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讲 结构的魅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3 07:25:37
第20讲  结构的魅力
侯德云


  对小小说而言,结构的问题大概也是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了。
  在阅读的旅途中,我看到绝大多数小小说都使用单一的线性结构。这样的结构由来已久,从故事产生的那一天,它就产生了。从本质上说,它其实就是故事结构在小小说中的复制。
  我在一篇文章中说:“以时间为序的单线结构,使小小说由严肃的创作沦为生产线式的操作,这一模式的大量使用,导致小小说的数量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增多,在质量上却很少有新的突破。”这个说法虽然有些武断,但我觉得离事实的真相可能并不遥远。
  今天,对,就是今天,我们真的需要一种新的小说结构,来彻底摆脱故事结构的阴影。这种新的小说结构就是“叙述结构”。它是自由的,也可以说是随心所欲的。它是故事结构的叛徒。
  在小小说的池塘里,申永霞的《都市女子》是一只漂亮的蝌蚪,我指的是它在叙述结构方面所散发的独特魅力。
  作品开篇漫不经心地介绍了一些都市女子的身体特征和行为特征,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告诉我们,“都市里这样的女子很多,土露就是一个”。
  “土露”是以一个新潮的都市女子的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然而接下来的叙述却果断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从部队走向社会的那一段两种观念激烈冲突的时光。这些简短的文字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像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将在以后的某个瞬间里派上用场。
  果然,当新潮的土露在新潮的路上越陷越深的时候,她的父亲打来了电话,这个代表着传统观念的电话就是墙上的那把宝剑,以关心体贴的方式向新潮观念发动了又一轮袭击。当然,这一轮的袭击也是以失败而告终的。“土露爸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了,挂上电话后,心里挺不是滋味。仿佛失去了一个女儿,又仿佛添了另外一个女儿。”
  两种观念的冲突还在继续。新潮的观念继续占据上风,土露已经不愿面对她在军营时的照片了,换句话说,是“她不愿再面对过去那段纯洁的日子了”。但这只是一个表象,在内心深处,土露其实已经撑不住了,“心里慌慌的。眼前的日子似乎不真实,明天的日子的几乎很迷茫。”
  “有天她很无意地对男友说:我们结婚吧。”从这时开始,土露已经开始向往传统的婚姻生活了。她不想再“玩”了。可惜,“男友听了吓了一跳,两眼一瞪成了丹凤眼。”在这一瞬间,土露的内心情感受到了伤害。“被伤害的土露赶忙绕开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此微妙起来。”
  到后来,土露几乎是完全回归到传统观念当中去了。“若再有一个更爱土露甚至要娶土露为妻的,土露难道不值得心动么?”
  这篇作品不存在一个核心的事件,叙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来回摆动,在两种不同的观念之间来回摆动。它不是单线的,而是两条线索的互相纠缠,在纠缠中渲染了一种淡淡的伤感。它不是要给我们讲述一个故事,而是着力于揭示一个都市女子的矛盾心态。纯粹从结构的层面上讲,它是厚重的,立体的。
  我们需要更多的《都市女子》,来扫荡小小说的单薄感,使它能成为真正的文学,而不是一篇又一篇优秀的中学生作文。
  

