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绝唱(时代先锋)
生命的绝唱(时代先锋)
——追记济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国家一级演员王延辉
本报记者 冯春梅《 人民日报 》( 2010年06月15日 01 版) 王延辉在四川演出时与群众在一起(2009年5月20日摄)。
新华社发
一个军人,能够战死在为祖国和人民奋战的沙场,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一个演员,能够殉职于为祖国和人民讴歌的舞台,那是一个感天动地的谢幕。
这是一台讴歌军队建设发展成就的晚会。
兵演兵、兵唱兵。信仰与赞美的激情,在空军工程大学的大礼堂里奔流,掌声如潮。
把官兵情绪推向最后巅峰的是《团结就是力量》大合唱!
缓起、抑扬、高亢,台上台下排山倒海的歌声,让所有人为之震撼。
这台节目,从导演、排练到指挥,都由来自济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的国家一级演员王延辉担当。不久前,他的心脏查出了问题:T波倒置。演出刚开始时,他就脸色苍白。然而一站到指挥位置,指挥着雄浑合唱的他,立刻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2009年12月5日晚9时15分,最后一个音符余音未尽,主持人的谢幕语还没有落地,王延辉突然身躯微晃了两下……砰然倒地!
舞台上,烟花喷涌绽放。
大幕轻合。55岁的王延辉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竟然以如此独特的方式,告别了他奋斗了39年的文艺舞台。
一个文艺战士就这样把自己全部的爱与生命,化作了一曲感天动地的绝唱!
“本职需要什么,我就学会什么”
在济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王延辉是出了名的多才多艺。
他既能演“一号”,也能“跑龙套”;既能表演不同年龄、职业的角色,又能编导、排练、指挥多种形式的文艺节目。
多年来,王延辉参加演出的剧目之多,角色之多,演唱的形式之多,无法详细统计。他先后获得20多个全国、全军重要奖项,荣立7次三等功。这些荣誉都默默地叙述着一个文艺老兵的多样才华和成长足迹。
1988年9月,王延辉考入了他梦寐以求的解放军艺术学院戏剧系,学习戏剧表演。到部队后的主要工作,也是表演。
演出过程中,王延辉感到,要创造尽善尽美的艺术形象,发挥好文艺宣传的作用,一个文艺工作者就必须成为“多面手”。于是他暗下决心:本职工作需要什么,就下气力学会什么。
演唱战斗歌曲,是部队基层的一项群众性活动。近几年,全军先后下发了战斗精神组歌、八荣八耻歌、军人道德规范组歌、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系列组歌等系列歌曲。基层连队特别需要教唱这些歌曲的文艺骨干。
王延辉得知后,就主动学习音乐演唱方面的知识,掌握教战士们唱好、唱响这些歌曲的技巧。不久,他就成为最受部队欢迎的演唱指导老师。
文工团的编制有限,一些新的节目编导工作缺少人手,王延辉就主动顶上去。改编音乐曲子,本不是他的工作,但因工作需要,王延辉经过一番刻苦学习,自学成才。这几年,经他编写成功的作品多次获奖。
3年前,民族交响音画《长征》开始排练,一名演员因故未到位,急需一名替补演员临时上场。王延辉主动要求担任这一角色。
演员们都不敢相信,这位“台柱子”竟然甘心跑起了“龙套”。而且,每次走台时,他是那么一丝不苟,在他的配合下,剧情的衔接是那么自然、顺畅!
王延辉干起分内的事,是内行;做分外的事,也能干成专家。下部队演出前后,要装车、卸车、装台、卸台。对这些力气活,王延辉自打调进了团里就一直抢在前面干。日子长了,他竟然从中摸出了一些门道,成了组织实施这些工作的“专家”,大家戏称他是“王大拿”。
王延辉还是一名好老师。经王延辉培养和推荐的演员,不少人成了明星大腕。王延辉过世后,曾导演、主演了电视剧《暗算》的柳云龙前来济南祭奠,大家才知道,王延辉就是他的启蒙老师。
王延辉也是结合本职做思想工作的能手。1996年,排练话剧《老兵》时,他和青年演员于宙一起搭戏。剧中最后一幕表演的是3个老兵一起宣读入党誓词,由于对入党誓词缺乏深刻的理解,于宙起初找不着剧情感觉,台词表达也不到位。
导演考虑到于宙作为一个新演员,又是第一次上大戏,能演到这个程度就不错了。但王延辉却执意要帮助他找到真正的感觉。
排练间隙,王延辉给于宙上了一堂特殊党课。一遍遍地谈心说戏,讲对党的感情和认识。渐渐地,于宙的表演充满了真情,每次都能很快进入角色。
此后,每当演到宣读誓词这段戏,台上,演员激情澎湃、泪流满面;台下,观众热血沸腾、起立鼓掌,台上台下产生强烈共鸣。而王延辉每念到这段台词时,总是充满激情、泪流满面。
“怎样演兵唱兵,就该怎样当兵”
在王延辉的追悼会上,曾师从于他的一位著名演员动情地说:“恩师不但教会了我演戏,更教会了我做人,我要像他一样恪守一名文艺工作者的职业操守。”
王延辉所演的角色,基本上都是军队的英雄模范人物。对于塑造好这些文艺形象,王延辉有自己的特殊追求:“台上要演好戏、台下要做好人!”
