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中的理性声音 ——众议员芭芭拉·利的反对票

[转载]血与火中的理性声音

默认分类 2007-08-02 16:24:01 阅读8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订阅

樊弓

九月十一日，当今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遭到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恐怖主义袭击。
波音767大型客机在全世界的注目之下撞入世界贸易中心，数千平民丧生于火海
瓦砾之中…

骄傲的美国人被震惊，被激怒了。一两天内，星条旗被抢购一空。全国是一片
红、白、蓝的海洋。举国上下飘荡着复仇的火焰，90％民众要求总统立即向恐
怖分子和窝藏他们的“流氓国家”开战。总统宣布国家事实上出于战争状态。
参众两院在事件发生后仅三天，迅速通过战争法案，授权总统“使用一切必要
和适当的手段，打击那些经他确认参与了计划、下令、执行或协助911恐怖袭
击的国家、机构和个人。”

法案的投票结果：参院 98:0，众院 420:1。

就在这一片愤怒的呼声中，众议员芭芭拉·利（Barbara Lee）投下了唯一的反
对票。这孤独的一票代表了她并不孤独的理性声音：

“我今天怀着一颗极其沉重的心起来发言。我的心充满了对本周的死难者和亲
属的悲哀。只有最愚蠢最无情的人才会不懂得我们人民心中的深痛。

“但是，这种对合众国犯下的无以言喻的暴行迫使我倚向我的道义，良心和上
帝寻求指引。九月十一日改变了世界，深深的恐怖缠绕着我们。然而我深信，
军事行动并不能防止将来的恐怖主义袭击。这是一个极其错综复杂的难题。

“这个（战争授权）决议将被通过。而且我们都知道总统有没有授权都可以
发动战争。无论投下这一（反对）票多么艰难，我们中间必须有人站出来呼吁
克制。我们的国家正处于悲恸之中。我们中间必须有人站出来说，让我们暂歇
一步，让我们屏息一刻想一想，我们今天的行动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样我们才
不会把事情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为这一票付出了极其痛苦的思考。但我终于把握住了我的决定。在今
天的一个哀痛而壮丽的纪念仪式中我作出了反对这一（战争授权）议案的决定。
正如一位牧师令人如此信服地告诫：'当我们反击的时候，让我们不要成为我们
所憎恶的魔鬼。'”

芭芭拉是国会为数不多的黑人女议员，现年62岁，代表着世界最高学府之一
加州柏克利大学周围的40万选民。他本人也拥有该大学的社会福利硕士学位。
在这种时刻站出来反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也正因为这样，她的理性声音
显得更可贵，更令人肃然起敬。

事实上，美国的知识界始终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只要拿起名流报刊就能看到冷
静和克制的呼吁。比如说，芝加哥论坛报当天的号外第三个标题就是：《在愤
怒和谴责之前，请先深深地叹口气》。到周末板，三位专栏评论员的文章全都
是在倡导理性。这种“反潮流”精神的确值得称道。不仅如此。知识界舆论界
对理性的倡导包含着十分具体的内容。包括保护美国境内阿拉伯人不受骚扰；
在反击恐怖分子时必须保持高度克制，避免伤害无辜；一旦开战，必须同时不惜
工本援助战区平民重建家园；等等。

美国在二战期间拘禁日裔，是美国历史上的污点和教训。这一次美国政府官员和
警方也是一在告诫民众，反对骚扰数以百万计的阿拉伯移民，使得骚扰现象微
乎其微。

反击恐怖分子时必须竭力避免伤害无辜。不能把泱泱大国降低到恐怖分子
的水平。这几乎是知识界的共识。就象专栏作家佩吉所说：“我也很愤怒。战
争的鼓点在敲响…我们正在战争之中…但是我们必须保持冷静，当我们的愤怒
淹没的我们的是非判断，那就是敌人的胜利”

有识之士指出，光靠枪炮不能打赢战争。第一次世界打战结束后，英法逼德国
太甚，导致希特勒上台。二战后美国人聪明地实施马歇尔计划，帮助德日及整
个西欧重建家园。使得前法西斯国家纳入国际社会。因此学者一再提醒，如果
战争非打不可，那么一旦战火平息，必须开创第二套马歇尔计划，以每年至少
200亿美元去援助遭受战争创伤的国家地区。为期至少五、六年。只有铲除贫困，
才能根除恐怖主义。也就是说，要行王道而非霸道。

