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民 毕文昌:调查研究如何返璞归真(中国青年报 2008-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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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今年以来,许多媒体都在回顾改革开放30年,出现了一批有看点的文章和节目。前几天我看了一个电视专题节目,采访原来安徽省农委主任周曰礼,回忆当年随新任省委书记万里下乡调查,走进一家农户,主人躲在床上不肯下地。原来,他穷得连一条裤子都没有。这种惊人的现实,成为促使万里下决心支持农民包产到户的动力。人民公社化以后,包产到户被最高领导人视为走资本主义道路,几度批判,几起几落,直到万里主政安徽,宁愿触犯天条,不能得罪百姓,终于让种地的自主权回到农民手里。安徽开始的农村改革成为突破口,推向全国,使几亿中国农民告别了饥饿。
毕:万里当年下乡调查研究,轻车简从,没有前呼后拥,没有预先安排布置,才能看到农民的真实处境。现在有些官员也到基层调查研究,但做法完全不同。他们出发之前,先派人去“踩线”,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间到达,在什么地方停车,和什么人见面,由什么人汇报,让谁参加座谈,发言谁先谁后,都预先作出周密的安排。甚至连参加座谈者的发言内容,都要事先写出稿子上报。这样经过“导演”的调查研究,能否了解到基层的实情,令人产生疑问。因为下面的干部很自然要向上级展示政绩,掩饰缺点。汇报情况也可能投其所好,专拣领导人爱听的说。如果领导者本来就不想接触矛盾,只想听听顺耳之言,这样安排倒也适得其所。
梁:这种事先安排好的调查研究,我看有点类似于接待外宾。有人戏称:这是礼宾司对内。现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外交活动,当然要讲程序,讲礼仪。外国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来访,预先作出周密安排十分必要,程序甚至要精确到每一分钟。如果外事礼宾部门考虑不周,安排不细,弄不好会影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中国是礼仪之邦,改革开放以来积累了一套成熟的外事经验。不光中央的外事部门掌握,地方政府也掌握。然而,把这种接待外宾的方式移植到接待领导干部到基层调查研究,则很不妥当。因为内政和外交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毕:调查研究之所以有必要,是因为高级领导人和基层百姓,各自处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上级不了解民情,民情不能上达领导人,在中国这样一个行政层次很多的国家里,是难以避免的。领导干部尽可能多地了解民情,才可能作出符合实际的决策。了解民情,有很多途径,比如公开媒体、内参、助手的帮助,现在又有了网络,但所有这些方式获得的信息,都是间接的,还是不能代替直接的调查研究,只有亲历现场,接触百姓,才能获得直接的感性认识。比如农民工的工资拖欠问题,早就存在,高层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农村妇女熊德明当面向温家宝总理诉苦,还是触发了高层解决问题的决心。如果预先规定熊德明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或者像熊德明这样口无遮拦的百姓,根本就不让她和高官见面,结果自然两样。
梁:采取什么方式调查,效果大不一样。预先安排好座谈对象的发言,等于事先确定了调查研究的结果。这种调查,有害无益。回想起“文革”后期,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我在山西省委机关工作,领导布置我到昔阳和大寨调查“经济领域的革命”。其实就是总结“穷过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经验。到了那里,不准自由接触农民,也不准向基层干部了解情况,只许看县委提供的材料和各种新闻报道。在这个基础上,拼凑出调查报告,还得经昔阳县委审查。当时,大寨和昔阳是通天的,即使是省委,也不能不看他们的眼色。回想起来,这篇报告,洋洋万言,没有一条能够经得住历史的考验。这样的调查报告,当然是太荒谬了。
毕:其实,中国古代那些励精图治的官员,为了体察民情,也懂得微服私访。而乾隆皇帝下江南那种地动山摇的巡游,又耗国力又扰民,历来为史家所诟病。今天的官员,如果以调研为名,行出巡之实,也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梁:领导机关制定的政策对不对,好不好,说到底还是要由老百姓来感受,来判断。调查研究如果不接地气,不了解民间的喜怒哀乐,难免自欺欺人,误国误民。所以,不论到什么时候,要想把事情办好,还是应当采取万里那种工作方式,让调查研究返璞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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