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道中国文人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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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道中国文人不值钱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04日15:20  红网

  在中国烟波浩渺的历史长河里,中国文人举重若轻,又微不足道;惊天动地,又不足挂齿;是一个民族的中流砥柱,又折射出一个民族的悲喜……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族群!真正的文人是那种自始至终追求独立人格与独立价值之人。文人有文人的禀性,天生傲骨,特立独行;文人有文人的气节,疾恶如仇,百折不挠;文人有文人的追求,悲天悯人,文以载道;文人有文人的凄凉,穷酸潦倒,郁郁不得志;文人有文人的弱点,孤芳自赏,自命清高……文人是深刻的孤独者,是寂寞的探索着,是无畏的前行者,是艰辛的寻梦者。穷酸也好,清流也罢,百无一用也好,韬光养晦也罢,文人代表着社会的良心与公义,是浊世污流中的一眼清亮山泉,漆黑夜空中的一抹亮色、万马齐喑中的一声呐喊。然而,翻开《中国通史》,每每读到诸多文人的悲剧宿命,许杰先生便感到从头凉到脚矣。

  中国文人的嘴巴不值钱。中国有句谚语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直言贾祸。中国文人,于知识而言,为饱学之人;于道德而言,为有德之士,有识有德者谓之文人。然而,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总是那么的不调和,当矛盾出现之时,文人的禀性就显山露水,喜欢指指点点,直陈丑恶,鞭笞现实,甚至揭开统治者的痛处。统治者是什么人啊,由你指手划脚?他们要维持现状,自满于现状,所以那些见不得人的乱七八糟的事巴不得能藏之掖之,掩之饰之,不敢拿出来示人。你不愿做哈巴狗粉饰太平也就算了,嘴巴总得关严吧,却时不时喜欢揭人老底,还把口水溅到人家脸上,这就休怪拿阁下的尊头开刀了。夏桀是个荒淫无度,暴虐无道暴君,难怪商汤先生赐他谥号为桀(凶猛的意思,可谓名至实归)。史称: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而牛饮者三千人。关龙逢一通稀哩哗啦进谏,说得人家脸如猴子屁股,恨得咬牙跺脚的,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小命难保,却把目光盯着苦难苍生滔滔不绝,暴君能不施暴,那就不叫暴君,立马招来囚而杀身之祸。司马迁先生一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算是个大大的文人了,就是为朋友李陵说了句公道话,结果怎样?结果没有通达自己之变,惨遭宫刑,后半生过着不人不鬼的生活矣。中国五代的第一个皇帝是梁朝的朱温,此人堪称中国的第一流氓教主,不但无行,而且无耻。扒灰之举空前绝后,儿媳妇轮流侍寝。皇帝好色本不足为怪,性欲发达嘛,但凶残到了极致就有点怪了。有一日“教主”和一群幕僚坐在一棵大柳树下歇息,顺口说了一句,这棵树可以做车轴。半晌没有人接茬,幕僚中有人显然是害怕主子生气,于是顺口说,是啊,是啊,可以做车轴。没想到朱“教主”马上把脸一翻,厉声喝道:人说书生喜欢顺口玩人,果然。车轴只能用枣木做,柳树怎么能行?然后对左右喝道:还等什么?!于是职业杀手们饿虎扑食,将刚才搭茬的文人,悉数扑杀。顺口一拍,下场如斯,许杰先生敬请拍马朋友隆重注意,摇尾时千万小心呃,碰到这样的主子,小命危矣。顺便一提,教主在建立一通“天街踏碎公卿骨”赫赫功勋之后,又将有几分文人骨气的,都一股脑儿捆吧捆吧扔进了黄河,一边扔还一边说,让你们自称清流,现在你们进浊流。因言罹祸者,古今中外数不胜数,但就论镇压之烈、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则中国历史可稳做第一把交椅。呜呼!中国文人的嘴巴不但不值钱,却值命!真正叫人啼笑皆非。

  中国文人的笔墨不值钱。中国自古以来,文运与官运总是二律背反,文人之穷是出了名的。为何?有打油诗一首为证:“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为道文章不值钱。”文人大抵拙于世态,缺少为稻粱谋的路子,因而贫困潦倒,但以文章不值钱为由来糊弄玉帝,也难怪玉帝先生不关照文人。许杰先生等到敬灶之日,一定摆上海鲜美味山肤水豢,让玉皇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巴来。古之文人,素衣简餐,皓首穷经,至死不渝,一心只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帝王不稀罕,那就只能贬值矣。贬值之文人,以唐代杜甫为最高级,满腹锦绣当不得一尺土布,脍炙文章也当不得半碗米饭,颠沛流离,乃至于孩子被饿死,回家的路上就听到妻子嚎啕哭声。古代没有稿费制度,文人不做官经商就会衣食无着。加上狂傲孤僻,不愿事权贵,那就只有过着动荡不安的清贫生活了。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举家食粥酒长赊”,饥寒交迫,贫病交加,落得遗恨千古。有人却在那里拍手叫好曰:穷而后工,蚌病成珠,怨怒出诗人!文是好文,诗是好诗,就是一毛钱不值也。一个文人要是想以文养家糊口,那真是痴人做梦。《隋书·郑译传》有一则故事:郑译为皇上拟诏书,有人戏称他“笔干了”,郑答:“不得一钱,何以润笔?”非功利才出精品,非功利才成就大文人。诗词歌赋,著书立说,那纯粹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一生落魄黯淡,酸辣苦甜,个中滋味,岂是“失意”二字所能了得。

