说,该怎么办?八宝堂没了,严家的财产也得都拿出来弥补亏空,我们一家子以后靠什么过活,喝西北风吗?」

「对不起,爸,是我错,是我不好......」凤凤呜呜痛苦,想到未来再也享受不到荣华富贵,恨不得当场自尽。

「你在这边道歉有什么用?」云高悲愤的高举拐杖,又是一阵猛打,「气死我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孝女?」

「爸,爸,别打了......」

室内哀哭声不绝,一片愁云惨雾,福安听了,心生不忍,正想说几句话,大风已经上前一步举手握住爷爷的拐杖。

「爷爷,你别打姑姑了。」

「大风,你回来了?」气得眼睛发红的云高这才注意到孙子回家了,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老泪纵横,「大风,你说怎么办?你姑姑把八宝堂败光了,都送给一个该死的骗子了!」

「爷爷,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啊,」相对于一家人的心神不宁,早就发起继承权的大风显得笃定冷静。「我们可以采取法律行动,看能不能想办法追回那些钱,就算追不回来又怎样?顶多宣布破产,从头开始而已。看看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大风,你......」云高感慨的凝望孙子,曾经固执的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八宝堂的他,如今竟能如此坦然面对家财散尽的窘况,他可真是成长许多了,这一切,都要谢谢伏案那好女孩吧。

「是啊,严爷爷,大风说的对,不管怎样,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福安也跟着劝慰老人家。

「福安,你也在?」云高愕然,看看她,又看看孙子,知道两人是一起回来的,老怀安慰,「看来你们这对年轻人已经和好了,是不是?这样就好,很好。」他激动的呢喃着,就算他失去了八宝堂,至少找回一个有人性的孙子,跟一个体贴贤惠的孙媳妇。

他转念一想,觉得说不定这次是去八宝堂也是老天的旨意,因为要不是他当年从春香哪儿骗来八宝丸秘方,这间公司也不能成长茁壮。

「所以,这都是报应啊,是报应。」他喃喃自语,泪眼迷蒙,情绪一时纠结,胸口闷痛。

「严爷爷,你怎样?没事吧?」福安首先注意到不对劲。

云高摇摇头,气血攻心,脑子一晕,颓然往后仰倒。

云高晕过去以后,严家上下又是一阵忙乱,大风与严阳合作将爷爷抬上床,福安急着打电话叫医生,凤凤呆跪在原地,动弹不得,董士长摇醒她,名她去倒杯温开水,自己则去找药。

董士长在药箱里找到云高平常吃的西药,原本打算离开,眼交忽的瞥见橱柜角落搁着一个木盒,他记得那是大风送的寿礼,里头是一朵顶级的野生牛樟芝。

「这个正好给爸补补身子。」董士长顺手拿了牛樟芝,来到云高卧房,将西药交给大风,让他亲自喂药,然后转向福安,「这个,你拿去看怎么帮爸煎个药喝吧。」

「这是什么?」福安接过木盒,好奇的打开,认出盒里是一朵野生牛樟芝,脸色惊惧的刷白,嘴唇轻颤。

「怎么了?」大风喂过云高吃药,转头望向福安。

她不说话,默默拿出盒里的牛樟芝。

「这是......」大风胸口一震,心知肚明这是自己送爷爷的寿礼,也很清楚福安对乱采牛樟芝的看法。「福安,你听我说......」

福安打断他,幽幽扬嗓,「这朵牛樟芝,是皮蛋捡来的。」

「什么?」他愣住。

「这朵牛樟芝。长得跟皮蛋当初捡回家的一模一样,而且山老鼠就是为了把他抢回去,才会放火烧了我们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风悚然,言语卡在喉头,酸苦的吐不出来。

这朵牛樟芝,就是害她家失火的那一朵,也就是说,她奶奶之所以会命丧火场,他等于是间接的凶手。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心乱如麻。

「福安,你在说什么啊?」董士长不懂其中奥妙之处,还白目的解释,「这朵牛樟芝怎么会是你们皮蛋捡的?这可是大风送给爷爷的寿礼啊!听说他可是透过管道,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呢。」

「你说什么?」福安闻言,一阵晕眩,「你说这牛樟芝是大风弄来的?」

「是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福安颤声低语,泪水瞬间刺痛眼眸,她望向大风,与他视线相凝。

两人今夜几度相望,前几回都是情深意浓,这次却是哀伤悲痛。

「原来山老鼠来我家抢牛樟芝,是为了卖给你?」她苦涩的问,嗓音哽咽。

要拿到这种牛樟芝,背后一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大风木然的冻立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回荡着爷爷教训他的话。

原来这就是他的代价,当初为了讨好爷爷,得到八宝堂,他泯灭良心跟山老鼠进行黑市交易,却在无意间,害死了春香奶奶一条命。

福安不会原谅他的,就算她肯,他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这就是他的代价,好痛,好沉重的代价......

