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农架——我难忘的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2 00:46:05
 大神农架
            我难忘的记忆

聪 聪

                一

  接我和妹妹进山是第二年冬天。那时正大雪封山,母亲拦了一辆解放牌大货车。我至今还佩服那个不要命的司机。车上的货物堆得小山似的,盖着雨布,我们母女三人和另外一家的父女两人坐在颤颤悠悠的“山”尖上。车很吃力地沿着大神农架那崎岖陡峭的山路盘旋而上,像—个龙肿老太在踽踽前行。货物随车身的摇晃像要把我们甩入万丈深涧。大神农架是以它彻骨的寒冷迎接我们的。妹妹那年三岁,一路不吵不闹,双手抱了头低声说冷。她因双手顾头而露出裤腰,母亲笑说她像只顾头不顾尾的鸵鸟。




本文作者(右一)
小时候和母亲的合影

    出家门往右,坡上住的是地地道道的大神农架人。我们与之近得那家的土豆熟了也能闻到其香。跟我家来往较多的那家老乡姓田,整个冬天烤的是老树疙瘩,满屋黑烟,穷得一家七八口人只有—条裤子,谁出门谁穿。我们那时也穷,但母亲没少接济他家,以至后来母亲患重病时,田家大伯大婶为我母亲采了很多有奇效的草药。


奢侈地享受山光水色带来的乐趣。我们坐在石上,双脚浸泡在水里,吹笛子,喝山歌,嬉笑逗乐,那凉意、快意、惬意无以言表。
《海霞》、《南江村的妇女》、《摘苹果的时候》、《卖花姑娘》、《看不见的战线》等不少故事情节至今记忆犹新。无形中,也便是这第二故乡给我的一份丰厚的文学养料。这童年的境遇铸就了我的气质——大山的沉默、映山红的幽红、小溪的静淌都透射出无言的忧郁,久而久之它便渗入了我的血液,并将伴随我到生命的极限。

我在大神农架上了小学。那时候劳动比上课的时间多。土生土长的同学一上山就成了猛虎归山,一举手一投足看上去都那么干练利索。直看得我们这些城镇上长大的同学目蹬口呆。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女生就更可怜了,上了山,胶底鞋踩了树叶一滑三尺远,费了半天力砍下的几根木头细得像毛竹,横竖折腾几个来回也捆不成捆。木头没放下山,自己先滑出丈把远,任务没完成衣服先挂破几绺,只等硬着头皮回去挨骂。

  爷爷的丧事办得极简单。 我们是回族。爷爷信伊斯兰教,林区没有阿訇,也没有装尸体的匣子,父亲仅凭对《古兰经》的一点记忆操办爷爷的丧事。在南山的半山腰挖好的坑里把爷爷放平,留有近两尺的空间,上面盖上几块厚实的掩板,爸爸跳下去用薄石块给木板清缝,以免盖土时碎石落到爷爷的脸上身上。清好缝爸爸上来,血红的眼里满是泪水,嗡声说:“孩子们!动手给爷爷多盖些土。”我木然地用纤细的小手捧上往上培,培着培着就感到这泥土永久地硬在了心头。

    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母亲原单位落实致策,我们合家迁回谷城。走的那天.我一个人跑到南山上,捧起一把泥土,喃喃地与爷爷告别:“爷爷,对不起,我们要走了,却把您撇在这儿。您在这儿,我们的心也留在这儿。”这时,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呼啸,我想那是爷爷听明白了我说的话。若干年后,父亲也走了,我才知道跟父亲那有阿訇亲自操办的葬礼比,爷爷的葬礼简陋得叫我们这些做孙女的渐愧内疚。

了也就可以回家了。父亲天天守着母亲。我是老大,天天很早起来给弟妹们做饭,放了学还得慌忙回家做饭。弟弟妹妹都很听话。当医生告诉母亲这种病很危险,一百人中只有三个幸存者时,母亲冷静地说,她就是这三个幸存者之一,她无论如何不能死,她有四个孩子,加上肚子里的这个是五个,五个孩子没有妈妈才是最可怕的。父亲到省医药公司仓库弄特效药,回来后无微不至地精心护理,加上母亲要活的愿望强烈得一切力量都压不倒,她就是这样战胜了死亡,顽强地活了过来。可惜的是,最小的弟弟生下来只活了七天。

    神农架,安葬着我们家的两条生命。这片故土也拯救并滋养着许多鲜活的生命。   

  神农架,她的淳朴的乡野之美给了我最初的美学陶冶。在大神农架的六年也许很短暂,但我就是在这短暂的六年里与她结下了解不开掰不脱的情结。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萦绕于心,每每提笔想倾诉对她的苦恋之情,心儿就酸楚得不能自己,泉涌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尽。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写尽故土之美,更担心这瓶封存很好、埋藏很深的陈年老窑一旦打开是否会跑掉一丝半点的醇香。别离故土的二十多年里,母亲回过一次林区。她告诉我林区的变化大得不得了,当时最穷的老田家七八个人穿一条裤子,现在一个人都是七八条裤子挑着穿。老田靠挖草药、卖山货发了财。母亲讲到这儿就笑得溢出了眼泪。她说到了松柏镇,下了车就搞不清东南西北……