相关链接: 都市女子/申永霞


  都市里常有这样一些女子,她们将皮肤涂成小麦色,将嘴唇涂成黑紫色,将中国人的头发染成外国人的头发,将原来的眉毛拔掉再画两条细的弯的上去。
  许多事情她们天生比男人聪明、比同类人优秀。譬如一卡拉就OK,一跳舞就OK。她们天生我行我素,对别人的看法一点也不在乎。
  都市里的这样的女子很多,土露就是一个。
  土露是那样一个女子,二十二岁,个子不高,却很玲珑。别人闹不清楚她长得算不算漂亮。她不修饰时很平凡,稍微一修饰就很漂亮。土露有时修饰有时不修饰,有时平凡有时漂亮,就像跟人捉迷藏一样,弄得别人都糊涂了。土露觉得这样怪有趣。
  说起来土露还当过三年兵,退伍后按政策就得回家。土露家在一个县城,土露不愿回家。她想,回去干啥,大城市里多有意思呀。土露爸挺有能耐,给土露在县法院找了份工作。打电话让土露回,土露不回,土露爸一急就让土露哥来逮人。土露就警告她哥,说非法逮人要进公安局。
  土露哥没办法,留下3000元钱回家禀告老爸去了。
  土露在大城市留了下来,不费事地找了份工作,很容易地有了一些朋友,男的女的都有。其实土露有时挺瞧不起那些朋友,觉得女的一律太浅,男的一律太油。说“谢谢”就像说“歇歇”,把“一般”说成“一般般”,形容人长得好就说“长得酷”。
  土露有时挺受不了。但她想这些朋友也有这些朋友的好处。譬如他们花钱从不小气,看不出有多大能耐,可几乎人人都有轻骑和手机。有了这些生活就很潇洒。朋友一潇洒土露也就可以随着一块儿潇洒。
  慢慢地土露也学会了将皮肤涂成小麦色,将嘴唇涂成黑紫色,将眉毛拔掉画细的弯的上去。这样她在朋友当中还挺出众。
  夜晚,土露回到租来的小二套,一个人心里挺孤独的。她睡不着,就赤着脚来回在地板上走。墙壁上挂了两张她当兵时的照片,一张冬天的一张夏天的,一个戴军帽一个没戴军帽,脸上神神气气的。土露望着她的过去就像望着别人的过去。
  土露接着过她的都市生活。一星期至少上一次酒吧,进一次茶社,到舞厅跳两小时疯狂迪斯科。土露不喜欢跳三步四步的,她认为那是植物人才跳的舞。朋友们都说土露舞跳得“死酷”,土露不以为然,撇撇嘴说“歇歇”。
  二十三岁时,土露有了自己的男朋友,男孩是一家舞厅的副经理。土露常去那儿跳舞,男孩第一次爱上了土露的舞,第二次爱上了土露的人,第三次再见到土露就宣布了爱情。让朋友们好羡慕。
  土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仿佛好,也仿佛不好,无可无不可的。但男孩是真心喜欢她,常常一个人到土露住处玩。玩久了,该发生的事情就发生了。先是一次两次,后来连土露本人也记不清了。
  土露家不知道土露的行为。县城毕竟不大,改革的步子迈得小,街上的女子再洋气,也没出现过黑嘴唇红头发的怪物。土露很长时间不给家里打电话,土露爸东找西找,终于在电话里逮着了女儿的声音。
  土露爸问土露:女儿,你好吗?
  土露说:好。
  土露爸又问:工作也好?
  土露说:也好。
  土露爸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了,挂了电话后,心里挺不是滋味。仿佛失去了一个女儿,又仿佛添了另外一个女儿。
  墙壁上换了土露刚照的艺术照。收藏了过去,面对了现在。土露的心里就轻松些。男朋友第一次见到土露的两张军营照时,惊喜得像看见花木兰,一定要土露介绍介绍光荣历史。土露忙说是借人家衣服照着玩的。
  她不愿再面对过去那段纯洁的日子了。
  但有时土露心里也惶惶的。眼前的日子似乎不真实,明天的日子几乎很迷茫。失去的不愿想了,拥有的又是什么呢?
  有天她很无意地对男友说:我们结婚吧。
  男友听了吓了一跳,两眼一瞪成了丹凤眼。
  被伤害的土露赶忙绕开了。两人的关系从此微妙起来。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再有一个比土露舞跳得好的,男孩不能不动心。若再有一个更爱土露甚至要娶土露为妻的,土露难道不值得心动吗?
  秋又来了。这年春又过去了。次年的冬天又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