「福安。」他沙哑的唤,却不敢奢望得到她任何回应。

她果然不说话,含泪凝望他,他看出她眼里潜藏的心痛,胸口跟着冻结,然后,她将牛樟芝连盒交给董士长,萧索的转身。

他无助的望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想喊,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第10贴  福气又安康

自从八宝堂出事后,云高便一直卧病在床,他的病情愈发严重了,终于不得不住院疗养。

为了弥补亏空,严家散尽家财,最后还是保不住公司,房子也被法拍了。一家人无处可归,大风暂且收留了严阳以及严凤凤夫妇,一家四口人挤在他那间小小的套房。

严凤凤这个千金大小姐虽然不堪如此穷困的生活,但祸是她闯的,也只好认了,跟董士长两人天天出门找工作,希望能早点自食其力,免得寄人篱下。

过了两个礼拜,严阳在大风租出附近找到一间小公寓,将父母一起接了过去。

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严家人,如今各自为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渐渐收敛了过往的脾气,认真从头做起。

严云高看在眼里,心里是感动的,虽然他失去了公司,散光了家财,但子孙们却都长进了,不在自私冷血,这回他住院,也都经常来探望,不像从前,光等着他死后分食遗产。

这才像是一家人啊!

云高暗自感叹,纵然生命已犹如风中残烛,他仍庆幸自己在最后得享天伦之乐,只是他心中仍有遗憾,挂念着福安。

大风将牛樟芝还春香丢了一条命的事告诉他了,他听了,又悔又急,在心底反复思量,最后实在忍不住,敲敲打电话给东杰,希望能跟福安对话。

「你找福安?」东杰接到他的电话,有点吃惊,「她不在我这儿。」

「那她去哪了?」他焦急的问。

「这个嘛,她好像说要回福满村一趟,祭拜她奶奶。」

原来她去祭拜春香了。

云高怅然挂断电话,这会是老天爷给他的暗示吗?他早就该对春香跟她的孙女坦诚真相了。

他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趁着子孙们都不在,偷偷拔了管子,溜出医院。

「奶奶,我来看你了。」

福安蹲下身,将一束鲜花以及一篮水果搁在春香奶奶坟前,她就葬在桐花树下,此刻,桐花已谢,只有一树绿叶筛落点点阳光。

「奶奶,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福安低语,话才出口,她立时感到一波酸意往喉间涌,眼眸隐隐灼痛。

实在太痛了,自从那夜,在严家得知失火的真相后,她连续几个晚上失眠,想着过世的奶奶,想奶奶是如何慈爱的抚育她和弟弟长大,愈想就愈觉得伤心。

她无法在面对大风,两人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又再度冻结,她逃避着不肯见他,他似乎也明白她的为难,默默的接受,只是每天送她一朵向日葵的习惯依然不变。

每天,她从信箱里取出向日葵,都会更想念他一分,也更心碎一分,因为她不能再见他了,若是与他破镜重圆,便是对不起奶奶。

「可是奶奶,我想我一定的告诉你这件事,我不能瞒着你,前阵子,我终于知道了我们家失火的原因......」福安忍泪,低哑的在奶奶坟前倾诉自己所得知的真相,每说一句,她便觉得眼前的世界更暗淡一点。

「......奶奶,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原谅大风,甚至没法再见到他,我只要一看到他,便会想起当初那场大火,想起山老鼠抢那朵牛樟芝就是为了高价卖给他,我也不想这么想的,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奶奶,如果不是他坚持买牛樟芝,就不会有那场大火了,那你也不会死了,对不对?」

所以,她没办法见他,见他,就仿佛是背叛了自己的奶奶。

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啊,因为在这段独自啃噬相思的期间,她发现自己还是很爱他的,尤其当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严家的财产,为她卸下尊贵的王子身份,当一个努力上进的普通人,她就更爱他了。