毫无疑问，这些执着的理性声音将对美国即将开始的反恐怖战略起到正面的影
响。911事件固然使得美国朝野空前团结，然而美国的力量不在于跟总统保持一
致，而是在于她的自由、多元。在于博采众议的胸襟。

西方社会对异议的宽容不仅仅是在法律保护的层面，同时也深深地扎根于文化
之中。不仅仅是宪法第一修正案对言论自由的捍卫，也不仅仅是通过给大学教授
终身职位以保护异端邪说，更重要的是，容忍不同意见，反对压制言论已经成
为全社会的共识，成为生活方式。我们中国人争论问题往往搞成恶言相向。西
方人争论问题最常见的开场白是：“I respectfully disagree with you…”（我向
你尊敬地提出异议…）。笔者在美国生活了15年，没亲眼见过一次，哪怕是一
次美国人扯着嗓子吵架骂街。

芭芭拉议员的演讲还体现了一个道理：即使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她也要投反对票。
她知道法案肯定通过。而且总统作为陆、海、空及海军陆战队四军统帅，发
动战争无需国会授权。可越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时候，越需要有
人出来泼冷水。舆论一律是危险的。权力必须受到监督。法令政策必须接受反面
意见的挑战。这样才有可能避免“不可收拾”的灾难性后果。对中国人来说，这
样的教训应该是太明白无误了。芭芭拉就是要用她的反对票提醒她的国会同僚，
不能放弃权力制衡和对总统的监督。可以预见，芭芭拉所代表的理性头脑一定会
影响民意，在这一触即发的反恐怖战争中约束小布什的出格行为。

事实上，到星期一（9月17日），81％的民众认识到，在查清肇事者之前，不能贸
然动武。理性渐渐占了上风。

有一种很有道理的说法：美国是一群庸人组成的伟大国家。现任总统自己也半开
玩笑地承认，他在耶鲁大学时是个三流学生（C student）。芭芭拉看上去完全不
象是绝顶聪明。作为一个硕士，她所代表的选区博士满街都是。笔者在中美
两国多所大学任教多年，深知美国人就天赋而言绝对不比中国人强，也丝毫不必
中国人勤奋。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造成中美两国如此巨大的国力差距？200多年来美
国的崛起，其原因有政治层面的，如宪政，民主和公民权利；有经济层面的，
如彻底的自由竞争市场；自然层面的，如肥沃的国土；更有文化层面的，如
开创，进取，自由与包容。

可口可乐总裁说过一句话，你把我的工厂夷为平地，就凭着“可口可乐”这个
牌子，我就可以即刻重建我的公司。同样道理，就凭着她优秀的文化和人民，美
国必将从姊妹塔的废墟上站起来。美国的强盛本不在于高楼大厦，而在于建造
这些高楼大厦的人，更在于这些人头脑中已经深深扎根的自由理念。要想击败
美国，靠十几个亡命徒打“超限战”是没有意义的。美国远不是不可超越，对
于中国人来说，“以夷为师”是必经之道。要想超过先生，恐怕得首先当好学
生。至少，我们应该学习洋鬼子对异端的包容精神。

我常常纳闷，作为人类文明发祥地的中国，为什么如此缺乏对异议的容忍？为
什么就在不是很久以前，这块土地上的思想者需要为思想付出生命？原因固然
很复杂。笔者跟一位美国学者谈起这个问题，他认为，作为文化原因之一，
宗教，尤其是基督教的影响是不能忽略的。

在有神论者看来，只有神才能掌握终极真理。如果承认神才有真理，则人就没
有理由高傲。对神的依附使人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和有限。因而也就容易接受
别人的渺小和有限。西方文明中的人人平等的理念，来自于在上帝面前的人人
平等。而人权，是“天赋”的人权。对生命的珍稀，来自于对造物主的敬畏。

笔者经历过造神运动的荒谬，已经丧失了信仰宗教而“得救”的能力。上面这个
说法是否正确，有待社会学家去研究。在911事件背景之下，几天来全美国到处
都在高唱“上帝保佑美利坚”。笔者暗自嘀咕，这么优秀的国家哪用得着上帝
去保佑。要是真有上帝，愿上帝保佑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