  中国文人的骨头不值钱。此言一出,定会有人义正辞严,手持大块板砖,大骂许杰先生是不读中国历史的白痴兼二百五。且慢,请先读一段谢枋得《叠山集》的原字:“滑稽之雄,以儒者为戏曰:我大元典制,人有十等:一官、二吏;先之者,贵之也,谓其有益于国也;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后之者,贱之也,谓其无益于国也。”嘻!文人有如此“崇高”的地位,骨头想值钱都难。柳永一生踉踉跄跄、生活潦倒,仕途无望,遂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夜生活,倚红偎翠,浅斟低吟,放浪形骸,靠吃点软饭度日也。南宋罗烨《醉翁谈录》丙集卷二就说“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悲惨的是死时一贫如洗,亏得群妓合金葬了,半城缟素,一片哀声。呜呼哀哉,脱毛的凤凰不值钱,文人和妓女在诸多地方很是相近相似相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格独立之基础在经济独立。文人的骨头有时想硬也难硬得起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清代才子纪晓岚曾鼓起勇气对乾隆嘟囔了句“东南财力竭矣,上当思所以救济之。”乾隆怒曰:“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馆,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清代外史》)一语雷醒梦中人!乾隆皇帝的一句“以倡优蓄之”,替所有的权力者们喊出了他们心目中文人的奴才地位。你纪大才子,在这盛世里,抬抬轿子,吹吹喇叭,捧捧臭脚,不是活得挺滋润吗?偏偏不识时务,发出异声,让主子不高兴,没有摆手让你闪人,没有加你妖言惑众,煸动颠覆之罪,就该谢主隆恩耳。嗟夫!中国历史上芸芸落魄文人,注定是最悲惨的“弱势群体”。

  中国文人的性命不值钱。中国文人的社会价值这么低,当然,到最后,命不值钱就顺理成章了。以“愚民”为目的,在野蛮的政府行为下,历代被残杀、被流放的文人数以万计。对文人大开杀戒的首推秦始皇了,居然有人敢对“九五至尊”指指戳戳,朕能不恼羞成怒乎?一夜之间坑掉了四百六十多名书生。东汉中叶,政治腐败,宦官乱政,经济凋敝,民不聊生。文人们坐不住了,意气昂扬,不避危难,又是上书苦谏,又是大造舆论,又是闹学潮……然而,两场浩劫,血雨腥风,天下文人一网打尽矣。尔后的曹操先生酷爱诗文,也算半个文人,但文人杀文人更显心狠手辣,凡碰了他那根政治神经的人,他是一点也不含糊。辱祢衡、诛孔融、杀崔琰、灭杨修……磨刀霍霍,虎视眈眈,一言不慎,割头如割韭菜。朱元璋先生出身有问题,故总是用异样的眼光去解读文人的文字,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歌功颂德里也能读出含讥带诮,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好多文人成了冤死鬼。搞得人人自危,个个胆颤,惶惶不可终日。宋濂的得意门生方孝儒同学博学强记,通晓经史,文章盖世。朱棣在篡得大明皇位后,迫令方同学为他起草即位昭书。一根筋的方同学宁死不从,掷笔有金声:“死即死耳,诏书不草!”(也太不给人面子了,稍改其志,就会活的风生水起)朱棣勃然曰:“诏不草,灭汝九族!”方同学针锋相对:“莫说九族,十族何妨?”朱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咆哮着把方同学在午门凌迟正法,仍不解心头之恨,下令灭他十族。没有十族?加上朋友的朋友同学的同学学生的学生也算作一族,浩浩荡荡八百余口,全部处死,风里夹着腥味,雨里夹着鲜血,行刑七日之久。不但文人的命不值钱,就是他的亲朋好友的命也不值钱矣。清代大兴“文字狱”,文网之密,处刑之重,规模之广,更是空前绝后。据记载,仅庄廷垅《明史》一案,所诛不下千余人。乾隆口口声声称:“朕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可是事实是号称盛世的乾隆一朝,制造的文字狱案件多达140次以上,连疯人说疯话都不放过。常闻人说,中国史学无原则,只向成功的人摇尾巴。许杰先生终于明白摇尾历史的根源矣。试想,史官个个拼死秉笔直书,书法不隐,以彰丑恶,这要求难度也太高矣。“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文人也要吃饭,吃饭就是保住吃饭的嘴巴,更得保住脑袋。于是乎,大多文人再不涉谈政治,只埋头考订古书。当时有个叫梁诗正的老臣,总结出这样一条处世经验:“不以字迹与人交往,即偶有无用稿纸,亦必焚毁”。胆颤如此,不如撞墙。虽然在肉体上没有受到什么戕害,但其济世救民的思想被阉割,追求真理的精神遭禁锢,崇尚自由的天性被扭曲,文人还是文人吗?在悠悠历史长河的风浪中,苟且偷生,淹没无闻,这无疑是人类文明的悲剧。读到这些文字,许杰先生默默无语两行泪。

  俱往矣,透过历史的层峦叠嶂,蔽天迷雾,恍惚隐约,看到中国文人那孤独无助的背影渐行渐远……千年垒积,百代沉淀,纵观中国历史上如许的文人,一种深刻的悲怆涌来,时而肃然起敬,时而嗟叹唏嘘。所以,试想一下,如果中国历史缺少了文人的凄凉的背影,历史还是历史?文明还是文明否?那么,人类面临的将是一种怎样的处境呢?历史越是向纵深发展,我们将越是需要这种具有独立品性的傲骨文人的存在,真性情才有真思想,真思想才有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