她爱他,笨手笨脚的学做咖喱饭只为讨好她,爱他送她回家时,硬要跟上公车挤在她身边的座位,爱他以为她睡着了不知道,偷偷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得意洋洋的笑着。

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可是怎么办?我不能再见他。」想到碎心处,福安哽咽的哭诉。「奶奶,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一道苍老颤抖的嗓音户的在她身后落下。

福安惊讶的回眸,映入眼底的是云高苍白憔悴的脸庞,她一震,连忙起身,搀扶虚弱的老人家。

「严爷爷,您怎么来了?你一个人吗?我听说您在医院,不是吗?怎么回一个人跑出来?太危险了。」她焦切的追问,神态言语尽是对云高的关怀。

「福安,福安。」云高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老眼含泪,他从医院一路奔波至此,随是搭计程车,却也十分疲倦了,但他强撑着身子,就是为了能亲自对这女孩道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春香奶奶,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这句话。」

「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您特地跑来这里?」福安又急又心疼,「您可以叫我去医院啊。」

「我怎么好意思?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这个老头子了吗?」

「我......」福安怅然咬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云高拍拍她的手,在她的协助下,气喘吁吁的靠坐在桐花树下。「我知道那场大火害死了春香,也知道大风为了买牛樟芝,才会阴差阳错引发火灾,」他喘口气,拼命凝聚仅剩的力气,「可是福安,你不要怪大风,这一切都该怪我。」

「我怎么能怪您?」福安不忍的望他,见他面容灰败,好担心他撑不住。

「当然要怪我。」云高苦笑,眼神迷蒙的望向春香的坟,「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说,当年我没来找春香,是因为......我本来就只想利用她。」

「什么?」福安骇然,不信的盯着眼前的老人,「您说您当年只是利用我奶奶?」

云高闭了闭眸,明知坦白说了真相,福安一定会恨死他,但临死之前,他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化解孙子与她之间的心结。

「其实我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幽幽的剖析从前那个只重名利,不顾恩情的自己,告诉福安,当年他其实只是欺骗春香的感情,目的是为了从她手中偷走八宝丸的秘方,他从没想过回来接她,知道那天他病危送福满村医院急救,他的子孙们竟然个个对他弃如敝履,他才恍然惊觉自己错了,「我是个老秃鹰,结果教出一群小秃鹰,他们一个个长大以后,都很我恨不得反噬我。」

云高悔恨的叹息,深深觉得此生做人真是失败。「那天,你救了我一命,我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春香,我觉得是上天在暗示我,我错了,该赎罪了,所以我才上福满山来找你们,可已经找不到了。」

「所以您才在寿宴上宣布,能娶到我的人就能得到八百亿?」福安这才总算理清来龙去脉,她瞪着云高,眼里灼烧着怒火,原来对她说了最大谎言的还不是大风,而是这一个她一直以为很疼自己的老人家。「您怎么可以......那样欺骗我奶奶?您知道她有多爱你吗?她一直等您来接她,等了好多年好多年,连她临死的时候,都还想着当年......」她蓦地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可怜的奶奶啊,守了六十年的真心,得到的确是漫天谎言。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云高声声道歉,后悔不迭。「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恨我,我到黄泉之下,也没脸去见你奶奶,可是福安,我请你别怪大风好吗?」

福安凛然不语,泪水在眼里泛滥。

「大风他......本性是好的,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嫌他太软弱了,不够冷硬,我想让他变得跟我一样,才用各种残酷的手段逼他,是我把他教坏的。」忆起过往,云高深自忏悔。「你知道我为了告诉他钱有多重要,故意让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害他到学校时,被一群势力的同学欺负吗?」

福安震撼的听着,这件事虽然同学会那天,她就听大风提过了,但当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几句,他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一直在接受类似的试炼。

「还有他小时候被绑架那次......」云高话语未落,便连续呛咳,他说话愈来愈困难了,呼吸也愈来愈急促。

福安蹙眉,岁时对这老人家有怨气,却仍不由得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忧。「严爷爷,你还是别说了。」

「不行,你让我说......」就因为说话愈发痛苦,他才更要快点说,这或许是他最后告白的机会了。「大风有次翘课去打弹子,遇到东杰,两个人一起被绑架了,关在一间仓库里,绑匪其实是东杰的义父派去的......」

「什么?」福安愕然,「东杰的义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他想......咳咳......考验东杰的胆识。」

这两人的长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要试炼自己的晚辈?怪不得两个人会变成好朋友,福安寻思。