了解王延辉的战友们都知道,他所说的做人,其实就是怎样演兵、唱兵,就怎样当兵、为兵!
2003年12月,王延辉一行10余人颠簸3个多小时,登上渤海深处的“四无”岛。演出结束后,听说附近还有一个小岛,上面住着几名战士,他主动提出要去这个小岛上演出。有人说,这条航道的暗涌很多,一些老渔民上岛时也会担惊受怕。
王延辉与其他演员商量后决意前行。
海面风疾浪大。起锚不久,一船人对着大海吐得昏天黑地。船靠岸后,面对满怀希望的战士们,王延辉第一个唱起了《咱当兵的人》。唱完一转身,“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王延辉演戏,那是真情投入、真心进入。
排练《英雄战士》时,“出了戏”的王延辉在很长一段时间,还被观众们称呼为“鲁副司令”。
在大型话剧《光照千秋》中,王延辉扮演主角戚继光。剧组为他准备了道具——铠甲是纸壳糊的、剑是竹片做的。但他坚持披上铁打的头盔、铁片穿的铠甲,负重达四十多斤。每次排练完毕走下台,他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靴子都倒出汗水,几次累得瘫倒在台上。
排练话剧《老兵》时,王延辉已经是40多岁的人了。为了演好这个“兵”的精气神,为了一段总共不到1分钟的戏,他每天早晚两次爬英雄山,在上百级台阶上跑上跑下,跑得大汗淋漓,直到符合角色要求……
当《老兵》剧组到某海岛为守岛士兵演出时,这部作品的原型老兵们一起跑上舞台,抱着王延辉放声大哭,不停地说:“你演得太好了、太像了!”
“文艺属于大众,服务群众是天职”
从军营到社会,从本军区到全军多个大单位,王延辉把文艺才华无私奉献给了他热爱的党和军队,奉献给了喜欢他、欢迎他的广大观众。
王延辉曾经这样向朋友倾诉衷肠:“为兵服务、为群众演唱,是一个文艺战士的天职,我绝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含糊。”
说到送戏到基层,王延辉总会强调:“为兵服务更要紧的是把主旋律蕴含其中,让战士们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教育,多懂些从军报国的道理。”
2003年,话剧团与歌舞团合并,身为话剧演员的王延辉演出任务大大减少。王延辉不由得琢磨起来:改革是大势所趋,在现有条件下,我能为部队、为事业做些什么呢?
不久,他就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为部队培训文艺骨干、为军地辅导文艺节目。
王延辉又忙碌起来了。奔向基层、奔向群众性文化活动、奔向社会大课堂,成为他的执着追求。从此,每逢重大节日,济南地区军营内外的群众性演唱活动,都会闪现他的身影。一曲曲优美的红歌,总能让人心醉、引人畅想。
与一些地方文艺圈的人相比,部队文艺工作者的生活相对清贫。但是,王延辉却经得住诱惑,耐得住寂寞,坚持用实际行动唱响高洁的军人气节之歌。
王延辉身上有不少“国字号”头衔,地方不少公司特别是演艺单位纷纷找上门,想借他的名气扩大影响。有的单位找他10余次,请他去“捧场”,但无论出什么价码,王延辉都一一谢绝。
不是王延辉不缺钱,家里正在还房贷,妻子下岗,生活比较拮据,书房里,一张旧桌子搬了4次家也没舍得扔掉。
几年前,王延辉的母亲、岳母相继病重住院,近万元的住院费一时凑不齐。一个地方老板找上门,说与人合伙经营的演艺会所正在试营业,只要王延辉每晚唱两首歌,连续演出一周,不仅老人的住院费全部帮助解决,还另加一份丰厚酬劳。
王延辉断然谢绝了。他的理由是,这种场所与军人的身份相悖!
在王延辉心里:演出里面有政治,演出里面有形象。外面的舞台再精彩,也不能忘记军队文艺工作者应有的道德操守。
有一次,一个经商的朋友举办一台娱乐晚会,邀请王延辉协助演出。王延辉接到电话,以为是义演,没有思量答应了。
当他赶到现场,看了导演递过来的节目单后生气地说:“这样的演出,你找错人了!”原来,这不但是一场促销类的演出,而且有的节目格调不高。王延辉一甩袖子,决然而去。
“延辉为地方单位辅导,纯属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济南市刑警支队的浮学海,对10多年前初次接触王延辉时的印象记忆犹新。
这年夏天,王延辉经人介绍,帮助刑警支队辅导一场合唱。负责接待的浮学海看到王延辉挥汗如雨的排练,心里很感动。比赛结束后,浮学海塞过去一个红包,没想到王延辉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不兴这一套,我不是奔着钱来的!”
一面之交,浮学海认准了交王延辉这个知心朋友。以后,每年王延辉都要帮助刑警支队辅导一两个节目,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清白如水。
山东省歌舞剧院的工会主席常兴江说:“王延辉的离去,是济南市群众文化的一大损失。”
10多年来,王延辉辅导过多少单位、排练过多少节目,已经无人可以查证。但是,那自发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群,那成千上万怀念王延辉的陌生人们,分明是在说:延辉,你燃烧生命的激情演唱将永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