「......绑匪后来打电话给我,我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却还是要他们帮忙,在大风面前演一场戏,说我不想付赎金,这种不长进的孙子不值得我拿一千万去赎。」

「您怎么可以那样说?」福安愤愤不平。「您知道那会有多伤大风的心吗?」

「因为他就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我变得更强悍。」另一道嗓音悠悠扬起。

两人同时回头,来人是大风,他僵硬的站着,神情黯淡,

「大风,你也......来了。」云高惊喜,福安却是脸色刷白,不知不觉往后退一步。

大风察觉她疏离的反应,胸口一拧,却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爷爷,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不是东杰告诉我你可能在这,我都差点要去报警了。」他在云高面前蹲下,一脸责备,眼神却掩不住的焦灼与忧虑。「你的脸色很难看,我马上送你回去。」

「大风......」云高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不想离开。「你听我说,绑架那件事,是我......做错了。」

「别说了,爷爷,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大风不想浪费时间,只想快点将老人家送回医院。

「不是,你听我说......」云高困难的自灼痛的胸口挤出呼吸的空隙,「如果是真的,我会......我一定会付钱的,你毕竟......是我的孙子,怎么可能......不管你死活?」他强睁着眼,浑浊的目光隐约透出一丝慈爱。

大风闻言,全身震颤,只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爷爷对自己确实是存在亲情的,虽然爷爷教养自己的方式一向残忍苛刻,但对他,还是有爱的。

爷爷是爱他的......

泪水刹时占据了大风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握住老人家的手,祖孙两朦胧对望,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敞开了彼此的心房。

「爷爷......对不起你。」云高拼着老命,对孙子道歉,然后转向福安,「大风真的不是......坏孩子,他会想要弄到牛樟芝,都是我......逼他的,是我的错,你别......怪他。」

「严爷爷,」福安凄楚的喊,泪眼迷蒙,她有种预感,老人家即将离开这尘世了,现在的他,只是强逼着自己吊着最后一口气。「你快回医院吧!大风,我们送爷爷去医院。」

「对啊,要赶快送去。」大风这才回神,抹去眼泪,急忙跟福安合作扶起云高,可他却已经站不起来了,整个人倒在孙子怀里。

「爷爷,你还好吧?你撑着点!」大风抱着云高,急的嗓音噎住。
「我对不起......你们。」云高微弱的低语,抬起头,望向桐花瓣,眼神已涣散。「春香,我来......找你了,你肯......见我吗?」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山区顿时一片死寂,就连微风偶尔吹动树叶,也是静谧无声,过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响起了第一声哭泣......

严云高的葬礼,简单却庄严。

一个白手起家,曾经叱咤商场的人物,临老时却临公司破产,家财散尽的窘况,也许令人不胜唏嘘,办不成那种冠盖云集、名流纷纷前来告别式更或许是某些人眼中的悲哀,但对云高来说,这场朴实无华的葬礼很可能是他最想要的。

因为每个严家的子孙都到齐了,而且是真正为他的死去而感到难过,流下了真情的眼泪。

这场葬礼有大风担任主祭,严阳、凤凤与董士长分别跪在两侧,对前来凭吊的宾客答礼,福安也带着皮蛋在现场帮忙接待。

东杰前来凭吊,安慰大风,要他节哀顺变。

「麻吉,你瘦多了,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睡?要多保重啊,你一个人住,要懂得照顾自己。」

「我知道,谢啦。」

「对了,福安说要搬出我家,你知不知道?」

「她要搬出去?」大风惊讶。「搬去哪儿?」

「她说打扰我够久了,她帮皮蛋办好转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说要搬过去那里住。」

「是这样吗?」大风不自觉搜寻福安的倩影,见她正忙这帮人带路,心下有些落寞。

「我看等会你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谈谈吧。」

「嗯,我知道。」

大风送走东杰,珍珍也来了,她穿一袭黑色洋装,看来很端庄,两个旧情人乍然见面,都不免有些尴尬。

「听说你现在跟严阳在交往?」大风首先表达善意,朝她温暖的一笑。

珍珍这才松口气,也回他一笑,「算是吧。」

「不过我挺讶异的,没想到你们俩竟会看对眼。」

「而且你们严家的八宝堂也没了,我干嘛还要缠着他,对吧?」珍珍自我解嘲的接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风想解释。

珍珍却以一个温和的眼色阻止他,「我开玩笑的,其实不要说你觉得奇怪,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没钱的娘娘腔?」
「对啊,为什么呢?」严阳不止何时走过来,插进两人对话,他笑笑的望向珍珍,眼里满是爱意。

珍珍心动,却习惯性的跟他斗嘴。「谁知道?我大概眼睛有毛病吧?」

「难道不是因为你欣赏我?」他戏谑的提供她一个好答案。「因为我现在虽然没有财产可继承,但还是很有才气的,绝对是潜力股,未来增值空间很大。」

「是啦,我就是在投资你的未来。」

「你讲话的口气就不能甘愿点?」

「我干嘛要对你甘愿?」

大风旁观两人打情骂俏,欣慰的扬唇,他很高兴前女友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相信表弟一定会比自己更疼爱她。

他识相的闪边,给热恋的情侣独处空间,不了一转身,刚好撞上了福安,她跌进他怀里,他连忙展臂稳住她。

「你没事吧?」

「没事。」两人交换一眼,她立刻心跳加速,急忙往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看着她疏远的举动,很心痛,偏偏又要强装镇定。「你今天一定很忙吧?真的很谢谢你,福安,没想到你还愿意来送爷爷一程,还帮我处理后事。」

「这是我应该做的。」福安轻声低语。「不管怎样,严爷爷毕竟收留过我跟皮蛋,对我们俩也很好。」

他面色凝重,「关于爷爷欺骗你奶奶的事,我代替他对你说声抱歉,你肯原谅他吗?」

「现在说远不原谅都不重要了,人都去世了。」她幽幽叹息,望向灵堂上云高的照片。「我想严爷爷自然会到九泉之下找奶奶道歉的。」只要奶奶肯原谅他,她这个孙女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那他呢?她愿不愿意原谅他?

大风很想问她,却开不了口,只好默默的盯着她,她看出他眼底的思绪,忧伤的蹙眉。

「听说你跟皮蛋要搬出东杰家?」他哑声问。

「嗯,总不能一直打扰人家。」她苦笑。

「你以后还是会继续在那家中医诊所上班吗?」

「应该会吧。」她顿了顿。「那你呢?」

「我也会继续在那家公司上班,不过过两年也许会辞职。」他眼神肃穆。「我有个心愿想去完成。」

什么心愿?她想问,言语却卡在唇边,其实她也有个心愿的,如果是在更早以前,在她还不晓得失火真相时,她或许会与他分享,但现在,她已不知从何说起。

正如她看透大风的思绪,大风也看透了她,他淡淡的微笑。「我会等你的。」

「什么?」她一愣。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还不能接受我,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等你愿意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天。」他真诚的表白。

她震撼,泪水氤氲,「那可能要......很久以后了。」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神态坚毅,眼里满溢着对她的一往情深。

「大风......」她好想哭,却只能强忍住。「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保重。」

「我会照你写的简单生活公约过日子,你别担心。」他眼眶也泛红,「你也一样,别只是照顾皮蛋,自己也要顾好。」

「我知道。」

「你自己是个专业的草药达人,可千万别生病了喔,那会很丢脸的。」他刻意开玩笑。

「放心,我不会的。」她含泪微笑。

他伸手替她抚去眼角的泪珠怜爱的托起她半边脸颊,「福安。」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他深深的往她,她也回以浓情一凝,他们是相爱的,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却也都心酸的领悟,他们必须分开。

世上最叫人惆怅的事,就是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守。

尾声

三年后。

福安辞去了诊所的工作,带着弟弟回家乡。

这三年来,她辛勤工作,努力存钱,为的就是完成一个心愿,在福满村开一间中药铺,然后在老家旧址上重新盖一间能够遮风避雨的新房子。

如今,她终于存够了钱,该是可以衣锦还乡的时候了。

下了火车,两人搭上公车,经过一段蜿蜒山路,总算来到福满村口,福安牵着弟弟的手,在村口感慨的凝立。

「姐,我们好久没回来了。」皮蛋很开心,深深的吸一口新鲜空气。「不知道阿宝、小猪他们好不好?」他很怀念当年一起玩的玩伴。

「应该都很好吧。」福安笑着揉揉弟弟的头。「我要先去村长家一趟,你干脆现在去找他们玩吧。」

「好啊!」皮蛋蹦蹦跳跳,乐的一溜烟跑走。

福安笑着目送弟弟,好一会儿,她才拖着行李箱,徐徐走到村长家门前。

「哎呀呀,福安,你这可回来了啊!」村长与村长太太热情的欢迎她,把她领进屋里,端茶送水,问长问短。

福安跟村长夫妇闲聊,得知村民们大家都好,很欣慰。

「对了,福安,你不是在台北工作吗?怎么忽然回来?」村长问。

「我是回来定居的。」福安笑答。「我想在这里开一间中药铺。」

「开中药铺?」村长夫妇面面相觑,两秒后,两人同时大笑。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福安不解。

「你不知道,福安,前几天咱们这儿才新开张一间中药铺呢。」村长说着,朝她神秘的眨眼。

她不明白那眨眼的含义,只觉得失望。「已经有人开店了?」

「而且是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村长太太接口。

「是谁?」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于是在村长的指示下,福安独自来到村子里邻近市场的商店街,果然看见接口挂着一张簇新的招牌,写着「福气安康」四个字。
这个店名,正是她想要取得啊!

她蓦的激动起来,心口怦怦直跳,好想知道是哪个老板如此与她有默契,一个男人忽然走出药铺门口,她乍见那熟悉的身影,不禁惊呼出声。

男人也看见她了,一时傻傻的杵在原地,然后,他笑了,像是早料到她会出现,欣喜的迎向她。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福安。」

「大风,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不可思议的问,呼吸几乎凝住。

「这家药铺,是我开的。」他含笑低语。

「是你?」她更讶异了,探头往店里一瞧,只见几个员工在里头忙碌,而且每一个都是她认识的人。

「我姑姑、姑丈、还有严阳。」大风解释,「他们都来帮我了。」

「怎么会这样?」福安仍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想到我们村子开中药铺?」她蓦地顿住,灵光一现,想起三年前两人分手时,他曾说过的话,「你那是说有个心愿想完成,就是这个吗?」

「嗯。」他点头,「我一直希望能在福满村开间中药铺,也算是对你奶奶表示歉意。」

「这也是我的愿望啊!」她心跳难抑,感动的泪光在眼里盈盈闪烁,「没想到我们这三年来,都在为同一个愿望打拼。」

「我们真有默契,对吧?」大风也跟她一样感动。

她凝睇他,只觉得一腔爱意充满心房,都过了三年了,她依然如此爱他,而他,竟也与她同心。

「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愿望。」她低声倾诉。

而他仿佛早知道了,回身进店里拿出一份图稿,「你看这个。」

「这什么?」她茫然接过,刚打开,便嗖得倒抽口气,「这是......房子的设计图吗?」

「嗯,我打算在你老家那边重新盖一间房子。」

「你......怎么会知道?」她揪紧心弦,「怎么知道我就是想重盖一间房子?」

「你忘了皮蛋曾经告诉我你的心愿吗?」他笑着提醒她。

「可是你居然还记得。」她好感动。

「当然记得啊。」他伸手揽进她,深邃的眼潭圈住她。「那间纸雕屋,你离开的时候没带走,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她听出他话里的哀怨,想笑,泪水却纷纷坠落,「对不起哦。」

「无所谓了。」他替她擦干眼泪,眼神好温柔,「反正以后我们还会再盖一间真正的新房子。」

所以那间房子,是属于她和他的喽?他们以后,将成为一家人吗?

福安寻思,既酸楚,又甜蜜,他们曾经因为重重谎言与误会不得不分离,如今经过岁月洗礼,终于又相逢。

时间能够疗癒伤口的,她已经不怨他了,她相信即使是死去的奶奶,也会被他的诚心诚意所打动。

「还记不记得这只表?」大风忽然朝他秀了秀戴在左手腕的表。

她迷蒙的看着那表,几秒钟,想起来了,「就是你曾经送给我,要我去典当的那一只?」

大风点点头,「当年,我离开严家时,什么都可以不要,就只是舍不得这只表,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你。」他卸下手表,搁在她掌心,「现在我再一次把这表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她看看手表,又看看他,然后,将标的还给他。

他以为她不要,神色一黯。

她却是嫣然一笑,「帮我戴上。」

他先是一愣,接着大喜,接过手表,将表带圈住她手腕,替她扣好,深情款款又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似他现在圈着的,不是她的手,是她的心。

「好看吗?」福安笑问。

「好看。」他低语,也不管路过的行人有多好奇,当街便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紧紧的抱着。

福安放松的依偎着他,脸贴着他胸膛,倾听他不平静的心跳。

每一声,都是对她爱的表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